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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海事-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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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儿笑,笑得惨兮兮的,徐乐乐被她这一笑,就弄得心里发凉,说:“你怎么回事,有事情可以着米莲来说,你不必。。。。。。”
  “冰肌玉骨,白清凉无汗。。。。。。”
  不想玉儿低首唱起东坡先生的《洞仙歌》,这一开嗓,凄风又苦雨。
  迎着深秋的冷风,徐乐乐心道,快别唱了,客人都被你唱跑了,这阴冷的天气,你还要个甚么汗?
  “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徐乐乐真的不知道玉儿要搞甚么名堂,结果玉儿往门柱上一撞,死去了。
  米莲自后头追来,徐乐乐指着玉儿,“她怎么回事?”
  米莲边跑边喘气,“妈妈,我没看住玉儿姐姐,今儿有个男人来瞧她,玉儿姐姐还很高兴,她下午的时候梳了头,还唱了歌儿。晚些时候,她叫我帮她把这件衣裳取出来,说是要穿。后来她说她累了,想一个人躺会,我便去熬药,趁这时候,她就跑了。”
  玉儿死了,没人去报案,官府也不问,徐乐乐将原先就定做好的薄棺将玉儿封存,埋了。埋也没埋在土里火里,徐乐乐让人将玉儿海葬了。
  棺材放在竹排上,竹排上还假惺惺有些锦绣缎子和秋末的菊花,徐乐乐可念不出来甚么‘我花开来百花杀’,她抿着嘴角,就玉儿这一生,从来就没开过。
  如同自己一样,没开就败了。
  玉儿撞死的那天晚上,她穿的宫装就是六年前烟波楼选花魁娘子时候的那身衣裳。徐乐乐记得那身衣裳,自己也曾经穿着那身衣裳画了画儿。
  但徐乐乐很不喜欢那身衣裳,她觉得不伦不类,其实等她从戏台子上一下来,她就偷偷将那衣裳烧了。甚么宫妇,甚么九嫔,那说的是她们吗?
  徐乐乐不想这么不要脸,但她抵挡不住当时的老鸨子这么不要脸。
  六年前的那天晚上,徐乐乐穿了那不知所谓的衣裳,也就正式站台出道了,玉儿也在那天晚上出道了。从年份上看,她和玉儿就如那些举子进士们一般,是同科。
  “哧哧,哧哧”,徐娘子捂着嘴,低着头笑,她越想越想笑,越想越想笑,等想到童素光跳楼落在她脚边的时候,她就该知道是这个结局,一定是这个结局。
  玉儿的竹排看不见了,进了海里,没有了棺木,也没有了人。
  一个秀才打扮的男人站在人群里,看热闹的人很多,徐乐乐一眼就将那人从群众中揪了出来,她说:“打!”
  徐乐乐养的护院们将那秀才揍得鼻青脸肿,徐娘子站在上风,她忽然感觉,又权势的滋味是那么好,权势的滋味是那么完美,就算她欺负的仅仅是一个人品不堪但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已。
  况且真要说到底,玉儿和这秀才还是两厢情愿,谁也没勉强谁。就像她和贝兆楹两厢情愿,谁也没勉强谁一样。
  感情。事总归是两人都犯贱才能凑成双,牛不喝水也不能强按头。徐乐乐又由玉儿的犯贱想到了自己职业的低贱,她指着那书生,“打死了算了,往海里埋,还能陪着玉儿一起去走奈何桥。”
  徐娘子被她微弱的权势冲昏了头脑,她或许觉得她背后有人,贝兆楹贝参将是她男人,她男人是宁波卫的参将,她怕谁?
  人呐,一旦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就很危险,特别是现在贝兆楹本身就是个热山芋,正被人架在火上烤呢。
  徐乐乐用帕子捂着嘴,海边风大,咸湿咸湿的,等唐大都督的兵士将她抓起来的时候,徐乐乐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不仅无缘无故被抓了,她还在人群里看见了沈约和杨宝儿,她的沈大人用一种极其怜悯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病人一样。
  唐纵用他百步穿杨的目力瞧出了沈约和徐乐乐之间的不寻常,他原本对沈约的风流不生气,但不知为何,他现在生气了。
  唐大都督真的生气了,他觉得自己是个好男人,但那个女人怎么会看上这么个行为不端的男人,她怎么会看不上自己?
  唐纵跟杨宝儿低声说了几句,杨宝儿点头,然后出来说道:“娼妓殴打生员,有违《大明律》中的《吏律》、《礼律》和《名例律》,依律科断,主使者笞八十,行使者从之,笞四十。”
  沈约的脸色很不好看,杨宝儿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因为他记得这个徐娘子是个很好的姑娘,怎么几年不见,就成了这个样子?
  在场所有人中大概只有唐纵的脸色是好看的,唐大都督心道:你们一群男。盗。女。娼的狗。男。女,本督今日非要治你们的罪,你们能耐本督何?
  徐乐乐被横空出世的唐大都督给铐了。等到崔蓬找到烟波楼的时候,烟波楼关门了。
  崔蓬站在宁波府最繁华的秦楼面前,心道,怎么说关就关了。
  冬生去赌场里故意输了些钱,回来告诉崔蓬,“公子,打听清楚了,佘奶奶那事闹得很大,起因是有人检举佘奶奶家的小庆通倭,官兵就去佘奶奶家里查,然后查出来很多金条。后头据说是周围人举报,说齐大有也是共犯,因为他经常过来走动,所以齐大有也被带走了。”
  “哪家衙门带走的,是卫所还是府衙?”
  崔蓬好像有点点明白了这里头的连环圈套,佘奶奶和齐大有的事情,杨宝儿和沈约差点死掉的事情,她全部都连起来了。
  唯独她有一点不知道的事情是,有人将齐大有和沈约推成了对立面。
  唐大都督正坐在宁波卫所的正堂里,宁波卫的正四品指挥佥事马世远在旁边陪着,后头还有参将贝兆楹、游击将军等人,后头还跟着更低级一些的军官。一堂中人,通通都低着头。
  延绥总兵官中军大都督唐纵手里握着内阁的朱批,唐大都督说:“本督奉旨过来巡查,顺便抗倭,近两年倭寇加剧,百姓受苦,不知各位在任上可有甚么功绩?”
  上来就问功绩,贝兆楹可没有甚么功绩,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功绩是当年活捉赖苞。但那都是六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还拿出来说,未免过时。
  唐大都督可不是甚么好捏的软柿子,他惹不起,贝兆楹迅速分析局势之后,躲到了马世远身后,马家不是还有个娘娘吗,肯定能跟唐大都督说得上话。
  马世远站在风口浪尖上,论官阶,他是正四品世袭的指挥佥事,论人脉,他马家还有个马娘娘,想来好歹还能和唐大都督说上一二。
  “回大都督,我等。。。。。。”
  殊不知唐大都督从袖中摸出一把小银刀来,他低着头开始锉指甲,“屁话就别说了,本督不耐烦听你们放屁,说就说点有用的。”
  唐纵上来就没给马世远好脸,他也没必要给马世远好脸。一则马世远那个不成器的兄弟前不久刚刚得罪了他,那个眼皮子浅的马鸣衡打了他唐家的人,傅默宁伤了脸,这账他还没来得及跟马家算呢。
  至于这二则,唐大都督早就听说这个甚么马世远还当个劳什子骑都尉的时候就欺负过他女人,虽然他女人没跟他告状,但他唐纵的女人,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唐大都督等着跟马家兄妹算总账,于是冷不丁哼一声:“你倒是说啊,本督等着呢,莫不是你们连个倭国养的蚊子都没逮到,所以现在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了?”
  “回大都督,我等刚刚捉到汪五峰养在宁波府的奸细,他收藏了奸细的金条数十根,都放在一老妪家里,有请大都督裁度。”
  马世远就比马鸣衡聪明多了,他捉了齐大有和佘奶奶之后,根本没有殴打他们,只是饥一餐饱一餐地供着,一是饿不死,二也好不了。
  马世远当然知道齐大有是甚么人,当然也知道他和戚英姿的关系,但他不知道唐纵和戚英姿的关系,于是下头兵士将嫌犯齐大有和佘奶奶一带上来的时候,唐纵冷了脸,满堂兵士都不敢吱声了。
  沈约去宁波府衙解决徐乐乐的事情,杨宝儿倒是随在唐纵身边,他低声跟唐纵说了几句,唐纵瞧马世远,问:“证据呢?”
  “回大都督,证据在这里。”马世远的准备功夫做得不错,“大都督,这里有金条三十根,请大都督定夺。”
  杨宝儿瞧见这些金条,就疑心是戚英姿给的,但他当天在海州府就警告过戚英姿,叫她不要回宁波,更不要妄自动弹。
  金银器物在前,齐大有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他既不能说是谁给的,也说不出来金条的来由。佘奶奶更是紧紧抿着嘴,她不可能出卖阿姿,她自己就是老死了,死在这里了,她也不能说她的姿丫头回来了。
  马世远道:“启禀大都督,属下不止查出他们二人和汪五峰有来往,属下还查处,前日里杨大人和沈大人差点在海上遇难,就是他们这一伙人搞的鬼。”
  唐纵还没说话,杨宝儿先道:“马佥事有何凭证?”
  “凭证?”马世远叫人又拉了一伙人出来,有男有女,还有三四个孩子,那个最大的孩子见了齐大有,扑上去喊:“外公。”
  杨宝儿心凉了。他心道,完了,连环计。杨宝儿与沈约当日所住的渔船就是齐大有女儿家的渔船,他和沈约差点死掉,自不用说,都变成是齐大有主使的了。
  杨宝儿知道官场险恶,但他还不适应和这些武将闹这些生生死死的东西。他们在翰林院的文官们,纵使斗争,纵使互相不满意,但也仅限于嘴皮子上的争斗,绝不会动辄就要取人性命,更不会拿了平民人家来顶包。
  杨宝儿正一筹莫展,唐纵已经站起来了,唐大都督站起来,他握着他的小银刀,抵在贝兆楹喉咙上,低声道:“别骗我,本督受不得骗。”


第57章 我发现我
  贝兆楹的心理素质不及马世远; 从他刚开始就躲在马世远身后; 唐纵就看出来了。唐大都督的小银刀往贝兆楹的喉管又深了一分; “你跟我说说; 这些金条是何处所铸造; 是哪年哪月在哪儿产的?”
  “这。。。。。。这。。。。。。”贝兆楹完全不会回答唐纵的问题,他事实上只参与了在渔船上凿洞的那一个小环节,让沈约和杨宝儿去住齐大有女婿家的船; 这办法是马世远想的。还有这些金条; 也不是他拿出来的; 他只拿了一万两银票,马世远说他去运作。
  “大都督这是甚么意思; 难道说这金子还有主家归属不成?”马世远也被唐纵弄蒙了,他确实检查过了,金条没有问题; 也都是他从钱庄兑出来的。
  “哼”; 唐纵说:“你们不是在当本督是傻子; 你们是在当自己是傻子。弘治十八年; 户部奏请弘治皇帝,说往造币时掺入适当的锡。当年的银钱是一两白银兑铜钱一千文,但这些年来; 部分地区铜价上升; 铜钱里的铜参了锡,现在一两白银只能兑换七百至八百文铜钱。到了嘉靖年间,嘉靖十六年; 也就是今年,南京和京师的铸币厂合起来只铸钱四千万文,而你看看你拿出来的金条,你一根金条约一斤重,一斤是十六两,一金又等于十二银,一银等于八百文,你们这拿出来的三十根金条,等于四百万文铜钱,也就是说,这里三十根金条等于今年我大明朝南京和京师两个铸币厂总产值的一成。”
  唐纵说:“就凭这一个瘸腿的,一个老妪,他们也值得倭人这样去贿赂?本督还没这样富裕呢,那些倭人们怎么不来贿赂本督,本督总比这些老病孱弱有用得多吧?”
  贝兆楹垂着头,心说马世远:人心不足蛇吞象,还以为你有多聪明,竟然丢三十根金条给他们,这下怎么说得通?
  马世远被人捉了漏洞,这下不肯服输,还要犟嘴,回道:“大都督这话言过其实了,他们值不值这个钱,这不是大都督说了算的,这是那个天杀的汪五峰说了算的。”
  杨宝儿听了半晌,被唐纵点拨过来了思路,他拿起地上一根金条,也顺着唐纵的思路说:“马佥事或许不知,我大明朝的钱银流动是南方诸省解运向京师,而北方诸省解运向更北的边镇,所以北边铸的钱不会流动到南方来,而东南的钱,也只会往西北而去。”
  贝兆楹越听越不妥,马世远也不可能让自己倒在这几根金条上,他说:“不知杨大人是如何分辨出来,地上的钱是南边的钱,还是北边的钱?再说了,海盗一伙,来自五湖四海者皆有之,杨大人又怎么知道没有人从西北将钱带来我东南方?”
  杨宝儿笑,说道:“这是北直隶工部宝源局铸的钱,时间正是嘉靖十六年,如何会到海盗头子手中去?”
  马世远这才开始有些后悔了,他后悔不该把戚英姿给齐大有的钱掉了包,现在反而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但马佥事不怕,他怕甚么,他还有个妹妹呢。
  马世远当堂放了齐大有和佘奶奶,但他没有放齐大有的女儿和女婿,如今的律法早就不讲究连坐制,马佥事心想,要是在秦朝,我先把你们全部抓起来,一起连坐了。
  齐大有是海盗的嫌疑洗脱了,戚英姿给他的十根金条也全被马世远吞了,但马世远拿出来栽赃陷害的金条又被唐纵吞了。
  唐纵将这三十根金条拿给杨宝儿,叫他拿回去冲缴国库。
  一轮算下来,戚英姿亏了十根金条,马世远亏了二十根金条,但他的二十根金条又是拿贝兆楹的一万两银子去别人手中换的。
  事实上,真正亏了钱的只有戚英姿和贝兆楹,戚英姿的钱被马世远拿走了,贝兆楹的钱也被马世远拿走了,或许嘉靖帝的国库里还占了丝丝便宜,因为杨宝儿真的将金条送到南京户部去了。
  在与贝兆楹马世远的第一场交锋取得暂时性的胜利之后,杨宝儿拿着其中一根金条去见了当年的同科郑业成,郑业成是嘉靖朝过去的首辅毛纪的侄孙女婿。
  继杨廷和之后,毛纪接任首辅,但任期很短,只得两个月。郑业成并非毛纪直系,一是偏房又隔了辈分,于是这些年一直在杭州府下辖的县里当个县令,没甚么长进。
  这回郑业成见了钱,连声叹气:“杨大人有所不知,这金子是从谢家钱庄流出来的,这也不是京师宝源局铸的钱,这是谢家私铸的钱。”
  “私铸?”杨宝儿还是头一回听说,问道:“哪个谢家?”
  郑业成说,“还哪个谢家,余姚谢氏。”
  内阁大学士谢迁已死于嘉靖十年,他的弟弟和儿子都仍在嘉靖朝任职,一个官居广东布政使,一个是吏部侍郎。郑业成说:“这东南沿海好不了了,谁来都没用,日本平户五峰船主,他在广东私造巨舰,船上装载炮弹火器,在东南海域横冲直撞,还和谢家多有勾结。谢家不垮,那五峰船主便也随青云,短短几年便成了海上巨富。”
  “巡抚大人说的五峰船主,可就是那个汪五峰?”
  郑业成在自家接待杨宝儿,这回他泡了茶,说:“过了季的碧螺春,杨大人不要见怪。”说罢,又接着道:“是他,汪五峰也叫王直,他自诩五峰船主,是徽州府歙县人,他过去是海商,现在是海盗。”
  “那他和谢家又有何关联?”
  郑业成叹口气,“谢家通倭为乱,还制造舆论,帮海盗洗刷罪名。王直就是谢家扶持起来的,王直先与葡萄牙人通商,购得他们的大弗朗机,然后组织武装船队,他们劫掠商船、渔船和兵船,然后‘丝宝盈衍而出,金钱捆载而回’。说起他们,真是‘始以射利之心违明禁而下海,继忘中华之义入番国以为奸’。”
  郑业成自嘉靖十年得了进士之后,就一直在杭州府下头当县令,若问杨宝儿相不相信他说的话,杨宝儿自然是信的。
  随后,郑业成又道:“日本倭寇、葡萄牙战队、再有王直、陈思盼、金子老、李光头、叶明、严老山、许西池等人为虎作伥,他们因利益紧紧结合在一起,在我大明海域简直是‘称王海盗、攻城掠邑、劫库纵囚、莫敢奈何’。哎,想当年宁波府有个游击将军,听说她就是在南京都察院被海盗掳走,然后被灭口了。”
  杨宝儿正想纠正郑业成听来的消息不对,但突然又疑心他的消息来源,便问道:“郑兄是从何处听来的?”
  “何处?这街上人人都这么说,说赖苞死了之后,群龙无首,于是倭人四助四郎、辛五郎、门多郎次郎便伺机报复,于是那位游击将军便遭了殃。”
  杨宝儿闻言,先是点点头,随后将话题引去了别处,“郑兄,多年不见,你如今妻儿可都安好?”
  再说崔蓬寻徐娘子不见,再回到渔村等待,差不多一日之后,将近日落的时候,就见齐大有和佘奶奶回来了。
  当然,后头还跟着一个人,一个她不太想看见的人,唐纵。
  唐大都督耀武扬威,高高昂着头,不知道在高兴个甚么劲儿。其实他早就看见了在村口茶棚喝茶的崔蓬,那女人今天不穿白衣裳了,穿了件红不红粉不粉的锦袍,唐大都督用他那目穿百里的视线来看,那是件云锦袍子,胸前袖口都有蝙蝠缠枝纹。
  齐大有的腿脚好像更沉重了,崔蓬站起来,她一出现,齐大有就斥她:“你回来做甚么?”佘奶奶更是要开始抹泪,“丫头啊,快跑,快跑!”
  崔蓬低着头,险些要掉泪。唐大都督冷不防递给她一条汗巾子,“本督刚刚用来揩手了,现在许你擦脸。”
  有病,崔蓬觉得唐纵的脑子一定有病,没见过有人能没脸没皮成这样的。
  一行人回了家,佘奶奶去做饭,齐大有帮忙,唐大都督指着旁边那间屋子,“这就是你家?”
  “嗯。”崔蓬叹了口气,唐纵却道:“开门,本督要进去看看。”
  “我没钥匙”,话都没说完,齐大有就将门钥匙抛过来了,“钥匙在这,接着。”
  唐纵笑得很是畅快,崔蓬发现唐纵这人很奇怪,他走到哪里,好像都还挺惹人喜欢,包括冬生,包括现在已经叛变的齐大有。
  “这就是你家啊?”唐大都督边走边看,好像对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饶有兴致,其实戚英姿旧居里甚么都没有,一张桌子四个腿儿,一张床铺上全是干稻草,现在连稻草都没了,佘奶奶怕稻草腐烂在床上,连草都搬走了。
  崔蓬睡觉的房间更是简朴,别说妆台镜子,就连个蚊帐衣柜都没有。唐纵问:“你的衣裳呢?”
  崔蓬指着一个雕花楠木旧箱子,“在这儿呢。”
  唐纵掀开箱子,他从箱子中取出一根赭红色的长布条出来,唐大都督道:“你到底有多少根这东西,还是说你有很多,故意见了每个男人每人都发一条?”
  “甚么意思?”
  唐大都督嗤道:“沈约包袱里的这根破烂绳子就是你的吧?霍韬那里一定也还有一条吧?你这个淫。妇!”
  “你!”崔蓬被气得好像又想吐血,她点头,“唐大都督自己坐吧,别教我把你也给淫了。”
  崔蓬扭头往外头走,唐纵一把揪住女人胳膊,“如果本督愿意呢?”
  “甚么?”
  “本督许你把我也给淫了。”
  崔蓬仰头,心道,这是有病吧。
  女人仰着头,正好和唐大都督的目光扣在一起,唐纵说:“我准许你把我也给淫了,或许我来得有些晚,但也不算太晚,你和我都还有机会。”
  “有机会甚么?”
  唐纵道:“有机会。。。。。。”崔蓬本想唐纵的狗嘴里一定会吐出甚么‘互相。淫。乐’的屁话,谁知唐大都督没有说屁话,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有机会携手走过人生百年,我们现在牵手,还有机会共同度过人生的下半辈子,再不分离。”
  女人听起承若人生归宿,尤其是类似姻缘和永结同心的话题总是格外受感触,其实崔蓬没听过这种话,她也没有想过谁能对她说这种话。
  或许当年她幻想过沈约,幻想过沈大人能对她说这些话,可惜沈约不会,沈约永远也不会对她说这些话。
  崔蓬的面色变得很复杂,唐纵当然知道这种复杂意味着甚么,意味她开始思考,思考他这些话的真实度,还有这种眷侣生活的可能性。
  唐大都督想得不错,崔蓬穿了男人衣裳也是个女人,既然是个女人,她身边怎么也要配个男人。唐大都督觉得自己堵死了沈约和她的可能性,最后还有个霍韬,唐纵心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58章 冬季爱情
  吃过了饭; 唐大都督提议去海边走一走; 他先走在前面; 等了半天; 崔蓬没跟出来; 等他回头又回头的时候,他的女人出来了。
  女人手上拿着一件丝袍,“海边有风。”
  唐纵觉得自己今天的手段很有些进展; 瞧; 他的女人都给他送衣裳来了。结果还没高兴上一刻钟; 就听崔蓬道:“大都督,我很感激您的心意; 但我不能接受您的心意。我是个很愚笨的人,我做人做事的方式都很愚笨,我知道您是一片好意; 又怜我漂流平壤六年; 觉我可怜。但我心里很平静; 我不觉得我很可怜; 沈大人娶了唐三小姐,我知道。他们成亲那日,我就在人群里看着; 我承认当时我有手脚麻痹的窒息感; 但我还是接受了。”
  这是十月的最后一天了,明天就是十一月,冬月; 要入冬了。海面上的风不大,却刮得唐纵的脸面很疼。
  唐纵骄傲惯了,他机敏聪明,位高权重,还会揣度人心。他觉得自己明明十拿九稳了,怎么还会发生这种变故。
  不是有诗句说,‘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么,她和沈约已经没有了机会,没有任何可能性,她还在坚持个甚么?
  “愚妇”,唐纵骂道。
  崔蓬没有瞧唐纵,她望着海面上的如星河点点般的渔船,说:“多谢大都督帮我,今日多谢你,日后大都督有难,我也会相帮的。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崔蓬突然就转了语调,唐纵心道:老子是想娶你,老子不是要和你拜把子歃血为盟,甚么刀山火海,你那个。。。。。。
  海面上又走来一对男女,唐大都督随便一瞥,便瞧见了今日主角沈约,还有那个徐娘子徐乐乐。唐纵很不喜欢徐乐乐,他讨厌她身上那种脂粉味,又浓又臭,不知道沈约怎么还能跟她睡得下去。
  当然唐纵不理解沈约的审美,他觉得沈约睡女人也太不挑剔了些,但唐大都督从不检视自己,他从不想自己睡过多少女人,她们当中又有多少是带着脂粉浓香的。
  沈约和徐乐乐走在海边,徐乐乐一直垂着脸,她觉得很不好意思,她不知道自己的品性里有如此丑陋的一面。
  徐乐乐向来觉得她烟波楼徐娘子是个高洁的人,就算她身在花丛里,她不是低矮的,她也不是污浊的,她是周敦颐爱莲说里描绘的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想来徐乐乐对自己的认知错了,没人是高洁的,尤其是在品尝了权利的滋味之后。徐乐乐所以为的高洁,都是将自己定位在一群花姑娘之中。
  花姑娘没钱,没人脉,在户籍制度中是下九流,花姑娘的儿子甚至不能去参加科考。从人生的长远大计来看,花姑娘是最没有前途的一类职业。
  但徐乐乐觉得自己和周围的姑娘都不同,那些女人,要钱没钱,要貌没貌,要才干?我呸!就像那个跳楼死的童素光和那个撞门柱死的玉儿一样,她们有甚么出息?
  徐乐乐对自己的定位错了,于是她在鸡窝里生出了鹤立鸡群的遗世独立之感,可她周围本身都是鸡,她也不是白鹤。
  五十步笑百步,真令人羞愧,着实也丑陋。
  徐乐乐总之还是灵敏的,她很快就察觉了自己的丑陋,尤其是在一群真正的权宦面前。在那些贵族面前,她甚么都不是。
  徐娘子倚仗贝兆楹,结果贝兆楹被钳制了,甚么都做不了。在她的烟波楼要关门的时候,贝兆楹就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说:“无能为力。”
  徐乐乐只好撤下了脸皮去找沈约,她说:“沈大人,我还要生活的,你行行好,将烟波楼还给我。”
  说到底,徐乐乐还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不谈和沈约曾经在一起的过去,他们所经历的那些单纯的小美好,她直接说她要生活,要谋求生计。
  聪明点的女人都不念过去。因为她们知道,男人也不念过去,尤其是沈约这种还一心想往上爬的男人。
  念起过去,念起他沈大人和烟波楼的花姑娘在床上谈情说爱的过去,估计沈约得先说是众人造谣污蔑,然后再把直接人证给掐死。
  徐乐乐当然不希望沈约把她给掐死,她也不想勾起沈大人那些懵懂的青春回忆,她说:“那日发生的事情是有原因的,那书生是个无赖,欠了咱们烟波楼的钱,他睡咱们的姑娘,还偷那姑娘的钱,所以我才。。。。。。”
  沈约一直没说话,这回才转身,轻飘飘问了一句:“是吗?”
  徐乐乐不知道自己甚么时候养成了说谎的习惯,她记得自己原来没有爱说谎的习惯。可沈约这么一问她,她就说谎了,“是呀,他就是个泼皮无赖,说是个生员秀才,简直是有辱斯文,简直就是读书人中的败类,他。。。。。。”
  徐乐乐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沈约略看了她一眼,徐乐乐完全没有硬着头皮使劲儿强撑的感觉,她说:“他该死!”
  也许徐乐乐内心是真的觉得那个叫张生的该死,所以她才能这么义愤填膺,可沈约问过那个张姓的书生了,那书生说出来的又是另外一个版本。
  “我与玉儿是自幼相识的,我们并不是在她进了烟波楼后才认得的。原先玉儿也算是个小家碧玉,我爹原先是个生员,我又考上了秀才,我们两家原本就是门当户对的。后来我爹准备请人去她家提亲,那时候玉儿就不乐意了,我亦不知玉儿为何不乐意,我们过去是说好了的,等我中了秀才,她就嫁我,那她就是个秀才娘子了。”
  张生说:“沈大人,玉儿在别处认得了有钱人,那人很有钱,究竟有多有钱,据玉儿的说法,那人有很多船,船上还有炮筒鸟铳。我一听就不得了了,我劝玉儿收心,我说:‘你即使不嫁我,也是不能嫁给那种人的,那种人来历不明,他不会真心对你好的’。”
  张生道:“我真的是一番苦口婆心啊,沈大人,可玉儿她不听话,她非说我人丑家贫没出息,她叫我不要再接近她,省得耽误了她的出路。”
  ‘人丑家贫没出息’,沈约当时略看了张生一眼,觉得张生相貌还可以,不管和谁比,都绝谈不上人丑。
  沈大人心道,这些女人说起废话来也都是一套一套的,若张生都算得上貌丑,那莺莺也叫家贫了。
  张生的遭遇其实也撩拨了沈约,张生被女人责骂‘人丑家贫’,当时沈大人又想,当初我家比张生也好不了多少,我怎么没听阿姿骂过我人丑家贫。
  总之张生人脸相貌绝对不丑,但他是否家贫就不好说了,沈约问他:“听说玉儿姑娘落了你几个孩子,两个还是三个?”
  “不不不,沈大人,落孩子是要下饿鬼道的,这是地狱之下的境界,我不会落孩子,我也不会叫玉儿落孩子的。”
  张生说:“那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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