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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不慕-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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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不可以?”落旌撇过头,鼻尖通红而嗓音带着抑制下的颤抖,“你知道就因为这样的身份姓氏与名字,我跟君闲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当君闲自己砍了手指,当我被被关起来等死,李家嫡系的身份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呢?”
  李经方被落旌的问题逼的一时哑口无言,哪怕他曾是外交官周旋于列强,可是在这样坚强也瘦弱的少女面前,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将白瓷瓶中的清酒倒在杯子中,缓缓啜着。一直到见了杯底,他才幽幽说道:“落旌,别人怎么看李家怎么骂我们我不能说任何怨言,可李家的子孙——”他目光如电直直看向落旌,“也唯独我们李家自己的子孙,不可以。”
  落旌低下头懊恼地咬着唇,在话说出口前她就后悔了。
  酒杯被重重地放在石桌上,发出的声音不禁让少女打了一个哆嗦。
  落旌以为伯父会大发雷霆,然而他没有。落旌只见李经方再次站起身来,背着手重新赤脚走上鹅卵石。李经方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在世人眼中,我们是国家的罪人,是卖国贼误国误民的人,可是落旌,你要知道没有一个臣子愿意签下丧权辱国的条约,更没有一个中国人愿意将自己的家国土地拱手送人。”
  ……你要知道,没有一个臣子愿意签下丧权辱国的条约;
  ……更没有一个中国人愿意将自己的家国土地拱手送人。
  落旌反反复复咀嚼着两句话,蓦地再次想起了宗祠前祖母眼含泪光的神情和悲愤难掩的语气——见落旌神情中透着迷茫,李经方伸出手拍了拍落旌的肩膀,叹了口气道:“说到底,你年纪还是太小,有些事情需要自己亲身感受过,你才会真正明白。好了,夜深了,你回去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上课。”
  月亮如同一只素白的凤凰栖息在樱花树的树梢上,枝丫迷离被溶溶的月色笼罩着,一咕噜一咕噜的樱花落下暗色月影。落旌紧紧捏住了手,看了李经方的背影,沉默了良久,才低声说道:“那伯父……也早些休息。”
  第二日,解剖实验室内弥漫着一股鲜血与消毒水的味道,令人作呕。
  “诶,木子同学,你还好吧?”铃木枫一手拿着解剖刀一手拿着解剖剪对着落旌说话,浑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的脸色看起来完全没有血色诶。”
  落旌苍白的脸越发衬得眼瞳黝黑如深潭,她撇开目光不想看解剖台上被打开了腹腔的实验体,强自压抑住涌上心头的恶心说道:“铃木君,如果你把手里的解剖剪和解剖刀给放下来再说话,我恐怕会好很多。”
  铃木枫连忙哦哦了两声,放下手对落旌歉意地笑:“对不起啊,木子同学。”
  而一旁的高桥正彦轻笑起来,为了避免因为笑而破坏解剖过程,他索性停下了手偏头说道:“看来老师说得对,女孩子不适合学习医学,因为有解剖学这项科目。不过木子你很不错了,至少笔试从来都是满分的试卷。”他扫了一眼落旌面前的解剖台,白面罩上的一双眼笑得弯弯,“木子同学如果你实在难受的话,我可以帮你剖了那只实验体,怎么样?”
  铃木枫夸张地叫了一声:“高桥君,我也害怕,不如你也顺手帮我做了吧!”
  高桥无语地看过去,挑眉:“木子是女生,那铃木君你也是女生不成?”
  铃木枫颇有些厚颜无耻地说道:“我虽然不是女生,可我好歹也算是基督教徒。”青年理所当然地说道,“反正高桥君你的解剖学在学员中一向都是千年老二的,我这是帮你多提供一次练习的机会,让你好早日超过学院第一的医学狂魔!”
  高桥正彦有些无奈地笑起来:“铃木,你为什么总是看不惯伊藤君。”
  铃木左摇右晃地甩着手里的剪子,嘟哝道:“那个医学怪胎翘掉的实验比他露面的次数都少,我就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稳坐研究生院第一名的位置的?”就在两人闲聊的时候,落旌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手中的手术刀,耐心地按照要求一步步做下去。
  而此时,指导教授木村廉背着手走过来,高桥和铃木在他阴沉沉的目光下蓦地没了声音,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木村廉皱着眉看着两人解剖了一半的实验体,嘴角下垂得更加厉害:“实验做成这个乱七八糟的样子,你们还好意思在这里斗嘴?!简直就是不思进取!”
  两人被教授骂得灰溜溜地低头,重新拿起解剖刀继续刚才的动作,不敢回嘴解释半句。整个医学院都知道木村廉教授是出了名的严苛和暴脾气,而他对于成绩差劲的学生从来都是不留情面的。木村廉他又看向已经放下解剖刀退后一步站定的落旌,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毛走过去——
  高桥和铃木紧张地看向紧皱着眉头的木村廉,又担心地瞅向眼观鼻鼻观心站定的落旌。谁都知道子在上一次解剖练习中,落旌因为解剖小白鼠剖得七零八落而被不近人情的木村廉教授劈头盖脸训得有多么惨,甚至教授还提出要通知学校让江口木子重修。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在永鬼久太所保留的资料中,NHK的记者找到了全部供职于731部队的医学研究者名单,其中大部分来自东京大学、京都大学和庆应大学。我之所以在小说中选择的是东京帝国大学,是想告诉读者,其实在魔鬼般的部队里,其实真正作为骨架支撑的,就是日本那些医学高材生。
2。李经方是李文忠公过继的嗣子,所以,落旌和君闲作为李家嫡系子孙的设定是不相冲突的。
另:
如果有读者年龄太小,或者并不知道七三一部队是什么或者是做什么的,又比较胆小的,没关系,我会以小说的形式将历史展现在大家眼前。请相信,能尊重历史的地方,我一定会尊重。可能看这种小说,不如看爽文那样有趣,但我还是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去铭记那段黑色云烟。

  ☆、第25章 Chapter。25石井四郎

  “下手很稳,动作干净,表皮的切面也很完整,近乎完美的一次解剖。”木村廉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皱着眉头仔细地审视着,最后,他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向面容平静的落旌,出声问道,“江口木子同学,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你以满分的成绩提前进入研究生院学习,可我仍然说你不是一个合格的代培学员吗?”
  落旌抬起头看向木村廉眼镜背后深沉的目光,语气平静地说道:“教授,我为上一次失败感到羞愧,也希望您能重新再给我一次机会。”
  木村廉那张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看来,你终于克服了心理上的障碍。你要知道,如果不能克服心理上的恶心,如果不能直视鲜血与肉体,那么久永远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医者。身为医生,只有在完全彻底地熟悉器官的构造时,他才有可能找出病人问题所在。这就像中国古代神话中的神农,只有当神农尝遍了百草他才成为了一个伟大的医者。”木村廉说完这一番话,目光带着深意地看了落旌一眼。
  落旌沉默着抿了抿嘴,因为她日语逐渐流利并且冠以江口的姓氏,人们逐渐淡忘了她是个中国人,而研究生院的人更从没怀疑过新来的学妹其实不是一个日本人。
  落旌曾以为木村廉之所以对自己严苛,是因为她既是跳级生还是中国人,而她现在才明白眼前这位医学大师拥有的胸襟远远超出她的想象。铃木噢噢地叫了两声:“神农尝百草,哦哦,这个典故我父亲跟我讲过!我的上帝,那可真的是一个很动人的传说。”
  木村廉有些无语地扫了一眼咋咋呼呼的铃木,摇头叹了一口气,给落旌解剖实验那一栏打了满分,临走时还闲闲地看了一眼高桥,警告般地说道:“高桥君,自满与骄傲使人原地踏步甚至是退步,傻小子,你若是再不努力的话,别说第一名无法超越,很快恐怕连你自己解剖学第二名的位置也保不住了。”说罢,还朝已经准备清理实验台的落旌那里看了一眼,“在医学上输给一个女孩子,可是很丢脸的一件事情。”
  高桥他偏头看向落旌,眼神干净得无可挑剔,只觉得身穿白大褂的少女看起来虽然瘦弱,但却充满着顽强坚韧的力量。青年重新拿起解剖刀,对教授笑了笑,只是目光透着认真:“放心吧,教授,我会努力的。”
  上完课后,护理学专业的百合子便跑到研究生院扯着落旌直奔食堂。落旌摘下口罩,对着少女有些无奈地说道:“拜托了百合子,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吃饭。”
  百合子用手指了指落旌瘦弱的身板,理直气壮地说道:“落旌,再不吃东西,我真的担心下一次刮台风的时候会把你整个人卷走的。”
  落旌无奈地笑:“这一点请放心,我绝对不会被卷走的。”
  百合子更加理直气壮地说道:“那你万一在实验室里晕倒了怎么办?你现在晚上睡眠不足,又不愿意吃饭,这样下去你迟早会把身体拖垮的。”她把落旌拽到餐台前,对着食堂职工娇俏地点餐说道,“麻烦这个、这个,还有那道菜也来一点。”
  “是啊,木子同学,就算是没胃口好歹也要吃一些。”落旌端着食物跟小山一样的盘子,无奈回头便见到高桥君,而铃木已经端着盛饭的盘子准备去选位子了。却没想到,原本已经准备离开的铃木端着饭盘子杵在原地,两眼发直地看着百合子。
  高桥嫌弃地用胳膊肘撞了铃木一下,他才回过神来结巴说道:“同学你好,我我我是……我是木子的同学我叫铃木枫!既然都碰在一块了,不如一起吃饭吧?木子,你说对吧?”说完,铃木对着落旌一阵挤眉弄眼,恨不得马上脱口而出,求落旌答应下来。
  百合子有些狐疑地看向落旌:“落旌,这个人真的是你同学吗?”
  见铃木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落旌低头轻笑复又抬头:“是我的朋友,走吧,不是吃饭去吗?”
  落座之后,铃木傻呵呵地朝着百合子笑,笑得一旁的落旌感到丢脸极了。落旌象征性地对百合子介绍说道:“这位是铃木,我进了研究生院后多亏他和高桥君对我的帮助。”她转过头对着仍然一脸痴汉样子的铃木,无奈地摇头,“铃木君,这是我堂妹,江口百合子。”
  一碗酸梅汤被放在了自己面前,落旌愕然抬起头看向高桥君,只见青年若无其事地坐下来,对铃木拿出一块手绢:“铃木君,擦一下你的口水吧。”
  铃木下意识地摸上嘴角,却发现被高桥耍了,一拳擂上他的肩膀:“我没有流口水好吗!”
  百合子凑过来看着放在落旌面前的汤,讨巧地笑道:“看来那个高桥君对你很上心啊,在日本,男人可不会这么关心女人。”
  落旌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终是将心里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她对百合子笑道:“不过是同学之间的帮助罢了,你别想多了,我倒是肯定铃木君对你很上心。”百合子可爱地皱了皱鼻子,退了回去戳着筷子说道:“不过是打趣你几句,你便揶揄起我来了!”
  此时,食堂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就连一直在斗嘴的高桥和铃木也停止了斗嘴,大家都一致地看向食堂的入口,神情里都或多或少地带着敬畏。高桥的神情尤为复杂,似是敬佩又像是惊讶,而在那种复杂的目光里又参杂着不屑和畏惧。
  落旌忍不住和百合子一同回过头,只见从入口走进来西装革履的一个男人和一个青年。那个中年男子非常高大,身上的每一处都崭新到纤尘不染,而走在他身旁的青年则手插在兜里一直低垂着眼仿佛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明明是两个普通人,为什么大家的反应都这么诡异?”落旌不解地问道。
  百合子捂住嘴,瞪圆了眼睛:“亏你还是医学部的研究生,连这两个人都不知道?”见落旌仍旧一头雾水的样子,百合子败下阵来指着那两人,语气里带着崇拜,“前面那个,是陆军军医部大尉石井四郎,你连西医都不知道的时候,人家已经是微生物学的博士了!至于他身旁的那个青年——”
  “那个人叫伊藤奈良,他是到现在为止,研究生中解剖学的第一把手。伊藤君不论是解剖的技巧、速度与精准都是公认的第一名,就连木村廉教授他们也曾对其甘拜下风。”高桥接过百合子的话,深深地盯着目不斜视仿佛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青年,“他是小泉教授最得意的学生,现在他已经在石井四郎的实验室给他做助手。”
  落旌难得吃惊地吸了一口气:“小泉教授?那个日本的化学战之父,小泉亲彦?”
  百合子碰了一下落旌的肩膀,打趣她说道:“哦,这下你又知道了?”
  落旌点了点头,蹙眉说道:“我曾听过小泉教授的讲座,他的医学水平确实很高,只是他似乎有些——”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恰当地评价一位充当着战争狂热分子角色的医学大师。
  高桥朝落旌微微一笑,语气平静而自然:“只是,小泉教授是日本军事医学的开拓者,本来济世救人的使命到了他那里反而变成了害人的利器。不过木子同学还请放心,那个医学怪胎还不像他老师一般对战争极其狂热,他只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医学外科上,可以说在东京帝国大学中,他的外科已经不比任何教授逊色。”
  “我的上帝,他们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铃木有些惊恐地捂着嘴巴,然后下一秒幸灾乐祸地笑,“高桥君,恐怕你又要被那个家伙压着风头一段时间了。”
  “什么意思?”百合子好奇地问道,“难道伊藤君不喜欢高桥君吗?”
  见百合子发问,铃木忙不迭向少女解释道:“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伊藤奈良他这个人从来不将弱者放在眼里。很明显,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都会被教授们和那位医学天才当成空气的。”说罢,他不满地撇了撇嘴巴。
  高桥正彦低头一笑,笑容里带着自信:“我承认解剖学没人可以比得过那个怪胎,但是细菌学、血清学、防疫学、病理学和预防医学总不会再让他一个人独占鳌头吧。”
  “也对,”铃木自信地一笑,看着另外两个人,“高桥君的细菌学和病理学一向都是数一数二,而木子同学一来就摘了细菌学、血清学和防疫学三大项的头名,我就一个预防医学总还是能保住位置的。呐,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吗?咱们三个联合在一起,总不会比一个伊藤奈良差的。”
  百合子眼睛亮晶晶的,冲铃木枫笑道:“铃木君,你好像很喜欢中国文化诶。”落旌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百合子,只见她的神情天真又向往。
  落旌猜想,这大概是因为百合子总觉得中国是自己从未去过的第二故乡。
  见百合子主动跟自己说话,铃木枫忙不迭点头:“对啊,我的父亲就曾是国学的老师。他从前最喜欢讲中国文化,而小时候我总是听他讲那些东西,久而久之也受了些熏陶。不过,可惜了。”
  百合子笑容暗了下去,眼睛盯着铃木枫:“可惜什么?”
  “可惜中国在经过五四青年运动后,他们便对自己国家的文化弃如敝屣。”铃木枫没有注意到百合子的变化,十分感慨地说道,“啧啧,从前那只雄狮在睡梦中被列强分割蚕食,也将在长眠里彻底地一蹶不振下去,真是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  从女主离开中国的时间开始梳理一下:
1。1927年北伐结束,落旌离开中国跟随伯父前往日本,并开始长达五年的求学之路。
2。1932年,也就是本章的时间点,石井四郎于1930年结束对于欧洲调查德国研制细菌武器。1932年陆军军医学校内,〃防疫研究室〃设立,规模虽然小却是石井四郎〃食人魔窟〃起始的雏形。
3。1933年8月,石井四郎在东北成立细菌研究所(石井部队)。
所以对于石井四郎在日本的时间和小说中的设定,是没有冲突的。
人物科普:
石井四郎:关东军防疫给水部队的创办者。以进行了人体实验,研制细菌武器而知名。(帝大研究生)
小泉亲彦:日本政治家、陆军军医中将,化学战的始作俑者。(东帝大毕业)

  ☆、第26章 Chapter。26雄狮长眠

  “从前那只雄狮在睡梦中被列强分割蚕食,也将从此在长眠里彻底一蹶不振。”铃木君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神情,青年甚至转过头和高桥相视一笑,而那笑容里都带着明晃的嘲讽。
  百合子笑容彻底没了,她气急之下不知道该怎样反驳,可就是觉得铃木君嘴里的中国不该是自己期待想象中的样子。说不出反驳的话,少女只能涨红着脸对铃木枫大声说道:“你胡说!”
  没想到,铃木枫却是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看着百合子皱眉说道:“我没胡说,事实就是如此。那个古老的大国沉迷在自己的天|朝美梦里以至于落后世界大国的潮流。而他们后来的革命,看似是国家的觉醒,可也只是那些革命党人徒劳的挣扎。”
  “软弱无能地将自己的国土分割给其他国家,中国人背弃的不仅仅是属于人的尊严还有属于国家的尊严;因为取舍不当全盘舍弃千年的儒家文化,中国人丢弃的不仅是自己五千年的文明,更是生而为人的信仰!依我看,中国人都已经病入膏肓笨得无可救药了!”
  “不!不,你胡说!才不是这个样子!”百合子接受不了地大声叫道,她转过头像是求证般地问着沉默的少女,眼睛里带着慌乱,“落旌,他说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对不对?”
  落旌紧紧盯着自己盘中的饭菜,嘴中的米饭味同嚼蜡。铃木枫的话,让她想到了把段家从云端拽下来的三一八惨案的始末,她更想到了在段府被隔离期间她所看到的报刊,上面登载了一篇文章,而其中的两句话让她深受震撼。
  一旁的高桥正彦不明白为什么百合子反应会这么激动,于是微笑举例说道:“江口同学,其实铃木君并没有胡说。在中国不管是再荒诞的事情,都会因为当政者的腐朽堕落而变得顺理成章。我隐约记得几年前有一则很有意思的消息。”青年手抵着下巴,回忆着报纸上的内容,“……我国的军队参与到中国当时的派系争斗中,军舰被驱逐到了中国的大沽口。于是政府联合了其他七国同中国的北洋政府下了最后的通牒,要求中国撤除在大沽口的国防设施。江口同学,若是按照你心里的中国,你认为他们会怎么做呢?”
  百合子犹豫地看向依旧沉默的落旌,抿了抿嘴底气不足地说道:“当然会拒绝啊,还用想吗?”
  高桥和铃木对视一眼,脸上都带着玩味的嘲笑。高桥似是感慨地摇头,淡淡说道:“连平民百姓学生工人都知道应该严词拒绝的事情,可是中国的政府呢?他们的政府竟然下令对游|行的学生开枪。从那以后,我便对中国不再抱有任何的期待。一个从来对自己狠,而对外族忍让的民族,是不值得任何同情的。”
  ……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①
  ……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在一片嘲讽的静默中,落旌终于抬起眼,她看向脸上仍带着不以为然的高桥与铃木,缓缓说道:“你们也许说的对,中国是一个从来对自己狠,而对外族忍让的民族。在炮火声中,国家的尊严丢了;在变革里,就连自己的信仰也丢了。”
  就像封建与民主的争斗,就像强者与弱者的角逐。
  每一个中国人都在迷茫着前路为何方,在徘徊自己到底姓氏是什么、归属的家国又是什么!
  就像那些人一味地寻找追逐一个逃避的理由,却忘记了举起手中的武器去和敌人殊死一搏!
  落旌眼底有明灭的水光,也有燃烧的火,看得人心都为之颤动。她端起盘子站起来,目光凄清又薄凉可是双瞳却无比明亮:“可是,一旦中国的四万万人不再沉默下去,一旦他们决定拿起手中的武器,那只长眠了多年的东方雄狮就会彻底醒过来!中国的确不值得任何的同情,因为她本就不需要同情!”说完,落旌便退后一步,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百合子瞪了对面仍处于茫然状态的两人一眼,端起盘子也跟着落旌离开。高桥沉默不解地看向落旌离开的方向,而一旁铃木一头雾水地说道:“我们只是学医的又不是政治家,随口讨论一下中国,木子同学干嘛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何况,咱们刚才说的,本来说的就是事实啊。”
  这时,一个人端着盘子坐到落旌原来的位置——
  高桥和铃木连忙受宠若惊地起身行礼:“木村教授好。”
  木村廉随意地摆了摆手,拨弄着盘中的饭菜:“你们俩随意就好,我也只不过是想好好吃饭,才来这里坐的。”高桥正彦眼睛一扫过去就明白了,医学院中的人大多知道木村廉教授虽然曾是大尉石井四郎的指导老师,可是却非常不喜欢石井的作风。
  木村廉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高桥和铃木却还是握着筷子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木村廉瞥了一眼仍在望着落旌消失方向的高桥,不由得好笑,说道:“高桥同学,你就算再怎么看,人家姑娘吃完了饭也不会再掉头回来了。”
  高桥勉强一笑,有些尴尬地说道:“教授,刚才你都听见了?”
  木村廉扫了一眼食堂,摇头笑道:“整个食堂就听见你们这里高声喧哗,长着耳朵的人都听见了。你们以后记得,想要辩论就去选一个正常点的地方。”
  铃木枫不解地问道:“木村廉教授,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木子同学她会这样生气?刚才,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木村廉喝了一口汤,半响才徐徐说道:“你说得是事实,作为我们的角度也并没有错,而高桥同学你刚才所说的观点仍然没有错,只是你们说话的对象搞错了。木子同学比我想象中更有骨气与血性些。”见高桥正彦若有所思的神情,木村廉意味深长地劝道,“记得了,以后别再在那个女孩子面前谈论中国如何。如果病人生疮流脓,那么医者需要用刀划开疮体让脓溜出来,但有时,不去揭开伤疤对病人来说,反而也是一种仁慈。”
  高桥皱眉,出声问道,“木子的伤疤是什么?”
  木村廉反问道:“你们难道从来不好奇为何你们可以叫她木子而非江口?”
  在日本,只有非常亲密的男女关系,男方才可以叫女方的闺名,然而所有人称呼江口木子都是木子同学而非江口同学。见铃木枫和高桥两人都是一副疑惑的样子,木村廉摇头失笑,他的手指湛了水在桌面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写完了他朝两个人高深莫测地一笑便端着盘子起身离开。
  趁着水渍尚未干,铃木枫凑过去,“不像是日文,倒像是中国的汉字……木—子—李!哦哦,我知道了,木子其实是一个中国人,而木子李才是她的姓氏,所以教授才会说不能在她面前提及中国!天哪,她居然是个中国人诶!诶,高桥君你——在想什么?”
  高桥正彦轻轻眨眼,偏头看着铃木枫:“我在想一个有意思的事情,咱们口口声声瞧不起的中国人居然就在咱们身边,甚至我们考试还比不过她,这难道不是一种讽刺吗?”说完,他蓦地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端着盘子站起来也跟着走了,留下一脸茫然的铃木枫仍坐在那里。
  而等铃木枫回过神来,所有人都零零散散地离开了食堂。
  “连一个来自中国的女学生都考不过的你们,简直就是给大日本帝国丢尽了脸面。”一个毫无温度的声音在铃木枫耳旁响起,生生让青年打了个寒颤。
  铃木枫缓缓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逆着光的高挑青年,僵硬地吞了一口唾沫:“伊、伊藤君,你好!”
  居高临下的伊藤奈良丢给了铃木枫一个鄙视不屑的眼神,迈步离开:“被女人比下去,是个蠢货;可被中国人比下去,就是个彻底的失败者,你和那些失败者们,都不配和我说话!”
  铃木无语地看着伊藤奈良的背影……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两句话出自鲁迅《纪念刘和珍君》。
这一章节,我是从日本学生的角度来还原当时中国人,甚至是中国的缺点。在我看过的那些回忆录当中,我觉得民族意识尚未觉醒的中国人都有这样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软弱,但也仅仅只是对列强的软弱。——“一个从来对自己狠,而对外族忍让的民族,是不值得任何同情的。”
想从落旌的角度出发,从一定程度上,展现当时民国时期的留学生所思所闻所感。我对于这一点的着墨已经下笔很轻了,真实的历史远远比片面文字来的更加冷漠残酷。
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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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Chapter。27竹刀剑道

  公馆的练功房内,身穿印花烫金和服的江口惠子跪坐在茶几旁气定神闲地煮茶插花,而刚换下了校服的百合子踏着木屐跑得哒哒作响,兴奋地问道:“母亲,父亲大人和堂姐的剑道比赛开始了吗?我应该还没有错过吧?”
  江口惠子拿出手绢,仔细地擦拭着百合子额头上的汗水:“瞧你跑得满头大汗,没有半点名门小姐的样子。这副毛毛躁躁的样子可别让你父亲大人看到,他会生气的。”
  百合子眼睛紧紧盯着场上的两个人,闻言扑哧一笑,道:“不过是想看看落旌有没有进步罢了!我可记得上一次,落旌可是已经和大师级别的父亲打成平手了呢!”
  江口惠子收回帕子,嗔道:“你若是有你堂姐一半聪明懂事,我也就不用这么费心了。”见百合子撒娇地摇着她的胳膊,江口惠子无奈地笑道,“好啦,我这一辈子注定是要为你操碎心的。”说罢,她摊开和风折扇轻轻给百合子扇着风,
  落旌看过去,被江口惠子脸上的笑容晃得失了神。她有些怔愣地想着若是母亲还在的话,她与母亲是否也会像百合子与江口惠子一般亲昵无间。
  李经方看着失神的落旌忍不住摇头,说道:“落旌,记得以后在任何时候做任何事情都要专注。注意力不集中,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如果对手趁人之危,轻则你会输掉比赛,重则,你甚至会丢了性命。”
  落旌回过神,在李经方的目光下低头说道:“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的。”说罢,她双手握住竹刀做出了一个中段的起手式,而脸上一贯温和的笑容也在举起竹刀的那刻收敛起来,瞬间换上了冷静而专注的神情。
  落旌在被带到日本后,首先学习的不是日语也不是医术,而是竹刀。相比起刨根问底,落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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