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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不慕-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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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慕轩没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某个地方。
半响,他终是跨过了那道门槛,缓缓走进了院中。
青年不笑时,一张脸本就有一股慑人的威严和拒人千里的冷,何况此刻他的眼神里仿佛透着隆冬冰雪的霜寒,吓得那护士和其他助手们都不由得停下手中事情驻足,有些害怕地打量审视着那个奇怪的军官。
“你们不要弄混了,箱子上写着C1的表示内科药品,D3则表示手术材料。”
落旌拿着笔在本子上记录着药品数量,要跟其他人仔细嘱咐道,“没有拆箱的药品要重新分类装箱,不然,混在一起就会容易拿错。”
艾伯特正在满头大汗地搬运着药品,见状不由得吹了一口哨子:“哦,落旌,我预测,你马上就要走桃花运了。”
落旌记录着他手中箱子的符号,头也不抬地道:“不管我走不走桃花运,这批药品都要在日落前搬完。艾伯特你手上的材料是要放进手术室里的,不要偷懒。查尔斯你现在搬的,是要放在东南角那个房间里的,还有注意一下,你手里拿的是白奎宁,记得要小心一点。”艾伯特孩子气地切了一声,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扛着药箱往屋里走。
段慕轩停下了脚步,目光凄惶如月色,注视着那个处理事情起来井井有条的女医生。他曾无数次担忧过她,猜测着她去了哪个国家会不会受人欺负,担心她的病有没有好。
甚至,他还想过她是否还留在这飘摇乱世,是否还会回到这片疮痍人间。
半响,慕轩缓缓眨着泛红的眼,死死地紧抿着嘴角——但是现在看来,他的阿落很好。如他年少时所料,她会成为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
“诶,落旌,”诺尔曼望着不远处红着眼却是面无表情的国民党军官,狐疑地提醒道,“那里有个军官,他从刚才就一直在盯着你,落旌你认识那个人吗?”
闻言,落旌心重重地一钝,仿佛被石锤重重地击打了一下。她的眼皮跳得越发厉害,落旌伸出手指挡在自己的右眼上,而下一刻,一身白大褂的姑娘转身朝诺尔曼指的方向看过去——
手中的笔掉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像是鸣鼓一般回荡在耳旁。
落旌颤抖着眼睫,眼眶一瞬便涌上滚烫的热意,不敢置信地望着院子尽头处一身戎装的青年——
那个盛满了记忆的盒子,因为那个看似冷峻的青年军官的出现,彻底地摊开在了青天白日之下。那些过往岁月中因少年生出的喜怒哀乐,一下子重新回到了本该在的地方,缓缓地盈满了她的心脏,盈满了他们之间那些空白茫然的岁月。
他们之间相隔的不是半个院子的距离,而是隔着不告而别的十年光阴。
落旌不敢置信,颤抖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眉目轻触:“……慕轩?”
段慕轩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落旌,任凭一双眼发红得厉害。
原来他挨过入骨的寒,却忘记自己到底走过多少路与桥、流过多少血与汗。因为那些怨怼、愤怒和不甘都在落旌的那声‘慕轩’里彻底烟消云散,唯独剩下他从前满腔的担忧与害怕——
害怕没有他的保护,那个叫阿落的少女会在异国他乡受到别人的欺负。
段慕轩低下头蓦地笑起来,一直紧抿的嘴角划出一个俊痞的弧度,就像很多年前他还是个不羁少年时的模样。他插着兜再次抬起头,清俊如画地靠着青石墙,一如从前他回家时,总会第一个去找少女,然后痞笑又郑重地说上一句——
“阿落,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慕轩一副气势汹汹地去要向人问罪,
结果一见阿落十年愤怒就噗地消失了,
接着一听阿落叫他慕轩,
他就彻底怂了。
“阿落,好久不见~”
一颗糖献给我们本家超级怂的慕轩哥~~~
敲黑板(用力地敲烂黑板):
大家请记得,只要男主女主同框,请一定要珍惜地多读几遍!!请答应我,一定!!
对于文中直接用了原名,或者我已经给出原型的人物,如果大家能够百度了解他们,我会非常开心的。还记得,有一位读者居然搜索了高桥君,当时真的超级开心,因为这就是白头不慕最初的意义,不然我为什么要冒风险去写那样争议大的两个家族作为男女主的背景,不然为什么要去写我根本不擅长的题材,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更何况当时编辑劝我写架空民国,我还是选择了历史向,因为我想认真地随阿落他们走过这段民国云烟。
☆、第52章 Chapter。52年少理想
天边的红日垂在蜿蜒起伏的的山峦中,像是出嫁娇娘脸上的酡颜。
河流旁的芦苇长得茂盛极了; 烟白色的芦苇穗子在夕阳霞光的照耀下不知哀愁地摇晃着。鹅卵石静谧地排成一道长长的道路; 通向未知的远方。
君闲坐在高处的山麓上,神情落寞得像是一只鹰。他时不时地捡起身旁的石子儿; 然后狠狠丢了出去,带着几分赌气的情绪。
诺尔曼走到君闲的身旁; 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禁有些好笑; 而男子顺着君闲的目光望过去,将山脚下的风光尽收眼底——身着戎装的冷冽军官; 一身白衣的温柔医生,他们只是并肩站在那里; 就让人觉得是天生的般配。
“嘿,君闲; 你不觉得你姐姐和那个军官站在一起很开心吗?”
诺尔曼手抱着膝盖; 笑吟吟地说道。他的适应能力和学习能力一向很强,不过短短十几日,在中文的交流上已经没什么问题; “在美国; 我可是很少见她能在异性面前这么开心自然。”
君闲神色一黯; 不过还是承认了诺尔曼的话:“是的,那人一向很花心思讨我姐姐开心。”
不管是在当年的北平段府; 还是在这乡野小径;
不管是当初玩世不恭的富家少爷,还是现在雷霆凌厉的国民党军官。
君闲不是不喜欢段慕轩,相反; 段慕轩曾是他最感激也是最崇拜的人。记得小时候,慕轩哥总是会带着自己去掏鸟蛋打靶子,上了讲武堂他跟别人打架也是慕轩哥替他背了锅。只是,他永远无法原谅段家人对阿姐的诬赖,更无法原谅他们对落旌的恩将仇报。
救了他与落旌的人,是段家的人;
可把他们逼上绝路的,也是段家的人。
抚摸着左手断指的地方,李君闲眼神晦暗艰涩。他恐怕无法做到恩怨分明,因为只要涉及到落旌,他就永远无法去原谅那些想要伤害自己阿姐的人。
诺尔曼感叹地说道:“你看呐,落旌笑起来的时候,真是漂亮极了。”
李君闲摸了摸发红的鼻尖,喉咙发紧地嗯了一声:“对,我姐姐漂亮极了吗,和娘一样的美。”这一刻,多年前他和慕轩哥一起趴在墙头看阿姐在木槿树下数着花开时,她脸上清丽稚气的笑容同远处一身白大褂的女子脸上的笑容缓缓重叠了起来。
君闲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仿佛胸中郁结万千,他沉默着说道:“算起来,我已经快十年没有见过阿姐了,连一个外人都比我知道如何让我阿姐笑,我却只能惹她生气落泪……诺尔曼医生,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诺尔曼有些好笑,试图安慰道:“一个外人?我可不觉得那个军官对于你姐姐落旌来说,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外人。相反,我倒认为,他是你姐姐除了你之外看得最重要的人。”
李君闲随手丢出一个石子儿,嘴角抿出一丝狼狈的笑:“对啊,李君闲和段慕轩都是阿姐心里最重要的人,可是李君闲不再了,幸好另外一个还在那里。”
诺尔曼没听懂他这句话:“你说什么?”
李君闲转过头朝诺尔曼笑笑,只是笑容里带着悲伤:“没什么。诺尔曼医生,队里还有事情,我就先走一步了。”说罢,青年便站起了身离开了原地。
诺尔曼看着一瘸一拐沉默离开的君闲,突然有了丝心酸,这种感觉同他在林可胜和落旌身上感受到的,是同一种无声悲默,却不知原因、不知来处。
河水潺潺流淌去向远方,四下除了山林间的鸟鸣声便再也没有其他的纷扰。等到段慕轩将自己这些年的事情挑着和落旌讲完,两人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虽然青年讲的大多是军旅中的趣事,但落旌也明白在那些事情背后的凶险。风吹动她耳旁的碎发,落旌抬起手将碎发别在耳后,眼神温柔明亮:“慕轩,你不打算问我什么吗?”
段慕轩眼神微晃,而下一刻,他别过脸看向天边略过云端的鸿雁:“阿落,你想让我问你什么?问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问你这些年去了哪里,问你在国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可我问了你,你就会一件不落地同我说吗?”
青年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可他那沉静的面容却透着几丝黯然。
落旌嘴角恬静的弧度不变,只是带了几分苦涩。见她沉默,段慕轩苦涩地一笑,自嘲道:“我好奇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可又怕自己从此只能是你人生的过路人。我怕你不愿意跟我说话,但是我又想跟你说话,所以只能像倒豆子一样,跟你讲着这些年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他放弃了委员长身旁近卫一职加入到宪兵部队,又离开了宪兵部队进入军队。从一个士兵开始做到如今的少将副旅长,他肩膀上的每一枚勋章都是他在战场上用命与血汗挣来的。
落旌的心脏重重一颤,而她的面容看起来越发平静恬淡。半响,女子深吸了一口气,貌似轻松地笑了笑,说道:“刚从中国离开的时候,大伯把我带去了日本。我考上了东京帝国大学的医学系,然后攻读研究生,再后来……因为伍院长的推荐,我去了美国的一所大学攻读博士。今亦是年,我从报纸上看到中国抗战的消息,便申请加入医疗小组回国来。”
风轻云淡,天边云卷云舒,越发从容安详。
段慕轩掩不住神色里骄傲,笑起来:“你总算当了一名医生。”
落旌眨了眨眼睛,不无赞赏:“你也成为了一个保家卫国的军官。”
年少时他们对于自己未来的勾勒,现在大多都已经实现了。
而没有实现的,成为了两个人无法言明的遗憾。
天渐渐暗下来,落旌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对慕轩抿嘴笑道:“快到我换班的时间了,我们回去吧,也省得他们担心我们。”她转过身没看慕轩的脸色,见他没说话便当作默认了,但当她往回走时却被青年一把拽住了手臂,而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慕轩按住,恰好按在了她的脉搏上。
落旌疑惑回头:“慕轩,你怎么了?”
夜色中传来段慕轩沉沉的嗓音,“回答我两个问题,告诉我答案,我就放你走。”看到她发怔的模样,慕轩那双扇形眼里多了几分促狭的笑意,“不要撒谎,因为我会知道。”
落旌有些不安:“你想问什么?”
“第一个问题,你嫁人了吗?”
落旌觉得他手指指腹粗粝得很,想当初段慕轩作为段家的二少爷,就算不是要风得风,但也是被大夫人捧在手心里当宝贝。她想,他一定吃过很多的苦。
段慕轩看见她犹豫了,心不由得一下子提起,皱眉:“这个问题需要想这么久吗?”
落旌反应过来,低声说道:“没有。”而下一刻,她整个人被拽到他身前,她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抵在段慕轩的胸膛上,指尖下是冰冷的功勋章。
青年的双眼里面有什么东西是她不敢看的,太过炙热,她怕一抬头就会如同飞蛾扑火一样丧失了理智。慕轩呼吸的气洒在她微红的脸颊上,只听他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小心翼翼:“当年你许给我的承诺,过了十年还作数吗?”
不知为何,当段慕轩问出这个问题,落旌首先想到的,是那句她醒过来看到身旁少年时想要嫁给他的话语。落旌只觉得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掌心烫人得紧,只听他气息不稳地说道:“阿落,回答我……回答我,你的承诺还作数吗?”
他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而他一直喜欢的等待的期盼的姑娘现在就在他怀里。
落旌张了张嘴刚想说算数,却不想下一秒她的唇瓣被青年的食指轻压着。
段慕轩垂着眼,眼尾顺着剑眉的方向轻扬,青年的眼瞳幽深,那是无法掩藏的不安与紧张。落旌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静谧的月光下,那双扇形眼里倒映出满满都是自己。
“如果是拒绝的话,我不想听。”一身戎装的青年轻声说道,“阿落,你可以反悔,但是你不可以拒绝我的真心。记住了,除非我再次问你,你不可以擅自告诉我你的答案。”
现在华夏大地上烽烟四起,就算她愿意嫁给他,他能给她的,比当初年少时的自己所能给的还要少上许多。他是一个把命欠给了旁人的人,他不能给心爱的姑娘一个完整的家,甚至,只是一份让她安心的陪伴。
当段慕轩想清楚这一点时,他明白自己错过了当时的那个机会,便真的错过了。
但是下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放手。
落旌眨了下眼,笑起来:“好。”下一秒,她哎哟一声捂着额头,瞪着曲着食指的青年,带着娇嗔道,“好好地,你干嘛弹我脑袋?”
段慕轩扬眉弯着食指,瘪嘴一笑:“这是对你当年不告而别的惩罚,如果下一次你还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就不是弹脑门这么简单了!”见到段慕轩那副赖皮的少爷模样,落旌忍不住轻笑出声,她不敢想象,此生还有这份幸运与他重逢,更没有想过他们还能回到最初的原点。
风卷云收,穗子饱满的大片芦花随风飘摇,荡起一波又一波浪涛,沉默地迎来天地的黑暗。
等段慕轩把落旌送回去的时候,落旌看见那些挤在门口的士兵惊讶地失笑,只见他们一个两个都朝医护室里面打望着什么。只听其中一个军官拍了拍前面士兵的头,粗声吼道:“你那么猴急想干嘛,都挡着我看人了!”
落旌忍不住低头一笑,偏过头瞧着段慕轩:“这是你的兵?”
段慕轩背着手笑起来,落旌怔怔地看着灯光下他的笑容——不得不说,当他真正笑起来时整个人褪去了肃杀逼人的气势,一双扇形眼明亮温柔是年少时她所熟悉的模样,而这一点,让落旌感觉异常的暖然与安心。
“虽然很丢脸,但是不得不承认,确实是我手下的兵。”说着,段慕轩深吸了一口气,磨牙笑道,“很好,他们回去……死定了。”
落旌有些不确定,指了指自己:“他们,不会是在找我吧?”
段慕轩偏头看着他,有些无赖地笑,反问道:“如果我说是,你会怎样?”
见落旌红着脸瞪了自己一眼,段慕轩唇角是压不下去的弧度,左脸颊的酒窝深陷了下去。他抱着胳膊啧了一声,像他少年时那般无赖地伸出脸颊,“打个商量,你亲我一个,今晚我就放过这群兔崽子,怎么样?”
落旌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面色阴沉的君闲身上,侧过头忍不住眉角眼梢都染上了笑意。她伸手推开了段慕轩的脸颊,说了句:“别闹了,我还有事。”说罢,女子便轻笑着晃头走进了大门。
前面挡在门口的那些士兵一见落旌是从自己身后进来,都惊讶得合不拢嘴,估计也都知道了段慕轩一直在后面看着他们。王奎昌第一个反应过来,转过身一本正经:“那个慕轩哥,小何他受伤了,我们带着他来看看!真没别的意思!”
段慕轩懒得理他,想要绷起脸可却还是忍不住笑起来。五十一师里的士兵什么时候见过‘笑面阎王’像个少年般傻笑着,不禁感叹着,什么叫百炼钢化绕指柔,现在可是见识到了。王奎昌忍不住啧啧摇头,这才是最初在讲武堂里他真正认识的那个少年。
“段慕轩,你这样算什么意思?”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让那些窃窃私语的士兵停住了讲话,一致用充满敌意而不满的目光看向说话之人。段慕轩不用回头都知道那是谁说的话。他轻笑一声,不在意地对王奎昌说道:“今天所有凑热闹的人,马上回去一人三百个俯卧撑,没做完的不许睡觉!”
王奎昌犹豫地看向面色阴沉的李君闲,但瞧见段慕轩眼底的冷意还是住了嘴,带着手底下的兵跑步离开。段慕轩平静地转过身,抱着胳膊淡笑着说道:“好久不久,君闲。”
李君闲冷漠地盯着段慕轩,说道:“警告你,离我阿姐远一点!”
段慕轩微不可闻地挑了一下眉,目光扫及他受伤的腿,嗤笑了一声:“你应该庆幸,你是阿落的弟弟,现在还受了伤……不然,我可不会像当年那般,杵在你面前不还手任你打了。”说罢,慕轩便插着兜准备绕过君闲离开。
李君闲一把拽住他手臂,怒视着段慕轩:“呵,国民党的军官?可你连一个未来都不能许给我阿姐,我凭什么相信你能照顾她一辈子?”
这句话几乎是死死地戳中了段慕轩的痛楚,只见后者牙关紧咬,一把挣脱开君闲的手,冷声说道:“我不在的时候,保护好她,否则揍你的时候我绝对不会手软。”说罢,青年便头也不回地便大步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于大舅子的一腔愤怒。
您的好友,护姐小哥哥李君闲上线~~
其实看俩人对话就可以看出来,君闲打过慕轩一顿,大概就是在落旌出国之后,他去找君闲问人下落,结果就被自己大舅子狠狠揍了一顿。
☆、第53章 Chapter。53一吻临别
第二日黎明时分,新四军接到了中|共中央东南分局的指示; 决定退出汉口转进皖南。这也就意味着; 整支部队都要转移。
天未亮的时候,当段慕轩接到这个消息时; 整个新四军的人已经启程离开了,而青年直接一个猛子便从床上跳起来穿上衣服就要走。
王奎昌死命拦住他; 急道:“慕轩哥; 你干什么去?”
张宗灵也被吵醒了,他疲惫地揉着眼睛:“慕轩你先冷静点; 今天上午你还要带着你这小队北上去追赶大部队。难不成,你还想跟着那个医生和新四军的人一快去皖南吗?放心; 只要知道新四军第二支队这个队伍在哪儿,总会知道她人在哪儿的。”
说话的功夫; 段慕轩已经穿好了衣服; 他面容冷凝得如同隆冬最深的湖,可眼神却仿佛沸腾着岩浆怒火,硬声道:“奎昌; 上午你带着队伍先走; 最晚在傍晚之前我就会追上你们。”
王奎昌对冲出门的段慕轩喊道:“诶; 哥你记得把门口的马骑上!”没等青年话音落,便从外面传来马蹄长嘶声。
张宗灵皱着眉头;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从前一直觉得连家都不愿回的慕轩有些冷心冷肺,我今日可是第一次看到这小子这么慌不择路的样子,居然还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王奎昌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为啥我总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 那个医生又不是咱们这边的人。诶,宗灵哥,你说慕轩哥会不会为了那个叫阿落的医生就抛弃咱们去新四军的队伍啊?”说话时,青年一副揪心的小媳妇模样。
张宗灵失笑,一戳他脑袋:“你个小子成天都想什么呢!慕轩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咱们还不清楚?就算你个小子跑了,我都不担心慕轩能跑。”青年躺下来,手枕着脑袋,唇畔带着一抹微笑,“前些年我便听人说,委员长曾对慕轩一家有恩。那个小子看起来聪明其实就是一根筋,只要认准了那就打死都不会放手。你放心吧,你慕轩哥绝对不会离开的。”
而一旁搁着的,是那个女医生托人给段慕轩带的纸条。王奎昌拾起来,只觉得上面的字迹娟秀漂亮,心里感慨不愧是喝过洋墨水的人:“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对你们三个哥哥,我当然放心啊……嗨,我就是有些不习惯慕轩哥这样紧张得患得患失的样子。”
“慕轩一向清醒难得有疯狂的时候,就由他去吧。”张宗灵疲惫地闭上眼睛,叹道,“这个战乱年头,心里能多一个念想也是好的。”
田野小道间,晨雾带着湿气直往人面上扑,除了几颗星子温柔挂在天际,云霞还渲染出黎明特有的鱼肚白。牛车拉着十几箱的战略物资停在一旁,落旌靠在物资上疲惫地闭眼小歇着,秀气的远山眉不由自主地轻蹙,嘴角微微抿着。
老林担忧地看着女子略显苍白的面容,关心问道:“落旌,你还撑得住吗?咱们现在可至少还有半天的脚程。”
闻言,落旌揉了揉眼睛,摇头抿嘴微笑道:“我没事的,老林,你先去看看伤员吧。他们身上都有伤,这种长途跋涉,恐怕身体都有些吃不消。”
此时,君闲走过来对老林说道:“林医生你先去照顾伤员吧,至于阿姐我来照顾就行。”见到是君闲,老林答应了一声便走开了。
君闲低着头走到落旌面前,像个犯错的孩子:“阿姐,要不一会儿,弟弟我背你走吧。”
听他这样说,落旌皱眉道:“老林不是说了至少还有半天的脚程,你背了我,那你自己呢?你腿上还有伤,你是真的不想要自己这条腿了吗?”她站直了身体,看着埋头委屈的青年,双目泛红,“我一直在气你什么,你到底明不明白?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珍惜一下自己呢!”
君闲脸上看不清什么情绪,他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喃喃问道:“阿姐,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闻言,落旌快被他气哭了,滚烫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落下来——她为什么还要回来?因为她的至亲还在这里!如果那个至亲也不希望她回来,那她之前为了回国所做的一切都变得像个笑话!
落旌眼里盛满了名为愤怒与失望的光:“为什么要回来?……君闲,看来你如今不仅是不想要你的名字与身份,你还不想要我这个姐姐!”
君闲紧抿着嘴角,和落旌相似的那双眼里噙着如山如海的伤悲凄凉,他低声喃喃着说道:“在这里,我们姐弟俩只需要有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就足够了。阿姐,你在国外过得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回来受苦?虽然从前一直是你照顾我,可我从小到大都舍不得让你受苦的。”
落旌心一下子就被刺痛了,她红着眼直视着君闲,像个任性的小姑娘一般倔强道:“不好!一点也不好!不管是在日本还是在美国,我都像是没有根的浮萍、没有至亲的孤魂!君闲你懂那种感受吗?我害怕,害怕你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我都不知道!我虽然气你擅自改了自己的名字,可我更气你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娘临终前说过什么,我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你的!你若是出了事情,你有没有想过我该怎么办?”
君闲紧紧地握着手,如同一只倔强的牛犊。落旌看着青年隐隐打颤的腿,别过头抹去脸上的泪痕,扬声道:“小吴,把你们团长送回车上去,让他好好休息!”小吴诶了一声连忙跑过来,却见君闲还是杵在原地不动,落旌提高了声音,怒声道,“听到没有,我让你回去休息!”
自从落旌来了这里,没人见她发过什么脾气,冷不丁见她对一个团长这样吼话,让所有人都不禁都对这个文弱的姑娘刮目相看。
君闲耷拉着脑袋,再次抿了抿嘴角,可他始终都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低着头按照落旌的话跟着小吴回到牛车上休息。
落旌气苦得很,可又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表露情绪,只好死死地抿着嘴角,眉目轻触地盯着乡野里的早已荒芜的水塘。
却不想,下一刻她就被人硬生生地拽了过去。落旌倒吸了一口冷气,然而她整个人却被人按着埋在一方陌生却又熟悉的胸膛里。
段慕轩对着吃惊望着他们的众人,不容挣扎地揽着怀里的姑娘。他微微偏头,对惊讶的林可胜淡淡说道:“我有事情要单独跟她说,一会儿你们可以先走,等我跟阿落说完就带她赶上。”虽然话语里是商量的意思,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说罢,慕轩也不等人反对或是赞成,拉着落旌转身就向另一个方向走。
“慕轩,你做什么?!你先放手!”落旌想要挣脱,却发现他拉着自己手腕的力气大得吓人,“段慕轩,你先放手,你弄疼我了!”
等到了河边,只见一匹黑马正垂头喝着水,段慕轩才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本就微垂的嘴角看起来越发动怒。落旌撇过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狼狈与挫败,却不想青年噙着淡漠的嗓音,带着几分嘲弄地对自己说道:“啧,还真是跟从前一模一样。”
落旌揉着发红的手腕:“什么一样?”
没想到,慕轩抱着胳膊嗤地一声笑了起来,打量着身前的姑娘:“一样的喜欢不告而别,一样的心疼你那个宝贝弟弟。”
他把前前后后的过程瞧得清楚,最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而且,还跟从前一样,一样的喜欢口是心非。”最重要的是,当时她那副想要落泪时却在众人面前憋着的那股神情,当真是像极了记忆里他惦念的那个小姑娘。
落旌微恼,杏眼瞪着慕轩,嘴硬说道:“谁喜欢口是心非!”
像是安抚一个发脾气的小孩,段慕轩温柔地将她拉入怀中,大手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以后,想哭的时候只要我在你身边,你不需要捏着那些情绪。”
落旌想要推开他,可是想不出任何理由推开他,索性沉默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处,而双手不由自主地回抱住慕轩——她记得,当年她被伯父送上火车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袁寒云。
等火车开了时,本来心如死灰的少女却像是受惊的雏鸟一般,扒在窗户上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们,惊惶地睁着一双杏眼,听着火车发出刺耳鸣笛声后就无法阻止地向前开去,仿佛一头咆哮奔腾的兽。那一天,整个火车车厢里的人都惊讶地看着哭得无法自拔的少女,都不明白那个脸颊苍白的小姑娘为什么会哭得如此伤心。
一直等待的怀抱迟了这么久,落旌想,那她如今为什么还要推开呢?想到这儿,落旌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紧紧地攥着身前青年的衣角,脸颊深深地埋在他宽阔坚实的胸膛里,抽噎得像个孩子。
段慕轩神情复杂地垂着扇形眼,可依旧轻声慢语地安慰着在怀中哭泣的姑娘:“我知道你担心君闲,但当年那个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阿落,他早已不是当初需要你保护的男孩。只要君闲穿上军装,就注定了他要先是一个军人,而后,才能是你的亲人。”
感觉到自己衣角被人攥得越发紧巴,慕轩蓦地有些庆幸起来,庆幸自己的肩膀还可以让她依靠,庆幸自己保家卫国的理由里还包括怀里这个姑娘。
委屈从心底噗噜噜地冒上来,落旌闷声道:“君闲说他不再是君闲,我气不过。”
虽然说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但段慕轩不得不承认当他听到落旌这样说,忍不住嗤地一声笑起来。他的胸前阵阵震动,落旌更加深地埋着脸,难为情地说道:“你笑什么?”
段慕轩坦然地承认:“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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