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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他-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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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忘之想着趁下雨前再去找一会儿,闷头走过拐角,披风角忽然被抓了一下。她一愣,看向力道传来的方向,撞上一双孩童的眼睛。
  男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惊喜地叫起来:“阿姐,真是阿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虎子,就是那个,我阿娘病了,你们给我钱了……就是那个!”
  谢忘之微微一怔,认出这是谁,朝他笑了一下。这年纪的男孩长得快,虎子比当时高壮了点,晒得黑了点,面上却晕着健康的红晕,笑也是真心实意的,看着还挺可爱,让人想揉他一把。
  见他还挺精神,谢忘之猜他阿娘的病应该是好了,随口问:“你阿娘现在如何了?”
  “好了,这回是真的好了!你们给的钱我拿去买药,阿娘吃了好,不吃就咳,”虎子不太会描述,只能比划,“前几天来了个医师,看病不收钱,我带我阿娘去,吃了药。现在不吃也不咳,是真的病好了!”
  他说得实在太乱,谢忘之花了点心思才弄明白,真心地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开心:“那就好,你也慢慢长大了,要多照顾你阿娘。我还有事,先走了。”
  “……哦。”虎子显然还想和这个漂亮的阿姐多聊会儿,但他也知道不能拦人家的路,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你来这里干什么?你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娘子吧,这里很破的……”
  “我来找个医师。”谢忘之想到虎子先前的话,“对了,你说的那个医师,是从外边来的?是不是说能治时疫?”
  “……应该是吧。她会看病,也会治伤。前几天隔壁的阿叔生病,又咳嗽又发热,医馆说治不了,还说不让人见他,得关起来,不然要染给别人。就是这个阿姐治好的。”虎子不清楚什么是时疫,顺着谢忘之的话问,“你是要找她吗?”
  “是。”谢忘之有些惊喜,吞咽一下,“你能带我去吗?我想替人求一个药方。”
  “能啊。”虎子没想太多,指了个方向,“就在那边,走一会儿就到了,跟我走。”
  谢忘之应声,跟上虎子。
  确实隔得不远,至少她站在街角,都能隐约看见院落的篱笆。走了大概一刻钟,就到了附近,再走走就能进院子。
  “就到这里。”虎子却停下脚步,“医师说过没事别去找她,我不看病,不吃药,不能找她。你自己进去吧。”
  “好。”谢忘之点头,“谢谢你带我来这儿。”
  “没事没事。我说了要报答你的。”虎子赶紧推拒,挠挠头,“那我走啦!阿姐自己和医师说吧,她其实很好说话的!”
  他不等谢忘之回复,转头就跑。到底是在田间野惯了的孩子,跑得快,一会儿就没了人影,连跑去哪儿了都没看清。
  谢忘之摇摇头,轻叹一声,抬腿往那间小屋走。
  屋子不大,院子也小,围着的篱笆还不到半人高,压根起不到什么遮蔽的作用。谢忘之走近几步,就看见院子里摆了个架子,晒着各类草药,药架子边上则站着个女孩,高挑纤细,一身样式简单的襦裙,头发用木簪松松地挽着,正是常见的医女打扮。
  谢忘之觉得这应当就是那个医师,但看身形,这医女应当还年轻,她又有些不确定,隔着篱笆开口:“叨扰了,请问是能治时疫的那位医师吗?”
  “是我。”医女转身,看向谢忘之,“怎么了?有人得病了?”
  刚才半侧着身,谢忘之只看见个背影,这会儿她一转身,就看得清清楚楚,倒让谢忘之愣了一下。那张脸冷而秀丽,分明是汉人的长相,眼睛却是碧绿的,乍一眼像是猫,估摸着祖上有点儿胡人的血统。
  和李齐慎给人的感觉差不多,谢忘之难免对医女多了几分好感,摇摇头:“不是,我是从宫里来的。城里染了时疫的人多,并非每个都能前来求医,所以冒昧,来求一个治病的药方,还请赐药,救救他们。”
  有裴闻的前车之鉴,她虽然说得情真意切,其实也有点儿怕医女会发怒,毕竟是问她要药方,保不准是什么不可外传的秘方。但医女并未发怒,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笑:“原来是你。”
  “……医师知道我?”
  “知道。我听人说,前两天有个娘子找我,但我不在,今天倒是见到了。应该就是你吧?”医女说,“请进来吧。”
  “谢谢。”谢忘之推开篱笆门,进了院子。
  “我一个人住,不爱喝茶,桌上是水,渴了可以喝一点。”医女转身进屋,抛下一句,“稍等,纸笔在屋里,我去写。”
  谢忘之完全没想到这医女会这么好说话,准备好的劝说都没用上,也没顾上喝水。等医女从屋里出来,递给她一个小小的信封,她有点不敢相信:“真就这样给我吗?”
  “不然呢?”医女说,“我是治病,又不是害人,一个药方而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谢忘之“唔”了一声,接过信封,小心地放进袖中:“那冒昧了,先前有一位医师来找娘子,是二十来岁的一个郎君。我想问问,他说了什么冒犯您的话吗?若是惹恼您,我在此替他再道一回歉,也多谢娘子大义,愿救长安城里的病人。”
  “他和你说了?”医女没想到,含笑摇摇头,“其实算不上冒犯,我也不讨厌他。他不是坏人,医者父母心,也是为了救人,只是实在不太会说话。”
  “……怎么了?”
  “问我求药方,既然是救人的事情,我又不会不给,他却不好好说,开口和我提宫里的太医署,说是若能救人,大概能进太医署去供职。”医女想起来就觉得好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大明宫于我而言只是牢笼,一个笼子用金丝编织,难道就不是笼子了吗?”
  本来是随口说说,听在谢忘之耳朵里却有些感伤,她沉默片刻,应声:“这倒确实是冒犯了。听闻您治病不收诊金,想来是视名利如粪土……冒犯娘子,我替他道歉。”
  “不是什么要紧事,我没生气,只是说了刚才那样的话,他大概想错了吧。”医女真不在意这个,“说起来,你急着回去吗?”
  这事儿说急不急,反正时间还早,给药方也不差这一会儿,谢忘之摇摇头:“您是有什么事儿吗?”
  “有。”医女走到晒药的架子附近,信手挑了几样药材出来,“帮我煎药,就这些,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我有些事,得出去一趟,大概两刻钟后再回来。”
  “娘子让我一个人在这儿?”谢忘之傻了。
  “放心,安全得很,没什么人会过来的。”
  “……不,不是这个意思。”谢忘之有点尴尬,“我是说,您家中无人,只我一个……您放心吗?”
  “家徒四壁,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医女完全不在乎,推开篱笆门出去,“那我先走啦,过会儿再回来。煎药时药味儿会有点熏,劳烦忍一忍,可别煎到一半跑啦。”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能完结……大概_(:з)∠)_


第121章 天女
  医女走得太快, 谢忘之都来不及拦,她没辙, 只能乖乖按医女的意思,从屋外盛水的缸里舀水煎药。
  放药时谢忘之有准备,以为是什么特别的异味, 真煎起来,顺着水汽漫上来的却是淡淡的草木香,像是雨后初晴,吸几口都觉得浑身舒畅。反正在尚食局时看惯了火, 这么多年手艺也没落下,她不想有的没的, 蹲在小火炉边上, 专心盯着火。
  煎了大概两刻钟, 医女果真回来了, 看见谢忘之一脸认真地蹲在那儿,她摇摇头, 面上却含着笑:“行啦, 不用这么看着。起来时当心腿麻。”
  “您回来啦。”谢忘之一喜,起身时没注意, 腿一动, 真是一阵酸麻,让她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她倒吸一口气,缓了缓才站稳,有点不好意思, “……真麻了,有点丢人。”
  “人之常情,有什么可说的?”医女丝毫没有嘲笑的意思,信手取了炉上煎好的药,装进一只送药的小瓮里,“这回是你煎的药,是你帮我的忙,就算扯平。”
  谢忘之以为她是说给药方的事儿,连忙否认:“我只是顺便看着火,算不得什么,医师给的药方才是真的救人于水火。这怎么能比呢?”
  “帮忙这回事可不能说谁多谁少,那就没有意思了。不过是了却因缘,前尘尽断。”医女闭了闭眼,没硬拗谢忘之的说法,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就这样吧,昨天有人求医,今天我把药送过去。治时疫的药方我已经给你了,送完药,我就回去了,此后不会再回长安。”
  本来不该问,但在那个瞬间,谢忘之莫名其妙地一急,好像这一别,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医女:“那我冒昧问问,医师从哪里来呢?是要回家吗?”
  “我?”医女微微一笑,她是偏冷的长相,笑起来却明朗澄澈,眼睛里蓄着细细碎碎的光,开口时带着调侃的意思,“我是月宫仙子呀。”
  下一瞬天上忽然一个惊雷,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得院旁的树木摇曳,隐约有些细细的雨珠落地。
  谢忘之:“……”
  医女:“……”
  “……算了,看来说瞎话真会遭雷劈。”医女叹了口气,拎起装药的小瓮,空出来的手在谢忘之头顶轻轻一拍,“天气不好,这里没有伞,快回去吧,别被雨淋着。”
  谢忘之茫然地应声,看着医女再度推开篱笆门出去。她有一瞬间想追出去,转念又觉得没有必要,最终只是像医女一样推门出去,拢紧披风时刚好又是一声雷鸣,雨滴落在脸上,凉得入骨。
  **
  蜀州。
  “……说审嘛,其实也不必,你我都知道,无非是安光行和叛军有点联系,眼看着太上皇不能再给什么,按哄你阿耶的法子哄你显然不行,他眼界又浅,让叛军一哄,就干出这个事儿来。叛军的心思也没什么好猜的,想着坐收渔翁之利,至少恶心你一下,不过该杀的都杀了,我总不能到地底下问他们去。”随军归随军,崔适穿的还是一身圆领袍,轻铠和他无缘,乍一看依旧是长安城里的风流郎君,“安光行倒是活着,之前那么烦,去玩玩倒也无妨。”
  “去吧。”李齐慎不在乎,随口说,“别在狱中弄死就行,至少留到今年秋天,传出去不好听。”
  “陛下威名远拨,不忠不仁之辈恐陛下之威名,惧万民之唾弃,他要畏罪自杀,关我什么事?”崔适连怎么说都想好了,看了李齐慎一眼,规规矩矩地低头,“陛下接下来打算如何?”
  “去见见人,随后回长安城。”李齐慎问,“范阳那边如何了?昭临郡主找到了吗?”
  “暂且没有。但那支叛军动得很奇怪,不像反扑,倒像自投罗网,此外郭将军还传信来,说是接到飞令,三言两语写叛军接下来的动向,字迹辨认不出。”
  “恐怕是有人混进军中了,最好是昭临。”不过李殊檀大概没这个本事,叛军中有人照应也是好的,李齐慎不纠结暂且不知道的事,“我去见见我阿耶和前太子妃,你自便吧。”
  “恭送陛下。”崔适完全没阻拦的意思,低头行礼。
  “起来吧,看着都累。”李齐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推门出去。
  暂住的地方就是安光行府上,几个院子都是连通的,头回到这地方,李齐慎还被珠光宝气华丽奢侈吓了一下,现下却习惯了,看看放在院中的奇石是军饷,挂在墙上的书画就是米粮,横竖都是他赚。
  走到一间正屋前,他先示意守屋门的士卒免礼,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门一开一合,还没站稳,一只茶盏先飞过来,在李齐慎靴前砸得四裂,微烫的茶水泼出来,溅在他的衣摆上,迅速渗进去,洇出一小片水渍。
  随之而来的是李承儆的怒吼,伴随着噼里啪啦砸茶盏盘子的声音:“滚出去!窃国乱道,乱臣贼子,滚出去!朕不想看见你!”
  没出口的一句“阿耶”直接堵了回去,李齐慎顺势把意思意思的问候也咽回去,放任李承儆在桌边发疯,慢悠悠地走过去,短靴在地上踩出的声音平稳均匀,就像他的呼吸或者神色一样平静。
  他这么走过去,李承儆到底有点儿害怕,但正在气头上,什么都顾不得了。萧贵妃和李琢期的死,他不是没有动容,但女人可以再有,儿子可以再生,只要他还坐在皇座上,一切都可以重来,李齐慎却在长安城,隔着遥遥千里,一脚把他踹下皇座,让他断绝了所有机会。
  世上有哪个皇帝会想盛年退位,抢了皇位的还是自己的儿子,这让他怎么不恨,李承儆越想越气,一面把桌上能砸的东西都砸得干干净净,一面近乎疯癫地辱骂李齐慎。一开始还是从道义纲常上骂,到后来李承儆上头了,什么难听的话都冒出来,恨不得揪着儿子的耳朵直接点名道姓骂。
  时人称字不称名,直接叫大名就是骂人,李齐慎倒是无所谓,自从坐到那个位置上,他还真没听人这么叫过自己。谢忘之倒是容易恼,逗一逗就能满脸通红,但又不会骂人,往往憋了半天,最多连姓叫他的字,不像生气,倒像是无意间撒了个娇。
  想到还在长安城里等着他的那个女孩,李齐慎心里涌起点难言的温情,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
  这一笑彻底激怒了李承儆,他一把掀翻桌子,厚重的木桌磕在地上,把瓷片砸得稀碎,碎屑飞溅。他大口呼吸着,一句骂人的话没顺利出口,先岔了气,呛得他不断咳嗽,死死盯着李齐慎,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手蜷缩成爪,却没有东西可抓。
  李齐慎隔着几步,看着这个气得满脸通红的男人,只觉得好笑。
  还不到一年,李承儆担惊受怕,又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怒气里,没了丹药的支持,他老了很多。确实是该长出白发的年纪,鬓边却几乎全白了,脸颊干瘦,皱纹横生,一双眼睛凸出,布满血丝,眼瞳又是浑浊的,真像是《邶风·新台》所讽刺的那只癞□□。脸庞干瘪得看不出少时的美姿容,身体也干枯了,衣裳套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仿佛枯干的僵尸从墓中爬出,窃取了活人的衣衫。
  看他这副丑陋又枯槁的模样,李齐慎压根不想发脾气,等他喘完,懒洋洋地开口:“骂完了吗?”
  “呸,你以为你坐到那个位置上就能安心吗?狼子野心,果真是留着鲜卑血的,和你那个贱人阿娘一样!”李承儆缓了缓,“别以为朕不知道,装什么无道义,说得好听,非是要钱和女人,你穿上龙袍也是鲜卑的……”
  “阿耶,你这辈子犯的错不计其数,其中一个,”李齐慎向来不浪费精力和没必要的人生气,语气清淡,连自称都没换,“就是觉得我和阿兄是一类人。”
  他表现得太冷静,李承儆反倒一愣:“你……”
  “这么多年,其实你一直在怕,怕别人说你不如父亲,不如祖父,后来又怕别人说你不如儿子。当然,这是事实,但其实没什么可怕的,但凡你还是皇帝,就没人敢说这个,至少不敢当面说。”李齐慎慢条斯理地接着说,“昭玄皇帝和平兴皇帝已经逝世,你再怎么折腾,他们也是史书上留名的明君,那就只能折腾儿子。”
  “阿兄其实也无多少才能,生性优柔又瞻前顾后,娶妻的眼光也不如何,早晚家宅不宁。但以他的本事,又有朝臣辅佐,若是能登基,当个守成之君勉强也够了,至少不会如现在这般,山河飘零民生凋敝,还让我捡这个便宜。”
  “所以你害怕啊。但他是你的儿子,你没有办法杀了他,只能疯狂地打压、辱骂他,我小时候经常听见你骂他,在紫宸殿里砸东西,吓得他回东宫时脸色苍白,我估计冷汗得洇湿里衣。”
  “我记得有一回我在宫里玩,走到了紫宸殿附近,冯掌案差人拦我,因为你刚发完脾气,殿里一片狼藉。这时候阿兄从殿里出来,身上让水泼湿了一大片。看见我的时候,他愣了一下,没和我说话,但特地开口,让他身边的少监跑了趟小厨房,给我取了一包饴糖。”李齐慎淡淡地说起当年的事,“所以,无论他后来干了什么蠢事,我都不恨他,至少不会因此要他的命。但我也只能看着他一次次让你折腾,越来越不敢信自己,分明有解决的法子,却瞻前顾后不敢说,自己把自己绕死在茧里。”
  “我不一样。随便你怎么说,因为我从来没在乎过你,也没把你当作父亲。”
  李齐慎顿了顿,朝着李承儆露出个轻松的笑,眉眼弯弯,一瞬间天真如同少年。他轻轻地说,“你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22章 了结
  李承儆再不会看脸色, 也看得出李齐慎说的话出自真心,是真真切切的嘲弄, 不只是年轻的儿子对年迈的父亲,更是胜者对败者居高临下的讥讽。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行。”李承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在李齐慎面前露怯,他抬起下颌,以在宣政殿或是紫宸殿蔑视朝臣的眼神去看这个挺拔的儿子, “就算你窃国,你也姓李, 你也是朕的儿子!朕在一天, 你就得尊朕为君为父, 朕百年之后, 你还得在玄元殿祭拜,你的子子孙孙都得祭拜朕!”
  “不知生, 焉知死?等你死, 我祭拜的也是灵位,不是你。”李齐慎不懂李承儆突如其来的得意, 也没打算懂, 平静地戳破真相,“何况也不是当过皇帝的都能进玄元殿。天后当时可是正儿八经地改了国号,称其为‘陛下’,还不是没进殿么?”
  “你……”
  “嘘, 别闹,别让外边的人看笑话,你不要脸,我姑且还得要一点儿。”李齐慎轻轻呼出一口气,“现在你有两条路可走。跟我回长安城,我会好好安置你,保你下半辈子是平安顺遂的太上皇;不然,”
  他顿了顿,信手解下轻铠腰侧的佩剑。这剑本来是礼仪用剑,不会出鞘,李齐慎又惯用枪,但他这一解,剑鞘脱出,那柄剑居然在灯下反着锋利的寒光,一看就是精心锤造又仔细打磨开刃过的,恐怕一剑能斩断青铜的灯座。
  李齐慎把剑鞘扔在地上,“当啷”一声,低头看李承儆时风轻云淡,“就做先皇吧。”
  “……你疯了?你疯了,你疯了!”李承儆直觉李齐慎干得出这事儿,但他不能露怯,只能不断重复实际上没什么用的话,给自己鼓劲,“朕是皇帝!是你阿耶!你想弑君弑父吗?你疯了,你疯了……”
  “疯的是你。”李齐慎仍然很平静,“替我写诏书的人,这回也在军中。”
  李承儆眼瞳一缩。李齐慎登基自然没通知他,但他后来看过诏书,四六骈体,跌宕起伏高屋建瓴,可见写的人确实是个这方面的奇才,给他一支笔,颠倒黑白根本不是什么难题。
  他已经被迫从皇位上下来了,叛军将平,安光行已死,节度使和朝臣跪拜的是李齐慎,从长安城把敕令发向四面八方的也是李齐慎。
  他的儿子长大了,盘踞在帝国的顶端,对着整个国家虎视眈眈,随时可以咬断任何人的喉咙。
  一直压抑着的恐惧猛地反扑,李承儆看向那个执剑的身影,惊恐至极地想起当年。尚且幼小的他闯入清宁宫,误撞翻了烛台,好不容易从熊熊烈火中逃生,躲在寝殿的榻上瑟瑟发抖。熬了一夜,守在外边的宫人才一叠声地通传,宦官拉长嗓子,唱的是“——陛下驾到”。
  他以为阿耶是来安慰自己的,想哭又想笑,赶紧让人把门打开。门一开,走进来的人确实是他的父亲,手里拿的却是柔韧的藤条。
  父亲的身影和儿子的身影在刹那重合,李承儆惊慌失措,面色苍白,发白的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我替你选吧。三日后启程回长安城,就去太极宫,”李齐慎倒不是干不出弑君杀父的事儿,纯粹是懒,也没收剑回鞘,就这么虚虚地提着,“我觉得新殿不错,阿耶就在那里安度晚年吧。”
  新殿,昭玄皇帝少时住过的地方,天后那时已经选了他做将来的继承人,怕他耽于享乐,殿里布置得极尽朴素,甚至能说清苦,一张榻只够一个人平躺,连翻身都嫌不太容易。就算后来接连让父亲和祖父厌恶,李承儆也没尝过什么苦日子的滋味,逃亡路上都没断过熏香,现下却得移居那样的地方,让他死,他没这个勇气,也不想死,但若是让他活着,接下来就是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何况那是新殿,他住在里面,难免会想起祖父,想起祖母去世后的一个月,他去找祖父,劝他不要为了祖母这样折磨自己,不如换个人来喜欢。
  然后他亲眼看见昭玄皇帝的神色变了,一身黑衣的男人披着漆黑的长发,那张端丽的脸上难得流露出明显的厌恶,开口时声音很轻,却藏着汹涌的怒火:“滚。”
  ……从来都是这样。
  李承儆少时也想过讨父亲和祖父的欢心,让几位太傅夸夸他,但是父亲和祖父对他冷若冰霜,太傅只会摇头,感叹他不如前朝的诸位皇帝。血脉相连的丹华大长公主厌恶他至极,以至于敢当面呵斥他,旁人都说父亲在位时罕见地有皇家亲情,他却茕茕孑立,放眼四望,和他血脉相连的人都对他不屑一顾。
  夸赞他的人当然也有,幼时的乳母安氏、后来的萧贵妃、朝中讨巧的安光行……可这些人当真是出自真心吗?还是看中了他身下的皇座?没了那个位置,李承儆还是那个一无所有、讨不到任何人欢心的模样。
  新皇是他的儿子,看他时却轻飘飘的,连轻蔑这样的感情都不屑给他。因为早在多年以前,他为了讨另一个女人的欢心,亲口下令,杖杀了李齐慎的母亲。
  李承儆忽然觉得头痛,猛地捂住头,一下跌在软垫上,死死抱着头,从牙缝里挤出一辈子没明白的问题:“凭什么,凭什么……”
  李齐慎厌恶地看了一眼,连扶一把都打算都没有,提着剑,转身出去,和门口的守卫说:“太上皇似乎太激动了,发了头风,找个医师来看看。”
  守卫不疑有他,立即应声,跑去附近的院落找军医。他一走,空出的地立刻由列队的军士补上,井然有序,只听李齐慎的命令,完全没人在心里好奇,里边那位太上皇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齐慎懒得回头,慢悠悠地抬腿,提着剑去了连通的另一个院子。这回屋门外边守着的除了轻铠在身的军士,还有几个侍女,行礼时铠甲摩擦出金戈的声音,混着年轻女子脆生生的问安,听着倒别有一番意趣。
  “起。”李齐慎照例示意他们起身,推门进去。
  他一进去,屋里的女人反应比李承儆还强,立即一把抱住身边的男孩,盯着他手里的剑:“你……你来干什么?你害死那么多人还不够,现在要来杀我和璧儿了吗?”
  这女人在南逃前就不太正常,又曾落在叛军手里,到底有几分美貌,不得已委身于人才保全自己和儿子的性命。出身高门,做过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却在叛军中辗转,不知受了多少折磨,如今更疯,死死抱着儿子,好像抱着此生仅有的东西,看着也有几分可怜。
  讨厌归讨厌,说怜悯也没有,但李齐慎不会拿女眷被迫委身的事儿去羞辱她,只漫不经心地叫了一声,给她醒醒神:“萧萱。舒儿没了。”
  “舒儿,舒儿……”萧萱像是没明白这个名儿指的是谁,来回念叨几次,忽然反应过来,冲着李齐慎大喊时面容扭曲,“是你害的,是你害的!她还小,又是个女孩……你连你阿兄的女儿都不放过,你还是人吗?你无耻,就算爬……”
  “是肺疾。”看萧萱这样子,无非是借着舒儿的死发泄一下,多骂他几句,反正不是什么会真心为了女儿伤心的慈母,他懒得多说,直接说了来意,“这孩子是前太子嫡出的儿子,既然还活着,朝中有人说当接回长安城,立作太子。”
  萧萱的声音戛然而止,诧异地看了李齐慎一眼,箍住儿子的手都松了松:“你说什么?”
  立李苍璧做太子当然不可能,不是李齐慎有多留恋皇位,非要扶自己还没个影儿的儿子上位,实在是会招惹后患,光是那副先天不足的身子就能惹出不少麻烦。当时朝上确实有人提,还是个前朝的老臣,话还没说完,先被叶简和崔适不带脏字地骂了一通,骂得人当场胸口不太舒服,隔了三日上了个折子乞骸骨,回家去了,倒也有三分气性。
  突然提这个,李齐慎不是为了逗萧萱玩,只是想把事情了结,干脆直接和李苍璧说:“过来,到朕这里来。”
  李苍璧勉强到了知事的年纪,但又不明白长安城里的风起云涌,更不知道阿娘和叔父有什么龃龉,看了萧萱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扭头再看了李齐慎一眼,试探着靠近他。
  一身轻铠,手里还提着出鞘的剑,要杀个孩子轻而易举,萧萱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自觉地捏了一把汗,生怕李齐慎突然发疯,一剑下去劈了李苍璧。她想护住儿子,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劝她忍一忍。
  只要李齐慎松口,李苍璧回了长安城,听起来是有些朝臣支持,但凡他能被立为太子,她作为生母,日子总不会太难过。期间若是发生点什么,李齐慎一死,继位的就是李苍璧,那她就是太后。
  太后,皇帝的亲生母亲,别说荣华富贵,就算垂帘听政,乃至效仿天后……也未必不可。
  萧萱吞咽一下,看着李苍璧一点点靠近李齐慎。
  李苍璧既不知道阿娘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叔父在想什么,纯粹是出自本能,莫名地害怕李齐慎,咽了好几口唾沫,才挤出一句:“叔父……”
  “想做太子吗?”李齐慎低头,看着这个瘦小的孩子,居然极轻地笑了一下,“别怕,说实话。”
  李苍璧大概知道太子是什么,参照的对象是阿耶,他不想像李琢期那样过得战战兢兢疲惫不堪,当即想拒绝。但那个“不”字还没有开口,他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了萧萱一眼。
  萧萱等着那个回答,就怕这孩子不懂事,回绝了这天下少有的好事。多年的担惊受怕和在叛军中的辗转,折磨得这个女人昏了头,她压根想不到天上到底会不会掉馅饼,以李齐慎的为人,又有没有可能拱手把已经到手的东西还给李琢期的儿子。
  她只看见权力,想到那个不远的未来就浑身颤栗,甚至隐隐有些兴奋。
  萧萱大口呼吸着,脸上漫起淡淡的红晕,鼓励地看着李苍璧,用眼神示意他点头。
  “我……”李苍璧看懂了她的意思,犹豫许久,还是顺了阿娘的意思,抬头去看李齐慎,“我……愿意的。”
  “愿意”,而不是“想”,到这个份上,宁可放弃自己的念头,都想着让母亲开心,是个少见的好孩子,只可惜投错了胎,无论如何都留不得。毕竟是孩子,没做错什么,李齐慎对他有些难得的怜悯,语气都温柔几分:“可以。但你要改口,认朕做阿耶。”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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