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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不慕-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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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式巽的口中,落旌看到了在那分别的时光里,她没有见过的慕轩的另一面。她突然想到了慕轩抱着自己,趁着醉意说出的话——他还有她,也只有她了。
式巽低头抿了一口红茶,断断续续地回想着,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大哥欠下的债让爹背给了六弟,委员长给段家的恩也压在了六弟的肩上。这样的冤大头谁都不愿做,可六弟还是进了军队替家里还债。娘去世了之后,我嫁人亦是六弟送我上车的,那是自打他进了军队我见他的第二面,而第一面是他回来主持娘的葬礼。”
说到这儿,式巽苦笑了一声,手指上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戒指映得她眉眼带着媚色:“我的亲事是娘死前定下的,对方是一个豪门富商,只不过我是嫁过去给人当续弦的。临了上车时,慕轩拉着我的手说,那些债他快还清了,我若是不想嫁就不嫁。”
说到这里,式巽低垂着眼睛,眼睑落下的阴影带着化不开的浓郁哀伤,眉目轻触地说道:“可我没有六弟的勇气,我等不下去了。”说罢,她拿着锦帕扫了扫身上金绒旗袍上沾的一点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年少过往,惊心动魄或者黯然离殇。后来,落旌才从慕轩的口中才知道了,原来自从段家到了上海之后,式巽喜欢上学校里一位眉眼儒雅、学识渊博的老师。可当时她没勇气跟他离开,而是选择了沿着母亲定下的路途继续走下去。
在世人眼中师生间不伦的爱恋,就像电光火石间的火花,尚未来得及开花便熄为尘埃。
从此之后,那个男人走了他的阳关道,而式巽也踏上自己的独木桥。
讲完那个短暂的故事,慕轩从背后抱住她,低声说道:“那个人是式巽这辈子最深的遗憾,别人不能提,一提她就会伤心。”
而此时,沉浸在往事里的式巽摩挲着自己的戒指兀自笑了一下,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落旌,福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你和六弟好好地过日子吧。”
落旌浅浅一笑,认真道:“我会的。”
门口传来男人和小孩的嬉闹声,落旌和式巽看过去,只见到东旭骑在慕轩的脖子上,咯咯地笑着不停地说道:“舅舅,举高高!举高高!再举高一点!”段慕轩笑着答应了声好,便将孩子举下来,又抛到空中再接住,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
落旌笑道:“慕轩你小心一点,别把孩子给摔着!”
东旭办了一个鬼脸,慕轩哈哈大笑抱着男孩,说道:“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没想到,慕轩对东旭的耐心总是好得离奇,便是我这个做娘的恐怕都没他这个舅舅疼他。要什么给什么,这样下去,会把东旭惯坏的!”式巽摇头笑道,她诶了一声,“你和慕轩打算什么要孩子?你自己也是医生,明白女人年纪大了再生孩子的话,恐怕会有危险。”
闻言,落旌笑容一僵,她刚想开口跟式巽解释的时候,怀里便被人塞了一个孩子。东旭搂着她的脖子,脑门留了一绺头发可爱得紧。男孩朝落旌嘿嘿一笑:“婶婶,你长得好漂亮啊。”
“臭小子,少来占便宜!”
段慕轩装模作样地拍开东旭的脑门,顺势坐在沙发扶手上,他手揽着落旌的肩膀笑道,“五姐,我可不想还有人来跟我争阿落!这个家,我们两个人就足够了!”
落旌抱着东旭,抿着嘴角,眉宇微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听慕轩说的话,式巽眼睛一瞪:“你这是什么话!两个人就够了?你们不打算要孩子了吗?”
段慕轩脸上的笑容不变,却是一本正经地点头:“有时候偶尔陪孩子小打小闹,我倒是没什么,但是时间一长,我嫌孩子吵得紧。”
式巽被他的这种想法吓到了,但是发现他眼神里透着认真,不禁沉下脸:“你这是要断了段家的香火吗?段慕轩,你是想把爹娘从坟墓给气出来吗?”
慕轩轻笑了一声:“不是还有段慕鸿继承香火吗?毕竟,姨太太可不是白讨的。”
东旭的眼瞳又黑又亮,当他凑近时落旌有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只听孩子说道:“婶婶,你为什么脸这么白啊?”落旌有些慌,心跳得不正常,但是下一秒她的手就被身旁的男子用力握住。她抬头,只见慕轩朝她眨了眨眼睛对孩子说道:“那是因为你婶婶天生就这么白。”
式巽一拍茶几:“六弟你别给我插科打诨、转移话题,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传宗接代这么大的事情,落旌,你也任慕轩这样胡闹?!”
段慕轩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式巽你与我同岁好不好,别总是摆着姐姐的架子啦何况,爹临终的时候说过,以后我的事情都由我自己做主!”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吗?这是段家的事情!”式巽更加气了,气冲冲地说道,“其他的事情我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算!若是在你这里断了段家的香火,你让我以后怎么跟爹娘祖宗交代?!”
式巽语气加急,慕轩更加听不清楚,只是觉得脑袋被女子吵得疼起来。于是,他揉着眉心,不耐烦:“要生你就自己生去!反正我是生不出来!”
秒针快速地划过钟表面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空气里静默了足足有半分钟,连东旭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捂着嘴巴。段慕轩懊恼地看向落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诨话。落旌被他的神情逗得脸一红,她撇过头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阳光洒在落旌的头发上,染上异样的色彩,而慕轩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怔怔地,然后自己微垂的唇角也缓缓漾开。式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有些难以启齿:“慕轩……你,你不会是……”
段慕轩自然知道她想到了哪里,一脸沉痛地拍了下大腿:“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了。五姐,我在战场受了伤,恐怕以后都……”说到这里,他还装模作样地捂着额头,一副悲痛的样子。落旌偷偷看他,却见在手掌的遮挡下段慕轩朝自己眨了眨左眼。
东旭也看见了,啊了一声指着段慕轩,小孩还没说出来就被落旌捂住了嘴巴。而这种反应在式巽看来更是她所想的那个原因,如此一来,连她看着落旌的目光里都带着同情。
“那个,六弟你也别太那个了……”式巽想要安慰‘伤心’的段慕轩,可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段慕轩放下手,已经是一脸平静:“所以五姐,孩子这件事以后别再提了。”式巽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狐疑地缓缓点头,然后只能目光同情地看着落旌。
快到傍晚的时候,式巽的丈夫派管家来接她和东旭回去。段慕轩送母子两人离开后,回来便看见落旌在厨房里炖汤。
慕轩抱着胳膊倚着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女子略显纤瘦的背影,袅袅的香气伴着浓汤翻滚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融入到沉木做的家具里,泛着烟火人间的温暖。
庭院里歇息的风燕被惊着,一跃而起窜进了紫藤架,又带着几瓣紫色花飞出了院落。
段慕轩微微一笑,抚着心口,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
“他们走了?”落旌头也不回地问道,声音轻得像是羽毛挠着他的心。
段慕轩走上前抱着她,脸埋在落旌的脖颈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嗯,他们都走了。”
但是幸好,你还在这里。
落旌忍不住打趣道:“式巽她没跟你说什么?”
段慕轩呵着她的耳垂,笑道:“你以为她会跟我说什么?”
落旌怕痒,想躲开却被他牢牢抱在怀里,她求饶道:“慕轩,别闹了!我还在煮汤呢!”
“我跟她说了,我跟你挺好的不需要孩子。她就没再说什么了。”半响,慕轩吻了一下她的耳垂,声音里透着满足,“这个说法简直再好不过了,耳根子终于清净下来了!”
他似是知道怀里的女子想要问什么,而在她问出之前,他低声说道:“阿落,在没有和你重逢前,宗灵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他问我有没有想过战争胜利后我要做什么。”
落旌轻握着他的手背:“你回答了什么?”
段慕轩忍不住沉声笑了起来,剑眉衬得扇形眼尤其得好看:“当时我说不知道,而宗灵说,他觉得我们会死在战场上,像我们很多的战友兄弟那样。因为军人的宿命就是埋骨战场。”
上苍对这个人世太过冰冷甚至残酷,很多人在战争下失去了太多不能失去的——
亲人、挚爱、骨肉、家园。
每一个从这场浩劫中留下的人都要面对阴阳相隔的亲人还有疮痍荒凉的故园。那是比死亡还要痛苦的事情。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如既往的清清淡淡:“然而我活下来了。还有你,还有这个家。孩子没有咱们可以去收养,但是我不能没有你。”
落旌笑起来,明眸善睐就像很多年前。她靠着身后男人的胸膛轻声说道:“嗯,放心,我会陪着你,白头到老、生死不离。”说着,回头递上了一个清浅的吻,如同黑白电影缓慢的镜头。浅浅淡淡,细致也缠绵,就像她这个人,仿佛山间的深潭又似幽谷里旁逸斜出的兰。
她把她此生最汹涌的情感沉在幽潭最深的地方,湖底最深的地方又铸了一把千锤百炼的锁,而钥匙早已给了那个她深爱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好甜好甜好甜,撒花撒花撒花~~
可能内战部分都是俩人在一起都是比较甜的,大家一定要珍惜哦,求留言~~!!
☆、第77章 Chapter。77岁月吟歌
1946年1月协商会议召开,致力于政治民主化在协商基础上; 组建多党派联合政府; 以期和平统一早日实现。
每个人都是那样热烈焦急地盼望着和平统一时刻的到来,对待来之不易的胜利成果;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
抗战结束了,而原来共产国际组织的医疗队也将各自回到他们自己的国家。
在老林的引荐下; 落旌到了南京公立医院里任职; 而巧的是,林玉茹也在这家医院任职。两人再次成为了同事。
没过几个月; 林玉茹将一份电报交给落旌,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老陈从东京发来给咱们的; 他还在研究那些。啧啧,战争都已经结束了; 我觉得再牵扯这些也没有用了。”
落旌看着那电报; 半响幽幽说道:“当年政府驳回了他的万言书,这让他始终耿耿于怀。玉茹,你永远数不清楚因为日本人的细菌战; 中国到底死了多少人; 又有多少人因为细菌战的影响而饱尝痛苦。老陈他只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 想要为国人讨还一个公道。”
“电报上讲什么了?”林玉茹喝了一口水问道。
落旌顿了顿,才说道:“国际法庭马上要审判日本的战犯了; 老陈希望我们能将收集的资料证据寄给他,到时候好将石井四郎那些人一网打尽。老陈,他已经动身去了日本东京。”说罢; 落旌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一沓厚厚的资料,又接过林玉茹递来的资料,“希望能够帮上他吧。”
这时,门外有个人敲了敲门问道:“李落旌医生在吗?”
落旌下意识地转身抬眼,却在一瞬僵硬住身子,不敢置信地看着门口的人:“福顺?!”她尤记得那个青年有着黝黑的皮肤充满朝气的笑容,可此刻站在门口的那个背有些陀的青年,眼神含着悲凉,整个人苍老得厉害,头发像垂暮老人一般成了灰白。
他明明不到三十岁的……他明明不到三十岁的。
想到这一点,落旌忍不住别过脸,而心里就像被人压了石头般难受。
一身便装的福顺对落旌失态恍若未见,淡淡一笑,说道:“落旌姐,好久不见。”
他的身后是穿梭着病人与护工的廊道,灰白色的墙壁。
冬风依旧猛烈,吹得玻璃窗户咣咣作响。可是南方就这样,哪怕再冷,这里的树依旧是绿着,叶梢枝头那一抹的苍翠银色就像青年头上的白发。
落旌跟在福顺后面穿过医院外的马路,她看着依旧警惕地四处打望的福顺忍不住摇头失笑说道:“福顺,现在又不是和日本人打仗的时候,你们真的没必要再这么草木皆兵。君闲如果想见我,他自己来就是了,又何必麻烦你跑一趟。”
福顺闻言,回头奇怪地看了落旌一眼,似乎对于她这种说法感到很好笑,只不过,青年还是口不对心地说道:“嗯,也许是这样吧。”他低头,嘲讽地扯了扯嘴角,“鬼子被打出中国了,战争也许会结束,但也许不会结束。”
落旌悲悯地看着福顺微驼的背脊,半响,她幽幽出声说道:“福顺,苏婉她并不想看到你变成如今的这个样子。”
而福顺背对着她,摇头说道:“……回不去了,落旌姐,我回不去了。”说完这句话,他转过头朝落旌一笑,眼眶有些红,“就是在这里了。”说罢,他就原路走了回去,一边走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落旌疑惑地看着稍显荒凉的树林,而下一刻,君闲穿着青黑色呢大衣戴着帽子从树林后缓步走出来,最后站在了落旌面前,他细细地打量着女子最后满意地笑了起来:“阿姐,你最终还是嫁给段慕轩……不过,现在看来,他把你保护得很好。”
落旌有些惶惑:“君闲,你们为什么要……”她摇头失笑,说道,“我不明白,咱们是姐弟,我们之间想要见面的话,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君闲面容平静,淡淡说道:“我想见你,只不过我发现,自打我进了南京城,我就被一些人盯上了。甚至,我还发现有人在盯着你。”
落旌心重重地一跳,随即好笑道:“阿弟你别吓我好不好,怎么会有人来盯着我?”
“阿姐,你是共产国际的人,换而言之,就是共|产党的人。”
“可你嫁的人是段慕轩,是国民党战功赫赫的军官。”
君闲面无表情地看着女子,语气平静,可说的话毫不留情、一针见血。
落旌摇头,神色仓皇:“可是,现在不是已经召开了协商会议,要建立一个多党派联合政府吗?既然都要合并了,为什么要分国民党和共|产党,还要把事情搞得这么严重呢?”
李君闲皱眉,抓着落旌的肩膀:“阿姐,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却不想,落旌猛地生出一股大力推开弟弟,红着眼眶嘴唇颤着,而眼里的光像团燃烧的火:“打了八年的抗战,打到现在还不够吗?如今好不容易把日本人赶跑了,中国人自己又开始争个你死我活是吗?君闲……我真的真的不想再听到这些了!”
中国人因为战争死了多少人,那些当政者到底知不知道人命的可贵?
落旌捂着额头,眼眶泛红地哽咽着:“……我早就知道有人在监视着我,慕轩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君闲,我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我只是想安稳地过自己的日子。”她抬起盈盈凼凼的一双眼,鼻尖通红,“阿弟,难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不是我们想打,而是我们被逼着打!”
君闲眼神带着苍凉:“就像从前国民党围剿把我们往死路里逼,还有皖南事变国民党同室操戈死了我们多少人!错误犯两次已经很愚蠢了,如果犯第三次,就真的是笨得无可救药!”
落旌拉住他的胳膊,眉目轻触地问道:“也许……也许现在的事态,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严重呢?不是已经在谈判了吗?”
李君闲握住她冰凉的手,一字一句说得清楚:“阿姐,这一仗,无论如何都是要打的。不管台面上领导人说了多少漂亮话。枪杆子下用命换来的地盘和军队,哪会这么轻易拱手送人,国民党不会容忍共|产党的人,而共|产党心里也有一本清楚的账。段慕轩没有办法离开国民党,而我也不会背弃我的战友,所以姐,想清楚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
落旌怔怔地看着他,无法抉择,到底是跟随信仰还是选择爱人。
见着落旌左右为难的神情,君闲也知道不能够再逼她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当然,现在不是还没打吗?阿姐,我马上要带着军队调离重新编制,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能再联系你了。我想国民党的人会一直紧盯着你,你别掺合到这场战争中来。我相信段慕轩他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姐,你快回去吧。”
他放开她的手,笑了笑,而他的笑容跟很多年前的那个男孩的笑容重叠在一起,只是多了经年积淀的沉稳与无法动摇的坚定。君闲嘱咐完落旌后,便叫上福顺小心地从树林小道中离开了。
战后的南京在荒芜中体现着另一种生机,就如同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百姓。
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子失魂落魄地走在其中,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落旌被一阵甜香味吸引过去,原来是烤红薯的味道。
这种香味让她混沌的大脑放空起来,而那些愁苦纠结的思绪一下子被抛开。落旌走到那卖红薯的小摊上,朝大娘笑道:“老板,麻烦给我包一个红薯。”
而等落旌走回医院时,便见到等在门口的慕轩正来回踱着步子。慕轩看见了她,松了一口气大步朝她走过去:“阿落你跑哪里去了,担心死我了。”
落旌清澈的杏眼细细地打量着自己丈夫笑容里的那几丝焦灼,半响缓缓一笑,拿出包好的烤红薯递给他:“喏,给你买这个去了。”
她记得,他在少年的时候便喜欢吃烤红薯。慕轩看见她手里的黑乎乎发着香味的红薯,忍不住摇头笑起来:“我等了你这么久,你不会就去给我买这个去了吧?”
“不然还能为什么。”
她见他不接,无奈地一笑,自己将外面那层烤的黑黝黝的皮缓缓剥去。而段慕轩牵着她往家的方向走去。手指捻着被烤得焦黑的红薯皮,落旌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出声问道:“慕轩,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慕轩沉默着知道自己瞒不过她,在最近几件棘手的事情中挑了又挑,半响才开口说道:“其实,是为了抚恤金的事情。”
红薯皮剥去后露出里面橘黄色的肉,落旌将剥好的烤红薯递给段慕轩:“怎么,政府批不下来阵亡战士的抚恤金吗?”战争才刚刚结束,百废待兴,而阵亡战士的抚恤金是一大笔支出想要批下来恐怕很难。
烤红薯烫嘴得紧,慕轩吹着它只觉得压在心上的事情都清空了出去,一门心思放在那橘黄色的甜香薯肉上,难得孩子气地嘟哝道:“上面的人有钱吃喝玩乐养女人,却没钱报抚恤金。打了败仗死了人就是我们的,打跑了敌人赢了战争就是他们的,天底下哪儿有这样好事?!”
难得见段慕轩赌气的一面,落旌不禁回握他的手,笑:“那你打算怎么做?”
段慕轩一挑眉,努着塞得满当的嘴:“还能怎么样?白纸黑字欠着我的兵,我就跟他们耗着,抚恤金一天没给我我就是那群人的债主!”说着,他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不禁低声笑起来,“现在,政府里那群高层见了我,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一个个光看着我影子,就恨不得能躲多远躲多远。啧,一个个,当初争军功争排位争得倒是挺厉害!”
落旌拉着他的胳膊,摇头轻笑:“你倒是熟悉追债。”
段慕轩得意地挑眉,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那可不,当年我们家被债主追得砸锅卖铁,那些人的嘴脸和话,我大搜现在可都记得呢!当初觉得破事情糟心烦人,但是现在想一想,倒是还挺有用的!”
这样难堪的经历被他用自嘲的语气讲出来,初时觉得挺有趣,可细想之下落旌却觉得叩着丝丝心酸在其中。落旌微微抿嘴,心疼地想着,当年那个少年一定很辛苦。
“可是现在我有你了。”
段慕轩低头笑了起来,而手里的烤红薯仍散着甜香。
落旌有些惊讶地睁大眼,望着他:“你听见了?”
慕轩更加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剑眉一挑:“阿落你忘了,我听不太清楚别人的声音,可是你的声音我却不会认错。”他以为落旌刚才说了话,但是她没有。
心里漫出的是难言的感动与温馨,落旌忍不住回抱住他,脸颊埋在慕轩的胸膛前,语气带着几分孩子气地说道:“有你真好。”慕轩笑着将她抱了个满怀,而怀里的女子突然抬起头,“咱们什么时候去美国做手术?”慕轩脑袋中仍留着弹片,她始终都不放心。
见两人抱在一起,一旁路人向他们这里投来异样的目光,然而段慕轩理都懒得理会那些想法,只是满足地拥着怀里的女子。两人站在石桥上,而桥的那端便能隐隐看见他们家的屋顶。
段慕轩鬼使神差地拍了拍她的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再等等吧。……等处理完阵亡将士抚恤金的事情,我就向上面的人递辞呈,到时我们便走,一刻也不耽搁。”他将自己一生的豪情热血都奉献给了曾经那片戎马战场,而余生的岁月里,他只想陪着阿落去看朝阳等夕落。
石桥旁种了一排木槿树,树梢之间隐隐能看见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朵接着一朵。闻言,落旌紧紧地抱住他,半响,女子才轻声道:“……好。”
城中的人们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迎接初夏的到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期待的笑容。
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小孩儿拎着河灯嬉闹而过。而石桥下,无数盏红色的河灯顺着河水的方向往远方深处飘去,带着对前方岁月安然的期望。
作者有话要说: 带着凡间岁月烟火的小日子,写起来总觉得很温馨呢~~~
☆、第78章 Chapter。78星星之火
1946年6月国民政府还都南京。
不日,国民党撕毁《双十协定》向中原解放区发动进攻。内战全面爆发。战争来得那么快; 让人措手不及。而新一军和新六军被调往东北进行内战; 凭借优势暂时取得上风。
医院中,林玉茹手里拿着一封信; 眼底噙着一片冷漠的讽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回; 在日本一直等待开庭审判的老陈……恐怕要被气疯了吧。”
落旌接过她手中的信读起来; 越往后眉头皱得越深:“……七三一部队的所有成员免于被审判的下场?所以说,身为乙级战犯的石井四郎被捕了; 却又被放出来了?!”她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玉茹; 却见到她挂着嘲笑的神情,缓缓地点了点头。
落旌感到荒谬而愤怒; 一把将信扔掷到桌子上:“就因为美国想放; 一个本该下地狱的杀人狂魔就能好好地活着?!而中国的政府……”那一霎间,落旌想起了那些化为尘埃的人们不禁浑身发抖,眼眶通红地哽咽着; “……却不敢要求他们重新逮捕战犯?”
落旌扶着额头嘲讽地笑起来; 而那个罪孽深重的刽子手的石井四郎无罪释放?——
那他们这些人做的一切算什么?
那些因为细菌战死去的无辜中国人; 又算什么?!
落旌无法想象,身在东京的陈医生是以怎样沉痛的心情; 写下这份信告诉当初实验室的成员。
——愤怒、痛心还是再也无法复加的失望?
林玉茹抽着烟,她的烟瘾似乎在抗战胜利后越来越大。而女子在烟雾缭绕中,苍凉地笑起来道:“以后的日子还有很长; 落旌,咱们这个政府……总不会只干这么一件‘好事情’的。”
落旌红着眼眶扭头,她抬眼望出窗外,而窗台上缠绕的茑萝正开着丽色的花。街上的人们都低头走着自己的路,步履匆匆,空气里仿佛有一把锋利的钢刀,悬在了每个人的头上,让人小心翼翼,深怕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没过几日,窗台上那盆开得正好的茑萝便枯萎了,荼靡的花瓣衬得泥土越发黑起来。
对面桌子上的林玉茹点了一根女士香烟,她随手将一沓钱扔在桌子上,嗤笑了一声:“现在一包烟都贵得离谱,这日子还能不能活了!诶对了,落旌你丈夫不来接你了吗?”未等落旌回答,她就自己回答了,“哦,我忘了,他是国民党的军官现在已经去打仗了。”
落旌坐在办公桌前,沉默地看着前些日子送来的特殊病人的记录——
那都是被日军抓去充当慰安妇的女人,战争结束后她们以为解脱了却发现留下了一身的伤病。而在她们之间,最小的只有十五岁。
落旌检查她们身体时,无法想象她们都经历过怎样的梦靥。就像饱受欺凌的家国,而她的孩子却无法为她讨还应有的公道。
林玉茹抽着烟凑过来,她看着落旌面前的病历单,脸上似讽似笑:“落旌,你能想象中国在这样这样腐败软弱的政党的领导下,会走向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她弹了弹烟灰,冷冷说道,“面对仇人因为忌惮另外一个国家所以选择忍气吞声,我觉得我们只不过是在走一条老路,路到了尽头又是一场浩劫。”
落旌没有说话,因为无法辩解、无从辩解。
外面传来一阵阵喧闹声,而上街游行高喊着“反对内战,争取和平!”“我们要和平,我们要自由!”的口号。
“诶,玉茹你做什么?”落旌被林玉茹拉着向外走,她慌忙拉住她,“你想去哪儿?”
林玉茹回头,却是真心实意地笑着:“当然是跟着学生一起上街游行!好不容易抗战打完了,难道要因为党派之争利益之争继续打下去吗?学生都明白的道理,我们为什么不支持他们?”
慕轩临走前已经对落旌千叮万嘱,让她不要参与到内战中的事情来。他们这对夫妻不管是对于国民党和共|产党都是尴尬的存在,国民党疑心作为共|产党员的落旌会套取军机,而共|产党也不会原宥一个忠诚于国民党的将领。
而就在那一愣神的功夫里,落旌便被林玉茹拉到了大街上。游行的队伍如一条长龙横卧在街巷之中。千百个青年的学生走上街头,大声抵制着非正义的战争。
“反对内战!争取和平!”
“反对内战!争取和平!”
一旁的林玉茹举着胳膊大声和众人一起喊着。落旌怔怔地看着她,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女子一般——玉茹的声音本来透着一股娇媚,可是此刻却是明亮无比。
女子的神情里带着坚定,而那股坚定是落旌异常熟悉的,因为那曾经出现在根据地里战士的脸上,也出现在这里每一个游行学生的脸上。
那是星星之火,那是燎原之光。
那是势不可挡的盼望,那是不可动摇的信仰。
一位带着圆框眼镜的男老师站上了演讲台,脖子上围着一条暗红色的旧围巾,神情激动地说道:“……同学们!同志们!你们每一个人都看清楚如今的华夏大地上的战火云烟,看看在战争下流离失所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样的苦日子!……”
“反动派一心拿着美苏的幌子挑起内战,可是呢?”
“打仗的不是美国苏联是咱们中国人!我们为什么要自己人打自己人?”
“打日本鬼子那是天经地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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