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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_梦溪石-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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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明显是针对钟岷方才的发言,而且说得实在是有些重了,钟岷脸色涨红,想要反驳,终因口齿不甚伶俐,而只能被杨贤等人压着打,在辩论中登时落于下风。
    被杨贤称为周兄的人见状调侃道:“钟兄拙于言语,想必笔锋凌厉,不如你将想说的话写在纸上如何?”
    众人闻言便都笑了起来。
    钟岷言语讷讷,越发说不出话来。
    他本就不是口齿伶俐,能言善辩之人,否则也不至于那天在公主府找上魏初,却反被魏初驳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魏初急得对顾香生直叨叨:“怎么办,他说不过人家了,这可怎么办!”
    顾香生苦笑:“你方才还口口声声说不喜欢他呢,现在扯着我的袖子干着急又是怎么回事?”
    魏初:“我欺负他可以,但别人怎么一样?”
    顾香生不禁为这番理论绝倒。
    魏初却已经有点按捺不住了:“不行,我要帮他骂回去!”
    顾香生连忙将人给按住:“他们文人吵架,你跑去掺和又算怎么回事,只会越发让他被别人耻笑的!”
    钟岷若是知道心上人不仅看见自己的窘迫,还要为他出头,肯定不可能是兴高采烈的反应。
    魏初沮丧:“那怎么办?”
    此时杨贤等人的雄辩滔滔,已经引起不少人的共鸣,钟岷因为不善言辞,反被逼入不利的境地。
    许多人都觉得,齐国北有回鹘牵制,南有吴越为屏障,根本不敢在现阶段对魏国做什么,如果不去主动招惹它,这种太平日子就可以继续过下去,现在这样的局面已经很理想,实在没有必要跟吴越结盟,兴起兵火之灾。
    虽说眼前只是一场读书人的口舌之争,但杨贤的想法,未尝也不是现在魏国大多数人的想法。
    袁佑也赞同颔首:“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乃天下大势,不可逆也。然如今时机未至,贸然与吴越结盟,若吴越有所动静,齐国便可以此为借口兴兵南下,届时魏国南方叛乱未平,难免疲于奔命,而吴越却可借此扩展疆土,得渔翁之利!”
    身为孔道周的弟子,他的发言是很有影响力的,杨贤见袁佑也站在自己一边,心头不由微微自得起来。
    可还未等他的得意稍稍维持得更久一些,便听见一人朗朗道:“袁先生之言,恕我不敢苟同!”



  ☆、第51章

听见这声音,杨贤一愣——不是因为有人驳斥了袁佑的话,读书人好辩,在酒肆这种地方高谈阔论,本来就要做好被驳斥的准备,而是因为反驳袁佑的,居然是个女人。
    而且还是个少女。
    一愣之后,杨贤心里蓦地升起一股怒意。
    自己居然被一个女人驳斥了!
    他下意识望向声音来处,却又是一愣。
    对方虽然穿着男装,也并未特意掩饰身份,只是容貌之清丽,却大大出乎杨贤的意料。
    大部分人在对待美丽的事物时,总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去悉心维护,杨贤虽然还是很生气,但为了表示风度,并未疾言怒色,而是勉强压抑住怒意,沉下声音,不悦道:“小娘子何许人也,为何口出狂言,须知此处并非汝等玩耍之地,还是快快别处去罢!”
    顾香生脆声道:“谁说我在玩耍了?听说杜康酒肆群英荟萃,皆为苏秦张仪之士,是以慕名前来,可难道这里原来只许男人辩,不许女人辩?只许士人辩,不许庶民辩?”
    杨贤皱眉,只觉她胡搅蛮缠,正要出声斥责,却听袁佑缓声道:“坐而论道,自然人人论得,小娘子有何见解,不妨仔细道来。”
    顾香生笑道:“还是袁先生明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只要言之有理,于国有利,又何必分什么男人女人,贩夫走卒,须知女中亦有巾帼,屠狗之辈也能出豪杰,不以理服人,反倒以身份来论高低的人,眼光格局便可见一斑呢!”
    被鄙视“眼光格局可见一斑”的杨贤脸色微青。
    他要是张口反驳吧,正好坐实了对方的话,而且还显得特别小气,要是不反驳吧,又像是被对方说得理亏了。
    不过杨贤不开口,不代表他的朋友也会坐实他被一个小女子欺负,方才帮着杨贤驳斥钟岷的周姓书生便道:“以身份论人,自有其道理所在。士者,国之栋梁也,进可治国平天下,退可教书育人桃李芬芳,女子却只懂得成日里梳妆打扮,为了点内宅琐事斤斤计较,何足道也?”
    顾香生毫不动气,反是笑吟吟:“令堂难道不是女人?若无她十月怀胎辛苦养育,又何来今日的阁下?本朝太、祖不禁女子谈论国事,却曾说过空谈误国,这‘空谈’者所指,肯定不会是‘成日里梳妆打扮,为了点内宅琐事斤斤计较’的女子罢?”
    袁佑叹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娘子!周贤弟方才看轻你,的确是他言行欠妥,不过你说你不敢苟同我的话,却又有何依据?”
    他一发话,顾香生也不再与杨贤等人纠缠:“袁先生勿急,且容我一一道来。”
    “窃以为,方才杨郎君有句话说对了,今非昔比,时移势易,的确不能将春秋战国之策生搬硬套,吴越想与大魏结盟,必然也有它自己的打算,但此事于大魏,却并非半点好处也无。”
    “恰恰相反,齐国如今耽于北方战事,无暇南顾,于魏、吴来说,正是大好时机,若两国能同心协力,未尝没有瓜分齐国的机会。齐国这个心腹大患一去,余者自然不足为虑,无法再对大魏造成威胁。”
    “至于南方诸族叛乱,自古以来,未尝听说有国家因边民叛乱而灭亡的,可见疥藓之疾虽然一时为患,终究不至于影响全局。同理,大理虽自成一国,盘踞西南,却与世无争,偏安一隅,更无问鼎中原之野心,非大魏劲敌。有防范之心固然是好事,但若不问缘由就胡乱将所有国家都当成假想敌人,分不清轻重缓急,这才是大忌。”
    “诸君不想打仗,便不提倡魏、吴结盟,可若等齐国解决完北面的威胁,反过来与吴越结盟,对付大魏呢?”
    “天下之争,实则机遇之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难道等到那时候,诸君还要跑到齐国,将同样的理由在齐国君王面前陈述一番,劝他不要兴起战事么?”
    酒肆之中,半晌寂静,没有人对顾香生的话进行回应,更没有人进行反驳。
    这当然不是因为众人的反应和敏捷都不如顾香生,也不是因为顾香生的话就完美到无懈可击——这种话语上的辩论没有对错之分,只要有人想为了驳倒而驳倒,总是能找到些说辞的。
    而是没有人想到,一名十几岁的少女,会说出这等见地不俗的话来,且还说得头头是道,比一般士子还要来得条理分明。
    尤其是最后一番话,更是直白了当,直说得杨贤等人面上难堪,下不来台。
    袁佑哑然失笑,起身拱手:“不知小娘子高姓大名?”
    顾香生嫣然:“既然人人皆可辩论,又何必非要追根究底,问明出处?袁先生着相了。”
    说罢,也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拉起同桌的魏初,起身离开,飘然而去。
    众人只得眼睁睁地瞧着她们离开,目瞪口呆之余,谁也没有注意到钟岷和另外一个人也跟着匆匆起身。
    “许兄,你怎的作出如此情状,莫不是身体不适?”另一桌上,见许应一脸古怪惊悚的表情,同伴不由关切询问。
    许应苦笑,他哪里是身体不适,分明是方才被顾香生吓着了。
    别人也许不知顾香生的身份,但他如何会不认识这位表妹?
    方才自己坐在角落一桌,从头到尾没有露面,自然不曾被对方注意到。
    对自家弟妹干下的那些糊涂事,许应提也不想再提,他宁可一开始就依靠自己的本事去考科举,也不愿意母亲带着一大家子来投靠姑姑家,结果闹出这么一桩丑事。
    许应方才之所以没有露面,也是因为觉得尴尬,双方若是见了面,不必顾香生苛责,他自己都觉得没脸见人了。
    他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但他不说话,不代表在场就没有人不认得顾香生了。
    当杨贤满脸不悦地嘲讽“哪家女子如此牙尖嘴利,将来如何有婆家敢要”时,便有人道:“那小娘子姓顾,排行第四,刚刚才与思王订了亲!”
    现场出现片刻的寂静,杨贤脸色一青,终于闭嘴了。
    顾四娘子,不就是顾经的女儿么?
    方才他还当着人家的面对人家老爹指手画脚呢,饶是杨贤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此时脸上也难免露出尴尬之色。
    出了酒肆,魏初还有些兴奋,又有些感动:“四娘,我真没想到,你竟真的愿意帮我出头,若你是儿郎,现在我便以身相许啦!”
    旋即又有些担心:“你这样公然出面跟那些文人辩驳,会不会引来陛下或大兄那边不快啊?”
    顾香生白了她一眼:“你现在才担心这些是不是有些晚了?其实这事我也不全是为了你,方才那个杨贤指点江山,对我阿爹评头论足,我这个当女儿的若不帮他挽回些颜面,事后传出去,更会为人不齿,如今却有孝道为先,谁也说不了什么的。”
    她这话刚说完,身后便有人喊道:“县主!顾四娘子!”
    二人回过头,却见钟岷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视魏初顾香生左右仆从于不顾,先是对魏初拱手:“县主,好久不见,你为何躲着我?”
    又对顾香生道:“方才多谢四娘子仗义出言相助,在下口舌笨拙,实在说不过那些兄台。”
    顾香生觉得这个钟岷很是有趣,读书人最要面子,他却不吝于承认自己拙于辩才,还会向一个女人道谢,这在当下看来,却是十分难得的。
    魏初恼羞成怒:“谁说我躲着你了,我躲着你作甚?你连辩都辩不过人家,还要四娘出言帮忙,我看不下去,自然就走了!”
    钟岷认真道:“我是辩不过他们,但他们说的是错的,顾四娘子已经将我要说的话都说出来了,所以我要谢过她。”
    魏初扬眉:“谁管你谢不谢的,四娘才不缺你这一声谢呢!”
    这对别扭的小冤家,顾香生摇摇头,却瞧见跟在钟岷身后不远的一个人。
    “阿渝?”她惊讶道。
    夏侯渝眨眨眼:“香生姐姐。”
    懒得在中间躺枪,顾香生趁势对魏初和钟岷笑道:“依我看,你们这么有缘,不如找个地方坐下好好叙旧,我与阿渝还有事要说,就先走一步了!”
    说罢也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她拎起夏侯渝便走。
    走了许久,直到将魏初等人远远甩在身后,顾香生想起夏侯渝体质柔弱,兴许不耐久行,忙缓下脚步,扭头去看,这一看,却不由惊奇:“阿渝,你最近身体好多了?”
    夏侯渝点点头:“打从上回大病一场,累得香生姐姐和张叔疲于奔命,我便不想再这样连累你们了,所以病愈之后,便开始跟着张叔学些拳脚功夫,一开始几乎难以坚持,如今练得顺了,一日不练,竟还有些不习惯起来。”
    顾香生却不知道夏侯府的管家居然还会拳脚功夫,但仔细想想,张芹跟着夏侯渝千里迢迢从齐国来到魏国,若身边连一点倚仗都没有,那他这个皇子当得也太寒酸可怜了。
    就算皇帝再不重视这个儿子,也不希望夏侯渝遭遇不测,否则齐国那边还得费心再找个质子丢过来。
    她摸摸夏侯渝的脑袋,又有了一些惊奇的发现:“你长高了!”
    多日不见,原本才刚刚到她手肘的高度,如今却明显长高了一些,已经快要到肩膀了。
    夏侯渝眉眼弯弯,看上去很高兴:“我每天都在小树上刻下自己的身高,自从跟着张叔强身健体之后,的确受益匪浅!”
    说罢又问:“香生姐姐,我听说你与思王订亲了,是也不是?”
    顾香生调侃:“怎么,你要送我什么礼物吗?”
    夏侯渝点点头,还真从袖子里摸出两个橘子递给她。
    顾香生一头雾水:“???”
    夏侯渝扁扁嘴:“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我现在穷,连明珠都拿不出来,只能先用橘子,等以后有了明珠,再补上。”
    顾香生嘴角抽搐,啼笑皆非。
    若夏侯渝是说笑的也就罢了,偏偏他一脸认真,完全让人说不出打击的话。
    没等顾香生回应,他又认真道:“香生姐姐,我想过了,思王容姿风雅,的确与你堪称良配,我知道我年纪小,如今处境又似无根飘萍,不敢奢望其它,只有一点放心不下,思王身份敏感,日后难保一帆风顺,届时香生姐姐若遇上什么难处,而我又能回到齐国,你便来投靠我罢!”
    顾香生心头感动,虽然她一直没将夏侯渝的倾慕当一回事,认为那只是近乎儿戏,就跟益阳王一样,曾经他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要追求顾香生的架势,弄得当时所有人几乎都以为顾香生可能会成为益阳王妃,但顾香生自己却很清醒,这种少年时的爱慕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当人有了另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之后,自然会将原先的好感淡化,逐渐消弭。
    在她看来,夏侯渝应该也是这样,小时候跟前跟后,香生姐姐香生姐姐地叫,软萌柔弱的样子能看得人心都化了,当他长大之后,这种思慕肯定也会跟着渐渐消失,或者转移到其它更加值得注意的事物上。
    有朝一日,夏侯渝若能回到齐国,他所要面对的,必然是更加广阔的天地,也会经历更多的人与事,势必不会再记得一个小小的顾香生。
    但此刻,夏侯渝能设身处地为她着想,说出这一番诚心诚意的话,足可令顾香生铭记于心。
    虽然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险恶,有顾画生这般处处落井下石,与人为恶的,有许笙那样拿着恶意当作天真,自私自利算计亲戚的,但同样,也有许多美好无法抹杀。
    正如此刻。
    正如夏侯渝。
    当夏侯渝生病,顾香生照顾她,用私房钱为他延请大夫的时候,也从未想过要得到夏侯渝的回报,但一个人若能记住别人的情义,无疑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谢谢你,阿渝。”她的眼神柔软下来,与夏侯渝四目相对。“我可记住这个承诺了,日后若有个万一,我去投靠你,你可不能装作不认识我。”
    “那是自然!”夏侯渝先是笑得开心,而后又趁机拉住顾香生的小手,摸了又摸:“香生姐姐,你嫁人之后,我就不能再拉你的手了,现在让我多摸摸呀,好解一解我的相思之苦!”
    一个长得像小姑娘的小郎君,对别人说一些只有登徒子才会说的话,对方是什么感觉?
    反正肯定不会是惊怒交加,也不会是惊喜娇羞。
    顾香生抽了抽嘴角,直接往他额头狠狠一敲:“好的不学!”
    夏侯渝的反应,自然是捂着额头痛叫一声,泪眼汪汪。
    京城文人三不五时齐聚杜康酒肆高谈阔论,这已经是常事了,但一名少女也参与其中,且将在场文人都驳倒,这其中还包括孔道周的弟子,却又是一桩奇闻了。
    而且这名少女不是旁人,正是即将成为思王妃的顾家四娘子。
    实际上顾香生并没有将袁佑驳倒的意思,魏初的心上人被说得哑口无言,偏偏顾香生也很赞同钟岷的观点,自然要帮忙说两句,更不必说自家老爹被品头论足,她若还坐视不管,反倒说不过去了。
    而且袁佑的风度也比杨贤好,并没有因为自己被一个女人反驳了,就怒气冲冲地要找回场子,反倒拱手礼让,令话题就此终止。
    不过越是荒诞离奇的八卦传闻,就越是有人乐意听,巴不得越离奇才越好。
    是以顾香生在杜康酒肆的表现,很快就被一传十,十传百,变成她舌战群儒,最后连袁佑也拜倒在她的利齿之下了。
    这可真稀奇,时下礼教不严,不禁女子抛头露面,但像这样的事情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顾家四娘子的名字再度传遍京城,不过这一回不是因为她要嫁给思王,而是因为她把袁佑也给驳倒了。
    顾香生听见这个消息时,只能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顾经原还生气地将女儿找过去,质问她为何要逞口舌之利,可当顾香生将杨贤评论顾经的话一说,这位老爹登时就没话说了。
    难道别人当着你女儿的面骂你,女儿帮你出头,你还要骂女儿吗?
    天下间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女儿孝顺,代父出头,还驳倒了在场的文人,这有什么过错?
    顾经非但不能斥责顾香生,还要反过来安慰她:“杨贤那人素来好争口舌,说话张口便来,不必与他一般计较,你往后是要当思王妃的人,还是要为思王的名声多想想才是,凡事三思而行。”
    顾香生点点头:“他说阿爹您辞藻浮丽,华而不实,做出来的文章连半点深意也无,所谓北戚南顾,不过是您为了自己脸上贴金而捏造出来的名声,这些话,若是我没听见也就罢了,既然女儿在场,那肯定是要与他辩上一辩的。”
    虽然方才已经听过一遍,但再听上一次,顾经还是忍不住眉心一跳,怒意丛生。
    他平生最得意之事,不是自己生来就有荣誉富贵,又继承了定国公的爵位,而是靠自己文才挣来的名声。
    杨贤的话,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
    “你做得很好!”想及此,顾经提高了声音,对顾香生的行为给予肯定。
    他的态度一日三变,从一开始生气质问,到附和安慰,再到同仇敌忾。
    顾香生正色道:“不敢当阿爹赞赏,此为孝义,也是为人子女应该做的。”
    顾经缓下神色:“我原担心你性情浮躁,明年刚及笄就要嫁为人妇,不知是福是祸,如今看来,你能心存孝义,这样很好,往后侍奉陛下与思王,也要如此才好。”
    他说罢就想起之前被顾香生要去的那一套文房四宝,当时自己还心疼来着,现在看来倒还值得,回头得与许氏说一说,再给四娘多加些嫁妆,勿要吝啬。思王虽然已经不是太子,但毕竟还是嫡长子,顾香生此番嫁入宫中,必不能让人小看了去才好。
    顾经:“过些日子,宫里就要来人下聘了,你的嫁妆也得赶紧备起来才好,现在准备得如何了?”
    顾香生:“一切多劳阿婆与嫂嫂操持,女儿不曾过问,阿娘那边也给了一匣子的首饰。”
    顾经闻言就皱起眉头:“怎的才给了一匣子,这也太小气了些,这样罢,我与你母亲说一说,务必要再添些才好。”
    顾香生眨了眨眼:“那就多谢阿爹了。”
    其实许氏给的首饰虽然只有一匣子,价值已经算不菲了,原非寻常一箱珠宝能够比拟,但顾经主动提出要多添些,她也断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顾经和蔼道:“你这孩子,何必见外!”
    自打顾香生与思王订下婚事之后,他看这个女儿,是越看越满意,以往总觉得她过于浮躁,生辰也不好,将来能得到一桩还过得去的婚事就不错了,如今看来,大娘嫁得固然不错,四娘却还要更胜一筹,反倒是原配留下的二娘,差点败光了顾家的名声。
    告退出来之后,碧霄忍不住吐舌头:“您可真厉害,郎君方才还怒气冲冲地训斥您呢,转眼就被您三言两语地解决了,顺带又诓了一笔嫁妆!”
    “什么叫诓了一笔嫁妆,你这是找打呢!”顾香生故作恼怒,伸手去拧她的脸颊。“阿爹的心思不难猜,谁敢说他名不副实,那便是触了他的逆鳞,我在酒肆里出言的时候就料准了,谁都有可能说我冲动,偏生父亲大人是不会的!”
    碧霄机灵地补充:“而且郎君对您这门婚事,是再满意不过了。”
    连焦太夫人对这门婚事,都还存着三分隐忧呢,顾家上下,唯有顾经欢喜得很,仿佛在女儿身上实现了自己的政治夙愿。
    读得圣贤书,致君尧舜上,这就是顾经的愿望,而在他心目中,唯有元后所生的思王,在文人中风评甚好的思王,能够实现他的这个愿望。
    这一点,连碧霄一个小婢女都看出来了。
    顾香生摇头失笑。

  ☆、第52章

十月中,顾画生的婚事如期进行,相比顾琴生的婚事,吕家前来迎亲的排场小了许多,这自然是因为吕家武夫出身,不如宰相门第来得清贵,但其中也有焦太夫人与吕家娘子达成的默契:将婚事尽量简化低调,除了不能少的那些礼仪之外,其余的能省就省。
    顾画生先前闹出来的事,虽然没有传得人人皆知,可也隐隐绰绰透出不少风声,吕家因为吕诵正好在东林寺坏了顾画生的名节,吕诵自己也答应娶人,这才让顾画生过了门。
    但吕夫人心中对顾画生着实谈不上满意,她觉得顾画生唯一的可取之处,是门第还称得上般配,要不是吕诵过了婚龄还寻觅不到京城名门闺秀为妻,她也万万不会答应让顾画生嫁过来。
    所以虽然吕诵是吕家独子,这桩婚事却并未大肆铺张,几乎在众人还未留神的时候,顾画生的姓氏前面就冠上了夫姓,成为吕家的儿媳妇。
    吕诵身在边关,往来不便,成亲之后不过三天,就又匆匆离京赶回边关,留下顾画生这个新妇留在夫家。
    不过这倒不是他有意为难顾画生,给顾家的人没脸,实是因为就在杜康酒肆那一场辩论之后,陆陆续续又发生了不少大事。
    其中最大的事情,莫过于齐国出兵征伐吴越。
    这个消息在十一月底传到魏国来,将所有人都震懵了。
    此事还要从顾香生在杜康酒肆跟那拨文人辩论之后说起。
    是否与吴越联盟的事情,不仅民间文人要辩,朝廷之上也闹得沸沸扬扬。
    有如同杨贤那般坚决反对的大臣,也有人觉得反正吴越仅仅只是想要联姻而已,大魏多的是宗室子弟,娶个吴越宗室女子就能维系更亲密的关系,这笔买卖很划算,再不济,皇帝陛下正当壮年,后宫也还有许多位置,再多上一个不算多。
    吵了将近半个月之后,皇帝最终还是下了决定,跟吴越缔结盟约。
    永康帝后宫自此多了一位宋贤妃,对方乃吴越天子庶妹,据说姿容清丽,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虽说是公主,不过大魏后位虚悬多年,连刘贵妃都没机会得到,如今以四夫人之位相酬,不算委屈了人家。
    若是放在平日里,魏吴结盟这样大的事情,肯定会引来齐国的注意,但那时候齐国正胶着于回鹘的战事,哪里抽得出空来关心南方,魏吴同盟就这么被结成了,两个国家若真能同心协力,那么就会与北面的回鹘一起,对齐国形成合围之势。
    齐国纵然兵强马壮,也玩不起这样的南北作战,迟早会被消耗殆尽。
    南方战事节节胜利,不光收复了原先乱民起事的两个州,连对百越土族的战事也十分顺畅,据说王令不久之后就可以跟随大军凯旋,顾琴生得知消息之后还很高兴。
    一切形势似乎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就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齐国突然对吴越用了兵。
    十数万大军倾泻而下,直奔吴越。
    吴越本来还想要借着齐国忙于北面战事的时候捡便宜偷袭,结果却被抢了先机。
    魏国上下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第一个反应都是:齐国疯了!
    北边还在和气势汹汹的回鹘汗国打仗,却硬是分出十数万兵力来突袭吴越,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魏吴刚结盟没多久就出了这种事情,吴越被打了个猝不及防,除了忙着调兵遣将应付这场战事之外,还派人过来向永康帝求援,请他不要忘了两国刚刚缔结的盟约,出兵相助。
    这种情况下,魏国到底要怎么做,是出兵帮吴越,还是坐等两败俱伤,好从中渔利?
    如斯大事,换了魏太、祖,尚有可能在一夜之间下定决心,但如今在位的是永康帝,不是太、祖皇帝。
    吴越固然火烧眉毛,但这把火还未烧到魏国来,皇帝还有一些时间。
    因为是否出兵的事情,朝堂之上重演当日是否与吴越结盟的争执,朝臣分为三派,各执一词。
    有倡议时不可失,应该抓紧出兵襄助吴越的,有坚决反对出兵的,还有提议让魏国履行部分盟约的。
    什么叫履行部分盟约?
    就是出兵帮吴越,但不必派遣太多兵马,先探探齐国的虚实,如果齐国只是虚张声势,那么大魏就可以趁机派出大军,与吴越协作,趁它病要它命,就算一时半会灭不了齐国,将当年被齐国抢走的地盘再挣回来,一雪前耻总是没问题的。
    向来好战的益阳王魏善一反常态谨慎起来,这个部分履行盟约的办法,正是他提出来的。
    相反地,原先因为被废了太子之位而低调起来的思王,这次却据理力争,劝皇帝要全力以赴履行盟约,一则不能背信弃义,二则如果一件事不尽力去做,只出一半力,那倒不如干脆不要做的好。
    围绕着这两位的相反意见,朝臣有意无意地站队,当然,支持益阳王的人占了大多数。
    这倒也并不因为思王的势力都在上次废太子中被清扫大半的缘故,而是魏国如今南方还在作战,如果当真像思王所说那样全力支持吴越对付齐国,那大魏也会变成两线作战,疲于奔命。
    以大魏如今的国力,有能力支撑南北两条战线同时作战吗?
    魏人能像齐人一样发疯吗?
    假如这时候再来个旱灾水祸,大魏会不会就此国力衰落?
    即使大家都没有说,但每个人心里无疑都有答案。
    皇帝同样考虑到这些问题。
    摆在眼前的,是机遇,同时也可能是灾难。
    他没有先帝的杀伐果断,却比先帝更像一个皇帝,这种时候,就算后宫那位宋贤妃如何哭得梨花带雨来求见,他也能硬起心肠让人将其挡在外头。
    让皇帝犹豫的是,他同样将这个能够消灭齐国的势力挡在了门外。
    如果齐国跟回鹘作战只是个幌子,为的是蒙蔽魏、吴两国的判断……
    这场仗的结果如何,现在还很难说。
    就算全力出兵襄助吴越,但万一吴越是扶不起的阿斗,而齐人又过于凶悍,尤其是大魏如今还在南方作战,一旦两面受敌,就要倒大霉。
    吃了败仗还是轻的,若是连国家都没了,以后到了九泉之下,他要以何者面目去见先皇,见列祖列宗?
    吴越那么大一块国土,总不至于那么不济事,被人一打就散了罢?
    窗外飘来桂花香气,永康帝的心情却很焦躁。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头也没回:“若还来禀报宋贤妃的事情,就不必开口了。”
    想想宋贤妃的妍丽容貌和轻软娇俏的吴侬软语,永康帝的确有些不忍,但这一丝不忍与江山社稷比起来,就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陛下,不是宋贤妃,是思王。”陆青轻声道。
    思王?
    皇帝拧起眉毛。
    这些日子,朝堂上,私底下,思王没少向他陈述大魏出兵襄助吴越的好处,就算是当初要废太子,遣走东宫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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