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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定卿卿不放松-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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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传到京城,朝堂之上,经由郑濯一派官员控制,风头很快平息了下去。但已然鹤唳风声的老皇帝却癫狂起来,下旨勒令郑濯停止追击,火速回京。
被宠信多年的臣子彻底背叛,老皇帝大受刺激,元赐娴猜他大约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这时候别管谁冤谁不冤,但凡有一点可能威胁到他的,他都得杀干净。所谓召郑濯回京,就是准备派人在他归程中对他下手,同时很可能也控制了他身在后宫的母亲,薛才人。
毕竟对徽宁帝来说,妻妾,孩子,在皇权面前什么都不是。
但元赐娴相信郑濯料得到老皇帝的居心,为免之前的筹谋与牺牲功亏一篑,必将下狠手,在局势不可挽回前,派人先一步除掉老爹,助母亲脱险。
徽宁帝一死,朝臣们再有疑虑,面对朝中一个个不堪重任的皇子,多数也该选择拱他上位。唯一的缺憾就是少了封顺理成章的遗诏,将来可能落人口实。
果不其然,两日后,元赐娴得到消息,徽宁帝崩于紫宸殿,因甍逝突然,未及立下遗诏。郑濯尚在回京路上,皇室之中无人主持大局,一下乱成了一团,最后还是皇后稳住了局面,开始准备老皇帝的丧事,并召集朝臣商讨由哪位皇子继承大统。
大周的情况太特别了。一无遗诏,二无太子,三则朝中无一皇子是确确实实的嫡亲血脉,当夜便产生了两种分歧:多数朝臣支持郑濯,但也有一批人选择了皇后膝下的十三皇子郑泓。
元赐娴看到这里略一蹙眉。
被细居安排的流言一逼,时间到底紧张了些,郑濯没来得及返朝,而朝臣们也未全然归心,面对老皇帝的驾崩,有人悄悄起了心思,想扶植一个傀儡幼帝,好借机扩张势力。
而要紧的是,主持这桩事的是梁皇后。
皇后虽平素看来挺与世无争,但既立于后宫,便没有哪个女人真正大公无私,真正单纯懵懂。郑濯以孝闻名,他登基后,虽不至于马上坏了规矩,而将老老实实尊梁后为太后,但时间久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叫薛才人上位?
皇后必然有这样的顾虑,也必然更希望养在自己膝下的郑泓能够登基。不说太后临朝吧,至少她下半辈子也能有所攀附。
元赐娴的心里打起鼓来。不知何故,她觉得很不安。
她立刻找到了因伤病歇养在城中的父亲,与他商议此事。但元易直却持不同意见:“六殿下的路子已经铺了许多年,在朝中也是有根基的,十三殿下却一无所有,光凭几个居心叵测的朝臣与皇后,绝不可能敲定此事。六殿下手底下的朝臣无论如何也会压下这场争议。”
元赐娴知道,父亲的分析是理智的。
但或许是梦境里,最终登基的人是十三皇子,当他与郑濯被摆在一起,她难免感到忧心忡忡。不是她不喜欢郑泓,而是那么小的孩子,上位了也多是被当成傀儡的份,实在很难担起中兴大周的责。更何况今生不像上辈子,以陆时卿现下的情况,很难再重回朝廷辅佐他了。
元赐娴越想越不安,提出:“阿爹,细居放出流言,逼得六殿下不得不提早对圣人下手,一定有更深层的意图。我现在暂时想不通,但他一日不死,咱们就多一日陷入被动的可能。我的意思是,咱们能否拿手中的杀手锏先发制人?”
她说的杀手锏是指南诏老王。
当初元易直助老王假死,之后偷运“尸体”出城,将他安置在了滇南。
元易直剑眉深蹙:“南诏老王经历一回假死,大受创伤,身体复原极慢,到眼下怕也只勉强休养得差不多。子澍原本的计划是,我大周生乱,细居总有坐不住的时候,待他离开皇城,躬身北上,就安排老王攻回南诏。而这边,则由六殿下牵制住细居。”
南诏的情况也真是史无前例。一个没死的先王为了夺回帝位,竟要靠杀回去。
元赐娴问:“倘使细居不离开皇城,老王有机会吗?”
元易直确切摇头:“这几月来,细居拼命铲除异己,老王若是孑然一身回去,恐怕只有被儿子真杀一次的份。”
她蹙了蹙眉:“那就逼细居离开皇城,拿他最想要的,逼他离开皇城。”
元易直对上她的目光:“赐娴,你想……”
她点头:“我想南下去诱他。他有多想除掉时卿,就有多想抓住我。这一点,您不行,阿兄也不行,只有我可以。”
“胡闹!”元易直呵斥道,“别说阿爹不认为六殿下眼下有难,便是他当真陷入水火,也不该由你一个女孩家挺身而出!”
她恳求道:“阿爹,如果六殿下没能顺利登基,咱们付出的一切心血,背上的所有骂名,就都白费了。我不想辜负时卿。元姝元臻都没断奶,我不会叫自己出事的,我有把握全身而退!”
眼看父女俩争得不可开交,一旁拾翠干脆利落地站了出来:“夫人,婢子去吧。”
元赐娴倏尔偏头看她。
“既然只是诱饵,何必非得真刀真枪?”她目光灼灼道,“不论是您去,还是婢子去,南诏都有可能生疑,如此,不如由婢子替您。婢子对您的一切悉数了解,不会被轻易戳穿。”
见元赐娴似乎意欲拒绝,另一边曹暗也上前一步:“夫人,拾翠说得对,小人跟她一起,一路也好有个照应,左右只须给老王争取多一些时间就是了,也不费力。”他说罢笑笑,“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小人与拾翠虽不比您聪慧,好歹也不赖。您方才说了有把握全身而退,咱们也有,是吧拾翠?”
拾翠拼命点头。
元赐娴摇头,冷声道:“我不同意。你们谁也别想替我。这事当我没说,我会再想别的法子诱细居出来。”
她说完便冷了张脸踏出房门,入夜后挑灯伏案,一面分析大周形势,一面找寻引诱细居的办法,直至后半晌实在撑不住眼皮,趴在桌沿睡了过去。
冯氏起夜,来看了她一次,见她也没披个衣裳,忙叫人将她抱回床榻,退出来后,看见元易直就杵在门边,低声问她:“终于肯睡了?”
指的是元赐娴。
冯氏点点头,随他往外走,叹了口气道:“拾翠启程了吗?”
元易直“嗯”了一声:“曹暗跟她一起,连夜动身的。我在南边留了人手,会助他们一臂之力。”
等元赐娴翌日醒来,拾翠和曹暗已经出了回鹘,再要追回就不现实了。
她坐在屋里,抱着元姝和元臻枯坐了好半晌,才终于打起精神来。事已至此,难受也是徒劳,只有相信他们能保护好自己。
如此压抑地过了整日,到了夜里三更时分,元赐娴又被梦纠缠了意识。
这是一个她曾听过的场景。漉桥上,谁的拳头密雨般落下,砸得郑濯闷哼不止。
但这一回,梦境没有戛然停下。她听见许久过后,拳头声停了,在郑濯急促的喘息中,拳头的主人终于咬着牙开口:“还手。”
她微微一颤。这个声音,太熟悉太熟悉了。
是陆时卿。
果然只有他。
郑濯却无力地笑了一下:“还什么手?我没护好她,是我该捱的。”
陆时卿很久没再说话。
郑濯继续喘着粗气道:“你没回京前,我本已把她从牢里救了出来,照你传回的信报,准备将她送往你洛阳老家安顿。但圣人盯得太紧了,发现端倪后,将她阿爹阿娘和兄长的尸首挂在延兴门威胁她,诱她回来……她做不到一走了之,半道折返,想将他们安葬。”
“她还是很冷静,也很聪明,一点不逞匹夫之勇,借我的人手计划得很周全,但我也没想到,她阿嫂出卖了她……”
接下来,两个男人都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陆时卿自嘲地笑了一下:“没资格打你,要不是我……”
郑濯打断他:“如果她的未婚夫是你,你就不会离京,放手去支援回鹘了吧。子澍,她是不是也喜欢你?”他苦笑了一声,“你们该早些告诉我的……”
似乎是因陆时卿没答,他便继续道:“她这样的女孩家,很难有人不心动吧。”他说完长出一口气,“子澍,元家败了,我也暴露了,圣人已有幽闭我的意思,只是因了面子,不想给天下人笑话他又被儿子反了,所以打算等元家的风头过去一些再暗暗处置了我。大周……只能交给你了。”
他说完轻轻松松一笑:“别保我,你也保不了我,叫我解脱吧。不过你放心,我没那么喜欢她,哪怕比你先见到她,也不会抢占先机,你安心在上头多待几年,好歹替她报完仇。”
他说到这里,似乎抬步走了,走出几步却又停住,道:“对了,她留了一张字条,我起始以为是交给我的,现在看来,可能是跟你说的吧。”
陆时卿终于开口:“什么字条?”
元赐娴一时没再听见说话声,想大概是郑濯把字条拿出来给他看了。
紧接着,她听见陆时卿剧烈的咳嗽声,继而“咚”一声闷响,像是他支持不住,膝盖磕到了青石板上。
她心里难受,想去扶他,却怎么也跳不出来,等急得睁开眼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急切的敲门声:“夫人,大明宫出事了!”
第113章 结局·上
元赐娴一下没能缓过神来,等这话在脑袋里重复回响了三遍,才猛一翻身,披衣下了榻,移门道:“什么事?”
拣枝神情肃穆:“皇后与十三皇子先后被劫出宫。”
她掐在门框上的手一紧,气得口不择言:“宫里那帮人是死的吗?你再说清楚点。”
“是薛才人。薛才人动了手脚,致使皇后被掳,紧接着,十三皇子也不见了。”
元赐娴浑身一僵,心霎时沉入谷底。
她知道细居挑起流言的真正原因了。
细居既然能从韶和嘴里得知徐宅密道所在,必然也晓得了上辈子最终登基的是谁。徽宁帝已死,他现在想要的,无非就是大周未来继承人的性命。而继承人有两个可能,一是按照形势判断的郑濯,二是从韶和那处得知的郑泓。
郑濯不易接近,所以细居应该会从郑泓入手,可陆时卿也已对大明宫做了布置,保护起了郑泓,他想要得手,照理说一样非常困难,至少硬来是不成的。
因此他使了个计,揪准了大明宫里唯一一个漏洞,一个陆时卿和郑濯皆不曾设防的漏洞,那就是后者的生母薛才人处。他们可能会保护薛才人的安全,却没想过要防备她的动作。
细居放出流言,是为达到两个目的:第一,致使老皇帝派作为后宫之主的皇后去软禁薛才人,挑起两个女人的第一层矛盾;第二,叫郑濯提前除掉老皇帝,国无新君,皇宫大乱之下,皇后为谋倚仗,便会主动主持朝臣商议由谁继承大统,如此,就挑起了她们间的第二层矛盾。
薛才人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得宠,眼睁睁看着郑濯自小被打压欺负,也没能替他做过什么,如今见情况危急,儿子尚未返朝,必然心急如焚。这个时候,倘使有人怂恿她,告诉她除掉皇后,便有可能压下朝堂争议,她恐怕真会去试一试。
而皇后被掳之后,为何便是十三皇子遭难?
因为韶和也是其中关键的一环。
到得此刻,元赐娴想,韶和应该不是出于本心背叛大周的。兴许是使了严刑,兴许是用了药剂,细居从她嘴里逼问出了一些讯息,但并不能叫她心甘情愿合作。所以,他掳走了她的母亲,威胁她拿十三皇子来做交换。
南诏那边,能够悄无声息带走十三皇子的人,就只有韶和了。对她而言,只需混入大明宫,之后甚至不必动粗,仅仅好言哄骗几句,便能叫年纪尚幼,识人尚浅,且一心信任阿姐的郑泓跟她走。
那么,皇宫的防卫,很可能形同虚设了。
至于韶和为什么牺牲弟弟来救母亲,元赐娴想,可能有两个原因。首先,这个弟弟终归是同父异母的,与生母相比亲疏有别。其次,她知道细居不会直接杀了弟弟,而将利用弟弟引出郑濯。有郑濯出马,弟弟便很可能最终化险为夷,并延续上一世的宿命顺利登基。
但元赐娴害怕这个宿命。因为如果郑濯安好,没道理是郑泓登基。
她想通了这些,突然问:“六殿下顺利回京没有?”
拣枝摇头。
她来回踱了两趟步,冷静下来,说:“不管赶不赶得及驰援,我不能坐以待毙,点人跟我回趟大周。”
她说完便见拣枝身后,阿爹形色匆匆走来,大概也是得了消息,与她道:“阿爹带人去。”
元赐娴摇头讲理:“您还是留在回鹘震慑突厥。跟突厥的仗是硬碰硬,我在这里也使不上力,但这些年来,我也算了解了细居,对付他尚有几分把握。何况圣人驾崩,朝廷混乱,眼下没人有精力注意咱们元家,我回去时也会小许多阻力,您不要担心。”
元易直知道女儿说的有理,国在前,家为后,这时候没有自私的道理,他恨恨咬了咬牙道:“阿爹派军护送你,再叫上你阿兄与你同去,你兄妹二人互相照应,务必小心。”
元赐娴点点头,迅速打点行装,连夜带人出了回鹘边境。
她说过的,但有一日,四域疆土有她一处用武之地,纵使天南海北,九垓八埏,她去。
元赐娴一路易服南下,顺利走了最短的捷径。
她起先感到奇怪,为何原先准备好的,躲避边关搜查的战术压根没派上用场,入境后才得知,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后和十三皇子先后被掳,朝堂上的争议被压了下去,郑濯一系官员已成功将他拱上皇位,并稳住了京城形势,只等他归来后登基立号。与此同时,这些与陆时卿共事多年,知道内情的朝臣也给元陆两家人造了个假死,撤了大周上下的通缉令。
郑濯只差最后一步,就是大周名正言顺的皇帝了,但元赐娴一点没觉得安心,尤其与京城确认到他并未回到长安,且已整整一日一夜杳无音讯后,内心更是忐忑。照行程来说,他本该已入京,眼下怕只有一个可能,细居拿郑泓诱他走了回头路。
他手底下的官员不敢叫这消息传开,免得大周当真乱了起来,被朝里几个居心叵测的臣子篡了姓氏,只说他在半道处置些事,不日便会归京。
但元赐娴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太久,朝里的人精很快就会察觉不对,有所联想,她必须尽快找到郑濯和郑泓,稳住大周的形势。
而在寻找他们的人,显然不止她和阿兄这一批。
三日后,她在四处查探之下入了剑南道,碰上了郑濯身边的亲信陈沾。
这不个好兆头。郑濯南下假意追击陆时卿时,陈沾原本该在他身边。
果然这少年见到她和元钰,根本来不及意外与询问,急得手忙脚乱。陈沾说,早在郑濯被圣人勒令回京时,他手里的兵权就被收了回去,原先随他出京的一支军队碍于圣命,原地待命,暂停了一切行动。于是他身边便只剩了一行亲信。
十三殿下被劫当夜,郑濯得到消息,因发现对方掳人的路线恰好与他擦肩而过,便很快回头追了上去。起始,随从们是跟了他一道追的,但在连续遭遇几波刺客后,他们死伤惨重,活着的也多被打散,最终人越来越少,连陈沾都在一次对敌时,为助他脱身,与他分头,就此失去了联络。
郑濯不至于闷头追人,理该想办法向京城递了消息,只是恐怕都被对方给拦截了。所以现在,陈沾与京城来的人马只能凭他在野地留下的记号满世界找他。
元赐娴弄清情况,向他确认了记号,然后叫他派众人兵分几路,做好统筹安排后,又亲自往南面追击
选择南边自然是有原因的。
这几日来,她也在关注拾翠和曹暗的消息,得知俩人在大周这边援手的帮衬下,已成功误导细居,诱他亲身北上,带人往他们的方向追了过去。
现在,她只需要借拾翠和曹暗诱敌的路线,便能搜寻到细居所在。而一旦找到他,就不怕没有郑濯和郑泓的消息。这是两面开工的保险办法。
两日后深夜,元赐娴在蜀州东边石鱼河附近落了脚,打算叫众人歇息半夜再重新上路,不料刚合了半个时辰的眼,就被陈沾带来的消息惊醒。
这两日来,但凡有休憩时刻,元赐娴都命众人轮流歇息,并分派一队人马去附近搜索,以求不放过一点讯息。而陈沾正是带回了有关郑濯的下落:他在河对岸的树林里发现了记号。
元赐娴得到消息终于生出一丝希望来。至少到此为止,郑濯尚且是安全的,而正因他安全,郑泓也应无事。
她即刻整队,命众人往树林搜寻去,紧接着又发现了几处记号,连夜穿蜀州入邛州,到得铜官山附近再一次失去了讯息。
云破日出,天光乍亮,众人都是大汗淋漓,一半是因暑热,一半是出于心急,生怕一路奔命却再次与郑濯失之交臂。陈沾在山脚下问元赐娴接下来该往哪追。
元赐娴紧着眉,摘了根树杈在泥地上涂划,思索一晌,正欲指向东面,突然手势一顿。
陈沾想问怎么了,刚张开嘴,却也听明白了究竟——东面传来了马蹄声,是一个人的。
倘使是一个人,便不太可能是敌。他内心狂喜,跟着因紧张而浑身僵硬的元赐娴一起凝神望去。众人也都是手攥刀柄,忐忑地握紧再松开,松开复又握紧。
这五日来,一次次追踪,一次次错过,所有人都到了强弩之末,不是身体,而是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他们找的不只是郑濯,还是大周的希望。
而现在,这个声音叫众人重新活了过来,但他们也怕它和这一路所有的记号一样,都是泡影。
马蹄声越来越近,所有人都在屏息,直到荒野尽头,地平线上出现一道玄甲披身的人影。他迎着朝阳跃马直上,一路疾驰,草伏尘扬之下,发间乌黑的冠缨随风扯直,像一面猎猎旌旗。
元赐娴脑袋里那根崩了数日的弦一下子松懈下来,与此同时腿一软,浑身的气力都像被抽了个干净,所幸支着树杈稳住了自己。
等看清马上人确实是郑濯,而他怀里还抱着年幼的郑泓,众人一时激动,连奔马去迎都忘了,就这么个跟一群傻子一样呆呆望着,等他驰近。
还是元赐娴先反应过来,长吁出一口气,笑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接……”
她话未说完,远远传来一声马嘶,紧接着“砰”一下大响。
众人脸上笑意都是一滞,等见是郑濯脱力,不慎落马,一气急急奔了上去。
而元赐娴却像雕石似的一动不动了。她似乎看见落马之人,后背插了一支重箭。
她突然有一瞬像是什么都听不见,而紧接着,下一刹,无数人的惊呼与吵嚷轰地一下灌涌入耳。
她清晰地分辨出郑泓的声音,他哭着在喊“六哥”。
元赐娴手一颤,狂奔而去。
等到郑濯跟前,她一眼看清了他的伤势。重箭从后心射入,正中要害位置,而伤口周边的皮肉似乎已经发黑坏死了,从色泽上看,至少超过三个时辰。
这样要命的位置,中箭之时就该丧命,但他奇迹一般撑了三个时辰,生生捱了过来,直到刚才看见她和元钰,知道郑泓安全了,才神志懈怠,摔落下马。
这一箭,加上三个时辰的强撑,已然药石罔效。
元赐娴怔在原地,什么动作都没了。
郑濯费力支起一侧的胳膊,却没看她,而先转向了郑泓,喘着气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
郑泓拼命擦眼泪,却越擦越多,六岁的孩子也看得清形势了,噎气似的一顿一顿道:“六哥,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我,我还没跟你学完武,你上次还说,咱们要约个日子一起过招的……”
郑濯的脸色在落马后很快灰败下来,扯了个笑道:“六哥不死,但可能暂时没法跟你过招,也没法回京了。你答应六哥,先帮六哥管几年朝廷,等……”他说到这里咳嗽起来,呕出一口鲜红的血。
“郑濯……!”元赐娴猛蹲下身,一把攥住他的手,去探他手心温度。
她喊完他又没了话,倒是郑濯偏头看了她一眼,知道撑不住了,也没法跟孩子多说迂回的话,交代郑泓道:“以后好好听陆侍郎和县主的话。”
然后再看元赐娴,苦笑道:“大周……只能交给你们了。”
大周,只能交给你们了。
这句话,跟梦里几乎一模一样。
元赐娴眼眶一热,泪如泉涌,像是因为没能挽回郑濯的宿命,又像是因为辜负了陆时卿,她拼命点头:“你放心,你放心……没人能欺负泓儿,也没人能进犯大周,十年,二十年,我会守着它,我们会守着它……”
郑濯费劲扯出个笑:“你别哭啊,他知道了,又该醋了……”
元赐娴噎住,眼泪越冒越多,一个劲摇头,却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郑濯瞧着她,眼神渐渐涣散开去,临失去神志前,突然看到一幕奇怪的场景。
他看见自己坐在皇子府后花园的石桌边,而元赐娴则在他对头,抛出一副五木,抛完一看,得意道:“我说这把肯定赢,你们还不信!”
他听见这句“你们”,一阵奇怪,再看一旁,竟是坐了戴着“徐善”面具的陆时卿。
他诧异地想,元赐娴怎么会跟他一道玩过五木,而陆时卿居然稳如泰山,没打翻醋坛子?果然是人之将死,生了幻象。
他无奈一笑,曲在身侧的手脱力般垂了下去。
元赐娴望着郑濯紧紧阖上的眼,似乎听见一个遥远的声音慢慢及近,一直近到她耳畔,然后复再传远开去,最终响遏行云。
那个声音说——阿爹喜掌权术,可权术治得了阿爹的心疾,却治不了阿爹的天下。我想令四海腐木焕然,枯草重生,能人志士有才可施,苍生黎民有福能享,八方诸国皆贺我大周强盛,而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在四面众人的哭喊声中僵硬起身,缓缓攥紧了拳头,眼望长安的方向,一字一句念道:“德化民,义待士,礼安邦,法治国,武镇四域,仁修天下。”
第114章 结局·下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却要继续活着。元赐娴勉力打起精神吩咐下去,派人安顿好郑濯,保护起郑泓,然后与元钰一起策马而出。
他们得到消息,说南诏老王于三日前细居出境时机秘密抵达皇城,并联络了旧部,眼下已在南诏宫发起声讨,预备将孽子反出南诏。
陆时卿埋了那么久的炮仗,终于在该炸的时候炸了。举国震惊之下,在南诏王庭屹立了数十年的老王获得多数支持,而细居手底下的官员百口莫辩。毕竟倘使,他们敢说刺杀的事是大周干的,就等于承认细居为谋位而通敌叛国,情势反倒更加厉害。
元赐娴知道一网打尽的机会来了。细居人在境外,身后又没了南诏作为屏障,想必这个时候,他已再无精力贪图大周。
俩人带了手下往郑濯此前来的方向驰出一路,得到信报,确认了拾翠与曹暗的位置。元钰当即想掉转马头去追,却被元赐娴拦了下来:“南诏传出消息的第一时刻,细居就该料到拾翠是我们设下的圈套,现在必然已经远离了她。”
元钰一拍脑袋瓜,示意自己犯蠢了。
元赐娴继续道:“我四年前在滇南跟他交过一次手。当时我带军驰援阿爹,随后他败逃,我乘胜追击,但最后到底差了火候,没能擒到他。而他之所以能够逃脱,是因始终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个我看不见的位置,便是大军后方。大胆而投机。”
“你的意思是,他在故伎重施?”
“现在自然没有。但如果咱们多派人手,假作无头苍蝇之态,大张旗鼓搜寻,未必不能将他引到身后来。人在走投无路之下,最先想到的,总是自己最熟稔的招数。”
兄妹俩商议过后,由元钰做那无头苍蝇,而元赐娴则带人没在暗处,如此一日一夜过后,翌日正午果真有了细居踪迹。
所谓隐在后方,自然不是跟踪的距离,细居和他的随从以及一辆精巧的马车出现在元钰后方十里地,元赐娴看准了一处一侧靠山,一侧围水的地势,叫陈沾包抄上去。
双方很快围着马车交起了手。
细居那边本是能战的好手,但陈沾等人方才痛失郑濯,眼下正是红了眼,能把他撕碎吃的时候,打杀几乎是狼奔虎啸之势。
元赐娴带了几个人,手持弩箭,蔽身于山道边那座矮山的半山腰上。她知道以细居敏锐,必然清楚她在何方,而她隐藏的目的也不是打算偷袭,只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
她在半山腰,即便细居臂力再了得,也不可能将箭射上这种位置,所以他除不掉她。既然除不掉,就必须时刻提防,避免将空门落向她这一侧。他束手束脚之下,也就给了陈沾可乘之机。
元赐娴位居高处,眼睛紧紧盯着那辆一动不动的马车。
细居逃命还带着马车,照理说是因里头藏了能被他当作挡箭牌的韶和或皇后,但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把人拎出来。究竟是时候未到,还是韶和与皇后已经被郑濯救了,这是个诈局?
以细居狡猾心性,后者未必不可能。
她注视着车帘,余光观战,直到看见陈沾这边占了上风,细居不得不借马车阻挡对面攻势,好上马回头脱身。
马车被他一脚踢向河岸,里头立时响起一声女子惊叫,与此同时,车帘荡开,一直没移开过眼的元赐娴一下瞅准里头是细居安排的替身,飞快高声道:“别管!”
刚下意识要去救车的陈沾迅速回神,执刀朝前劈砍而去。然而细居已经翻身上马,扬起的鞭子准准落下,一下驰出一丈。
元赐娴迅速搭弓,手一扬弩箭破空,下一瞬,“嗤嗤”两下入肉之声重叠在了一起,一箭由细居后心入前心出,一箭由他前心入后心出。
前心那箭是她的,后心那箭呢?
细居从马上轰然摔下。她诧异抬首,望见山道正前方,一人手持弓弩缓缓朝他走去,然后停在他跟前,张嘴说了句什么。
是陆时卿。他也从回鹘赶回来了。
元赐娴一下如鲠在喉,待回忆他的口形,才发现他说的是:“他受过的,你也受一次吧。”
一模一样的后心位置,她不知道,他该有多恨,才会选择背后伤人。
元赐娴从山上撤下的时候,细居已经没了气息,被一行一样在追捕他的南诏士兵拖走了尸体。陈沾双眼血红,挥着刀要卸尸泄愤,被手下几个清醒点的同僚拦了下来。
算了吧。
没用了,算了吧。
元赐娴远远站在山道上,看见陈沾一个大男人坐在地上泣不成声,一拳头一拳头往泥地里砸。
陆时卿僵在那里,低头瞧着他,面上不见一丝波澜。
但元赐娴知道,他越是平静越是压抑,越是面无表情,越是心起骇浪。他甚至根本没发现她下山。
她停在原地,没立即走近,半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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