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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宠后-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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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容昭命紫竹去请那位御医,给紫竹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去养心殿告诉李连海一声,省得在那里等消息的秦瑄着急。
那御医来得很快,许是被提前叮嘱过,他查看得十分仔细,足足半枝香的功夫,这御医才半是惊叹半是欣喜地道,“这乌粟子的毒居然解了!您大约是世上中了乌粟子毒的人中唯一一个痊愈的,小主好福气!微臣下午再给小主开些养身宁神的方子。”
他倒是很想问问张妙是怎么解毒的,然而看到一边的璟淑仪,便识趣地没有开口,上午欣宝林还束手无策,下午璟淑仪来了一趟便解了毒,这么简单的答案他怎么想不到?只是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朝璟淑仪询问解药的!
张妙喜极而泣,短短一天时间,她便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回来,喜得都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容昭任她又哭又笑了一段时间,这才挥退了屋里人,严肃地看着张妙,“妙儿,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张妙慢慢回过神,看着容昭,隐隐明白容昭接下来要说什么。
“很显然,你这次是着了人的道,但这次的严重度不同以往,乌粟子这种毒,是不该出现在后宫的,这件事必然会深查下去,我希望你配合一点,装作毒未解,我们一起把凶手揪出来!”
张妙比谁都明白这乌粟子的恶毒,听了容昭的计划,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想想也是,她自认从来不曾得罪人,这人却给她下这种置他于死地的毒药,她倒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恨她,居然连点活路都不留给她!
容昭想了想,伏在张妙耳边轻道,“你一开始就不知道自己中了乌粟子,还以为得了风寒,那你现在依然坚信自己是风寒,但是露出一些乌粟子的特性,比如嗜睡,正好挡掉一些居心叵测的探视,千万不能让人看出破绽。对了,也万万不能让宁嫔看出来!”
张妙心中一惊,看向容昭,容昭半眯着眼看着她,丝毫没有露出任何神情,但不知怎么的,她心中一下子便顺服了,丝毫提不起疑惑或反问的心思。
第九十五章 主使
秦瑄次日早朝退下后,便留下了薛尚书薛文。
那缇这个家伙,想对大乾动手,到底有多久了?战场上不能确保战胜大乾,便在背后使出这种种手段么?
那么之前那刺客,受了三枪,身受重伤,居然就那么消失在京师,再也不见踪影,连京兆尹以搜查江洋大盗的名义,九门提督封城,甚至出动了秦昊这样的老家伙,都没能抓住,是否也和南疆有关?
而一个深闺夫人,跟他这个帝王有什么仇?她娘家还好好地,夫家的地位也蒸蒸日上,除非,是为了那缇,甚至这个计谋,都有可能是和那缇合谋,而那乌粟子的来历,也与那缇有关!
除非,人家心中,压根就不在意这个女儿,甚至把这个女儿,当做了除掉大乾皇帝的棋子!
可是,既然她是宁嫔的母亲,想必弄出这个阴谋是为了帮宁嫔争宠,又怎么会给宁嫔提供乌粟子,难道她没有告诉宁嫔,乌粟子一服,便再也没可能有孩子了吗?后宫女人争宠,无非是为了生皇子,否则她们各个都是世家贵女,钱、权、人脉,一样不缺,纵使不得宠,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可能难过,还争什么?
秦瑄如果没猜错,支持宁嫔这么做,甚至提供了宁嫔乌粟子的人,八成是她那个神秘的母亲,一个跟南疆有千丝万缕瓜葛的女探子!
“行了,我这里正好带了两瓶药水,先解了咱们身上的毒,后面的事朕自会做好,这宁嫔背后的人,恐怕是把宁嫔都当做棋子了,当真是——狠毒!”
容昭只觉得三观被再一次刷新,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是笑看了秦瑄这个帝王的思想开明程度,他的想法似乎远远走在了朝代的前面,而且很有打破那些条条框框的兴趣。
秦瑄侧了她一眼,“自然不止宁嫔一个,那些不安分的,朕要将她们统统清走,朕整日忙碌朝堂上的事务已经够累了,不想再替这些女人收拾烂摊子!”
容昭强调怪异地重复道,“她们?”
秦瑄看到容昭那副龟裂的表情,咳了一声,不自在地道,“朕也有难处,短时间里出问题的宫妃太多,许是会引起不知情人的疑惑。那些御史又有事做了,到时候他们可能会针对朕近期比较眷顾的人,疯狗似的咬上来,不如表面上留着‘她们’,这些人是朕的属下,忠心不必说,况且只管扮演安分守己的宫妃比其他任务可简单多了,过些年再陆续将她们诈死送走,也能省却你和朕多少的麻烦。”
容昭闻言,只觉得三观都碎了,还有皇帝自个儿调换自己宫中的妃子,这叫什么事儿啊?!
秦瑄摇了摇头,“不必,朕那里有个暗卫,擅长模仿,这些日子一直跟在她身边,现在取而代之大约是没问题了!”
容昭看向他,“那怎么办?皇上是准备按兵不动,暗处监视她?”
秦瑄闻言,淡淡一笑,“行啊,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上次的事情朕没有明着处置她,可看样子人家还是不死心,不过乌粟子这种禁药,谅她一个深闺小姐也不能轻易接触到,大约背后还是有人指使。”
容昭点了点头,“除了她,臣妾不曾和张妙以外的人接触过!”
秦瑄也想到了人选,“是那宁嫔?”
这些巧合一出,容昭都想为对方鞠一把同情泪,这好容易弄出一个高明的计谋,眨眼就被她有意加无意给破坏了个彻底!
可惜,这么隐蔽高端的手段,偏偏她并不是那么无知,看得出张妙是中毒而并不是普通的风寒;偏偏她去找御医的时候,因为她“后宫第一宠妃”的身份,太医院给派来了数一数二的高手,人家一眼就看出来毒药的来路;偏偏她和皇上有两年之约,皇上是个守诺之人,从未想过毁约!
倘若她是真正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孩,见识有限,哪有机会接触到乌粟子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禁药?定然中了招都不自知,晚上再和皇上滚一回床单,以后皇上想起自己是怎么中了乌粟子之毒的,呵,那真是脑袋摇摇欲坠的节奏啊!
容昭的脑中浮现了那张雍容丰润气质不凡的明媚面庞——她去张妙那里一天,唯一接触过的就是宁嫔,而且宁嫔还拿出一颗据说是治“风寒”的药丸,特意给她看,她那时就觉得不对劲,竟没想到私底下还有这么狠的一招!
“听您这么一说,也不用找人了,臣妾知道是谁干的了。”
但不得不说,秦瑄这般分析,却是把凶手的心理分析得七七八八,正中红心!
容昭只觉得心塞无比——皇上,您弄错重点了吧?
下手的人的确是后宫的女人,只是她大约对着乌粟子也是一知半解,或者是,被人当了枪。因为,一旦男子对乌粟子上瘾,将来不止会短命,子嗣更是别想了,一个没有子嗣的后妃,空有圣宠有什么用,终究做不成那天下女人最高最向往的位子。而且,你和朕尚未同房,这么复杂曲折的计谋,竟被你无意中给破坏了,真是可惜了这么珍贵的毒物!”
秦瑄继续道,“是啊,想来那人针对的不是欣宝林,而是你和朕,大约是想着通过你和欣宝林的接触让你染上乌粟子,然后和朕结合,毒性就会流到朕体内,从此朕便会对乌粟子上瘾,你手中又没有乌粟子,定然无法满足朕,只要她手中攥着乌粟子,便能诱使朕去她那里!只需一回,用了乌粟子,朕就不可能离开她了。
容昭道,“这人下这个到底想干什么?通过臣妾传给皇上,想害皇上的命?”
秦瑄也觉得有趣,“这种药,要么作用在害人之事上,要么作用在痴男怨女的纠葛上,皇宫中也不是没有前例,只是都讳莫如深,朕以为本朝的后宫女人胆子应该小点,谁知还是小瞧了她们!”
容昭只觉得分外无语!
秦瑄显然看懂了容昭的表情,嘴角一挑,勾出一抹风流的笑,桃花眼斜斜飞给她一个足以让人半边身子酥麻的电眼,“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她没听错吧?还是说,秦瑄说的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啊?”容昭傻眼了!
“朕刚才忘了说,这传染作用,还能在特定的状态下,发生作用,比如说,结合!”
看到秦瑄这种态度,容昭也冷静了下来,心知秦瑄还有话没说完,便安静地听下去,秦瑄也不再卖关子——
相对于容昭难得的紧张,秦瑄就轻松多了,还有心情看容昭的笑话,“瞧你紧张的,没事儿!”
“那怎么办?皇上,长平苑只有张妙服了药水,其他伺候的人,还有去看望她的人,另外还有永寿宫里的众人,难道都要给她们服用?皇上那里有这么多药水么?”
也就是说,她成了移动病源?
容昭愣住了,尼玛,这简直堪比生化武器了,连她听了都觉得头皮发麻啊!
“昭昭,朕之前没和你说,”秦瑄现在的表情,不但没有阴霾沉重,反而和煦得很,桃花眼平淡从容,眼底甚至透出一丝促狭来,“这乌粟子其实最可怕的不是在它无药可救,而是,它另一个隐蔽的作用——只要它和乌苏香合用,便会产生传染的效果,从一个人身上传到另一个人身上,极短的时间里便会染上,这才是它被列为禁药之首的真正可怕之处!”
“皇上,发生什么事了?”容昭皱着眉头问道,秦瑄这样的表现只可能和他们之前在说的乌粟子有关,而且是惊天动地的大关系。
李连海招呼几个宫女上来将打碎的碗收拾走,然后自己也退了出去,大殿里只剩下秦瑄和容昭。
容昭做了个手势,紫竹忙上前扶起玲珑,“你们先出去,紫竹给玲珑服用呢那里治内伤的药。”
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秦瑄便察觉到并且收敛了外放的气势,脸色一下子恢复到了平静,甚至比平时的更加温和从容,完全看不出丝毫情绪。
秦瑄脸色简直可怕到了近点,一瞬间泄露出的威压让容昭心头剧烈一震,而丝毫不懂武功又离得近的玲珑当即一口血吐了出来!
玲珑便走到秦瑄身边,脸涨得通红,一向大方的她瞬间扭捏了一下,但还是慢慢走了过去,却不敢凑得太近,站在一尺远的地方,低下头仔细闻了闻,然后什么心思都没了,惊讶地抬头道,“主子,皇上身上也有这种香味,但是很淡,和主子中午时的香气差不多!”
容昭点了点头,“听皇上的命令,你去闻闻吧。”
玲珑一愣,不知所措地看向主子。
秦瑄的脸色极其可怕,他双眸极具迫力地看着玲珑,冷声道,“你过来,问问朕身上是否有这种香味!”
玲珑见主子和皇上的脸色都极其可怕,忙竹筒倒豆子似的道,“回皇上和主子,中午的时候,奴婢就从主子身上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香气虽然淡,却莫名其妙地冲鼻子,那时候奴婢还以为自己闻错了,但方才奴婢发现主子身上的香气变重了,闻着头都有些晕眩!”
她示意玲珑说清楚,玲珑虽然不会武功,五感却比寻常人灵敏,嗅觉也十分出众,简直是个天生的药剂师胚子,容昭有时候也会指点指点她,说她是容昭的半个徒弟也不为过,她觉得不对劲的,定然是不会出错的!
玲珑吓了一跳,容昭看到秦瑄这样的表情,心中一沉,难道——?
听到里面动静的李连海吓得一溜烟跑了进来,自从皇上遇刺后,他连觉都睡不好了,恨不得巴在皇上的鞋面上随时跟着,就怕一个疏忽又出问题!
“咣当——”秦瑄手中的粥碗摔在地上,他失态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瞪着玲珑,“你说什么?你在昭昭身上闻到了什么?”
容昭正要接那碗粥,身边预备着伺候她的玲珑又抽了抽鼻子,表情变得有些怪异,看了看气氛正好的皇上和主子,还是决定冒险开口,毕竟主子今天一天忙碌的可是跟毒药有关的事情,“主子,你身上有种奇怪的味道,奴婢从来不曾在你身上闻过,虽然淡淡的香味,却令人极不舒服!”
容昭也饿了,秦瑄坐在桌旁等她,看她出来了,还有闲心欣赏了几眼出浴美人,尽管这美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亲手端过来一碗浅碧色浓稠的粥,“先喝点粥养养胃!”
玲珑正领着人摆晚膳,桌上的菜十分简单,只是荤素搭配的十来品,色香味俱全,倒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稀有食材。
容昭倒不以为意,但是奔波一天,沐浴一番也是应该的,很快便下去了,由紫竹伺候着,一会儿,散着一头半干如海藻般微卷的半干乌发出来了。
秦瑄想到这里,脸色有些难看,看着容昭,“你先去沐浴,毕竟你在那里待了一阵子,这乌粟子到底是毒药!”
乌粟子本身虽然难得却并不罕见,最明显的特性是使人上瘾,伤人元气,致人于死地,但很少有人知道,这禁药对于武林中人而言,还有另一个恐怖的效用——乌粟子除了服用和长期嗅闻可以导致上瘾外,一旦它和乌苏香合在一起使用,它便会具备传染性质,轻易便将乌粟子的毒性自主携带人身上传递到和朱携带人接触的人身上!
现在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气氛很是低沉,秦瑄在反思,自己对后宫是不是太疏忽了,所以进了如此可怕的东西他都未察觉,这乌粟子座位禁药之首,它的危害可不像表面上说得那么简单,最重要的是,它会传染!
秦瑄听了,神色有些复杂,“大约明天就能知道了,按你的想法去做吧,先麻痹对方,朕会派人暗中盯着。”
容昭听了秦瑄的话,“这么说,皇上锁定目标了?”
“张让精通毒学,他能推断出欣宝林中毒不超过五日。朕让人查了一下最近五日欣宝林接触的人。”
那名御医被打发走了。
容昭回到永寿宫,秦瑄已经等在那里,面色阴沉,显然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
第九十六章 质问
薛尚书同时也是位军机处大臣,说是秦瑄心腹中的心腹都不为过,可就是这位心腹,家中却出了那么糟心的事情,哪怕眼下还看不出那位薛夫人这些年到底为南疆传递过多少消息,但谁能保证她就一条未传,谁能保证她传去的都无关紧要,而这,已经足以构成通敌叛国之罪了,也许薛文什么都不知道,但无论罚不罚,他心中对薛文都已经起了隔阂,再不可能如往日那般信任了。
薛尚书五十上下,挺着一个发福的大肚子,白皙的胖脸看上去十分平凡,属于那种扔大街上也找不着的,留着一部短须,要不是此刻穿了一身威严的一品官服,简直跟那些老土财主没什么分别,唯有一双总是笑眯眯看人的小眼,透出丝丝精明的光芒,使他看上总算有了点气势。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秦瑄总觉得宁嫔哪哪都不像薛文,简直是没一处父女相似的,这薛文胖归胖,平凡归平凡,但人家天生一副憨厚样,很是平易近人,而宁嫔却是圆脸杏眼,看起来高贵大气,也不像那缇冷厉狭长的眉眼,难道是像她母亲?
这些小心思在秦瑄心中一带而过,他依旧低头忙着批阅奏折,并没有立刻和薛文说话。
养心殿里静悄悄的,除了埋头批阅奏折的秦瑄就是素手垂立的内侍,还有一个一头雾水的薛文。
晾了薛文半个时辰,薛文原本淡定的表情也开始滑过一丝忐忑来,肥头大耳后的虚像里,那脑筋是在拼命往告诉李转动,使劲儿回想——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没错啊,最近大家伙好像一直都在南疆问题上较劲,他一个吏部的,完全跟战争啊讨伐啊扯不上关系,没什么能波及到他这个吏部尚书的啊,况且他还是铁板的保皇党,皇上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可不会听一群心眼儿跟窟窿似的孙子在那里胡咧咧,官员们的考评也早就做好了,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犯了什么错,以至于皇上这般无声地警告他!
他一边转动着小眼睛一边回想,蓦地,想到了一个可能——
啊?不会是老闺女在宫里出事了吧?
他想到这个问题,顿时脸梢更白了,一半是吓得,一半是心疼的,只要是正常的父亲,就没有不爱自己子女的,这女儿虽然争气进了宫,可也不是什么人家都愿意自己女儿进宫的,就比如他!
说实话,他心里不愿意女儿进宫也是疼她,他这个女儿,跟她娘一样,就是表面光鲜,内里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端正成熟,总有些不合时宜的举动,不合时宜的想法,只是年纪小,阅历浅,也不是大问题,慢慢教也就是了。
再蠢的女儿是自己的疼,她再蠢,他当爹的也舍不得她去吃苦啊,可这丫头被她娘教得不知所谓,一门心思往宫里钻,他伺候皇上不少年了,还不了解皇上这个人么?这真是个精明得吓人的主儿,且吹毛求疵,心中那本账比谁都清,简直比先帝还不好伺候,他都五十了,面对皇上时还觉得压力倍增,时常战战兢兢呢,他那小女儿,还是个自负聪明的黄毛丫头,怎么可能会入得了皇上的眼?
果然吧,进宫后就被璟娘娘夺了风头,他一边为女儿心疼,一边却觉得这也不是坏事,煞煞女儿那不合时宜的傲气,也好教她以后的路能走得更顺些。
可是现在看皇上的反应,她还是闯祸了?
薛文汗落如浆,越想越是腿软,越觉得难以承受自己的重量,很后悔刚才皇上叫他起来他就乖乖起来了,要是现在还跪着,起码撑得住他这硕大的一座肉山啊!
等到薛文彻底萎巴了,秦瑄才放下了笔,转动了一下脖颈,舒展了一下筋骨,再从李连海手中接过一盏温热的恰到好处的茶水,抿了一口,润润嗓子,这才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瞟了薛文一眼,见他官帽下的头发已经彻底被汗水打湿,那张胖脸上汗珠滚滚而下,一刻不停,脸色全无血色,心知火候已经到了,便示意梁松,将查到的东西交给了薛文,当然,该隐瞒的暂时还无需打草惊蛇,比如薛夫人和那缇的关系!
“看看吧,”秦瑄神情莫测,淡淡地道,“朕也头疼着,怎么偏偏是你家的出了这种事!”
薛文一行行地翻阅,当看到入眼的那个“乌粟子”三字,瞳孔猛然一缩,继续看下去,几乎是一头热汗一头冷汗,强逼着自己没有失态地当场趴下,到底坚持看完所有内容,将这些东西重新还给梁松,然后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臣有罪!”
他沉痛地道,哽咽出声,除此之外,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了,自己妻子和女儿作死地把手伸进了皇宫,还犯下了这般滔天大罪,他却丝毫不觉,他没罪谁有罪?
他丝毫不怀疑皇上给他看的东西的真实性,一来皇上没必要骗他,二来,乌粟子可是令人谈之色变的禁药,不是有人用了,皇上好好地提他干什么?
秦瑄“咯”地一声把茶盏放了下来,所有的威势都凝缩在冷沉的声音中,“你是有罪,没见过你这么糊涂的,都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一个堂堂尚书,真的不知自己妻女的狠毒行为?”
薛文现在是满身有罪也说不清了,可他必须要说清,否则不止他,连整个薛家都要在这件事中败落下去!
“臣无能,确实是不知,臣家中内务都由内人打理,臣很少过问,故而对此完全不知情。”
他说得是实话,他虽然有嫡长子,却是原配所生,和现在的薛夫人关系及其恶劣,刚成年娶亲后就搬出了薛府,一副头也不回的架势,竟连对薛府的优先继承权都丢开了。
他后院里虽有几个姬妾,也如摆设一般,所有的大权,可不都掌握在妻子手中,只要自己不提出质疑,她想做什么,根本没人管,偏偏自己与她生活了这么多年,知道她性情冷淡,却不失豪门千金的教养风范,便做了甩手掌柜,以至于她做下这等抄家灭族的大事,他竟然丝毫不知!
“一句不知情,就能脱罪不成?”秦瑄微微提高了嗓门!
薛文吓得一个机灵,“臣不敢,臣没有管束好她们,本就是大错,臣不敢推卸责任,万死难辞其咎,只求皇上看在臣确实是不知情的份上,饶了……”他卡了一下,不论是前妻生的,还是继室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如今明显继室一脉犯下了打错,他不可能保得住,心中这么一想,有了决断,“饶了臣的大儿子,他素来与臣关系不好,早早就分府另过了,这件事,薛家谁都有嫌疑,只他定然是没有的。”
秦瑄冷哼一声,“前晚兵部那边已经送来了情报,那缇确实调动了八万兵马聚集在边境,朕若说他没有狼子野心,你信不信?这个节骨眼上,你堂堂尚书,军机处大臣,家中居然出了这等大事,朕对你很失望!”
薛文羞愧得无言以对。
“朕倒想问问,这乌粟子到底从何而来。朕现在也不处罚你,只希望你有戴罪立功的心,朕就不信,你家一个深宅大院的夫人,轻易就能弄到第一大禁药!”
薛文被这语焉不详的话吓得一头冷汗,所幸他也不是傻子,皇上的话中虽然带着淡淡的威胁意味,但更是详尽地给他指了一条活命的路,他怎么还不明白,这是皇上给他的一次最后的机会,如果他没有抓住,那等待薛家的就只能是一场浩劫!
但若说抓不住机会,那他就不是那让所有人都忌惮的吏部尚书了,他虽然心乱如麻,然而直到这个时候,他已经确定,皇上暂时没有发落薛家的意思,究竟是为了大战在即不想引起朝堂动荡,还是为了吊出幕后之人,他已经不敢想了,只想用尽一切办法,阻止自家在这突如其来的一次痛击中彻底沉没!
薛文满脸恍惚地进了家门,并没有在书房逗留,而是去了后院正室,彼时薛夫人正交代几个管家婆子什么事儿,两个贴身丫鬟守在外面,看到薛文,吃了一惊,欲言又止,并频频看向内室,想拦不敢拦,只好任由他靠近,这时薛夫人也听见薛文的脚步,便停住了嘴,轻声道,“行了,我就这些吩咐,你们先下去吧。”
薛文刚跨进门,就看到一群婆子行动有序地迅速退了出去,薛夫人坐在上首,一张神色清冷风韵天成的美丽面庞,几乎看不出岁数,她长得不算绝美,但气质清华优雅,宛若一朵淡然矜贵的白菊,与她的女儿是两种迥然相异的美。
看到薛文进门,也并不笑脸相迎,声如裂玉般淡淡地问了一声,“今日回得这样早?”
搁平时,薛文是绝对不会在意的,然而今天经历了养心殿皇上饱含失望的眼神,他只觉得原本光明坦荡的前程已经变成了一幕永远也追逐不到的幻象,而自己糊涂透顶,娶了这女人十几年,竟仿佛完全没有看明白这个女人似的。
他怎么会以为这个女人一直都是淡然优雅的呢?没看到她半掩着袖子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以那力道看,掌心不被掐破就不错了。
她问的话也仿佛是漫不经心,可如果换成平时,自己会怎么回答他,哦——“皇上今儿没什么大事,老爷我自然就能走得早些”,或者“为南疆问题,大家伙儿都吵翻了也没得到统一决定,我一个吏部的,听他们扯皮,还不如早点回来。”
想到这里,薛文不由得回想起皇上给他看的情报,难道真如皇上说的,自家这夫人疑似一名南疆奸细?
大约是薛文进来后不言不语,只用一双充满审视意味眼中盯着她,那眼眸中闪动的是她从来不曾领教过的凌厉,一种淡淡无声的威压在她这个堂屋弥漫,很快便弄得气氛紧绷,她这个主人也不由得坐立不安起来。
“夫人,你有什么要和我说吗?”薛文问道。
薛夫人微微侧头往上斜看了他一眼,粉面雪颈,别有一番脆弱可怜的美,这是她最好看的一种姿势,这种时候,她本能地感到危险,下意识就使用了出来,却不知,这美人计一使,原本还对她有三分情意的心立即冷了。
薛文是什么人?是连皇上都要说他狐狸的人精,薛家的家主,哪是轻易就能被美色冲昏头脑的,薛夫人并非小门小户之女,貌美有才又具备高门贵女的一切出色管家理事的能力,是他明媒正娶的继室夫人,他比她大那么多,爱重她本也正常,而薛夫人和他同床共枕快二十年,居然就这么看他,一点也不了解他的为人,可见以前从来不曾在他身上用过心。
薛文又重复问道,“夫人,你可有什么需要对我交代?”
薛夫人见之前的示弱不凑效,便又强硬起来,微微挑了挑眉,怒气在眸底升起,小巧的樱桃嘴抿成了薄薄两瓣,一如以往——只要她做出这幅表情,不管什么事,薛文绝对不会再问下去。
然而仅是不同往日,他薛文连自己的命都快被坑得保不住了,哪里还会如以前那般难得糊涂?自然是要追根究底,调查清楚事情来龙去脉才好去想应对的办法!
薛夫人心中隐藏的秘密实在太多,实在不知道薛文所提的到底是哪一桩,又怕对方是诈她,干脆沉默到底,一副委屈而倔强的神情,不敢置信地看了薛文一眼,便撇过头去——将一个被冤枉而伤心欲绝却绝不软弱的妻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薛文见状,心越发沉入谷底,涌起一层荒谬一层悲凉,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想不到夫人竟是个智勇双全、伪装到天衣无缝连我都能瞒了数十年的能人,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兜圈子了,请问夫人,从何处弄到的乌粟子?”
乌粟子三个字,如同一道解咒的咒语,瞬间将那伪造的平和的氛围撕成碎片!
薛夫人猛然抬头,急切地问道,“宁嫔得手了?”
一句话,薛文对她的心便彻底冷了,她做出这种事,却什么都不问,只问药是否有效,连他这个丈夫,对她孝顺贴心的儿女,都不问,显然是冷漠自私凉薄之至!
“你以为呢?”薛文冷漠地反问。
薛夫人攥着手帕盖着眼睛,双肩抖动,然而薛文可不会以为这女人是在哭泣,就算是哭,那也定是喜极而泣!
半晌,薛夫人放下手帕,果然,那眼中竟充斥着无比的愉悦和疯狂,“好啊,大乾皇帝中了乌粟子,凭他是宗师还是大宗师,也活不了多久!我就说嘛,区区乌粟子就能解决的事儿,何必要浪费一个宗师呢,被秦昊那老不死盯上的就别想逃掉!”
薛文震惊于妻子的话中透露的巨大的讯息——原来,妻女联手在宫中给人服用乌粟子,不是为了争宠,而是为了害皇上,在这之前,甚至还有一名宗师刺杀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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