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喂他-第2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褚二对着那个侧影咂咂嘴,不死心:“那郡王,咱们都是男人,都到这儿了,别端着。您说句实话,您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李齐慎从没想过这回事,乍听见褚二这么问,脑子一混,居然对着街上正走过的一个娘子点了点:“那模样。”
褚二当即扒拉在窗口,伸长脖子往下看,刚好看见个背影。
是个年轻娘子,穿了身淡色的襦裙,长发半披半挽,走起来相当优雅,一步步像是踩在莲花上。这背影美,衣裳穿着也美,不过毕竟没露正脸,不好说究竟如何。
“可惜,没看见脸。”褚二看着女孩纤细的背影,有点遗憾,“郡王,我说句实话,这模样看着好看……实际上却不怎么样。”
李齐慎当时真是烦了,随便点的,但这个身影渐渐挪进视野里,他居然觉得这影子有点像谢忘之,听不得旁人说一句不好。他有点恼,抬眼看过去:“哦?”
“哎,先说好,我可别没的意思,郡王爱喜欢什么样儿的就喜欢什么样儿的。”褚二被那一眼看得冷汗都出来了,赶紧摆手保命,“是这样,这模样的娘子,全靠裙子挂着,身上其实没多少肉。你说这腰啊腿啊,当然是细的好,折起来也容易,但真来……你疼啊。”
李齐慎一时没反应过来,微微一怔。
“郡王,这可是真的!人不能太瘦,不然没劲。”那边一个抱着舞姬的郎君开口,附和褚二,“你抱着也不合衬啊,哪儿哪儿都硌。”
他怀里的舞姬半恼半嗔,在他胸口拍了一下,他赶紧低头去哄,边上的郎君笑他两句,也说:“女人还是身上得有点肉,不然你一下撞她骨头上,她要哭哭唧唧的,你也嫌疼。”
边上又有人附和,你一言我一语,李齐慎又不傻,天德军里滚了五年,长到这个年纪,不至于听不懂。听这些人用挑拣货物的语气讨论,说的还是那个背影有些像谢忘之的女孩,胸口压着的酒气忽然反上来,他忽然从袖子里抽出短剑,指腹一推,寒凉的刃光明晃晃地反出去,正好打到对面的舞姬脸上。
舞姬“啊”一声叫出来,断了嬉闹的声音,她扭头看他手里的短剑,哆哆嗦嗦:“这……”
这一声坏了气氛,褚二正想呵斥,瞥见那点刃光,赶紧咳了一声,赔笑:“郡王怎么突然取剑?”
“没什么。”李齐慎又不想和他们打起来,他选了这条路,就得忍着,他摇摇头,“刚才硌着了。”
他垂下眼帘,把短剑推回鞘中,缓缓收进袖里,眉眼平静,不像是在平康坊,倒像是在哪个剑馆里苦修。
褚二不在乎这个,扭头看了一圈,忽然嘿嘿一笑:“郡王,这可巧了。”
“怎么?”李齐慎抬头。
“你看,”褚二往下点了点,“郡王刚刚点到的那个娘子,进酒肆了。”
这间酒肆明面上不做皮肉生意,喝酒这回事又不分男女,但一般也没小娘子胆儿那么大,敢进平康坊,还直奔着最大的酒肆过来。酒肆中间挖出天井,楼梯盘旋往上,李齐慎这么一愣,那小娘子已经走到了上二楼的半途,拐弯处刚好对着这间的栏杆。
他抬头,和楼梯上的女孩视线撞个正着。那女孩果真是美人儿,眼神淡漠,仿佛天女来游。
李齐慎傻了。
谢忘之显然也看见他了,脚步一顿,旋即转头和引路的胡姬说了什么,扭头匆匆往回走。
“唉,怎么走了?”蒋三被那种淡漠的美貌勾起了馋虫,恨不得眼睛里长出钩子,把谢忘之勾回去,“美人儿,真是美人儿,郡王眼光就是好。”
怀里的舞姬突然没了味道,他一把推开,力道有点大,直接推得舞姬跌坐在地。这一下挺狠,但舞姬不敢如何,规规矩矩地跪坐起来。
这样子更没味道,蒋三刚想说什么,只听见褚二说:“郡王?郡王,你怎么走了?”
李齐慎哪儿还搭理他,一把掀开垂落的帘幔,走得比谢忘之还急。
“别管啦,追美人儿去了呗。换我我也追,”蒋三一拉褚二,故意提高声音,冲着李齐慎喊,“这模样,就算全身都硌,能来一回……”
他的话没说完,一道寒光直直地钉过来,直接断了后半截。蒋三来不及躲,眼睁睁地感觉到呼啸的风声,冰凉的剑身贴着自己的脸擦过去,刚好钉在他耳朵侧边,只要偏一点,这只耳朵就不是他的了。
他浑身发冷,向着栏杆看过去,恰好看见李齐慎绕过正对的拐角。
**
“……等等!”
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谢忘之就当没听见,脚步不停,继续往巷口走。她来时坐的是马车,那马车就在巷口等着,坐上去就能出坊。
眼看她进了窄巷,李齐慎心急如焚,但不知如何,他就是觉得让谢忘之看见这回事,是他理亏,又心虚又紧张,掌心里都渗出层细细的汗。他憋了一会儿,快步上前,从谢忘之身侧穿过去,直接堵了她的路。
窄巷不宽,大概够两个人并肩走,李齐慎比少时更高,相应的也宽一些,堵得谢忘之没路可走,总不能硬从他身侧挤。她只能停下脚步,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抬头看李齐慎:“郡王有什么事儿吗?”
曲江宴后喝醉了枕在他肩上,满脸飞红,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用小字叫他,回头就不认人,抛出来的又是这么一句。李齐慎恨得牙痒痒,但他实在心虚,只温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谢忘之把问题抛回去,“平康坊和崇仁坊是一街辐辏,律法也没有规定,说只许郡王来,不许我来吧。”
律法当然没这么闲,李齐慎听出谢忘之是和他抬杠,强压住心头冒出的火,继续问:“你一个人来的?”
“嗯。”
“没人陪你?”
“我说了呀,我是一个人来的。”谢忘之觉得这问题好笑,“怎么又问一遍?”
她站在那儿,轻轻巧巧,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李齐慎蓦地想起酒肆雅间里那些评头论足的荤话,一时上头,语气都重起来:“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两人靠得不远,又是窄巷,这么一声,谢忘之被吓了一下,诧异地看向李齐慎,抿了抿嘴唇。
她长得乖,这个茫然的神色就显得更乖,肩背紧绷,整个人僵住,一双眼睛愣愣地看过去,澄澈的眼瞳里倒映出面前冷丽的郎君,看样子还有点可怜。
李齐慎猜是吓着她了,噎了一下,低声说:“抱歉,我喝了酒,脑子不清醒,吓着你了。”
“……没关系。”谢忘之倒是不介意,“我知道这儿是哪儿。这是平康坊,多酒肆歌楼,教坊的乐师往往也住在这里。我来酒肆,是因为知道酒肆里有位乐师,手中有前朝佚散的乐谱残卷,我学乐师从的先生想求这一卷。”
李齐慎本来就不觉得谢忘之会逛酒肆,当然信了,抬手摸摸鼻尖:“那你也不能孤身前来,平康坊里人来人往……”
他想说里边逛酒肆的人危险,转念又觉得不对,没能说出口。正纠结着,谢忘之却接着说下去了。
“那郡王呢?”女孩声音清澈,语调平静,“郡王又为什么在这里?”
第76章 解释
李齐慎一噎; 不知道怎么答话,在原地愣了一下。
他是在纠结怎么答,落到谢忘之眼里就成了心虚。本来这事儿也没什么,长安城里郎君多风流; 别说只是在酒肆里叫几个舞姬陪酒,就算真找教坊的妓子做什么,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儿。何况李齐慎还没婚配; 就算有,成婚后还得纳妾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 可谢忘之就是一阵失望。她讨厌这种默认的风气; 厌恶平康坊的酒肆以女子为装饰或者货物,当年大明宫里交谈几回,她总觉得李齐慎和她是站一块儿的。
……却没想到他也这样。
但道德这回事只能拿来约束自己,折腾别人就不对了; 谢忘之没打算逼着李齐慎认错,低了低头:“我出来有点久; 该回去了,否则家里人要担心。麻烦郡王让让吧。”
她语气很平静; 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李齐慎要是真听不出来,那他就是傻。看着谢忘之要挤过来,电光火石之间; 李齐慎说:“……我没有办法。”
谢忘之一愣:“什么?”
“我不为自己开脱; 但我确实没有办法。”李齐慎垂下眼帘; “我这趟回来,总得认识长安城里的人,这回新认识的人喜欢这地方。”
后边的话不必多说,谢忘之不是不懂。这倒也无可厚非,就像她混进贵女圈,也得跟着赏花踏青,但她摸不准李齐慎是不是情急之下撒谎,不好作答,仍然选择沉默。
窄巷里一时黏着起来,双方心里都藏着事,偏偏这点心思不能摊开来说。谢忘之犹豫片刻,尽力压下心里涌动的东西,这东西横亘在她心口,随着一下下的心跳跳动,压得她心口酸涩,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抬手,在胸口压了一下:“请郡王让让吧,我真的要回去了。”
李齐慎也不能多说什么,侧身半贴在墙上,放谢忘之过去。
谢忘之淡淡地道了声谢,微微低头,一步步往巷口走,渐渐越过李齐慎。
她低着头,耳边留出的发丝垂落,恰巧遮住小半张脸,把她的神情拢在阴影之中。从李齐慎的位置看下去,这个女孩的面容模糊不清,单薄的身形倒是很清晰,但他就是觉得谢忘之很难过,甚至觉得她随时会哭出来。
谢忘之倒是不至于哭出来,她能忍住,她只是觉得心里好像藏了个种子,还没发芽,她一直以来都不知道能长出什么,现在好了,这种子差不多死了,倒也省的费心。
她缓了缓,慢慢呼出一口气,继续往外走。
李齐慎看她一步步走,憋了一会儿,忽然说:“我没碰她们。”
谢忘之脚步一顿。
“这事我不至于撒谎。酒肆里的舞姬只陪酒,但我没碰,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李齐慎摸不准谢忘之到底在恼什么,赌一把,“若我作假,让我被照夜踏死。”
他是骑兵,发誓被自己亲手驯的战马踏死,谢忘之心下一惊,猛地转身:“你……”
“我说过的,我从来没有光明澄澈过,有时候看见那些明朗的人,也会羡慕。不过没必要了。”见她转身,李齐慎松了口气,语调越发低柔,密匝匝的睫毛垂落,三分忧思七分悲戚,刹那的神情让人肝肠寸断。
他接着说,“这回事,我问心无愧,但我到底是去了那地方。厌恶也好,恶心也好,都是我活该,我受着。”
他要是一口咬定自己没错,谢忘之能和他恩断义绝,顺便在心里扎他十个八个小人,但李齐慎认错这么快,一副忧思难解的样子,还发了毒誓,她又不是铁打的心,难免要动容。
她顿了顿:“你说的是真的?”
“是。”
一时无话,风从窄巷里溜过去,先吹起李齐慎的发梢,再绕到谢忘之那儿,倒像是隔了小半条巷子,在两人之间打了个结。
“好。”沉默片刻,谢忘之站定,稍稍抬起下颌,“那我问你,酒肆里的娘子,漂亮吗?”
李齐慎哪儿敢答“漂亮”,赶紧摇头:“不……”
“说实话!”
“……漂亮。”李齐慎蔫了,“选舞姬时对容貌也有要求。”
“我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羞耻,但谢忘之就是想问,她总觉得自己是被魇着了,脑子知道这样不对,心却不听使唤。她抿抿嘴唇,“那……我再问你,是她们漂亮……还是我漂亮?”
“当然是你。”李齐慎想都不想,在他眼里平康坊的舞姬怎么能和谢忘之比,他还有点迷惑,“为什么和她们比?”
“……我随便问问。”谢忘之舒服了,那股羞耻劲儿涌上来,她就地想转身,“我要回去了。”
李齐慎应声,隔了会儿,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你先前说的乐谱,拿到了吗?”
谢忘之一愣,小小地“哎呀”一声:“我给忘了……”
刚才看见李齐慎身边有那么多美貌舞姬,一时上头,都忘了要拜访那位乐师,这会儿想起来,谢忘之想回去,又觉得不对,“……糟了,本就未曾约定,还麻烦人引荐两次,恐怕要惹人讨厌。”
“不如现在回去?”李齐慎倒不在意,“还来得及,我带你去找那位乐师。”
想到袁三娘,谢忘之迟疑片刻,朝着李齐慎走回去:“那麻烦了。”
“不要紧,反正我也不认识,大不了一块儿被打出来。”李齐慎想得挺开,“对了,那位乐师学的是什么?”
谢忘之顿了一下,低低地说:“箜篌。”
“哦。”李齐慎应了一声,转念觉得不对,“照这么说,你学的也是箜篌?”
“……是啊。”
“我以前想教你,你不是不肯学吗?”李齐慎含着三分笑,故意逗她,“怎么几年不见,又抛了琴,回头去学箜篌?”
箜篌无非是个乐器,谁都能学,他没想那么多,纯粹是挑个话头,想和谢忘之多聊几句。但李齐慎只是长得冷,笑起来自带几分落拓风流的风情,语调一扬上去,十足是纨绔逗弄良家女子的调调。
偏偏问的还是箜篌,是在他指间调弄的十四弦。谢忘之无端地想起抚过箜篌的日日夜夜,还有袁三娘当时意有所指的问话,面上一红,憋了一会儿,看了李齐慎一眼:“……要你管。”
李齐慎无故被瞪了一眼,一愣,不知道答什么,只能跟着谢忘之往回走,连搭话都不敢。
身边的女孩分明是个单薄的模样,一只手就能控住,李齐慎却动都不敢动,走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鼻尖。
李容津说的话也未必不对,女人真是老虎,随随便便就能把人钳住,动弹不得。
**
酒肆里的酒没味儿归没味儿,也抵不住实打实往肚子里灌,之后又陪着谢忘之找那位乐师,李齐慎折腾了大半天,回驿馆后实在是累,晚膳都没吃,匆匆洗浴完爬上榻,沾枕头就睡。
睡得早,醒得就早,睡前忘了关窗,月光割过窗框,淌进屋里,像是一捧银水。
李齐慎估了估现在的时间,大概是子时过半,再睡睡不着,但起来也不对。他想了想,翻身坐起来,打算梳理近来的事儿。
刚坐起来,他发现桌边站了个人。
是谢忘之,今夜略有些冷,她却只穿了件襦裙,连个披肩都没搭,上襦还是半透的,月光染在料子上,一点点渗进织物里,衬得其下肌肤如玉,略微凸起的锁骨格外明晰,让人想伸手摸一下。
李齐慎却没什么绮思,他只觉得这样子冷,正想开口,转念又把声音吞了回去。
……反正是在做梦,无所谓。
别说是这个时候,就算是大白天,谢忘之也万万不可能跑到崇仁坊来,还准确无误地找到他住的地方。李齐慎不怎么做梦,也不喜欢溺于幻境,但很奇怪,他看着桌边的女孩,居然有点微妙的舍不得。
沉默片刻,他说:“你怎么来了?”
梦里的谢忘之和梦外的倒没太大不同,语调轻软,好像还有点紧张,藏在袖里的手指探出一点,勾着袖口轻轻搅动。她应该是不好意思,抿抿嘴唇,支支吾吾地:“我……我想问你事情。”
“什么?”李齐慎轻松地靠在软枕上,“你想问我什么?随便问。”
“……那我问啦。”谢忘之迟疑片刻,朝着李齐慎走过去,一直走到榻前,她顿了顿,“你觉得……我漂亮吗?”
“漂亮,当然漂亮。”李齐慎笑笑,“举世无双。”
“唔,不至于吧?不要说这种夸张的话。”谢忘之脸上微微泛红,“我再问你,我身上……香不香?”
李齐慎再度确定这是做梦,以谢忘之的为人,就算醉死也问不出这种话。不过他觉得有点怪异,都说梦为心象,映照的是他心想的事儿,换句话说,就是他期待谢忘之问出这种话。
未免……太奇怪了。
他撇开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的事儿,点头:“香,像桃花。你上回和我说过,用的是桃花香露。”
“对,是这个。”谢忘之说,“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李齐慎含笑点头,刚想接话,榻边的女孩忽然动了。她翻身上榻,直接跨坐在他身上。李齐慎躲闪不及,整个人被谢忘之压住,女孩缓缓俯身,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软,十指纤纤,指尖不经意间勾过掌心,勾得李齐慎喉头一动。谢忘之却像是浑然不觉,牵着那只手,缓缓放到了自己身侧,恰好是轻轻掐住的样子。
她看着李齐慎,轻轻开口,“这个样子……合衬不合衬?”
第77章 心乱
合衬; 当然合衬。
女孩靠得那么近; 耳边特意留出的发丝镀着一痕月光; 悠悠地垂落; 几乎要擦到李齐慎身上。分明是梦; 梦中不该闻到什么气息,他的呼吸却骤然重起来,像是浸在桃花香里; 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心念乍乱,话都说不出口。
“……问你呀。”谢忘之追问; 抬手抚在他脸侧,温柔缠绵; 眼瞳却是澄澈的; “合衬吗?”
。
李齐慎猛地翻身坐起来; 窗没关实; 他一低头,被面上一弯月光; 冷冷的银白色,像是讥讽他梦中做了什么。
长到这个年纪; 不至于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变化,李齐慎动了动腿; 直接把被子掀下榻; 连鞋都不趿拉; 赤着脚去打水。这时间太迟; 驿馆比不上外边的客栈,热水不常备,他也不在乎,直接用了冷水。
到底才三月,夜里冷,一桶冷水洗浴下来,李齐慎冻得肌肤泛红,风一吹,露出的地方隐约有些疼,像是大漠里的冬天,风雪割面,让人怀疑会割出血来。他沉默片刻,抬手按在自己心口,指尖不自觉地收起,像是要把里边的东西剜出来。
“……无耻。”他轻轻地说,浓密的睫毛瞬间垂落,遮住眼瞳里的碎金。
**
“……哎,我说你怎么回事,都这时候了,怎么还躺在榻上?”得了允许,崔适一把推开门进去,从从容容,直接在桌边坐下,显然没把自己当外人。他拈了颗果干塞嘴里,嚼得声音含含糊糊,“我记得你以前那么不爱念书,也没有睡到这时候的?”
“少说几句。”李齐慎懒得理他,翻身背对着他,懒洋洋的,“照夜就在外边马厩里。”
崔适一噎,不敢说话了。
照夜是匹战马,本来就被驯得除了主人,不怎么亲人,崔适也不知道自己哪儿不合照夜的眼缘,上回刚见面,他想套个近乎,战马对着他喷了两个响鼻,差点用蹄子踏死他。
他不开口,李齐慎也不会主动说话,两个郎君闷在屋里。憋了一会儿,崔适觉得不对,清清嗓子,试探着说:“今儿天气不错……”
李齐慎以为他要说出去玩之类的话,崔适却话锋一转,声音沉下来,“前几天也不错,你去见过人了吗?”
“见过了。”这是要说正事,李齐慎也不拖着,立即翻身坐起来,信手拢了长发,“恐怕我回不了丰州了。”
崔适一凛:“怎么?”
“不知道。不过我猜不至于是什么大事,突发奇想罢了。”李齐慎对李承儆和李琢期挺放心,横竖翻不出什么花来,“先前召我进宫,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说是要我留在长安城里,这几天大概能把将来的宅子定下来。”
“……这倒也好。”崔适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那你和太子……如何?”
“不如何。”当年太子妃诬陷的事儿还没掰扯清楚呢,别管李琢期讨厌不讨厌他,面对李齐慎,总是心虚。李齐慎懒得搭理这个耳根子软的兄长,“我进宫时和他一起,都到龙首原了,非得折返回来,过丹凤门进。”
他想起来都觉得好笑,嗤了一声,“我又不会在玄武门设伏兵,他怕什么。”
这话李齐慎敢说,崔适却不敢答,他又拈了个果干:“不说这个。今儿天气是真不错,去不去城外打猎?长宁嚷嚷好几天了,就等着你呢。”
闷在长安城里好几天,李齐慎挺想去,转念又放弃了,一头倒回去,声音闷闷的:“不去。我懒。”
“懒死你得了。”他这么说,就是肯定不去,崔适也不浪费时间,翻身起来,信手拍拍下摆上沾到的碎屑,“那我回去和长宁说,你躺着吧。”
李齐慎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背对着崔适,抬起一只手,意思意思挥了两下。
崔适看了他一眼,一声叹息,扭头就走,出门时顺手给他带上了门。
屋里安静下来,正值中午,崇仁坊里挺热闹,出入的人来来往往,驿馆底下备着午饭,人声钻进窗里,像是蒸锅里的蒸汽透进来。李齐慎有点烦,忽然一拉被子,整张脸埋进被子里,一把闷住自己。
闷了一会儿,耳边的声音听不真切,居然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如何,醒过来时差不多快到申时,李齐慎翻身坐起来,胃里空空荡荡,脑子却犯晕。他站起来,眼前黑了一瞬,僵了一会儿才站稳。
是该吃东西了,但屋里没有,李齐慎喝了口凉茶,随手理了理衣衫,穿鞋下去找吃的。
刚下楼,大厅里人还不少,他习惯地扫了一眼,在人群里发现了个熟悉的人影,昨夜入梦,今日相见。李齐慎一惊,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谢忘之也看见他了,稍作迟疑,挎着臂弯里的小食盒走过来:“郡王?”
“……唔。”李齐慎含糊地应了一声,“你怎么过来了?”
“今天天气好,出来走走,不然总在家闷着也不好。我听长宁公主说你住在这儿,所以过来找你。”谢忘之没发觉他的异样,“先前你不是说想吃我做的点心?我带过来啦,是最近琢磨出来的,我尝过觉得味道还行,但不知道你喜……”
“……你不怨我了?”李齐慎出声打断她。
谢忘之一愣,旋即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这事儿她早就想通了,不过真站在这郎君面前,她也有点不好意思,状似无意地抬手,把耳侧的发丝撩到耳后去,再端端正正地摇摇头。
“长安城里那么多事情,我知道有时候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人间多苦,此乐无多,很多人都身不由己。”她笑笑,“但我信你。”
李齐慎微微一怔,“嗯”了一声,也笑笑:“那我当然不能辜负了。不提了,我真饿了,你带了什么?”
这模样看着是真饿了,和少时在大明宫里也没什么两样,谢忘之忍不住又笑了一下。驿馆大厅里有桌子,她就近找了张空着的,放下手里的食盒,打开盖子。
这食盒看着小,里边却深,且有两层。第一层的盖子扎着细密的镂空纹,一打开,一只黑漆漆的爪子搭在食盒边缘,一个猫头挤出来,耳朵尖尖还颤了两下。
“煤球?它怎么也来了?”
李齐慎觉得好玩,看着黑猫跳出来,自然地伸手,想挠挠煤球耳朵之间的位置。然而煤球不怎么给面子,身子一侧,避开他的手,抬头看他时眼瞳竖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一副随时要扑上来挠人的架势。
谢忘之本来是想着带煤球来见见李齐慎,鬼知道它会是这个反应,赶紧顺毛摸了黑猫一把:“怎么了呀……”
“看来是在你身边时间太长,不认识我了。”李齐慎浑不在意,毫不顾忌煤球弹出肉垫的利爪,屈起指节,对着煤球的脑门来了个脑瓜崩。
煤球没防备,被弹得猫头一颤,李齐慎又顺着它两耳之间摸下去,摸到后脖子,掐着那块软肉一提,把黑猫提起来,对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蠢东西,不认识我了?”
被人这么拎起来,煤球浑身的毛炸起来,尾巴都直了。谢忘之毫不怀疑,要是李齐慎松手,煤球能扑上去给他挠个大花脸。
然而煤球盯了李齐慎一会儿,耳朵忽然耷拉下去,“喵”了两声,费力扭过头,在他手背上舔了两下。
李齐慎露出个情绪莫名的表情,把煤球一扔,丢回桌上,在它头上狠狠搓了一下,搓得煤球整只猫都颓了。煤球不敢和阔别已久的主人对打,揣起前腿,下巴往腿上一放,蜷成猫球,只剩下长长的尾巴耷拉到桌下。
谢忘之觉得李齐慎的态度太凶,摸摸煤球的耳朵:“可能是太久没见了,但看样子,它也认出你了。你好凶啊。”
“它刚刚舔我。”李齐慎不咸不淡。
“舔舔而已,怎么了?”
“按猫的规矩,地位高的才舔底下的。”李齐慎作势又要弹煤球的头,语气却是轻松的,“我去丰州不过五年,想爬我头上来了?”
“和它计较什么呀。”谢忘之笑着摇头,取了中间密封的隔层,把真正带给李齐慎的点心取出来,“喏,就是这个,得冷着吃,你尝尝。”
这点心和长安城里流行的花糕不同,不是那种花里胡哨的精致,混着胡麻的面皮团成不大不小的一个,又软又弹,看着就心情挺好。恰好李齐慎就讨厌那些花样百出味道却不怎么样的糕点,觉得这些白胖的团子看着舒服,拿了一个,低头咬了一口。
果真不同,这点心不甜,也不是他想象中略微粘牙的感觉,反倒偏韧,还挺有嚼劲。咬破外边那层皮,里边的馅儿是咸口的,嚼着像是细细的肉松。
李齐慎有点惊喜:“真是咸的。”
“你不爱吃甜的呀,外边的面皮也是调出来的,怕你觉得腻。”谢忘之拢拢裙摆,在桌边坐下,“东西不多,都是你的,先填填肚子。”
第78章 同僚
李齐慎不客气; 连着吃了几个。他平常吃的不少; 在谢忘之面前没存收敛的心思,但也没多吃; 等胃里不空得难受; 立即停手:“挺好吃的,多谢。”
这东西本就是米面混合调成的,多吃也不好; 谢忘之不强求; 低头收拾食盒,浑然不觉李齐慎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十七岁的娘子,正是春花初开的时候,她穿得素淡,打扮也淡; 眉眼间清清浅浅一湾春水; 让人想用指尖点一下; 再顺着精巧的鼻梁向下描摹。李齐慎当然没动手; 他以视线作笔; 顺着往下,一路蜿蜒到谢忘之修长的颈子和微微敞开的领口; 再往下就是女孩起伏的胸口,线条柔媚如同春山。
李齐慎看着那几笔写意的线条,蓦地一震; 迅速垂下眼帘; 错开视线:“对了; 有事儿问你。”
谢忘之盖上食盒,把煤球移到两人中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问呀,我听着呢。”
“……倒是不太好说。”李齐慎斟酌着该怎么说,最终还是把锅推给了并不存在的人,“我在丰州时,军中有个同僚,还算合得来,不过他近来惹了个麻烦。”
“什么麻烦?”谢忘之以为真有这事儿,“我能帮得上忙吗?”
“恐怕不能。”李齐慎摇摇头,“这事儿憋着难受,我且说说,你且听听,听过就算过去了。”
谢忘之觉得有古怪,但不好追问,点点头:“好,你说吧。”
“说来也没什么,无非是他和个娘子情投意合,许了终生,将来想成婚,可我那位同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