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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山河-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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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需而不淈……”
不知何时,屏风后水声消失,取而代之是一阵翻找的声音。
“动而愈出。多闻数穷,不如守中。”
“阿婪?”屏风后罗君无轻轻唤了一声; 叶枝的内心正处于十分澄澈当中; 根本没听到罗君无的声音。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 故几于道。……”
“阿婪你还在吗?”没听见回应,罗君无试探地继续问。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 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屏风后罗君无失落同时也松了口气,索性披着件外衣就走了出来。
彼时叶枝熏陶完了自己想入非非的心,呼出一口气睁开了双眼。
四目相对,罗君无端着银匜的手狠狠一颤,水花溅出银匜洒落到地面,叶枝眼神不经意地撞向上身赤条条只披着件外衣的罗君无,他白皙精壮的胸膛赤果果地曝露在叶枝眼中。叶枝瞳孔一睁,两颊霎时间飞上两片红云,罗君无端着银匜飞快地躲进屏风后,匆忙中脚下一个趔趄,银匜从手中滚落,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温水洒了一地,方才洗净的伤口又开始冒出血珠。
时间仿佛静止了。
或许罗君无少有的狼狈让叶枝忘乎所以,她两颊火热消退后竟然毫不客气地嘲笑起罗君无来。
“罗太尉不必如此介怀,又不是黄花大闺女,看一看也不碍事,况且我还没看清,你就躲进去了。再说了,你分明知道我在外头,还故意衣衫不整地出来……”
罗君无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羞的,在屏风后许久没有动静。
叶枝说完就懊恼起来,兴许是和牵风待得太久,插科打诨的话她学去了不少,罗君无又哪是她能如此置喙的人?罗君无平素谦谦君子惯了,哪里听过这些无赖话?
想着,她心虚地朝屏风后看了看,今日她有些得意忘形了,罗君无可别生气了才是。
“你生气了?我只是怕你过于紧张,缓和一下气氛……”
屏风后罗君无终于开口:“方才君无唤你了,你未应,所以君无以为你走了。”
罗君无……这是在向自己解释?
叶枝强忍着笑意,“昨夜睡得晚,故而小憩了片刻。太尉有何事唤我?”
“药在榻边……”
叶枝看了眼床榻,见枕边放着一个包袱,她上前拿在手中,也没有调侃罗君无的心思,“你出来吧,你的伤在右肩,我帮你敷药包扎。”
“不劳烦……”
“莫不是……你害羞?”
片刻后罗君无轻笑一声,“罢了,劳烦阿婪替我包扎一下。”
他爽快地应下,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叶枝瞥见他右肩又渗出了血液,心中懊恼不止,连忙将他按到椅子上,罗君无顺从地露出右肩上狰狞可怖的伤口。
那片伤口,当真如罗君无所说,生生被削去了一块皮肉,尽管伤口已经愈合了不少,将那森森白骨盖住,但看在叶枝眼中就像被人狠狠削去了心上的一块皮肉,疼得她呼吸一紧,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她用手帕轻柔地擦拭着伤口渗出的血液,当眼神接触到他锁骨下方一道道蜿蜒的伤疤时,整个人都放空了,毫无血色的脸不解地看着罗君无,“为何?”
那些细小的伤痕,并非任何铁器所为,更像是被人用指甲活生生地挖出来的。
这些伤痕全都连接着他被削去的皮肉,叶枝甚至不敢想象他的皮肉上,纵横交错遍布了多少伤痕,这些伤……都是被他亲手……一道一道添上去的。
为何?
短短的两个字,问得罗君无哑口无言。
为何?
“君无不能告诉你。”
“君无不能告诉你。”
冰冷又平常的一句话,将叶枝的整颗心冻结起来。罗君无从不肯向叶枝吐露他的真心,他将自己包裹在一层厚厚的茧里,却企图用这层茧来打破叶枝心中所有的防线,叶枝试图抵御,结果徒劳无功。
她了解罗君无,所以罗君无说的每句话她都奉若真理。罗君无说相信自己,她就信;罗君无说喜欢自己,她也信。
他冲动时的温存,叶枝更加相信。
世间最好的罗君无,喜欢这个在他面前是世间最卑微的叶枝。
“我不逼你。”仅仅是喜欢,她又奢望更多,她希望终有一日能够将罗君无剖析得一干二净。
一切不得操之过急。
将渗出的血液擦净,用外敷的药仔细轻柔地抹上,再用纱布包扎好,等做完了这一切,叶枝满头大汗地抬起头来,正正迎上罗君无黑黝黝的眸子。
那双眼睛有着蛊惑人心的能力,被叶枝发现后轻描淡写地移开了视线。
“多谢。”他将外衣披上,寻了根腰带收紧衣服,遮住胸前大片风光。
“举手之劳。”
银匜里的水已经被浸红了,罗君无打了盆冷水来,叶枝见状忙接过,道:“你肩膀受了伤,需好好静养。”
罗君无一顿,“不碍事,阿婪先洗手吧。”
叶枝点点头,将手泡在银匜里,外面传来了莲秋的声音:“罗大人?罗大人你在房中吗?”
“咳……”罗君无看了叶枝一眼,叶枝冲他点点头,他便上前去。
“莲秋姑娘有事找我?”罗君无问道。
莲秋探首朝他身后看了看,“公主可在大人房中?”
罗君无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莲秋的话乍一听让人有些不好的错觉,他迟疑地看了眼身后,一时拿不定主意,怕说出去影响叶枝的声誉。
“奴婢在其他地方找过都没有公主的身影,心想公主兴许来与大人商讨事宜了,故而来此碰碰运气,御史大人正急着让公主过去。”莲秋看出了罗君无的顾虑。
在牵风涅槃等人的耳濡目染下也知道公主心系罗太尉,她找了几个地方便问到了罗君无的住处,看太尉反应,公主当真在此地。
“请进。”罗君无将莲秋迎了进来,正好叶枝净完了手,没走几步有打了个照面。
“休息好了?”
“嗯,御史大人差人请公主过去一趟。”
“……”叶枝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嘴里颇有微词:“他还真打算检验我背得如何?”
莲秋上前整了整她的衣襟,眼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毕竟是您自告奋勇,御史大人最初可不曾强迫你。”
叶枝被她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又联想到她整理自己的衣襟动作,不耐烦的脸上又抹上两片绯红,暗中瞪了莲秋一眼,又朝罗君无道:“婪儿先告辞了,日后再同你商议借兵一事。”
说到“借兵”两字时,她加重了读音。
罗君无不自在地扭过头,眼神飘忽不知该落到何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恭送公主。”
叶枝领着莲秋离开罗君无的住处,途中叶枝一言不发,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怨气,莲秋察觉后嗤笑道:“公主生我的气了?”
“你说呢,”她埋怨地看向莲秋,“别看他平日里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模样,其实脸皮薄得要死,你今日当着他的面儿调侃我,他心里肯定臊得很,恐怕他这几日都要躲着我了。”
想当日在邱南,瞭望台一事后他就躲着自己,临走时都不肯离得太近。叶枝叹息一声,又想到平生两次见到罗君无失去理智都是因为自己,心里又止不住雀跃起来。罗君无躲着自己,她可以厚着脸皮找他啊,反正类似事她以往已经干过很多。
叶枝如今唯一想不通的就是罗君无为何会喜欢自己?还对自己以往的事了如指掌?叶枝细思极恐,若前世罗君无便是如此的话,那也太可怕了!
到了慕添平的书房前,叶枝才将心绪收了回来,这一收回来她眉头就皱到了一块,她压根就没背啊,只是草草地翻阅了一遍,连慕家倒数第二任家主的名字和西陈皇帝的名字都没记住。
在房外迟疑了半晌,直到房中发出一声不耐的重咳,她才在莲秋催促的眼神下叩响了们。
“进来。”
叶枝推门而入,莲秋则退到了一旁。她进屋见慕添平一本正经地坐在书案前,神情还透着两分严肃,当即浑身一个激灵,心道不妙,拉下脸讨好地问:“舅舅昨夜休息得如何?可用了早膳?”
慕添平抿起嘴横眉冷眼地看着她,“口蜜腹剑?”
“舅舅哪里的话,婪儿昨夜没睡好,现在有些饿了。”
“哼,饿了?”他轻眯起眸子,轻嘲道:“一大早就跑到罗君无房里寻早膳?”
听到这里叶枝心中松了口气,好在慕添平不知道前一刻俩人发生的事,否则罗君无借兵一事就难办了。
“我心忧倾城哥哥,便向他问了些邱南的事宜。”
“丞相外甥你问不得?还有那位随侍?”
叶枝心中发笑,不知道震野知道自己被慕添平称作“随侍”会有何感想。
“笑?”
总的来说叶枝今日心情很不错,一时不察竟将心中情绪溢于言表了,回神见慕添平脸黑得跟锅底似的,立即讨好道:“婪儿是想舅舅竟然这么英明神武,婪儿竟然没想到,所以自叹不如而已。”
“少耍嘴皮子,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和那小子的心思。”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神情沉了下来,叹了声气后说道:“那小子身世非同一般,且不说你娘,如果叶徐之知道了他恐怕连大宋都待不下去。”
叶枝一听双眼登时亮了起来,问道:“舅舅您知道?”
三百年多前慕家商路广及全天下,如今虽大不如前,到底还留有几分余地。慕添平身为西王城主掌管着慕家最后剩下的商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不局限于大宋,他若知道罗君无的身世并不奇怪。
阳光斜照在慕添平凌厉如刀锋的脸上,平白无故地显得柔软了些,那双似猛虎雄鹰的眼睛染着复杂又晦暗的色彩。
飞鸟低空掠过,一阵轻灵的啼声如泉水灌入浅潭,地面倒影着一只灯笼大小的鸟从屋檐边擦过,惊起檐角瓦砾纷纷掉落。
冷静下来后,叶枝颇有耐心地观察着慕添平的神情,只见他思忖了少时,眉头皱起,扬起头吊梢着眼,嗤鼻道:“想知道?”
慕添平今年三十有四,模样生得与母后有几分相似,眉眼间常年揣着庄严不曾卸下,虽而立之年,从相貌上倒也看不出来。叶枝思绪早已飘得远了,不忍在心中问道:舅舅为何还不成亲?
听慕添平问起,叶枝回神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微微昂头,纠着眉头不以为意地说:“我想知道你就告诉我?”
“不然。”
叶枝抬了抬右肩,示意“我就猜到了”。
“你脾气和你娘很像,舅舅劝也劝不动你,但要提醒你一句,如果罗君无不洗清身上的东西,无论是我还是你娘,或者是叶徐之那小子,乃至全朝文武百官都不可能接纳他。”他神情十分凝重,叶枝也明白他此话绝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她委身抱拳道:“婪儿明白。”
慕添平支起眼角瞥了她一眼,喝了口茶,道:“站着做什么,过来坐。”
“是。”叶枝坐到慕添平身旁。
“可知我今日唤你作何?”他从书案上抽出一把戒尺,拿着纹路都快被磨完的那一头。
叶枝焉头耷脑地靠在书案上,眼皮抬都不抬就道:“背书。”
“那你背得如何?”
“不如何。”
慕添平怒极反笑,拿戒尺敲了敲她额头,“他来了你就没兴致了?前几日还在房里彻夜苦读。”
叶枝说起谎话来脸不红气不喘:“舅舅不是说他身份不一般吗,婪儿就想知道他借十万兵要做什么。”
慕添平如何不知道叶枝的心思,侧过身冷哼道:“他让你来这么说的?”
“哪里啊,他一个小小的太尉,怎么敢吩咐本公主。”
“十万兵,不是小数目。”慕添平叹息道,叶枝却听不出他的意思。
“舅舅拿不出?”叶枝故意激他。
被叶枝一刺激,慕添平瞪了她一眼,“西王若区区十万兵都拿不出来,凭何成为大宋边关要塞。”
“那是为何?”
慕添平垂下眼帘沉默了许久,后道:“嗣州那边燕军暂时歇鼓,叶徐之亲征汴东意于夺回嗣州并说服非狐与奉阴,自顾一负伤后,不义人至今没有动作难保不是在观望,谁也保不齐非狐会不会乘机而入。”
“皇兄亲征的消息只有我们知道?”
“自然。洛古与顾一交好身份始终是不义人,这么多年来,不义人与大宋作对不是一天两天,叶徐之想说服非狐,非狐必不会轻易遂了他的愿,燕军兵马分散在何处尚且不得而知,罗君无借十万兵从西王出发,肯定会分支穿过不义境,虽然不义人不盼着北燕好,定然不会让大宋轻易得逞,这个考虑欠妥。”
叶枝听到了门道,小心地问:“你怕不义扣兵?不义人分散较广,罗大人想穿过不义境并不难,找一条荒僻的路……”
“十万兵,不义扣不住也杀不了。”
“那你担忧什么?”
慕添平书案上摆着一张部署图,在金鹿城画了个圈,他用戒尺指着,问叶枝:“你们引诱北燕主动进攻大宋,意欲何为?”
叶枝看着金鹿城上的圈,脑中轰的一声巨响,恍然大悟后浑身坠满了冷汗,回道:“营造邱南防守空缺,大宋不安的假象。”
“既然如此,北燕为何放弃进攻防守最薄弱的邱南,反而进攻邱南汴东的交界处。”
眼见叶枝神情越来越苍白,慕添平道:“推翻以往所有原因,你现在开始想。”
“北燕将计就计进攻大宋,让大梁应天互相制衡,顾家没落给了北燕最好的伪装……大梁和应天聪明反被聪明误……北燕鱼和熊掌兼得,若顾家真的没落,北燕有六成机会可以扳倒大宋。”
“萧月吟婚事泡汤大梁不该这么平静。”叶枝脸色惨白地看向慕添平。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婪儿你想得太多反而更乱了。”慕添平摸了摸她的头,说回了正题:“邱南、汴东,北燕已经连续进攻过,接下来就该是西王,罗君无和叶徐之的意思是借兵先发制人,若在不义境内出了岔子,失了先机,反倒让不义有了可乘之机,同时打击两国。”
十万兵马要经过不义抵达北燕,肯定要分支流入不义,若被不义军堵在境内,与北燕兵马撞上两军兵戎相见后两败俱伤,不义人后来居上倒是坐收了渔翁之利。但是,如果罗君无带兵直接越过不义,十万兵马抵达北燕,北燕正集结兵马对付大宋,这样一来无异于后院失火,罗君无至少有六成以上的机会满载而归。
叶枝阖上眼问道:“这兵,你借是不借。”
慕添平毫不含糊:“需看罗君无愿不愿意告知他的计划,若他的计划能够说服我,自然毫不吝啬借给他。”
话虽如此,慕添平想要的可不仅仅是一个的计划,而是一个天衣无缝,确保十万兵马绝不会全部葬身不义的计划。
叶徐之汴东一行,要想收服非狐短时间内根本绝无可能,慕添平的考量不无道理。听完后,叶枝浑浑噩噩地离开了书房,慕添平也不留她,她走后没一炷香的功夫,罗君无便在房外求见。
第100章 多变
慕添平挥手让手下将人放进来,闭门而谈足足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罗君无起身拱手道谢:“多谢慕城主。”
慕添平眯起锐利的眸子; 快将罗君无盯出花了才慢慢收回视线,“但愿一切如你所愿。”停了两刻,又道:“今日婪儿去你房中做甚?”
罗君无猜到此事瞒不住慕添平; 便恭敬地道:“问了君无一些事。”
“何事?”
“邱南的事。”
“……”
“不知君无何时可以带兵离开?”
“三日后吧。”
“多谢; 君无便先行告辞了。”
“恭送罗大人; 请。”
于是; 叶枝死也没想到,从慕添平书房里出来后就一直困扰着叶枝连眉头都没松开一下的事,罗君无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就解决了。事后,叶枝悄悄去问过慕添平,慕添平对此不置一词,什么都不同叶枝说,叶枝想找罗君无问一问,谁知罗君无接连几日都忙得晕头转向不知在忙些什么; 叶枝也没有打搅他; 便只能作罢。
这一日,阿独正拉着叶枝种花籽; 牵风靠在藤椅上看书,涅槃不知在角落里鼓捣什么,不多时莲秋小跑着进来,伏在藤椅上喘了好几口粗气,才对叶枝说:“罗大人要走了!”
叶枝铲土的手狠狠一抖; 扔下锄头顾不得阿独拉住她衣袖的手跑向莲秋,焦急地问:“去哪?”
“三日前罗大人同御史大人说好了今日带兵出征。”
“他人呢?已经走了?”
“在西王城门。”
“婪儿……”阿独迷茫地看过来,她已经朝门口跑去,叶枝回头见他失落地攥着花籽心中有些愧疚,安慰道:“阿独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回来。”
说罢,再不看阿独面纱下的神情,三步并作两步离开院中。
叶枝卸了拴在柱子上的缰绳,两步跨上马背,抚摸着吉光的脖子低声道:“靠你了。”
吉光低吟一声似在回应,马蹄上扬后如离弦之箭般消失在原地。
城外,如黑云坠地般的兵马缓慢向前移动,罗君无换了身劲装骑在马背上,满头墨发利落地束在脑后,额间一条二指宽的眉勒,回眸一瞥,风情乱生。
这样的罗君无叶枝从未见过,像一位所向披靡的武神,他仅仅不动声色地矗立着,一举一动都可牵山动海。
前方乌压压的兵马腾起百万尘沙,后方他静若处子目光深沉地注视天际。
“你怎么来了?”慕添平诧异地问,叶枝不管不顾径直越过他,停在罗君无身后,心乱如麻。
罗君无是去打仗,是去九死一生的战场,叶枝深深地明白,稍有差池这个人就再也回不来了。
罗君无拉着缰绳掉过头来,大风掀起了他的衣袍,仿佛也扬起了他的唇角,笑得那般好看,好看到天地万物无可与之比拟。
“少则三月,多则一年,等我回来。”
她深吸一口气,通红的眸子一眼不眨地看着罗君无,“好。”
纵有千言万语,此刻她无从说起,只能盼望,他能早些回来。
“保重。”
罗君无向来不擅长甜言蜜语,叶枝一生听过他说的最直接的一句情话就是“我喜欢你”。
他凝视叶枝一眼,她的模样早已刻入骨髓里。
宣德一百四十九年七月廿六,水盛寄凉,太尉罗君无发兵北燕。
北海颠倒,南山倾斜,天安地乱。
罗君无走后时常有战报传回,不知罗君无如何说服慕添平,叶枝放心不下便暂时搁置前往汴东的行程,在西王城里坐立不安地等着罗君无的消息传回。
皇天不负有心人,半月后,罗君无一纸战报送到慕添平手中,报中说十万大军整顿后驻扎在了不义境外,叶枝只觉得天方夜谭,难以相信地问慕添平:“驻扎在不义境外?罗大人咬定燕军会进攻西王?如若失策,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十万兵马的粮草?”
不是叶枝不相信罗君无的能力,而是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慕添平将战报烧毁后不解地说:“大惊小怪作甚。他想从西王出发进攻北燕,其中免不了要横穿不义境地,不义人中并非全是洛古这类人,十万兵马进入不义,即使能够顺利到达北燕,战力也会被消耗不下五成,那还怎么打仗?”
“那也不能在不义境外没有把握地守株待兔。”
“谁告诉你没有把握?”
“……”
“有什么把握?”叶枝犹疑地问。
“北覃帝微服出巡后至今未回皇宫,皇后来雪赶来后来家人也陆续抵达边疆,皇宫中能做主的人还有几个?”
北燕不同于大宋,大宋朝纲不允许任何一方官员坐大,朝中大臣相辅相成,当年本六部一相,未防丞相独揽大权,故而设立御史、太尉分食其上可干政下可监臣的权利,北燕却不然。
来家已经成为北燕朝堂不可撼动的参天大树,因此其它大臣所得、所摄的权利少之又少,几乎全被来家包揽,如今北宋大战开启,来家自然不能守着皇宫置身之外,倘若来家大半人在外行军,朝中剩下能主持大局的人有哪些?
“舅舅,大宋可收到了什么消息?”
慕添平斜睨叶枝,鼻间一哼,“否则我会让十万兵马随他冒险?”
“什么消息?”
“不得不说,大宋的确是天命所归。北燕大臣除却来家,大半臣子都在京城,这条消息偏偏却传到了一个奸细手上。”
“张连青?”叶枝问道,“张连青当年跟在来雪身边,于来雪有救命之恩,来雪重用张连青倒是在意料之中,她竟如此相信张连青?”
“人哪,”慕添平自嘲地笑了笑,“总认为能够善始善终。张连青诚心诚意救她没错,鞠躬尽瘁为她抚养儿子也没错,可是当年从北燕流亡到东流收留他的不是来雪。他的命是东流、是钟世长给的,他饱读圣贤书自然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过,他若学尽了钟世长那套,自此后,他们师徒二人的情分便到底了。”
对此,叶枝不敢妄论。张连青为报答钟世长养育之恩潜入北燕,机缘巧合下得到来雪赏识,来雪对他也有知遇之恩,他报答了钟世长,对来雪却深恩尽负。
“张连青不敢拿东流的存亡耍花样,若是他的消息,便可一试。”
“大可一试,此战关乎北燕存亡。输了,大宋元气大伤;赢了,北燕名存实亡。”
叶枝震惊地睁着双眸,浑身气血倒涌,像一首壮志人心的曲子吟入耳畔,让她奇经八脉都热血沸腾起来。
“舅舅……”
慕添平狡黠地笑起来,“罗太尉志在必得,我们便等着捷报传回来吧。”
名存实亡……
张连青已经行动绑走北燕太子,若此战活擒北覃帝,就算来家另扶新皇上位也无济于事,北燕已经名存实亡,再坚持也只是垂死挣扎徒劳无功。
至此,叶枝更加不能离开西王,尽管慕添平冷嘲热讽她也绝不离开西王,当然,她也知道慕添平刀子嘴豆腐心,并未当真。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飞沙走石,西王城里一如平常,境外时常传来战报,内容大同小异,为解决粮草问题,罗君无派人潜入不义境内几座荒山,几乎将山中搜刮一空。他猜测,北燕此次必定有备而来。西王境是三百多年前的西陈国都,谁也不知里面残留了多少前西陈的战士,北燕率兵征伐西王自然是要掂量掂量。
于是乎,境外迟迟没有战事传来,邱南却是发生了异动。
据传,大战爆发当日,瞭望台被燕军一举歼灭,甚至狼烟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燕军远程攻下,瞭望台人马全军覆没,折损近两千人。
瞭望台身后便是要塞金鹿城,那阵犹如万雷奔腾的马蹄声滚向金鹿门,那一刻,大地为之害怕颤抖,守城的士兵被吓得双腿发软,谁也料想不到,敌人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了眼前,如此磅礴的气势足以让人吓破胆。
放下命令,金鹿城即将失守,为百姓拖延撤离时间。
顾一身着黑甲手握长矛御马至金鹿门,门下将军拦住他:“顾少将军撤吧!燕军来得太快,我军根本毫无准备,金鹿城守不住了,只能撤退从长计议!”
他抿起嘴角不作语,挑起长矛将将军挑翻在地,一脚蹬在马背上在空中旋转一圈落在将军身上,他用膝盖抵在将军的喉间,若再用力就能压断他的脖子。
“废话少说,金鹿城尚且由本将军做主。”他狭长的眼睛阴沉地盯着将军满是冷汗的脸,长矛负在背后,“要滚现在就滚,本将军手下容不得孬种。”
“少将军!您调动五万兵马前往骥州,如今金鹿城只剩三万兵力,根本抵挡不住燕军来袭。”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不想徒增伤亡。
顾一眼神如厉剑刺得他呼吸一滞,长矛便已到了眼前,差一寸就刺入他眼中。
“金鹿城乃边关要塞,若此地被占,大宋不战而逃,岂非受天下人耻笑?即便日后大败北燕,也将被人诟病百年。”顾一声音僵硬而坚定,过于俊美的脸上肃杀沉着,腰间还是一朵欲坠未坠的花枝。
“你若要逃,我绝不拦你。剩下的人,随我死守金鹿城!”
“属下不逃!”
顾一冷漠地看他一眼,收矛,“拿剑。”
行上城墙,数以万计的燕军声势浩大地冲向城门,顾一持矛站在城墙上,一挥手,“放箭!”
数千支羽箭划破长空射向城下细细密密的人,终究是杯水车薪,顾一侧头问副将:“李尚书可安全撤离?”
“撤了。”
“金鹿城不能破,能挡几日是几日,龙副将已经前去求援,在此之前,请各位为大宋拼尽全力守住金鹿城。”
“是!”
震耳欲聋的回应声响破天际,又一轮箭雨将天空射出无数个窟窿。
“抛火罐!”
一声令下,无数燃烧着火焰的罐子被抛下城墙,无数烈酒被泼向火罐,城下立即变成了一片火海,火苗足足蹿起了两丈高,无数的身影被火海吞噬。他们被烧得嗷嚎不止,在火舌的吞噬下不停地挣扎着,渴望被拯救,可惜没有人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城墙下被烧出了一道火墙,不知其中混了多少尸体,让燕军半步靠近不得。
震天撼地的马蹄声中,一阵车轮推动的声音响起,抬眼看去,数十架大型投石器对着城墙虎视眈眈,城墙上顾一拳头紧握,还来不及下命令,无数块巨石从远处投向城墙,这坚固宏伟的墙壁将巨石全都抵挡在城外,不知它身上受了多少伤,在巨石的重击下它丝毫都不曾颤抖过。
投石器掷过来的东西渐渐不再是石头,而是各种尸体的断肢残腿,不时掷到城墙上来,他们看到那些尸体上残留着残破的大宋战袍,这些从不落泪的大宋儿郎倏然便红了眼眶,恨意刹那间翻涌到心头。
这些尸体,都是瞭望台的将士。
北燕怎么敢这么羞辱大宋儿郎?
“绝对,不能让他们踏进大宋一步!”顾一怒睁着眸子,滔天的怒意让他紧紧攥住长矛,吩咐人将掷上来的尸首的收集起来。
城下的尸体叠得越来越高,城上一轮又一轮士兵换下,被巨石砸死的人不计其数,他们根本不敢往身旁多看一眼。
依靠着先前布置的防御计划,金鹿城在燕军不分昼夜的攻击下抵抗了六日,援军还需两日才到,金鹿城却已弹尽粮绝,再多承受一刻攻击就将彻底瓦解。
“破了!城门……破了!”
根本就没有退路,不战,必死;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何不如殊死一搏。
顾一握紧长矛,一矛指天,“迎战!”
万马奔腾而出,所到之处一片血色。
“顾倾城,早想与你一战!”迎面一剑刺来,顾一长矛横扫身边敌人,侧眸看向那人,脸上早已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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