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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他-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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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侄俩沉默地走了一段,眼看快要到巡城的边界,是该回去的时候,忽然一阵大风,冰冷刺骨,吹到脸上像是刀割,细细的雪粒擦过去,李齐慎怀疑自己脸上被擦出了血,不由摸了一把。
  这当然是幻觉,他只摸到满手冰凉,刚放下手,恰好发现李容津停了脚步:“叔父?”
  “别说话。”李容津警觉地侧耳,“听。”
  李齐慎微微一怔,学着他的样子,从风里听声音。
  草场开阔,风声格外响,呜呜咽咽,像是哀哭。李齐慎听了一会儿,在风声里听见混杂的声音,悠远苍凉,彼此之间似乎应和。
  他一勒马:“狼?”
  “对,是狼。”
  李容津刚说完,李齐慎来不及惊诧,远处隐约浮出狼的身形。不算多,但隔着风雪,一眼看也有六七只。
  草原上有狼这事儿李齐慎早就知道,但从未正面碰上过,且还是一来一小群。狼这玩意在草原上所向披靡,牧民都得养成群的大狗来对付,战马能驮着人冲锋,骨子里却依旧怕狼,不住地喷着响鼻,前蹄焦躁地在地上敲击。
  李齐慎倒没慌,迅速定下心神。马鞍边上栓了弓和箭筒,里边就十二支箭,身上还有随身的短刀,他估了估,不一定有胜算:“是遇上狼群了吗?”
  “不算,正儿八经的狼群得有几十只。”李容津丝毫不慌,自上往下顺了一把马鬃,“这倒是巧,遇见狼王出来打猎。”
  “狼王?”
  “你看。”李容津抬起下颌示意,“打头那个,左耳朵缺了一块。”
  李齐慎顺着看过去,果真看到李容津所说的那只狼。这狼在最前面,安静地立着,身形矫健,肩膀比跟在后边的狼都高一截。确实一看就是头狼的料子,但左耳缺了一块,像是被什么野兽咬的。
  “怎么,叔父和它认识?”李齐慎看向李容津,“不如和它说说,就当没看见我们,各自过去?”
  “不用说,遇上它也不是一回两回。它又不傻,不会扑过来。”李容津勒着缰绳,并不掉转马头,控着战马缓缓后退,“不算认识,有段缘分,这狼小时候被它阿耶赶出去,没吃没喝,跑到阿古达木家里叼羊羔,差点被打死。我看它可怜,拦了阿古达木,之后它就没来过了。”
  “赶出去?”
  “你不知道?这是狼群的规矩。它阿耶是头狼,自己生的崽子,雌的留在群里,雄的一律赶出去,免得将来和自己抢。”
  “原来如此。”李齐慎学着李容津的样子,同样让马后退,“我倒真不知道。”
  他们不转身,那边的狼群不转身,也不前进,任由叔侄两人缓缓拉开距离。
  “后来我又意外见着一回,好像是它遇上了狼群,被它阿耶咬得半死不活,耳朵就是那时候咬残的。我觉得也是缘分,让军医给它包扎,灌了一帖草药。”
  “叔父心善。”
  李齐慎是随口一说,李容津却接着话题:“后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
  “我刚不说了吗,它可是如今的头狼。”李容津看了李齐慎一眼,顿了顿,才接着说,“它在外流浪了大半年,跑回狼群,咬死了它阿耶,就成了新狼王。”
  李齐慎神色一凝,旋即又笑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听出来:“那它还挺厉害。”
  “这事儿不好说对错,它阿耶当时若让它留在狼群里,或许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但又不好说,万一它心就是这么野,非要当狼王不可呢。”退得差不多,李容津一扯缰绳,掉转马头,“行了,回去!”
  他一马鞭抽下去,战马吃痛,撒开蹄子往城里跑。李齐慎赶紧也掉转方向,跟上李容津。
  在扯缰绳之前,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隔着风雪对上狼群。雪渐渐大起来,成群的狼立在雪里,全在狼王后边,没有一只赶率先往前迈一步。狼王肃穆地迎着风雪,看着这边的人和马离开,始终没有往前一步,简直要站成一具雕塑。
  和后边狼群绿莹莹的眼睛不同,它的瞳色偏黄,仿佛脸上镶着两块浅色的琥珀。
  **
  长安城,山水池。
  长宁公主好宴饮是长安城里人尽皆知的事儿,都到了十一月中,天冷得出门都觉得寒风刮脸,她却照常开宴。这回设宴的地方是山水池,这园子是靖穆皇后娘家居住的宅邸,因靖穆皇后无兄弟姊妹,膝下的皇子公主自然也不可能来捞回去,时过境迁,等到如今,就成了皇家园林的一部分。
  能进山水池,且是长宁公主宴,长安城里多少世家权贵虎视眈眈,就等着能在宴上搭上长宁公主这条线,故而自从帖子发出去,拿到帖子的沾沾自喜,没拿到帖子的则是捶胸顿足,绞尽脑汁想着下回该找个什么由头靠近她。
  宴是午宴,开宴前各家受邀的贵人有来得早的,都聚在外院,三三两两,郎君聊前程,娘子聊闺阁,聊来聊去,还是聊到了人身上。
  其中聊的最多的,自然是长安谢氏,谢侍郎家的那位嫡女。当朝风气开放,世家权贵好交游,这位娘子前几年却仿佛没这个人,从今年起才露头,且一露面就是在长宁公主宴上。
  她似乎不怎么爱见人,除了长宁公主,其他人一概不搭理,听着像是嚣张跋扈之辈,见过她的人却没有不夸好的。别管是客套话还是什么,反正说起来都夸谢娘子美貌惊人且温婉贤淑,倒也不是非见不可,但见一面绝对不亏。
  长安谢氏的出身,引人夸赞的性子和美貌,不论藏着的心思是艳羡、嫉妒还是好奇,总归现下院里不少人等着的就是这位谢娘子。
  这么等着聊着,开宴前差不多一刻钟,谢府的马车终于停在了山水池大开的门前。


第61章 赴宴
  马车一来; 院里原本凑在一块儿聊天的郎君娘子当即都顿了顿; 没见过谢忘之的有些难言的忐忑;见过的就轻松得多,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看着边上的人,心里暗暗发笑。当然,心里再好奇,面子还是得捡起来; 总不能盯着别人的马车看,多数人只敢偶尔瞥一眼; 反倒是那些以风流闻名的郎君肆无忌惮; 视线落在车帘上,就等着看里边能走出个什么美人。
  顶着众人的目光; 车帘终于掀开一角,马车里出来个身姿曼妙的娘子,一身湖绿的冬衣,发髻上只斜斜地簪了支珍珠簪。她扶着仆役的手,踩着事先移来的胡床下马车,回身时只给了众人一个侧脸。
  候在门口的郎君看了看,都没什么上前的意思,其中一个身着锦衣的甚至往门边一靠; 打开折扇摇了摇。
  “你这什么意思?”杜二郎拿手肘顶顶孙远道,“我瞧着这谢娘子也是个美人儿; 你怎么这个模样?”
  孙远道摇摇头:“美则美矣; 没什么味道。”
  杜二郎看了那绿衣娘子一眼; 没反驳。
  自少年时起混迹平康坊,什么美人没见过,或许是先前听传闻太多,心里的期待抬起来,等真看见马车里的人,反倒没什么惊艳之感。
  下车的娘子确实漂亮,五官挑不出什么错,湖绿的衣裙衬得也好,乍一眼确实美,压过了不少到场的贵女,能让人魂牵梦萦几天。
  可惜,头上就一支珍珠簪,有些寡淡。这娘子的神色也和想象中不太一样,温柔贤淑,但有些过了,近乎低眉顺眼,好像能随意揉搓,反倒少了几分滋味。
  是个小美人儿,玩玩尚可,却没兴致认真,杜二郎叹了口气,心说真是被那群没见识的坑了。
  他摇摇头,刚想转身,忽然听见那绿衣娘子开口,语调低柔:“娘子,到了,奴婢扶您下车。”
  杜二郎一愣,扭头去看身边的孙远道,在他眼睛里看出了一样的意思。
  ……这绿衣美人居然只是个侍女。
  对自己的脸要有多大的自信,才敢用这般容貌的娘子当侍女?
  杜二郎和孙远道同时一个激灵,紧紧盯着车帘。
  马车边的绿珠哪儿知道她惹起了这层波涛,只管把车帘挂在钩上,朝着谢忘之伸手,扶住她:“娘子当心。”
  谢忘之略略点头,扶着绿珠的手缓缓下车,提裙的动作相当优雅,站稳后才抬眼看候在门口的人。
  杜二郎和孙远道又是一个激灵,再度对视一眼。
  平心而论,谢忘之还不算长开,一身冬衣,肩上还搭了件披肩,整个身子拢在里边,看不出什么起伏,和曼妙婀娜的绿珠没法比。那张脸暂且也称不上绝色,五官确实漂亮,眉眼间却残存着稚气,脸颊上甚至还有些孩童的圆润。
  但又得承认,她确实是美的,不在皮相,胜在那种感觉,整个人平静淡漠,那一眼寡淡至极,不卑不亢,不像是贵女见客,倒像是天女偶然瞥见凡人。这么一看,她的打扮不重要,金石珠玉,绫罗绸缎,无非是矫饰的东西,真正惹人注意的是如隔云端的感觉。
  撇开那张漂亮的脸,这感觉撩得人心痒痒,让人想知道她彻底长开,容貌极盛时是什么模样,又想看看那双淡漠的眼睛里若是全心全意倒映出谁,会是什么风光。
  和她相比,绿珠的美貌确实淡了许多,若是同时看见两人,会赞叹绿珠的脸,心里念着的却是谢忘之。
  这话没人和谢忘之说过,或者说很难描述,谢忘之只知道自己长得应当不差,但从没想过恃美行凶,她也不爱主动和人说话,没管门口的人,拢了拢披肩,兀自往院里走。
  她这么一走,孙远道一愣,没能上前搭话,接下来一直到宴过半,来客各自起来活动,连个凑近点儿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长宁公主中途截胡,直接拉着谢忘之去逛园子。
  “出来逛逛,会开心些吗?”和旁人不同,长宁和谢忘之算是相识,她又生性明朗,自然得多,“我给你发了好几回帖子,这回总算是来了。”
  “多谢公主挂念。”谢忘之知道长宁是照顾她,朝她笑笑,“前几回在宫里设宴,我不太想去,故而才托辞不来。宫里好归好,但总觉得压抑,不如外边舒服……何况我当时在尚食局,若是和以前共事的人遇见,平添麻烦罢了。”
  “这倒是。”长宁点点头,漫不经心,“所以七殿下才走得那么远,远到丰州。”
  先前聊得挺愉快,乍听见长宁提及李齐慎,谢忘之面上的笑意一凝,心里涌起些莫名的忧思。她借着整理披肩的机会,状似无意地在胸口轻轻压了一下:“是啊,郡王远去丰州,不知道如今如何。”
  “他不是常给你写信吗?”
  “可信上并不说境况,都是些别的话,我也推断不出。”谢忘之不瞒着长宁,垂下眼帘,“我总觉得他心里爱藏事儿,有些事情不会和我说。”
  长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那我和你说。”
  “什么?”谢忘之一愣。
  “我告诉你啊,郡王离宫前,特地亲自来找我。”长宁笑笑,示意一下,让谢忘之凑近点,再靠到她耳边,故意卖关子,“他和我说……”
  谢忘之要急死了:“他说了什么?”
  “他说啊……”长宁意味深长地看了谢忘之一眼,顿了顿,才把后半句话说完,“他不在,要我好好照顾你!”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假的,李齐慎才不会这么说话,何况是找长宁。谢忘之被耍了一通,当即有些羞恼,作势要打长宁。长宁哪儿能真让她打,连忙抬手去格。
  这条路偏僻,两人也没带仆役侍女,没必要端着,两个女孩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一路闹到拐角,谢忘之才放过长宁,瞪了她一眼:“公主别说这种话了。别逗我,我会当真的。”
  “当真也不要紧啊。这话是逗你,但也未必全是假的。”长宁玩够了,语气沉下来,连带神色都严肃不少,“郡王当年确实找过我,只不过是差人来的,急匆匆的一句,说是让我注意些。”
  “所以当时,公主才发了第一封帖子?”谢忘之不傻,一推测就知道长宁的意思。
  “我这个名头,其实也只是说来好听罢了,拿我阿娘和外祖母的命换来的,其实没什么权势,只能给个虚名,让你好过些。”说起这个,长宁叹了口气,信手揉揉脸,扭头看谢忘之时又是一脸轻松的笑,“郡王就是这个意思,他前去丰州,不能再帮你,就让我扶你一把。”
  谢忘之微微一怔,先前强压下去的心绪猛地反扑,心头震颤,整颗心像是泡在盛了冰的酸梅汤里,清凉舒适是有,更多的却是一瞬间的酸涩,让她一时说不出话。
  她知道李齐慎心思缜密,却没想到他能想到这个地步,临走前还兜兜转转找到长宁公主,替她把后路安排妥当。
  谢忘之沉默片刻,吞咽一下,睫毛颤了颤,郑重地说:“多谢公主。”
  “……可别!”长宁生怕谢忘之行个大礼,那她只能和谢忘之面对面跪下,她清清嗓子,“也没什么,横竖我是要开宴的,多写个帖子罢了,烦的也是我府上的先生。”
  谢忘之笑笑,不强求:“对了,公主这次开宴,是为了什么?”
  以往开宴总有个名头,过生辰或是节日,再不济赏花赏草,现下才十一月,赏雪赏梅谈不上,和节日也不搭边,长宁摇摇头:“没什么。叙达尔回去了,我闷得很,开个宴开心开心。”
  谢忘之一愣:“……回去?”
  “你不知道?”长宁也愣了愣,耐心解释,“说来也怪,叙达尔原本是质子,按理不该这时候回去。偏偏陛下和回纥使臣谈了什么,两边交接,就让他回去了。”
  她的语气清清淡淡,神色也没什么变化,眉眼间却点染着几分落寞,谢忘之想到初见叙达尔的那一回,异族少年脱口而出的一声“飞光”,猜想两人的关系不一般,或许并不如旁人所想。
  “有缘会再见的。”谢忘之想了想,不多说别的。
  “那当然啦,我还等着他再来长安呢。实在不行,那就我去回纥。”长宁心大,想得挺开,“对了,你连这都不知道,我瞧着你不像是会打听事儿的。近来宫中也有些事,不妨我和你说说?”
  “愿闻其详。”
  “说起来也没什么,朝堂争斗的事儿我不懂,想来你也不爱听,我就和你说说后宫的事儿吧。”
  谢忘之笑笑:“好。”
  “那就一件,东宫的事儿。”
  “……东宫?”
  长宁“嗯”了一声,有些幸灾乐祸:“太子新纳了一位良娣,两位良媛,好像还有几个昭训和奉仪。下边的人不用管,前边的良娣和良媛可都是世家出身,不比兰陵萧氏差。听说这几个月太子就没去过太子妃那儿,我看她是要急死了。”


第62章 婚嫁
  “这样啊。”谢忘之忽然想到前几日听见的消息; “我倒是听说,太子妃诊出有孕。”
  “是有这回事; 现下应该刚满三个月。算起来都是第三胎了; 不过谁知道能不能顺利生出来。”长宁不爱背后说人长短,纯粹是看太子妃不顺眼,最恶毒也就到此为止,继续说事实; “去年太子妃不知做了什么; 禁足半年,好像从那时候起,两人就不怎么亲近。”
  “这倒是不太好。”谢忘之实话实说; “我总觉得夫妻之间不该如此。”
  长宁笑了一下:“怎么; 你觉得她可怜?”
  “不,我不是同情她,她也曾嚣张跋扈,如今落到这个地步; 好像更像报应。”谢忘之还记得当时的飞来横祸; 膝盖隐隐作痛,哪儿会同情太子妃,她摇摇头,“我只是听见这消息; 想起了别的人。”
  “谁?”长宁饶有兴趣。
  “不是特定的人。”谢忘之叹了口气; “我想到了见过的许多女子。照顾孩子; 操劳家务; 回头还要被夫君呼来喝去,甚至算不上是个人。”
  她有点迷惘,“世人都说女子合该成婚生子,但这样的日子,真是理所应当的,真是好的吗?”
  “成婚生子这回事,说不上好不好,无非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有人就爱夫唱妇随,生十个八个孩子;有人则不然,只想一辈子自个儿过。都是自己的事儿,谁都别说谁,总归是自己的日子,自己开心就好。”长宁不爱按别人的路走,也从来不强迫别人走什么路,“不过若是要嫁,也得看你嫁的是谁啊。”
  谢忘之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笑笑:“多谢公主解惑。”
  “谈不上解惑,我这人没本事,瞎说瞎想罢了。不过我觉得我活得开心,这样就够了。”长宁摆摆手,看看四下无人,忽然又往谢忘之那边凑了凑,贴着她的耳朵,“不过我有件事儿问你。”
  谢忘之耳朵一痒,往边上避了避:“公主请说。”
  “不是说要嫁人嘛。”长宁再凑过去,故意逗她,“那你想想,若是要嫁……”
  她顿了顿,恶意地说,“你瞧着雁阳郡王如何?”
  这话像个爆竹,炸得谢忘之一愣。她一开始注意力在这个“嫁”上,以为长宁是起了玩心,要给她做媒,刚想推托,下一瞬忽然想起后面几个字,面上腾得一红,脑子里嗡嗡作响,乱七八糟的心绪涌上来,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
  ……雁阳郡王,说的正是李齐慎。
  和李齐慎认识这么几年,他一去丰州,说一点儿都不想他,那是假话,但谢忘之一直觉得和他是君子之交,坦坦荡荡,也从来不避讳。
  但如今,长宁这么一个问题砸过来,谢忘之一时晕晕乎乎,先前被李齐慎拨动过的心弦一起颤动,无端地让她心虚。
  在她印象里,李齐慎始终是当年清宁宫里初见的模样,黑发青衣,怀里揣着只黑猫,不笑时像是尊冷丽的玉雕。他曾经存着坏心,故意逗她,也曾细心安慰,替她把后路全铺好,如今想来,这少年一举一动,全是少有的模样,偶尔逗得人气急败坏,偶尔又让人百转千回,只想一把抱住他,贴着他的肩大哭一场。
  李齐慎做朋友是这个模样,那若是他做夫君……
  ……又该如何?
  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想到什么不该想的东西,谢忘之一惊,赶紧晃晃脑袋,把那种莫名的羞赧和期待甩出去。她心慌意乱,面上红得发烫,睫毛颤着,往后退开两步,避开长宁,才一本正经地说:“郡王自然是好人,不过郡王婚嫁之事,不是我能说的。”
  “那你可真懂礼。”长宁不咸不淡。
  谢忘之听出长宁是挖苦她,看了长宁一眼,不说话了。
  看眼前的女孩满脸通红,一副羞恼的样子,长宁盯了谢忘之一会儿,轻轻一叹,顺带在心里向着远在丰州的李齐慎比划两下。
  稳了,真行。
  **
  先元十三年,丰州。
  “……妙心!让开!”李殊檀一声厉喝,“快让开!”
  梁贞莲本就吓得腿软,又让李殊檀一惊,膝盖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只看见枪尖擦过眼前,鲜血飞溅,淋漓地泼在草地上。
  领头堵着她和李殊檀的男人颈部擦出个大口子,血滋滋地往外冒,他满脸惊恐,哪儿还有之前嚣张跋扈的样子。男人倒在地上,捂住脖子,血从指缝里不断涌出去,出枪的人却嫌不够,枪尖一转钉进他胸口,直接把他钉死在地上。
  “杀。”李齐慎把枪拔。出,信手振去枪尖沾到的血,淡淡地扫了其他人一眼,“动手吧。”
  状况不对,先前见两个娘子美貌就起坏心的突厥人当即想逃,奈何李齐慎带来的这支小队没一个好惹的,在他们跑之前,几道寒光,地上就多了横七竖八几具尸体,新鲜的血泼在草上,让风一吹,腥得梁贞莲两股战战。
  她浑身发抖,让李殊檀扶了一把,才勉强站起来。梁贞莲颤着嘴唇,说不出话,目光落在李齐慎身上。
  持枪的人十七岁,一身轻铠,身姿挺拔,漆黑的长发扎成马尾,发梢利落地落在腰上。这个年纪介乎少年和男人之间,李齐慎的脸仍是冷丽的那一挂,和草原上常见的硬朗不同,眉眼间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浅琥珀色的眼瞳冷冷地扫过,既没把这些死了的突厥人放在眼里,更没多看梁贞莲一眼。
  唯一的例外反倒在李殊檀身上,因为李容津的缘故,他对这个堂妹向来挺照顾,控着马往她那边走了几步:“这地方多突厥人,下回还敢不敢偷偷跑出来?”
  “不敢了。”李殊檀上道,疯狂摇头,“千万别告诉我阿耶,多谢阿兄!阿兄最强,阿兄最棒,阿兄天下第一!”
  李齐慎懒得理她,嗤了一声,掉转马头,和副手说:“借个马鞍,带两位娘子回去。”
  副手会意,朝着李殊檀伸手:“郡主,请。”
  李殊檀懂,单手抓住副手的手臂,另一只手抓马鞍,脚在马镫上一踩,利落地翻身上马:“多谢多谢,你也千万别告诉我阿耶,我怕他生气,把我吊旗杆上。”
  小郡主三天两头作妖,以往回回气得李容津头疼,如今则是让李齐慎擦屁股,不过李齐慎没意见,副手也不会多说,应声:“郡主放心。”
  李殊檀心满意足:“谢谢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副手一扯嘴角,没搭理她。
  这边就算是了结,梁贞莲那边却僵住了。
  倒不是没人愿意带她,梁贞莲好歹是李容津夫人的娘家侄女,阿耶阿娘还是为国捐躯,天德军待她和待李殊檀也没什么不同。问题在于另一个副手朝她伸手,她却没上马,只楞楞地看着李齐慎。
  副手以为这个柔弱多病的娘子是不会上马,有点尴尬,想了想,转头和李齐慎打报告:“副尉!这,梁娘子恐怕不会上马,我……我这……合礼吗?”
  李齐慎心说你问我干什么,让战马往梁贞莲那边走了几步:“梁娘子,我这副手抱你上马,你看如何?你放心,天德军有军规,我同他相识两年,可担保是规矩的好人,绝不会占你便宜,也不会对外说什么。”
  梁贞莲盯着那张漂亮的脸,心里一动,摇摇头:“我……我未出阁,与这位将军不相识,恐怕不能……”
  “那你自己上马,行不行?”
  “这……”梁贞莲犹豫片刻,脸色苍白地看着李齐慎,像是朵被摧折的白花,“恐怕也……不能。”
  “那你想如何?”李齐慎有点烦,耐着性子再问。
  梁贞莲也不知道自己想如何,纠结半天:“我……我不知道。”
  已经坐在马上的李殊檀莫名其妙,挠挠脸,朝着李齐慎说:“阿兄,你和妙心算是认识,要不你带她?”
  梁贞莲一喜:“郡王……”
  “不行。”她还没喜完,李齐慎冷冷地拒绝,马头一转,“除了重伤濒死的,我马上不带人。”
  这话说得太冷硬,梁贞莲脸色一白一红,一阵羞耻,鼻子一酸,居然哭了出来。
  “这……”副手要吓死了,只能再找李齐慎,“副尉!梁娘子好像害怕得紧,哭了……”
  李齐慎烦死了,强忍住脾气,再转回去,马蹄定在梁贞莲面前:“……行吧。梁娘子,最后问你一回,你是真要守着虚无缥缈的规矩,不肯上我这副手的马?”
  梁贞莲以为他是松口了,吸吸鼻子,眼泪都没擦,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点点头:“这不合礼,我不能做这种没规矩的事。”
  “好。梁娘子固守礼节,落难不移,在下佩服。”她这么坚持,李齐慎大概明白她打的什么主意,微微一笑,“此去天德军城十里,梁娘子既然不肯上马,那就用两条腿走回去吧。”
  他没管梁贞莲刹那苍白的脸,马头一转,“列队,回城!”
  “……别啊!阿兄!阿兄,还可以商量的!”十里地,李殊檀都没自信能一口气走下来,别说梁贞莲了,她就差隔空给李齐慎跪下,“阿兄,要不这样,我抱妙心上马?”
  李齐慎没回头:“梁娘子,如何?”
  梁贞莲还能怎么办,屈辱地看了少年挺拔的背影一眼,狠狠一咬牙:“伽罗,你帮我。”


第63章 恪衡
  一回天德军城; 李殊檀第一件事是原样扶梁贞莲下马,再叫人找了医女来给这位生来体弱胆子还小的表妹看看; 免得出去玩了一趟没玩成; 再把她吓回病榻上,落下什么病根。
  至于第二件事,自然是去缠李齐慎。到草原上三年,李齐慎比十五岁时高了一截; 李殊檀才十二; 还不到窜一窜的时候,都没长到他胸口,和他说话只能仰着头; 走几步就往上蹦一下。
  “阿兄; 阿兄……阿兄!”她背着手,面对着李齐慎,他往前走,她就只能倒退; 退几步; 蹦几下,“阿兄!你真不和我阿耶说吧?你答应我了?答应我了哦?答应了哦!”
  李齐慎忍住把她按进地里的冲动,信手把手里的枪递给守门的士兵,解了披风:“我本来答应了; 但你再说一句……”
  “我这就走!阿兄再见!”李殊檀何其上道; 没等他说完; 转身就跑; 夸赞的声音倒是顶着早春的风飘过来,“阿兄最强,阿兄天下第一!谢谢阿兄!”
  李齐慎没忍住,撩开帘子进门时笑了一下。
  天德军城特意筑了城墙,城里建了汉人样式的屋子,帘内是李容津平常议事的地方,并不如长安城里的风尚,不讲究精巧,布置简单得堪称粗陋,自有草原上大开大合的意思。
  李齐慎无所谓,径自到李容津面前站定,也不说李殊檀的事,就一句话:“叔父,我回来了。”
  “辛苦。伽罗这臭脾气,自己出去就算了,还拐着妙心……啧,早晚揍她。”他不说,李容津也知道怎么回事,拍拍桌子,“来,坐。没受伤吧?”
  “没。”李齐慎知道李容津就是嘴上说说,万万舍不得揍李殊檀,不多掺和家事,一撩下摆,在李容津对面坐下,“是突厥人,看打扮像是偏西的那一支,总共五六个,都是三十岁上下的男子。”
  五六个壮年男子,妙龄的小娘子落到手里,会遭受什么不言而喻,听到这里,李容津的手一紧,顿了顿才缓过来,抬手揉了揉眉心:“这回多亏你在。”
  “应该的。”李齐慎理所应当,“伽罗是堂妹,我自然要护着她。”
  “好小子,叔父没看错人。”李容津笑笑,“那几个人怎么处理的?”
  突厥人常年在划定的边界游荡,偶尔还主动挑衅,遇上肯定打起来,李容津以为会听见“打了一顿”“赶走了”之类的答案,却听见李齐慎清清淡淡的一句:“杀了。”
  李容津一惊:“全部?”
  “全部。”李齐慎丝毫不觉得哪儿不对,“若是求财,这个年纪的男人,有手有脚,如今又是早春,草场复苏,做点什么都不至于饿死,何苦折腾两个小娘子;若是求色,”
  他顿了顿,露出个稍嫌恶意的笑,眼瞳里的碎金刹那明灭,“死了活该。”
  道理是这个道理,看着李齐慎的神情,李容津却总觉得哪儿有问题,但他暂且说不出来,只叹了口气,摆摆手:“不行,你的心性还是太野,得收收。”
  李齐慎不置可否,笑笑,没说话。
  “算啦,我也不多叨叨,显得我这人烦。”心野也不是坏事,李容津摸摸下巴,“不过那死人你是怎么处理的?万一让他们族人看见,恐怕又要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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