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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上春雪-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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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如初苦笑,两根手指抚过她柔软的鬓角,神色却带着几分温柔,“公主,这次,让子午护着你。”
  “你……”墨廿雪惊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声音发涩:“公主果然如我心中所想,不曾用过真心。”墨廿雪更是花容失色,心底里对自己有点唾弃,却听他继续道,“我如实回答,我没想过玩弄公主,只是……比起那些高门大阀,我身份卑微,不敢妄动心思,可最终却还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你……”墨廿雪说不出话来,难道她追了这么久却一直都求不得的温如初,其实是喜欢她的?
  没有求仁得仁的欣喜若狂,怎么竟会觉得有几分恐慌?
  墨廿雪捏着披风边缘的手指在泛白,指尖用力过猛,本来想宽慰他几句,但这不是时机。岂料温如初说完这番话以后,突然转身离去。
  “如初!”
  他没有停下。
  而是以一种雄鹰翼蔽的保护者姿态守在了船舱门口。
  林复久战不懈,深感这群刺客的可怕。像是杀不死的魑魅,一刀砍下去,若非致命便决不倒下,这种死士要花经年累月的时间才能打造出一个。来人并非泛泛。
  “林公子,这些人有备而来,该如何是好?”
  墨汲派来的士兵已经横躺了几十个了,方才这个士兵发了一支火焰令箭,岸边驻守的守军见到令箭以后应该会立刻赶来,所以,还要拖延时间!
  林复与那人后背相抵,他握着一根从杀手手里抢来的长槊,喉中发出声闷吼:“船还在漏水么?”
  “方才好似又下沉了一点……”士兵和林复,基本上已经被包围了,成了颓败之势。
  都自顾不暇了,林复还是想到:大哥下水后到现在仍然不归,船却还在下沉,莫非……
  想到这种可能以后,整颗心都是一沉,脸上的戾气杀意更重,“我杀了你们!”
  若是这一船人都无法生存,他也绝不做独活的那一个!
  川上夜里的风透着几分雪落的冰凉,林复的手背后肩被砍了两刀,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中了多少招,只记得要数被自己砍翻的,一个,两个,三个……
  叹息般的雾色里,兵刃的铿锵之音渐渐从嘈切变得单一,林复的最后一丝力气也在迅速消失,直到,他听到一声女子尖锐的叫声:“如初!”
  这声音,正是公主的!
  心神一紧,他砍杀了身前阻路的最后一个刺客,回头便看见自己昔日的同窗、风华绝貌的幽都公子花钿委地……墨廿雪接住他的腰,扶着他后退闪避开一阵刀光。
  最后一个杀手,不甘心又锲而不舍地给出了致命一击,前胸被刺受伤严重的温如初也同时发难,夺过身后墨廿雪手中的寒剑,孤注一掷,刺客那一剑刺在他右肩,而温如初拼着两败俱伤的危险毫不留情地将一剑递出,刺穿了那人的喉咙。
  鲜血飞溅,夜色里弥漫着一阵飘洒的血雾。
  林复的胳膊因为脱力在颤抖,他甚至迈不开一步,只能看着温如初以身犯险杀了最后一人,那一刻,他在幽都公子的脸上看见的,不是宠辱不惊的冷漠,不是烟花三月的笑意,也不是面对他们这群人时昂扬的高傲与不屑,他看到的,是沉重的杀气。
  很难相信,在清俊温雅如莲涉碧波的温如初,会有这样的神情。
  然而现实就是如此。
  温如初倒在墨廿雪的怀里,公主惊慌失措,看到林复还站在远处,大喊道:“船上有御医的,快传过来!”
  林复似如梦初醒,但身旁那个士兵因为地位低下,以为公主唤的是自己,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赶紧去叫人。
  回归平静,船舱里终于冒出两个战栗不安的男子,先是被一地尸首吓了一跳,紧跟着在墨廿雪连声催促之中,抬着温如初进去了,整个过程里公主再没有回头一下。
  林复想起来沈阙,心神剧颤不止地下水,但刚跑到船舷边,熟悉的声音叫住他:“力气都使完了别忙活了。”
  林复惊讶,一转身,熟悉的白影就在远处。
  沈阙的脸色有点苍白,但仍旧挂着那淡淡的透着几分慵懒的笑,衣衫尽湿,袖摆前襟上晕着大片的红,被水浸泡得泛褶。他上船喘了两口气,“船简单堵住了,应该能坚持到救援来。怎么样,船舱里的人都安然无恙吧?”
  他问了一句,但见林复神色有点异样,突然不安起来,“公主……”
  “公主无恙。”林复打断他,“只是温如初……为了救公主,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公主正在照看。”
  “哦。”沈阙的脸色平静下来。
  林复走近了才发现他身上处处都是血迹,大惊失色,“大哥,你伤得严重么?”
  沈阙把自己打量了一下,“没事,不是我的血。”又看了眼林复,“你才伤得严重,赶紧让御医去瞧瞧。虽然是习武之人,也是个身娇体贵公子哥,别误了治伤的时机。”
  林复受的都是一点皮外伤,倒是真不碍事,他捂着后肩最深的那个伤口,临走之间最后问了一句:“真不是你的血?”
  “真不是。”沈阙的脸色有点难看,但仍是笑着回答的。
  林复没说二话地走了。
  召唤了御医之后仅存的一名士兵,在出舱检查战场之时,发现沈阙扶着栏杆,正大口地喘着气,他迅速跑上前,沈二公子的脸色太苍白,他有点惙惙,“沈公子,您……没事儿吧?”
  沈阙捂着胸口,声音沉闷:“没事,船上的杀手共有多少?”
  士兵粗略清点了一下,然后纠结着眉头道:“他们是混进来的,和我们的人死在一块儿了,我数不清……”
  沈阙丝毫没有动容,“刺客的左手背近腕处有刺青,刻着他们每个人的代号,你数一数就知道了。”
  “哦好。”
  士兵去数人了。
  沈阙捂着胸口连连咳嗽,好在这时救援的船只已经在渐渐靠拢,他能看见平静的江面上星罗棋布的火点,看来来者不少。墨汲本是想为墨廿雪做好最妥当的准备,却还是倏忽了船上的守军棋错一招。
  但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把人安插在禁军之中的人,倒也不能小看。
  沈阙在水底泡了太久,又吹了风,干脆直接地受了风寒,咳嗽了一阵起身要往船舱里走,士兵已经数完了便张口答道:“共十九个!”
  十九个,加上水底的二十一个,一共是四十人,真不少。
  沈阙勾了勾唇,“你招待援军吧,我进去看看。”
  他走入船中后,没过多久船上又爬上几个湿漉漉的人,那士兵惊慌地要捡地上的长刀继续厮杀,却听一人暴怒地吼道:“混蛋,自己人!”
  士兵傻愣愣地点头,然后尴尬地扔了武器不说话了。
  这剩下的四个人,正是方才跳下去后活着回来的。
  终于回到安全的地带,个人拧着自己的湿衣裳,满脸劫后余生的万幸,一人长叹道:“想不到平时看着是个绣花枕头的沈老二,打起架来竟然这么猛,我等不如也。”
  另一人附和:“这倒是。”看了眼地上的尸体,终是不忍,“只是,今日死了太多弟兄,这杀千刀的狗贼!”
  老御医给温如初上了药,包扎好了,嘱托了几句,便回头禀明墨廿雪:“温公子这伤若是再深几寸,只怕是神仙难救,幸得老天庇佑。”
  “那到底严不严重?”墨廿雪只关心这一点。
  “这个,仔细修养也还是能好的,最近不宜大动……”老御医喋喋不休,墨廿雪却只关心第一句话,知道能好之后,便松了一口气。
  “公主……”温如初躺在床上,气息不稳,声音仿佛是轻细的游丝。
  墨廿雪闻声赶过去,温如初一只手无力地抬起,落下之际被她攥入手心,“你放心,御医说了没有大碍,你好生休息就好了。”
  公主平日里虽然说不上趾高气扬,但也绝没有这么细声细气的时候,她这么温柔地和一个人说话,还是头一次,身后的一群同窗们纷纷表示看傻了。
  老御医赶紧再给林复治伤。
  林复想起沈阙,心中还是不放心,“陈大人,我大哥……我是说沈公子,他好像,也受了伤。”
  说这个话的声音似乎还不小,很显然是给某人听的。
  墨廿雪猛一回头,“他怎么了?”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她一直以为沈阙和林复在一起,可是方才,她没有看到他!
  温如初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有点像无声的抗议。说起来是个人都会奇怪,这个温如初对公主不假辞色已经三年了,突然的转变叫人很难一下适应,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患难见真情?
  墨廿雪心念一动,然后,她看到了门口的沈阙。
  第三十章 抽刀断水水更流
  沈阙站在人群里,脸色苍白得好似透明,白色绣袍上晕着鲜血漂染的红,他古树般安静沉默地立着,好似漠不关心,但眼睛始终盯着一处,那是她的手和温如初的手牵缠一起的那一处。
  墨廿雪有点尴尬,被盯得手心发烫,本来想撤回,床上的温如初却轻声道:“公主,你累了许久了,先去歇一歇。”
  “不用了,”答话的是沈阙,“船已经靠拢了,现在大家先转到另一艘船上去吧。”
  公子小姐们一听救援来临,一个个脸色的阴郁都荡然无存,还要压抑着雀跃的心,秉着矜持为贵地陆陆续续往外走。
  船并拢之后,自墨汲派来的另一艘大船架了长梯过来,大家相互照应地顺梯爬,除了这群娇滴滴病弱弱的公子小姐,还有大战后仅存无几的残兵败将。墨汲的准备倒是很充足,连地上的尸体都一并带走了,就差水里的没有打捞上来。
  他们先走,沈阙一个人跟在最后头,不紧不慢脚步从容。前方几个人抬着温如初已经过去了,墨廿雪扶着他几乎没有回头。
  林复也跟在所有人后头,他追上沈阙,自他身边嘻笑道:“大哥,我是真没想到,你会有这种高深的武功,这换了我也是自愧不如。难道是这十年,你在外边得了什么奇遇?”
  沈阙知道有些事一旦露出了马脚,还会有马身、马头,一起会在不久的将来浮出水面,他笑容泛苦,“哪里有什么奇遇。”
  林复的眼珠滴溜溜一转,“我记得上次在解语楼,你装得真够呛,既然不会武功是装的,那四凰书,应该也是你自己写的吧?”
  “……”
  “大哥,虽然我和宋玦一直深信不疑你是沈阙,但是,我们这样自欺欺人,真的不是长久之计,如果你要是有什么苦衷,可以说出来。”
  这一瞬间平时看着犯浑的林复终于有点聪明了,可这聪明来得太突然,让人有点措手不及。
  沈阙整了整神色,“林复,原本我是打算说的,可是这件事牵系重大,知道的人越多,对沈家越不利。我不日后便要走了,届时一切回归原点,你们就当我从未来过,不是很好么?”
  林复皱眉道:“你真的要走?”
  “再不走,我怕走不了了,虽然我用一副伪装的皮囊骗了很多人,但这颗闲云野鹤的心,却从来不擅长虚伪,我喜欢自由。林复,南幽人泰半文弱,重文轻武,可如今这时局,暗流激荡,幽皇需要你这种难得的将才,我也看出来了,你实在不是个读书的料,”他弯了薄唇,却绝不是嘲讽,“明年去考个武举吧,走你该走的路。”
  他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将才?
  林复摸着鼻子呵呵笑,“我想,能得到你的称赞,我还是赚到了的。”
  “我知道你很聪明。”
  “公主也不傻。我若是知道你是谁,她也就快瞒不住了。你来的时候,就应该在你原来的位置上放一个稻草人。”林复想了想,“罢了,你肯定有你的考量。”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故意在卖破绽?一路故意引他们发现?林复想不通。
  转移阵地之后,便上了另一艘大船,陈御医坚持要为沈阙治伤,背着药囊一路跟着沈阙在船上到处走,却被他坚定果决地推辞,“我没事。”
  陈御医满脸沧桑,“沈公子,我看你伤得挺严重的,我知道这不是外伤是内伤,所以你千万别藏着掖着了,这可不是明智之举啊。”
  “不是我藏着掖着,而是,”沈阙突然邪恶地牵起唇,“您治不好。”
  成功气走了陈御医之后,终于没有关心他的人了,沈阙觉得自得其乐也不错,他看着暮色深浓下波澜起伏的江面,看着灯火辉煌下招摇飞舞的旌幡,繁星坠空,水影沉璧,一个人安静地出神,潇洒也落寞。
  “沈阙。”
  是墨廿雪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扶着栏杆的手,指甲刮着木杆来回摩挲,绷得有点疼,“公主还没睡?”
  墨廿雪摇头,“我睡不着,不过最近好像都不太有困倦的感觉。”
  “在为温如初的事担心?”沈阙抠下一指木屑,却浑然不知。
  “也许是。”墨廿雪表面漫不经心,其实是在仔细观摩着他的每一寸表情。
  沈阙的声音淡淡的,和这浮沉的江水很不协致,“所以,我彻底输了?”
  她没来得及回答,他一语又至:“也罢,好像都不重要了。”
  不知道怎么,那瞬间她的心里好似炸开了一个惊梦春雷,耳膜之中嗡鸣不休,心腔里更空旷得好似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再也不想管她的事了?这句话等于,他再也不想喜欢她了?
  本来是互惠互利的事,可是心底里却很难过。她甚至都看不起自己了。墨廿雪,做人不要这么贪心,你不能这么故作纯真地牵着沈阙的感情,他本来便是自由的,他不欠你什么。
  “你,什么时候离开?”这句话,问出来差点就带了哽咽。河风太大,刮得眼睛疼,喉咙里进了沙子,一定是这样。
  沈阙扶着栏杆,桃花眼底的粉墨如繁芜落尽,“我已经让柚子给我收拾好东西了,大概,三日后便会动身。”
  “这么急?”墨廿雪话出口便为自己的冲动深表后悔。
  沈阙侧身浅笑:“怎么,公主殿下想留我喝你和温如初的喜酒?”这句话说完,声音陡然冷了下去,“那未免太欺人了,我死也不会去。”
  “……”墨廿雪被吓到了。
  消息当然传到深宫之中,彼时,墨老三正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被墨汲捉住了尾巴,苦着脸接受老爹的训导,没料到竟然这么快被人打岔了。
  听完侍卫长的禀告之后,墨汲不死心地重复问了一句:“公主真的没事?”
  侍卫长跪伏于地,如实说道,“公主没事,只是,”顿了顿,拉长了墨汲心里的弦,“温公子为了救公主,受了重伤。”
  墨老三突然“呀”了声,错愕道:“我不是在听话本子吧?他温如初几时给我好脸色我妹妹?”
  墨老三与自家老爹一个对视,墨汲的眼眸有点深沉,眉峰如墨,不知所思。
  墨汲想的是:要命!温如初不是一直不喜欢朕的闺女的吗?现在突然演这么一出,这不是让朕拱手把驸马之位让给他吗?沈家那二傻子,朕说他是二傻子看来真不算冤枉,这英雄救美的事有什么好犹豫的?你直接扑上去,朕顺水推舟成全你不就好了?真是,朽木不可雕!
  “朽木”在船头打了个喷嚏,暗暗地想:最近骂我的人,嗯挺多的。
  沈阙去意已绝,跟沈雅臣和沈阁说话的口气完全不似在商量,沈阁坚决不同意,和洛君承闹起来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旁若无人地斗嘴。
  沈雅臣被吵得耳朵疼,终于出声打破他们刺耳的口水仗,“你真的要走?”
  沈阙点头,“早就决定了。”
  正堂里灌入的风携着松下鹿葵的清香,沈雅臣正襟危坐,说得一本正经:“可是你说了,要付给我房钱的。”
  沈阙看了眼耍无赖的沈雅臣,苦笑道:“舅舅别开玩笑了。”
  “我才不跟你开玩笑。本官在朝为官,赚的都是血汗钱,这些日子你的吃穿用度和一应花销让我累得够呛,小六咋咋呼呼,成天挑衅隔壁的两位大人,害我被连参了好几大本,这不收点费用,本官实在对不住自己。”沈雅臣决意耍无赖到底。
  洛君承目瞪口呆,这真的是传说之中风流倜傥、磊落大方的沈相?心里的想法不留神说了出来。
  沈阙表示无力,“我今日才知道什么叫,附会之词,真未必可信。”
  沈阁听不惯了,“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在见到你之前,也不晓得什么叫耳闻不如目见的。”
  “……”
  不过沈阁还算好心,“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是我表弟,小六子,我瞧着也挺可喜,费用我给你算少点。让你留点盘缠,好应对一路的吃穿,这样够厚道了吧?”
  洛君承吐舌头,“真难为你有脸说出来!”
  沈雅臣掸了掸自己的两袖,悠然从容地起身,“你要离开,我绝对不会阻拦,但是十三之事,你当真不想管了?”
  “不想管了,都是你们南幽的这档子事,是你丞相之职,本来我也不该插手。”沈阙很无所谓。
  沈雅臣沉着脸,“今日这是你说了,两个月之内,你若不回来,我把这个‘沈’字倒过来写!”
  赌这么大?
  洛君承倒是真想看一下沈相绷不住脸色的模样,他探头探脑蹭沈阙的胳膊,“三哥,我们不回来了,对吧?”
  沈阙捏住他圆得跟团子似的的手,笑了下,“嗯,不回来了。”
  第三十一章 别时不似见时情
  这次的事件有点大,脱离了墨汲的掌控。然而他私底下掌握的信息,和沈阙一样,除了地下黑市的“十三”以外便再没有进展,一直让人想不透。
  而当下最让他烦忧的,除了刺客的事,还有墨廿雪。温如初受了伤,她便跟丢了魂儿似的,在药房里一通大闹,硬是将什么灵丹妙药都往温家送,连太医也被她发落到温家去了。
  墨廿雪忙得不可开交,把宫里头的药房掀了个底朝天,几个老御医老泪纵横,痛心疾首:“公主,使不得啊。”
  几个人齐齐一哭,墨廿雪突然静下来了,手里握着一只药瓶子,“今日,是什么日子?”
  万万没想到,公主竟然问这个,但好歹不砸东西了,陈太医愣愣地答:“初三了。”
  “初三?”墨廿雪有点想自打嘴巴,这么说已经过去了三天了?
  她想起三日前,船头与沈阙的一席谈话,他的意思是,今日便要动身走了么?他要走了,是不是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手里捏着药瓶,不自觉地在收紧。
  古城楼将黄昏夕阳抹匀,巍峨生黛的城墙下,人行已经渐渐少了,除了送别的队伍,几乎没有人再来。
  沈阙牵着一匹瘦马,细碎的鬃毛是落日的颜色,他握着缰绳朝众人一拱手,“我这个人最讨厌离别,话就不多说了,今日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宋玦孤身而来,并未携新婚妻子,前来相送的,除了他和林复,也就是几个平时看着还算顺眼的同窗,沈家的人一个也没有。
  直至他扬鞭远行,白色的身影于玄黄天地之间隐去,风中忽传来一阵凄哀的琴声。此刻的幽都,仿佛已垂垂老矣,安静得有点反常。
  城楼上的红衣如火的女子,玉指纤纤,拨弹着案上七弦,焚香袅袅,她眉宇之中一抹抑郁挥之不散。像是告别,像是,不舍谁。
  宋玦脸色不对,不熟识的人以为他是因沈阙的离去而难过,但林复看得出来一些另外的东西,趁着人群三三两两散去,他一只手拍在宋玦的肩上:“你呀你,从小我就知道你这人看着老实,其实心里藏着很多弯弯绕,如今已成定局的事,你就算再不喜欢,也该收敛一点,总把情绪带到外边来,小心得罪人。”
  宋玦扯了扯自己的唇角,“你从小就比谁都了解我。”
  “驾!”一声女子轻叱,马蹄声裹挟而来,两个人齐齐一惊,两边退开。
  墨廿雪拉住缰绳在他们面前停下,声音有点喘:“沈阙呢?”
  “走了。”林复如实回答。
  墨廿雪皱眉,“走了多久了?”
  林复低眉,“刚走,没多久。”他没说,沈阙故意找的一匹瘦得不太健康的黄马。
  而墨廿雪的这匹白色神驹,一看就是日行千里的良种,她没说话,扬着马鞭绝尘而去。
  “这公主,真够风风火火的。”林复摇头失笑。
  宋玦用衣袖挡住风沙,“若是她追上了,大哥会回来么?”
  林复想了想,“难说。毕竟,大哥这次好像挺坚决的。更何况……”
  “何况什么?”
  “额……没事。”林复尴尬地搓手,“我先回了啊。”便赶紧趁着天色未晚先逃了,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沈阙是这么说的。
  暮霭沉沉,碧水荡波。黄昏下堆砌的树叶铺得厚实柔软,墨廿雪把马拴在树干上,跫音微小地靠近一根老梧桐,这棵树枝干遒劲,正好掩着她瘦弱的身。
  她已经看到他了。
  前面有条澄澈如练的小溪,潺湲的水奏音清越,他一袭雪白的长衣,坐在溪边净脸。
  苍翠梧桐拂下簇簇树影,却够不着他一片衣袂。
  墨廿雪这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额边映着夕阳的一缕碎发落入了水中,涟漪浅漾,背影如一幅古旧而遥远的画。
  以前她可以就那么呆傻地坐一整天,只为了看温如初,现在她不得不在心底呐喊一声自己完蛋了,她发现自己对沈阙同样可以看一整天。不,也许更长!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她唾弃自己。
  树上的一叶梧桐飘落,枝干扶疏交叠,栖满了晓风残月的悲凉别雾。
  她才刚开始数落自己,恍然间箫声丝丝缕缕地飘来,她有点错愕,不知何时起,他手里多了一管竹箫,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了。
  他坐在一块青石上,身后的湿发攒在一起,半个侧面,可以看见他修长的手指,仿佛跃动着和田暖玉的光泽。可是这箫声有点悲凉凄清,幽咽的,如泣如诉。因是别离,这曲《霖铃曲》倒是很应景。
  “沈阙,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沈阙?”墨廿雪一只手攀着梧桐,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脸,吃痛地“嘶”了一声,又唯恐那人察觉,于是便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惊慌忙乱。
  “吹得还挺好听的。”她暗搓搓地想。
  一支竹箫被他娴熟地捏在手里,侧面的剪影在山光水色里立体得仿佛要破画而出。单是看他这手势,墨廿雪也看得出来非一日之功,那么沈阙平日里在她跟前一副百无一用的模样,其实是因为他是个低调的美男子?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驳了,“呸呸呸,他还低调,恨不得把我太学都翻过来,简直和我的胡闹程度有一拼。”
  这货坏死了,最坏了。
  墨廿雪的指甲抠着树干,低着头暗暗地骂沈阙,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箫声停了,她被他一句话吓了一跳:“公主来送我的?”
  墨廿雪差点摔地上,怔怔地抬起头,同一棵梧桐树下,他近在咫尺,手里握着方才吹的那支碧色竹箫,唇畔微微染着一缕叶隙间漏下的霞光,似笑非笑。
  “到底是同窗一场,你走,我怎么可能不来?”她强作镇定。
  沈阙沉了脸色,“看来公主是真的希望我走。”
  “不、不希望啊……”她看进他的眼底,“可是,人各有志嘛,我肯定没有立场阻止你……”
  “那如果,今日要走的是温如初,公主会不会开口,说一句挽留的话?”他上前半步,脚下的树叶柔软多汁,却仍被踩得窸窣作响。
  “我,应该也不会吧。”墨廿雪说话间有点为难。她蹙着眉,有点藏不住自己心里的一丝留恋不舍,若是沈阙就此离开,他会不会,永远都不再回来了?
  “你……还会回来吗?”
  沈阙觉得现在的墨廿雪说话有点小心翼翼,他笑了笑,“大概不会了。”
  “哦……”她低头看着自己纹理繁复的绣鞋,有点失落。
  他弯着薄唇路过她,背影清瘦孤傲,白衣如雪……
  墨廿雪有种莫名的后悔,要是能扑上去从后边把他打晕……想什么呢,沈阙要走,难道真的是因为你,少自作多情了,他才不会。人各有志,你没那个资格。
  没有资格。这四个字真是无奈。
  ……
  既然宋玦成亲了,沈阙走了,墨廿雪便一直期待自己能找个女性朋友,发展一段完美的闺蜜情。
  听说温如初的伤势已经大好了,她兴致不错,从宫里头带了一探桂花酿,想去探访他。
  温儒的家俭朴清雅,温儒也是个博学之士,连国子祭酒见了他也要暗叹一声自愧不如,甚至有人想,要是温儒当年参与科举了,倒许是能与沈相大人一时瑜亮。
  不过温儒虽饱读诗书,对墨廿雪这个名声不怎么好的公主却不大待见,他一点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却奈何这个公主油盐不进,死追着温如初不放。
  今日一见,便生生地将墨廿雪堵在门口了。
  墨廿雪与他周旋许久,才发现这个温儒看着温和好说话,其实行事滴水不漏,他三言两语,竟然让她理亏羞愧得恨不得找地方钻进去。她堂堂公主,竟被人扯着名节来说事,要是墨汲知道她被年高德劭的温儒训斥了,估计又要挨板子罚站。
  “公主,如初身体尚未康复,不能起榻相迎,今日还请公主先回去吧。”
  墨廿雪脸红地低头,“好,那我先走了。”
  但临走时还是将手中的桂花酿塞给了温儒,不等他拒绝便立即逃之夭夭。
  墨廿雪飞奔而去,一路上只要想到被温儒耳提面命地数落了一通,便羞愧难当,更加不愿停下,没跑出多远,迎面便撞上一人。
  除了那人,还有她手里的竹篮,也被撞翻在地。
  墨廿雪尴尬了,急冲冲地道歉,“对不起,我帮你捡。”
  “公主……”
  墨廿雪才刚蹲下来收拾地上散落的绣品,却听到一个熟悉的怯弱的声音,她蹲在地上一抬头,面前的女子和初见时没有两样,仍然娇软如一朵照水芙蕖,打着羞涩的朵儿不肯露面。
  “秦婉兮?”墨廿雪真没想到,当街撞人,这可真是缘分。
  秦婉兮再不敢说第二句话,赶紧收好了自己竹篮,将绣品叠好放进去,匆匆行礼便要走。
  墨廿雪今日赋闲,实在无聊,拉了她一把,“你要去哪?”
  “回公主的话,我绣了一点样品,因为前不久春锦阁的老板找我帮忙设计一些花样,她今日要的。”秦婉兮佝偻着腰,仿佛低人一等似的。
  若是别人也罢了,她们曾经是同窗,这举动让墨廿雪看着不喜,她强制她直起腰来,霸气地挥手,“我陪你去。”
  第三十二章 举杯浇愁愁更愁
  春锦阁的老板娘锦娘是个三十岁上下但风韵秀艳的女子,因为经年行商做买卖,故而处事玲珑圆滑,待人不以门庭论高低,俱是一团和气。
  墨廿雪有幸和这个老板娘打了个照面,归返时,有些话没留意便对秦婉兮说了出来,“你不用对谁都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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