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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上春雪-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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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他怀里缩,怜惜之心大起,吻便自然而然坠落到了她柔软的耳垂,“我抱着你走。”
这话说得,墨廿雪打了一个激灵,原本的睡意也都没有了,她在想,洛朝歌怎么这么能豁得出脸皮呢,这样在皇城里走一圈,有多少人要对他们指指点点。墨廿雪这辈子最不喜欢那些蜚语流言,她瑟缩了下,“我走得动,不要你抱。”
马车缓慢驶入闹市。
人行的光影在花灯彩月里变得迷乱散漫,墨廿雪偶尔听到礼炮的声音,掀开马车帘,窗外一盏盏灯花高照,条幅楹联参差不绝,掬了一捧人间富贵,将年的味道渲染得大肆张扬。
流光溢彩的烟火在头顶盛放,映得她扶着侧壁的身影焕然得如一幅生动的画。
她听到身后传来茫茫的叹息,“廿儿,南幽的烟花,也很好看。”
怎么好端端的说这个?烟花自然是哪儿的都好看,墨廿雪转瞬间灵犀微动,她有点不可置信地拧过头来,“朝歌,难道你要随我回南幽?你不想当北夜的靖王了?”
“也不是。”他笑了笑,“我确实不想当这个靖王是真的,可是我更想和你云游这世间。你知道我最羡慕的人是谁么?”见墨廿雪摇头茫然作不知,他也随之望见了窗外的缤纷流光,“是沈阙。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他同我炫耀他的自在时,我还要一面微笑,一面假善的祝福他。其实我嫉妒他。不是所有人都能放下心上的枷锁,他可以那么洒脱,可是我不能。”
“不过,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我不能让你也戴上这厚重的锁,一辈子拘在此地。”
墨廿雪偏过头去继续欣赏焰火,却表现得十足沉默。
她想,她终于明白,为何一群品画的老古董说,洛朝歌的画作里有出世的意味。看来这群人也不全是混饭吃的。
“廿儿?”他没等到她说话,有些疑惑。
“原来你是在我商量啊,我以为,你已经决定了呢。”她有点不满,因为以前,他的什么决策几乎问过她,甚至利用她,也让她毫不知情。
“你意下如何?”
“我说什么你都应允?”墨廿雪的目光移到他的脸上。
洛朝歌牵起了唇,“我把性命交托在你手上,自然你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
“噗——”墨廿雪大笑不止,“那好吧,本公主也正想到处转一转。”
她粲然如画,朱唇明眸神采奕奕,洛朝歌趁着马车停下缓步下车,“这是第一站,北夜。廿儿,下车了。”昌繁的闹市里,他目光莹润,如亘古里便在的身影,白衣如雪拂袂而至,悠长绵远的呼吸,声声犹如在耳。
如果这个世上有千万个向她伸出手的人怎么办?自然还是只把掌心交给他。
她终于迈出了车门。
双脚着地的瞬间,差点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托着她纤细不盈一握的柳腰,鬓发如云下,眉眼盈盈宛似珠玉,她在笑着看他。然后却是娇嗔道:“靖王殿□□力真好,以后不许这么欺负我了。”
“这算欺负?”他莞尔,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公主登时满面腮红地将他推开,跺脚怒瞪。
取笑完后,他不再闹她,执着玉人的手,映着月光和灯光的影子而去。
十里的烟火霞盛,丝竹穿缀,笙歌迷绕。北夜的夜市也是琳琅满目,墨廿雪很快醉心此间,最后回去之时自然是满载而归。本来她也觉得自己还能再逛,还是自家夫君苦着脸色道:“廿儿,我已经囊中羞涩了,你别刚嫁来就这么败家。”
墨廿雪插着腰肢大笑不已。
两个人折返以后,墨廿雪便更累了,这一夜瘫在床榻上半点不想动弹。
幸得他也没有再来夜里骚扰她的清梦,这一觉还算安稳,他的手始终横在她腰上,只要她稍有异动,他便立刻会以仿佛是清醒的状态将她拉回去。但清晨墨廿雪起来迎接新年的第一日时,那个睡在她身后的男人却不见了。不知何故,她竟丝毫没觉得不放心。
新年了,她得包饺子呀。
第七十三章 半世风流尘埃定
洛君承和自家三哥在喝茶,桑树枯影里,小太子把盏言欢,“三哥,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天既然来找我,定是有什么不太好的事。若不是因为父皇,便是因为我那位新来的三嫂,对不对?”
日光轻暖,温煦地映衬着他玉色的脸,洛朝歌低声道:“柚子,还记得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吗?”
即位之后,是放他走,还是杀了他。
洛君承也料到他一开口就没好事,自个儿悠悠叹道:“我便知道,三哥对这个问题总是耿耿于怀。但是你要明白,站在我的立场上,即便兵戎相见,你丧命我手,我也不该放你归于山野。”
这语气很笃定,也很尖锐。洛朝歌并未觉得洛君承说的有什么错,他才是这一国储君,携万民之任,他要留住人才,也要网住威胁。所以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会放过自己。
洛朝歌惘然,却不多说话了。
有人慌慌张张,脚步凌乱地闯入,将满园冬色光景带动地热分了起来,只是这人满脸愁容,进来瞧见洛朝歌也在,便踟蹰着有些犹疑。
这人是洛君承的太子洗马。洛君承与洛朝歌对望一眼,抬袖道:“三哥不是外人,说吧。”
这人方才挥汗道:“启禀太子殿下,皇上……已然行将就木,龙体垂危,现下……”
他后边的话没说话,洛君承猛然地长身而起,披着大氅迅捷地冲了出去。洛朝歌攒着眉峰,也跟着起身,他看着比洛君承云淡风轻得多,可唯独在迈脚时微微踉跄了下,太子洗马欲上前搀扶,洛朝歌疲惫地挥袖,“我怕我去了,他死得更快,还是不打搅了。”
对于那个父亲,他没什么好指望了。
洛临不会想见他,此生此世,恩义就这么了了罢。
洛朝歌在外边找到自己来时驾的车,一路摇摇回府。但没等到过家门,宫里头却传来三声长钟轰鸣,一声,一声,一声,绵远空旷,悲哀沉浑。那是帝星陨落的悲兆。
里头忙活的墨廿雪,不知道这三声钟鸣代表什么,下人们一个个脸色惨白,她也没发觉。弄得满身面灰,她拍着两手粉面,听到门外的车马辚辚之音,欢喜地往外冲出去。洛朝歌形容颓靡,脚步乱了方寸,她眼一怔,突然愣在了原地。
“廿儿。”他看到了满身白面的墨廿雪,风似的上去将她搂入了怀里。
“朝歌……”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颈边温热湿润的液体流落下来,让她觉得隐约的惶恐和惊悸。她把男人的脊背搂紧,不肯放过一缕细风,“朝歌,我在呢,别,别难过。”
“我想过自欺欺人的,可终究还是做不到。”他不能狠心,不能对父子亲情说舍便舍,原来还是在乎的。只怕这么一滴眼泪。他从未流过泪,可今天破例了。
洛临走了。
墨汲对北夜的这位皇上还是惺惺相惜的,不由得面露悲愁,长歌当哭。最后对李公公颤声惋惜道:“这个洛临啊,居然就这么……朕以后还找谁一起垂钓啊。”
昔年烟波江上,一南一北两位皇帝私下会面,所有人都好奇他们说了些什么,其实什么也没说,两个人趁着月色在湖边钓了一宿的鱼。天明时洛临比墨汲多钓一只,墨汲的鱼的斤两却远超洛临,他为此沾沾自喜了许久。事隔经年,他一直想着再有机会,能与那个枭雄相对而坐,手持钓竿,兴味阑珊。
人死如灯灭,加诸在一个死人身上的所有,都成执念。墨汲除却这么喟然长叹,却不再想了。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春来后的江南,水乡绵软,吹开烟川上一缕缕起浮升腾的雾色,纯雪般的浮江白棠大朵大朵地自梢头垂落,快板红牙的笙歌韵致里,有清脆的童音菱唱划破水烟而来。
莲舟飞棹,吟啸声起。
行船溯流此处。
春日的长天澹澹地漫着,秦蓁安静地靠着自己夫君的肩,宋玦以为她睡着了,正要停下摇着船桨的手,她却将他的手摁住,闭着眼惬意地说:“不要停。”
宋玦意味深长,失笑道:“夫人昨晚也是这么对为夫说的呢。”
秦蓁的手僵住了,慢慢的,她的脸浮出一层恼怒的薄粉,眼眸却未睁开,她仰面嗔怒道:“没有正形!”
天将破晓,晨曦悠悠的淡薄似霜,宋玦低头吻住夫人的眉骨,怜惜地抱着她的纤腰,微微地喘息:“婉兮,我们回去。”
回去做什么?
秦蓁哂然地勾了勾唇,“呵,你自己一个人回去。也不知道是谁将我带到这地方来的,还说要找洛朝歌的,却整日待在客栈赋闲游手。”
宋玦呼吸滚烫,落入江水里,逝水冰凉,水气袅袅如烟熏,他无奈地投降,“是我错了,夫人教训得是,我们这就北上。”
彼时东边也来了一条船,云拂晓按着剑柄,眼眸望着一川江水有点空寥。
四个月前,北夜之主洛临病逝,虚年十三岁太子洛君承御极为帝。
没过多久,洛朝歌便带着新婚王妃离开了北夜。人皆惊疑,没料到洛君承竟是说放便放,毫不拖泥带水。
就连温如初亦觉得,这个新皇的手腕魄力均非常人可比,是他日后的又一不逊于洛朝歌的敌手。
临行前,枯木吐出一点新绿,洛朝歌站在春风里,满面雍容,“柚子,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成全。”
洛君承负着双手,眉目间已有了帝王的沉毅,稳如山岳,“三哥,你可知道父皇临去前与我说了什么?”
他自然摇头。他本以为,洛临一字都不会提到他。
“父皇说,要我无论如何,也留你性命,即便你我同室操戈,你罪大恶极。”洛君承平铺直叙的口吻还是让他微微张了下颌,“三哥,父皇他不知道,所以同我说了这些话。但是对你,我自幼无母,你的陪伴启蒙之恩,洛君承永感于心。所以,我怎么可能会向你动手?”
“三哥要的自由,朕作为天子承诺与你,君无戏言。”
洛朝歌没想到洛临弥留之际,对洛君承的嘱托会是这么一句。而洛君承给他的承诺,却尤为沉重。他十三岁时,也不敢如此以一言九鼎的果决说话。
他最终嘱托了一句,留心老五,便飘然远去,不再回顾。
云拂晓怅然地出了会神,身后厚实的胸膛密无缝隙地贴了上来,她敛着粉唇道:“找打?”
“你这个野蛮的女人!”林复吐槽。
哪知云拂晓却并没有动手,让身后的人抱着,凶恶地吓唬他:“再不去我家提亲,我就不要你了!”
“哎?”林复眼睛一亮,“你答应了?”
“废话,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还……”云拂晓的脸上奇异地沁出一丝红霞,“要是我肚子大起来,那多丢人!”
“呵,”林复愉悦地笑起来,“原来你也知道丢人,那你霸王硬上弓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今天!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你这种不矜持的女人!”
云拂晓羞恼交加,手肘干脆利落地捣在他的胸口,林复吃痛撒手,云拂晓咬着唇瓣道:“林复!我信不信,我现在就带着你的种跳到江里去!”
林复被她一声吼得傻了。
他的唇抖了抖,“真……有了?”
“不要就算了!我打了找别人生!”
云拂晓自然说的是气话,一波江浪打来,窄窄的轻舟摇晃了一下,她脚下没站稳,林复见她歪斜了身,吓得心惊肉跳,赶紧把人往怀里拉,暴吼道:“你开什么玩笑!怀孕了还出来折腾!我马上去提亲!”
他一连吼了三句,但云拂晓觉得这样的林复憨傻可爱,她甜蜜地在他脸上啄了下,“我自幼练的内家功夫,这点奔波不算什么啦,瞧你急的。不是要去找洛朝歌吗,我们早点走,你看前面宋玦他们都快到啦。”
他是真拿这个女人毫无办法,苦笑着摇着头,却还是依言划起了小船。
杏花微雨,远望之好似一树树招摇成簇的烟霞。粉白点映,明灭交叠。
墨廿雪坐在小院里抚琴,头顶正是嫣然含俏的花束,翩跹多情地映着她柳细的身影,指下琴音缕缕,连绵而绯丽,仿佛奏得一曲繁陌,花开似锦。
洛朝歌自厢房走了出来,身上带着江南的迷蒙味,白衣殊华,手捧着一卷《太史长集》,唇畔似笑非笑,“这首曲子该叫什么?”
她浅浅地笑了,“朝歌,你的字,是叫弦寂么?”
她自然最清楚不过了,分明明知故问,他挑了挑眉。
“那这曲就叫——《弦上雪》。”
墨廿雪俏皮地眨着眼,因为已为人妇,又多了温婉贤淑的气质。她的玉指下,七弦银丝落满了杏树坠下的粉红色的雪,满树粉红烟光里,她凝眸浅笑望着他。
他的书卷“啪”一声落在石阶上,黑色的眸荡起一丝波浪。
墨廿雪被人横着抱了起来,“去哪儿?”
“睡觉。”
她惊了,“现在是白天!”
“这里也没人。”
“可是我是孕妇!”
“我知道,等下我会轻点。”
墨廿雪满头无奈,回望了眼被尴尬抛下的名琴,“为什么,突然这么有激情?”按照道理来说,他绝对不是这种会白日宣淫的人。
他见她明眸似水,颇有几分不解,便不厚道地笑了:“不是你让我‘上’你的么?”
她一怔。
哎,弦上雪?
终于恍然大悟。
第七十四章 一生为你所缚〔bl向,慎入〕
沈阙八岁就已经拳打幽都一霸了,那时候,他是引得十二岁以下的小孩人人自危的混世小魔王。
宋玦和林复,识时务者为俊杰,跟着他屁股后边转悠,得谁不顺眼就抽谁,就连后来林复发愤图强要习武术,也是受了沈阙的刺激。
可惜后来,沈阙云游去了。
十岁就开始了仙鹤般的生涯。所有人都觉得,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一定在外边过不久长,不多时便会自己灰溜溜地回来,重新认识人生。
可惜他们都想错了,沈阙这一走,便几乎没有再回来过。
并非没有在外边吃过苦,为了沿街乞讨的叫花,他惹了一场官司,赔净了身上的钱。后来走多了看多了,心中的悲悯慈善磨成了玩世不恭、浮云无意的闲散性子,袖手看这天下沧澜。
再后来,他遇上了洛朝歌。
光鲜的马车,衣锦华贵的少年,眉间藏着一缕极难察觉的落寞失意,沈阙想,也许这是与自己一般的人,心不在身在之处,所以无所归依、落拓难从。
他常跑到他府邸之中,大肆吹嘘自己的行迹与见闻。
当然,落魄的沈二公子也并不容易见到北夜的三殿下。他得了一个人的引荐,也是后来改变他一生、拘了他一生的人,洛君承。
小太子对沈二公子初初的印象并不甚好,也未深交,只单纯觉得这人身上有种既哀怆又鲜亮的活力,觉得倒是能对自家三哥的胃口。遂过府见洛朝歌时,顺带把他捎带了进去。
这样他们方才结下了友谊。沈阙开始日日怂恿洛朝歌,绘声绘色地给他描述天南地北的风情。洛君承时而来洛朝歌府中,也能遇到沈阙,但他总喜欢捉弄沈阙。
直到有一日,洛朝歌答应:“我去南幽,但要借用你的身份。”
“我无所谓。”沈阙耸肩,他们两个人生得很像,一般灼灼熠熠的桃花眼,慵懒却幽深,出挑得难言难画。
洛朝歌于是走了。
他临走之前,警告沈阙:“你答应了,我就不希望在南幽看到第二个沈阙。”
“呵呵,我是那种人么。”
洛朝歌不可置否。
后来沈阙果然没有打扰他分毫。
就连沈阙本人也不明白,他自以为早已看透名利,觉得世事如尘无挂无牵了,怎么还会羁留北夜,困于方寸之地。
他喜欢住在北夜的客栈,每日叼着一只碧玉青花觞,闲漫的注目过往的车辆。唯独太子的车骑来往时,他会直了眼睛放出雪亮夺魄的光。
他渐渐悲哀地明白,自己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少年上了心,动了不一般的心思,隐晦难言,或者在高贵的洛君承眼底,他这点心思是如此腌臜不堪。
纠结了又纠结,他终于悲啊悲地去跟洛君承辞行。
北夜已经不能再久留了。
洛君承稚嫩的面容已然风采胜昔,黑眸粉唇,清贵之中高傲得让人不能逼视。
沈阙是如此羡慕洛朝歌,若是这个冰冷沉肃的少年,也能那样憨呆地抱着他的手摇,那样又傻又聪明,该有多好。
听闻他要走,洛君承只挑了眉梢,“那也好啊,孤给你准备些银两充作盘缠。”
听出他语气中的如释重负,沈阙颓丧地后退几步,蹬在地上的靴子,他从未有一刻觉得那是如此咯脚!
然而直到最终,他也没那个勇气直言,于是挥袖作别:“珍重。”
洛君承转过身,皱了眉。他以为,他欺负他已成了习惯,一时难以戒掉,是情有可原。他终究会忘记。在那御座之上,他谁也不必记得。
沈阙离开了皇城,他重头开始了周游天下的漂泊日子。
经年日久。
他以为自己忘了,但不知道从哪个人的嘴里提起洛君承来,他还是会心微微一阵悸动。
他想,这么久了,可以回去看一眼吧,就在那个酒楼里,静候着喧繁街市上,他翠华御辇之中遥遥一瞥。如此,他也捱得过接下来又不知多少年的飘零。
然而他错了,那一眼,昔日稚幼的小少年,已是如此风华绝代。身似古树挺秀纤长,肃然的眼眸变得锋锐如刃。冷淡了,也……更吸引人了。
沈阙的脚步被彻底绊住了。
他在皇城里逗留不去,难见天颜,却偏偏贼心不死。
他在酒楼之中买醉,醉意阑珊之时,他仿佛看到一个身拥狐裘的锦衣少年,俊冷的面容棱角如琢,逆光而立,他趴在酒桌上目光便只能看到他腰间的青玄双龙佩。
“哈哈,真喝醉了。”
他怎么会来见他呢。
他如今已是这么尊贵在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少年帝王眉峰如墨,抿着薄唇如是问道。
沈阙虽是醉了,却还是受宠若惊,他没想到,这个早已日理万机多年的少年会记得他。
“来看你啊。”沈阙的手抚向那一片光源,想要触碰眼底细瓷般美好的“幻觉”。
少年的脸微不可查地红了红。
刚才在楼下,一眼瞥到醉醺醺不省人事的沈阙,那一刻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断了,他没做任何嘱咐,便撇下一干随扈就这么拔足而上。
为什么那么冲动?
这一刻,沈阙温热的指腹只差一毫厘便能碰到他。
“皇上!”身后一群人呼呼喝喝,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洛君承终于回神,他皱着眉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沈阙。
“果然,是幻觉,抓不到呢。”沈阙撑着头,疲软地倒在了桌上,彻底人事不知。
洛君承拢了身上的明黄披风,转身道:“将他给朕带回去。”
少年皇帝毫不留恋地下楼去,然而众人却纷纷傻了:带回去?带哪儿?皇宫?那不是后妃们的地盘么……
算了,皇上说带回去,那就皇上回哪儿就把这人带到哪儿吧。
当然,皇上是要回宫的。
沈阙清醒时,头还是一阵眩晕,他扶着额头坐起来,周遭陌生的环境让他觉得莫名。博山炉中正焚着沉香,紫气烟袅,这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这一点沈阙还是知道的。
可他怎么会在这儿?
接着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响起,他看到朝思暮想的少年披着一身随常的秋海棠色的宽袍,眉目沉静肃远。
沈阙才意识到自己是睡在龙床上,他一惊,然后红着脸迅速翻坐了起来。“我,我怎么会……”
“沈阙,朕问你一个问题。”
“嗯?”沈阙还处在震惊之中。
“你如今,是南幽百姓,还是我北夜子民?”少年负着双手沉然问,只是黑眸里似乎扣着一丝愉悦。
“哪儿都不算。”
“可愿自今日起,入我北夜藉,成为朕的……”少年顿了顿,在沈阙愕然的目光里,他不自在地转过身,“你游历天下,阅闻丰厚,想必也知道不少奇闻。正好,朕缺一个史馆修撰。”
沈阙仍是愣的。
洛君承无奈地一笑,“朕在留你,这个意思还不明显么?”
“我……”这个感觉真像是在做梦,他与少年相视而笑,眼角隐隐沁出了浸了风霜的泪水。“为什么?”
“朕缺人。”
“缺什么?”
“缺你。”
沈阙一愣,洛君承扶额失笑,“一定要我说得这么直白是不是?”
洛君承御极以来,从未露出如此生动羞赧的颜色,俊脸薄红,宛如一丝迤逦的艳霞。
“六年零三个月不见了,沈阙。”
“是六年三个月又十一天!”
“……”
沈阙把日子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忘不了,可是原来洛君承也记得,难道……
“朕还有折子要批,稍候喝了醒酒汤,陪朕去城郊走走。”
“是!”沈阙眼睛灿灿的。
洛君承暗中失笑。他人生第一次马失前蹄,遇到了这么一个冤家,少时如此不对眼,可自他走了以后,他却没有一日不惦记的。
拥江山万里,到底是孤单。
好在,我落得称孤道寡这般田地,时至如今还有人陪。三哥,我一点也不羡慕你了。
沈阙记得是被这个少年拘了数十年光阴,他有这世上最少年老成的威仪,他有这世上最铁腕绝杀的魄力,他也有,这世上最暖如初阳的笑容。
此生谨记。
第七十五章 洛玉书的自白
洛玉书自生下来嗅觉便极其灵敏,可谓万中无一。
也因为这个特点,他从小就不大爱近旁人的身,除却有血亲的父母,以及几个兄弟之外,其余人若想靠近,便必须将全身上下熏满香料。因为这些人的气味,在他的嗅觉感知中能放大无数倍,若有一点浊气,便觉得恶臭难闻。
所以,他从小能亲近的,寥寥无几。
九岁那年,他记得,他三哥从南幽归来,因为与南幽人私相授受暗中往来,被上了无数鞭笞之刑,血痕累累,但固执地撑着一口气,绝不服软。不过区区一少年,竟能抗下这些蚀魂挫骨的折磨,洛玉书觉得震惊。
“三哥,你何苦与父皇闹成这样?那个南幽的女孩,到底是谁?”
“是,”他脸色苍白地趴在竹床上,额尖冒汗,却始终微笑,“一生一世最不能辜负之人。”
洛玉书不懂,只是觉得他聪明绝顶的三哥,第一次,很傻。
直到他自己也遇到了那么一个人。
他第一眼见到烛红泪,是在醉月楼,她清冷却落寞地自斟自酌,他便在帘后,隔了老远,纱幔偶尔翩飞,他能窥见里边灼艳绯灿的红绡,绝美清寂的面容,眉尖若蹙。
他问凤啸:“那是喜欢我三哥的烛红泪?”
洛朝歌的倾慕者,他从小到大见过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初初以为,烛红泪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也太美了一些。
凤啸肃容道:“是,此女还是云州的暗探,现任紫明府的一等女官。”
她其它的身份,洛玉书都知道。
时风吹帘动,洛玉书恍如嗅到了春芳气息,清新温软,馥郁逼人。
他是嗅觉灵敏的动物,也同样因为嗅觉而轻易赋予对一个人的爱与憎。所以,他对烛红泪有了好感。
长得美又自带体香的女人,是洛玉书的软肋。
他三哥也曾叮嘱:“你涉世不深,几乎不曾接触过人世险恶,你的鼻子,是你的优点,也是你最大的破绽。我担心,你日后为美色所迷。”
他想,他三哥好像是从来不错的。
于是真就这么一语成谶。
洛玉书后来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对烛红泪的关心过了头。
直到在小酒馆看到她,冷香似雪如梅,缠绕遍身朱砂红绣,她微凛着凤眸,墨色浓深。
如临大敌恍如来者不善。
洛玉书第一次近距离地与她直视,心乱了道行。她问他是谁,他便答“玉书”,也许,只是单纯为了骗她那么亲昵地唤他的名吧。
她如他所愿,可惜唇齿之间流出来的字,依然冰冷得没有温度。
可是也已经够了,他已经陷入了泥淖不可自拔了。
没察觉到酒里有迷药?
他当然知道不是,可盲目地想要信任她。也许这就是三哥说的“为色所迷”。
宁封让烛红泪喂他毒|药杀了他,烛红泪应允了。
可即便是在倒下去的那一刻,他也依旧笃信着,因为他看到了眸中那一丝深埋雪底的不忍和动容。
洛玉书从未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什么必然和必要,自小他就是几个皇子之中最平平无奇的那一个,母亲早逝,洛临对他视同无物,平头百姓说起北夜的龙子凤孙,不论提到谁,他“洛玉书”的名姓也从来是一带而过。但却在瞥见那抹不忍之后,他竭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要活下来。
即便他们永远立场不同,即便她永远不会垂怜自己,即便,她和他之间永无可能。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被关了多日,而这些日子,早已让烛红泪转变了心意。
烛红泪每日都会在地牢之上探视,她知道洛玉书水米不进,趴在潮湿阴森的青石板,一日日甜蜜的期待化作了死灰的绝望。
她也从愧疚,完成了心疼,最终那份深深压抑的心疼蜕变成“此生非他不可”的决心。
他们是同样的人,是知己,是彼此的火。
烛红泪心疼这个少年,她终是不忍,将他安置在最好的院落,即便那样会引人注目。所以她必须离开他,必须把他完整无缺地交到他三哥手上,如此才有绝对的安全。
唯独,她暂时不能告诉他,她早已被洛朝歌说服。
洛玉书一觉醒来之时,却发现窗外再没了那漫山满园的红枫,身下的褥子是北夜的馨香,他怔然地,然后便看见自己的三哥施然而入。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候,温如初的势力已经大半撤回了云州,他也即将袭爵。
洛朝歌坦白:“烛红泪,她临阵倒戈,为北夜立了大功。”
完全没从这句话之中反应过来,洛朝歌心下叹息,他自己要追着那位公主到处跑,无暇分心照顾这个傻弟弟。他心想着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还是他们自己私下处置比较好。
本来他是应该告诉洛玉书,烛红泪答应供认温如初的行迹,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于洛玉书。
洛玉书自己觉得身在云雾之间,茫然大惑,那一刻,没有人能说得清,他心中是喜是悲,他只知道,他疯狂地想见她,想拥着她,想和她说他的衷肠,想……
轻雪如絮,飞扬着散了一城。
“洛玉书,我心中没有家国恩义,从来只眷恋那么几个人,只肯为那么几个人驻足,回顾。可是我今天答应你,我会回来。”
在北夜道别之时,漫天白雪如覆,冰凉的大氅落满了银色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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