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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棠纪事-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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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偃旗息鼓,将小丫头搂在怀里。
“好,我不要了睡觉,好不好?”
小丫头委委屈屈地“嗯”了一声。
然而欲望终究难熬,怀拥心爱之人却不能一尝巫山云雨的滋味。
实在难受。
小丫头在他怀里渐渐睡着了。
丁璨一抬手,将枕边那一本春宫图拿起,抛在了地上。
*
翌日清晨,早起去给丁老太爷和丁老夫人敬茶。
而后丁老夫人悄悄将小儿子唤至一旁,皱眉问他:“昨晚怎么回事?”
已经有婆子将那雪白绢布拿给她看过了。
丁璨微有尴尬,想了想,笑道:“她还小,怕疼。”
夫妻床帏之事,丁老夫人虽是母亲,却也不好干涉太多。
因此也就没再问下去。
可是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丁璨心里不禁琢磨,要怎么想个法子遮掩过去。
思来想去,便悄悄地将那作画的丹砂用水匀得浓些,滴了几滴在那雪白绢布上,扔到了一旁。
明日一早自会再有人取了去给丁老夫人看。
果然丁老夫人这才心感欣慰。
小儿子都快到而立之年了,只是盼着他早些有个孩子。
然而这一晚虽然丁璨极尽温柔,陆嘉月还是呼痛。
到了第三日这晚,丁璨本已不再抱有希望,于是便没有过份与陆嘉月亲热,只是拥着她安然入睡。
到了后半夜,却忽然醒了。
怀里的小丫头睡得香甜,脸颊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睛下,看去娇憨可爱。
他知道不该扰了她的好眠,可是偏偏此时情动不已。
比之往日任何时候,都难忍耐。
于是吻住了小丫头的粉嫩唇瓣,小丫头轻轻嘤咛一声,还没有醒来。
待到悠悠醒来,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身上的衣裤已经不翼而飞。
却仍是痛。
看着泪眼汪汪的小丫头,丁璨忽然惊醒,心中的疑惑,渐渐清明。
“告诉我,那日你与晋王在阁楼中相见,有没有与他………”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后顾之忧
陆嘉月会过意来,羞得满面通红,举起粉拳来轻捶丁璨的胸口。
“你冤枉我!”
丁璨不敢相信似的,“那块染血的绢帕又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日陆嘉月向丁璨坦白一切的时候,觉得元曦让她将珠花刺破指尖滴落血迹在绢帕上的举动,并不是什么要紧事,便没有在丁璨面前提起。
此时他既疑惑,便细细地说清楚给他听。
丁璨不由失笑。
难怪,难怪!
原来竟是误会!
怪不得小丫头一直呼痛
心中不禁一阵激荡,吻着小丫头的时候,愈发温柔。
小丫头没有再呼痛。
丁璨捧着她的脸,才发现她紧紧闭着眼睛,正在极力忍耐。
“若实在太痛的话,我就不要了”
小丫头却将他腰间抱住。
“长痛不如短痛,我晓得公婆都想抱小孙儿姐姐和我说过,只有这样才会有孩子”
丁璨不由笑了起来。
小丫头痛得身子直打颤,眼泪流出来,落在鸳鸯枕上,洇成一朵一朵嫣红的花瓣儿。
丁璨动作极是温柔,生怕碰坏了这小瓷人儿。
过了许久,小丫头喃喃问他:“二郎,还没好么还要多久?”
初通人事的女子,多半并无欢愉感受。
丁璨低低地笑,“还早呢”
*
九月底,丁锐迎娶夏云惜。
随国公府的喜事一场接着一场,一时之间,在京都城中传得街知巷闻。
然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却是原兵部尚书孙秉元的女儿孙墨茹,在喜宴当日,前去随国公府哭闹。
孙秉元已死,家眷已都收入教坊司,也不知孙墨茹是如何跑了出来。
看见身穿大红喜袍的丁锐时,孙墨茹哭得像个泪人。
原来那一年,杨府喜宴,在小花园中,向丁锐倾诉衷肠的女子,正是孙墨茹。
可是丁锐心中只有夏云惜。
自古多情空余恨。
孙墨茹也是个可怜的女子。
陆嘉月不觉心生感叹,偎在丁璨怀中,久久没有言语。
闲时光阴易过,更何况陆嘉月与丁璨如今正是新婚,两情缱绻之时。
转眼又是年关。
朝堂之上,听闻圣驾病体愈渐沉疴,仍是晋王监国理政。
金羽卫署衙里的公事却忽然更忙碌了起来。
丁璨常常入夜之后才回来。
陆嘉月问了他,只说是鞑靼人在边境有异动,只怕又要再起战事。
但是陆嘉月总觉得丁璨有什么事情隐瞒着,没有告诉她。
过完年,到了二月里,朝堂上忽传来要对鞑靼用兵的消息。
五军都督府总督军奉圣谕领十万大军,出征鞑靼,丁璨奉旨随行。
沙场征战,刀枪无眼,千军万马中,又有几人能够生还?
陆嘉月哭着求着不许丁璨去。
丁璨亦是无奈,却是不得不去。
到了大军出动这一日,陆嘉月哭得柔肠寸断。
丁璨心疼不已,将她柔弱纤纤的身子紧拥在怀,捧着她的脸颊,吻了又吻。
“小丫头,等着我,我一定回来。”
陆嘉月随军将丁璨送到了城外,看着他骑在马上渐渐飞奔远去的身影,只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一瞬间,都被掏空了。
这一去,山高水长,风沙道阻,何时才是归期?
*
晋王府,书房。
襄国公徐贲负手来回踱步,神色焦灼。
元曦安坐于书案之后,神色亦显沉郁。
良久,徐贲脚步停顿,看了元曦一眼,沉声道:“殿下当真要视而不见?”
元曦轻嗤一声,不屑道:“你未能助本王登上太子之位,有何资格来与本王讨价还价。你自己惹下的祸事,自己承担就是。”
徐贲目光灼灼,看着元曦,忽而几声冷笑。
“殿下又何必瞒我,鞑靼可汗哈鲁台的细作不是也来见过殿下吗?太子与丁琰仍身在鞑靼,不知哈鲁台是如何拿太子来要胁于殿下的?”
元曦神色愈发阴沉,眸中有寒光闪烁。
“他以为本王即将承嗣为帝,便拿太子来要胁于本王,想让本王与他签下暗约,待来日登基之后,将边境数州县割让与他………当真是痴人说梦,无耻至极。”
徐贲微微沉吟,“鞑靼细作甫一入京,便已惊动了金羽卫。如今太子与丁琰还身在鞑靼的消息,已经传至御前,否则圣谕不会忽然对鞑靼用兵,还命丁璨随军同行”
说着,看向元曦,神色阴冷,却又不无得意。
“若不是我当年密信一封,将太子与丁琰出征边境的行军机密暗通于哈鲁台,只怕如今要承嗣帝位的,就是太子。当年太子与丁琰本已全军覆没,谁料哈鲁台竟如此狡猾,留下太子与丁琰性命活人,果然比死人有用。可是任由哈鲁台放了太子回京,今后那朝堂就是随国公府的,再无我襄国公府立足之地。太子为嫡为长,承嗣帝位乃天命所归,殿下觉得,若是太子归来,难道殿下还可如今日一般大权在握?如今圣体沉疴,恐崩逝不远矣,万里江山于殿下来说,乃唾手可得,殿下苦心筹谋,方有今日,难道自甘将囊中帝位,拱手让还于太子?”
元曦点了点头,笑道:“如此说来,本王有今日权势,倒是要感激你了。”
徐贲一挥手,笑道:“感激倒是不必,殿下与我,是同在一条船上罢了。太子归来,于我无益,于殿下,更是无益。”
元曦以手支颐,倚靠在书案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揉捏在紧蹙的眉宇间。
唇边笑意凉薄,道:“那依你之见,要如何处置?”
徐贲毫不犹豫地道:“杀。”
元曦轻挑眉头,“杀了丁璨?”
徐贲摇了摇头,嘿然一笑,道:“杀他一人又有何用,若留下太子与丁琰身在鞑靼,便是后患无穷螳螂补蝉,黄雀在后,待丁璨从哈鲁台手中夺回了太子,这一路上回京,关隘重重,何处不能下手?如此才算是真正解去后顾之忧呢。”
书房内灯火通明,暖黄灯黄,却映照得徐贲的笑容有说不出的阴诡森怖。
元曦沉默了下来。
若当真出手阻劫太子回京,不管成功与否,来日必是你死我活的结局。
可若是置之不理,任由丁璨从鞑靼迎回太子,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必将化为泡影。
万里江山,也终将拱手相让。
徐贲将元曦的犹豫看在眼里。
“圣上病重,诸事顾虑不全,殿下如今监国理政,虽无兵符,调动兵马却也非难事有了兵马,还怕不能成事?”
………………………………
第一百五十章 当年之事
五军都督府总督军领十万大军长途奔袭一月有余,终于来至边境。
鞑靼可汗哈鲁台亲自统兵应战。
虽只有五万兵力,然鞑靼人骁勇善战,几场交锋下来,并不落于劣势。
丁璨心系太子与兄长丁琰,次次冲锋陷阵在前,因此又受了伤。
此时在营帐中,随军太夫为他包扎过了伤口,退了出去。
阿栗忧心忡忡,又再劝他:“爷,有这么多将士呢,何须您冲在前头?您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若是让二夫人晓得了,不知又要哭成什么样呢”
丁璨抬手在阿栗头上敲了一记,笑道:“你若不告诉她,她便不会知晓。”
阿栗无奈一叹。
又道:“鞑靼人凶悍,个个以一敌十,实难斩尽杀绝,咱们的十万人马,只剩下六七万了探子回报,说是鞑靼还有近四万兵马呢,这场仗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
丁璨语气沉着道:“不管打到什么时候,也要将太子和大哥救了回来。”
阿栗想了想,低声道:“当年太子与大爷领兵出征,全军覆没,难道真是有人暗中将行军机密透露给了鞑靼人?”
丁璨看他一眼,笑了笑,“从前谁又会对此起疑心,但是哈鲁台的细作混进京都,私见了晋王和襄国公,你以为当年泄密之事,是谁所为?”
阿栗神色微变,迟疑道:“总不会是晋王,当年他还未曾封王呢,自是没有这等心机和手段”他目光一凛,“难道是襄国公徐贲?”
丁璨点了点头,道:“他是太后亲侄,太后在世时,掌领朝政,他自是受群众拥戴惯了的,若是由得太子登基,咱们随国公府后来居上,要压过他一头他怎会甘心?”
阿栗不由恨声道:“他好大的胆子,竟然连太子都敢谋害!”
丁璨却淡笑道:“富贵权势,可迷了人双眼,亦可乱了人心智。”
阿栗看着丁璨,眼神坚定地道:“待接回了太子和大爷,回到京都,再与徐贲算帐不迟。”
“嗯,自然是要与他算个清楚的,”丁璨微笑颌首,眸光沉沉,“只是眼下能否接回太子和大哥,是一道难关,二来,就算败了哈鲁台,回京路途上,只怕也不会太平。”
阿栗一怔,“………难道徐贲还敢暗中阻拦不成?”
丁璨笑道:“徐贲为何不敢?更何况还有晋王与其同舟共济呢。你想,晋王又岂会甘心让太子顺利回京?他这几年也是呼风唤雨惯了,来日让他俯首称臣,他怎么肯。”
阿栗顿觉前路迷茫。
丁璨默了默,沉吟道:“这场仗再这样打下去,也不过是在消耗彼此的兵力,终不是个办法,还是要想个计策才是。”
*
是夜,探子回报鞑靼可汗哈鲁台中军营帐所在。
烽烟再起时,丁璨不再冲锋前阵,而是率领二百骑兵,轻装上阵,远远绕过两军交战之地,奔袭至鞑靼大军后方,潜伏于哈鲁台中军营帐数里之外。
待得夜深,哈鲁台归营,鞑靼军马战后整顿休憩,毫无戒备之时,领二百骑兵杀入中军营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此举险之又险,稍有不慎,二百骑兵便有如石沉大海,葬身于鞑靼大军腹地之中。
好在二百骑兵皆是训练有素,来去如风,斩杀哈鲁台之后,迅即撤退。
哈鲁台身死,鞑靼大军群龙无首,节节溃败,只得投降,交出太子与丁琰。
五军总都督统军修整数日,大军启程,返回京都。
丁璨带了一千精兵,时刻护卫在太子近侧。
果然甫一进关,就遭到了暗袭。
杀手一行十来人,黑衣蒙面,无顾左右,直向太子所乘车驾而来。
未曾得手,又再卷土重来。
如此反复数次,十人只余下最后一人。
这一日,大军已行至大同府境内。
是晚,丁璨在太子身边叙话至夜深,告退出来。
夜色深重,月光黯淡,浓墨般的黑暗里,有一双眼睛,阴沉幽暗,闪着森然寒光,像是鹰。
丁璨已有所察觉。
一路上与此人交手数次,知他武功不在自己之下。
不动声色,纵身向上一跃,脚尖轻点廊下围栏,飞身踏上了房顶。
抽出腰间雁翅刀,迷蒙月色下,一道寒光闪过。
雁翅刀,虽名为刀,实则长不过二尺,宽不过寸许,刀身以精钢铸造,虽看似轻薄,却是销铁如泥。
那杀手执剑应对,一时之间刀光剑影,此起彼伏。
丁璨终究略胜那杀手一筹。
阿栗闻声赶来时,杀手已逃之夭夭。
回到房内,雁翅刀上血迹斑斑,阿栗拿清水洗净,再用绢布擦干。
“爷,他死了没?”
丁璨淡笑道:“伤了要害,想来是没命再回去见晋王了。”
阿栗也笑,“爷怎么这样肯定他就是晋王的人?”
丁璨将茶盏搁在了桌上,从阿栗手中取过雁翅刀,收了起来。
“我不仅肯定他是晋王的人,经过这几回交手,我发现他就是那一年盐税案发后,在沧州城外,欲暗杀佟白礼的人”
阿栗脸上的笑不由僵住,脸色也白了。
“那时对佟白礼和关铭下手的,竟是晋王?!”
丁璨点头微笑,“当时我就曾疑心,那向关铭投毒的狱卒虽交待是受魏王指使,但是我总无法相信魏王会有这等胆量,敢暗杀朝廷命官,这罪名相比于贪墨两淮盐税银子,可谓是天壤之别。魏王虽跋扈,却并不蠢笨,他难道不知盐税案事破之后,至多是被圣上责罚而已,但是暗杀朝廷命官,那便是触怒龙颜的逆天之举,无异于是挑战圣上威权,圣上岂能容他?”
阿栗怔然半晌,才道:“如此说来,是晋王故意趁机嫁祸于魏王,让圣上以为是魏王想要杀人灭口?”
丁璨眸光清明,淡淡一笑,道:“圣上何等明智之人,难道看不出其中关窍?所以在盐税案上,只是对魏王略施小惩,轻描淡写而过。但是圣上心里总还是有些疑虑,所以暗杀一案上,曾催着问了我几次”
阿栗仍有不解,“圣上既疑心晋王,如今为何还要授他监国理政之权?”
屋内烛火昏暗,丁璨的笑意也显得有些怅然。
“权柄既可授之,亦可随时取之。圣上心性,最不喜臣工玩弄权术,行诡秘之举以晋王之才,本堪为一国之君,只是可惜啊,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今生来世(结局)
离开大同,又再向京都行进。
路途中,有金羽卫探子密报。
圣驾病重,恐危矣。三千羽林军已被晋王调离宫城,以中军兵士五千,设伏于宫城外。另遣前军与中军都督领兵八万,于京都城外扎营待命。
接了密报,丁璨心中不禁沉重。
看来到了京都,还有一场恶战。
*
距京都城百里处,五军总都督领大军驻营待命,太子留于军中。
为免将士无谓折损,丁璨独自进城,去见元曦。
元曦却并不在晋王府。
丁璨便往延义坊甲字巷十九号来。
虽是私宅,外间却布满了暗卫,见丁璨一人独来,便放了他进去。
此时正是黄昏,暮色四合,晚霞浅淡如金,洒落在庭院里。那一树桂花长得极好,枝干高大,绿叶葱郁。
这样清静的所在,并不像个皇子的私宅。
倒有些像江南的小院,粉墙黛瓦,墙角长着新绿的苔,几只小雀儿唧喳着在房檐上争逐。
一小女子伴在元曦身侧,于树下小酌。
那小女子的容貌映入眼中,丁璨不由怔住。待走近些,瞬即恍然。
并不是小丫头,只是个眉目间与小丫头有四五分相似的女子罢了。
再看着元曦时,眼神里不禁流露出几分惋叹。
元曦轻拈酒杯,浅饮一口,笑道:“国舅来了………国舅果然胆魄过人,竟敢只身前来相见。”
丁璨负手静立,默了片刻,道:“我已迎回太子,你又何须再多做无谓的争斗,将那些兵马都撤了吧。”
“太子?太子在何处?”元曦眼风轻飘,看了丁璨一眼,“太子早已于数年前战亡于边境了啊国舅怎不记得了?”
丁璨微微一笑,“太子究竟是生是死,殿下已是心知肚明。”
元曦摇了摇头,叹了一声。
“我只知我今日所得一切,是何等不易国舅想让我拱手让人?除非………”
元曦抬眸看着丁璨,忽而笑了笑。
“除非你将嘉月还给我。”
“她从不曾属于你,”丁璨直视元曦的双眸,神色坚定,“又何来还给你。”
是呵,那个小女子,从来不曾属于过自己。
这一世,她都不可能属于自己。
所以自己就不能再失去唾手可得的江山。
元曦冷冷一笑,“是啊,国舅心中所爱,岂会轻易割舍,原是我痴心妄想了我还以为国舅何等忠君,却也不过如此。”
丁璨抬头,看着西边半空里,不知何时,残阳已鲜烈如血。
良久,道:“你若肯回头,一切还来得及。”
元曦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由得那小女子为他斟了一杯,又一杯。
暮色愈发沉重。
丁璨叹了一声,道一句保重,拂身而去。
*
再回至军中,丁璨与五军总都督领大军向京都城进发。
前军中军两都督领八万兵马阻拦,大战一触即发。
两军阵前,丁璨取明黄圣旨宣过,圣谕诏,恐有臣工怀诡谲之心,挟谋反之意,不尊圣命,枉顾朝纲,特授令其先斩后奏之权。丁璨再取出兵符,言前军中军两都督未见兵符,却私受晋王调令兵马,形如谋反,可当即就地斩杀,若率兵伏首,可既往不咎。
然前军中军两都督负隅顽抗,亲自领兵出战,数万大军于京都城外戮战数日,终败下阵去。
两都督被斩于马下,其余将士无一不降。
丁璨同五军总都督领精兵五千,护送太子入城。
入城之后,丁璨先行调令三千羽林军护卫宫城,再往五军都督府,执兵符调令后军都督领兵五千,与三千羽林军合力诛灭设伏于宫城外的中军都督及其所领五千兵士。
然后又往内阁,宣圣谕,解去晋王统领内阁六部之权,并命人晓谕各处。
圣旨与兵符,皆是前往边境征战鞑靼之前,圣上秘授,为的就是防止晋王趁机作乱。
晋王虽有监国理政之权,却无兵符,趁圣体沉疴之际,私自调动数万兵马,阻拦太子入京,已形同谋反。
待得宫城内外动乱已平,丁璨护送太子入宫见驾。
晋王的一千近卫于宫城外阻截,被羽林军诛灭。
隔日,圣谕下。
贬魏王为忠顺候,发往青海,无诏不得入京。
贬晋王为幽思候,发往辽东,永不得入京。
襄国公徐贲及其子嗣一律抄斩,家眷入贱籍,收没于教坊司。
其余庸附于晋王之朝臣亲贵,一律按罪论处。
待得一切尘埃落定,丁璨才回了随国公府。
陆嘉月望穿秋水,终于盼回了丁璨。
十日后,五月端阳节,圣驾崩,太子承嗣,登基为帝。
*
秋风起,又是一年中秋月明。
先帝祭礼已毕,葬入皇陵。
新帝谕,即刻发忠顺候与幽思候前往封地。
元曦乘一青帷油壁马车,由兵士随同押解,行至南城门下,发现裴雍在此等候。
“你怎么来了。”元曦挑起帘子,淡笑看向裴雍。
裴雍垂首静立,沉声道:“新帝命我来送幽思候一程。”
元曦一怔。
却只一息,又笑了。
“好。”
裴雍面色凝重,目露不忍,低声道:“微臣亦有难处,新帝此举,实为测探微臣是否忠心,还望幽思候莫怪。”
元曦轻声道:“不妨我心知他不会轻易将我放过,今日就算不是你来,也是旁人。”
裴雍叹了一声。
“幽思候于微臣有提携之恩,微臣此生不敢相忘幽思候放心,微臣已备下美酒,相送于幽思候,美酒穿肠即过,必不损幽思候品貌风仪。”
元曦笑着看他一眼。
“不必美酒相送,你若是真心记得我当日的一点恩德,答应我一件事即可。”
裴雍抱拳拱手,“幽思候吩咐。”
*
陆嘉月匆匆赶到时,元曦独自负手立于城墙之上。
又是黄昏,残阳衰颓,西边半空里数道晚霞,赤红如血痕,望去触目惊心。
有青鸦呼着羽翅,在头顶苍蓝天空下,划向远方。
一弯月牙儿,浅浅淡淡,挂在树梢头。
听得脚步声,元曦转过身来,对陆嘉月微微一笑。
他一身月白素缎长袍,腰间系一柄长剑,晚风袭来,吹动他衣袍翩翩,直欲飞升而去。
眉目之间,云淡风轻。
陆嘉月看着他,无声落泪。
“别哭,”元曦摇了摇头,“我要去了,见你这最后一面,还是希望能看见你笑的模样。”
陆嘉月却愈发哭起来。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起了那念头,引得你去争夺储位元曦你恨我吧,你恨我,我心里才能好受些我求了,所有能求的人我都求了我想帮你,我不想让你走”
元曦缓缓走近,指腹轻柔拭去陆嘉月脸颊上的泪水。
却怎么也拭不干净。
眼泪落个不停。
他轻叹一声,将这小女子揽在怀中。
“成王败寇,古今如此,我又怎会恨你”
埋首于她碧青发丝间,闻着那清淡馨香,心中无限柔情,只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罢了,罢了。
说与不说,已都是太迟了。
“丁璨待你可好?”
小女子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
元曦不觉欣慰,微笑道:“那就好来日路漫长,你要好好的我走之后,不要再为我哭了。”
“不,。。你不要走”
小女子紧紧攥住他腰间的衣带。
“不要走元曦”
有数滴泪,无声滑落在小女子的青丝里。
元曦的声音渐渐模糊“走或留,只要你心里有一个地方是属于我的,对我而言,就已足够了。”
“不要不要我不让你走”
小女子的泪水,沾湿透了他的衣襟,冰凉的感觉,像是手中悄然紧握的剑柄。
紧紧地,最后一次紧紧地将这小女子抱在怀里。
“嘉月,不要忘了我。”
俯唇在小女子额间轻轻一吻,元曦抽出手中长剑,缓缓退至城墙边。
他向西边漫天残阳望去。
一轮落日,正缓缓沉入天际。
万里江山如画,原来都不及心中一人。
泪眼迷蒙里,陆嘉月看不清元曦的脸,却清楚地看见他执起手中长剑,轻轻在颈间挥过。
寒光微闪,溅出数道血痕,洒落在城墙斑驳的青石上。
月白色的身影,向后跌去,翻落于数丈之高的城墙下。
半空里,像是一只蝶,折断了羽翅,坠落于尘土之中。
“元曦………不要!”
陆嘉月的叫喊声,撕心裂肺,在无边无际的暮色里回荡。
*
待得醒来,已是三日后。
陆嘉月要出门。
众人都劝。
丁璨却牵了她的手,将她送上马车。
微笑道:“去吧,早些回来,我等你一起用晚饭。”
马车停在延义坊甲字巷十九号。
门上贴着封条,陆嘉月轻轻揭去,门并未上锁,推开来,独自进了庭院。
再无人打扫,院角的青苔长了好些,房顶上也不知从何处落得一层枯叶。
只有那一树桂花,依旧枝叶青翠,清香幽郁。
门下悬着黛青色的纱帘,挑了帘子进去,屋里一切如旧。
仿佛还是从前,岁月辰光不曾流逝于烟尘之中。
人与物,都还在。
陆嘉月有些恍惚。
元曦站在南窗下,含笑向她招手。
他一身月白素缎长袍,清雅无双,眉目俊雅一如画中人。
她听见他问。
“嘉月,若有来生,你可愿意与我有个结果吗?”
她取出袖中一支羊脂白玉海棠嵌珠钗,缓缓插于发髻间。
“我愿意。”
延义坊甲字巷十九号。
他一直在那里,等着她。
今生,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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