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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锦良缘-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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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啊,女人这辈子是为自个儿活的,是义无反顾地跟一个不喜欢的人蒙眼儿过日子,还是奋不顾身地跟一个喜欢的人搭伙儿度岁月,全凭自个儿选择,选择什么那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什么。”
这些话是姑爸爸晌午在饭桌上私下里对她说的,当时姑丈就在对首坐着,老实憨厚的一人,被临成灌酒灌得半醉半醒,偶尔看向姑爸爸时才会眼含清明。
她不清楚两人故事当中的细节,或许荡气回肠如诗篇,或许平平淡淡如雨鸣,或许这些都不重要,只有他们二人参与也就足够了。
饭至中途,马佳芳可看了一圈人说奇怪,“瞧我这眼神儿,今儿怎么没瞧见临玉呢?”
老太太脸色微沉,“玉丫头你还不知道,从小就不爱跟人热闹,索性也就不勉强了,逼着她跟人亲近,人也难受。”
临玉就这性子,谁也拿她没辙。江氏道:“家里也没人为难她,就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罢了。湛湛都定亲了,她比湛湛还大个半岁呢,亲事上总说不成,没得把丫头给耽搁了。”
临成也操心妹子的婚事,说自己认识一江湖名医,专门针对疑难杂症,兴许能医治好临玉的六指症,话没说完就被马佳志辉揪着鼻头骂,“你小子脑子是不是被水给闷坏了,净装着不正经的玩应儿。”
临成不服气又把他初一晚上的窘态抖出来逗牙签子,一顿饭吃得打打闹闹,愁喜参半,正儿八经的年味儿。
第17章 相邂人犹
傍晚的时候,郝晔登门见礼,临走时老太太留他用饭,他客气推脱说,“晚上还得入门上轮值,改天一定承老太太的盛情。”
私情遇上公务总需让步,老太太不好再多做挽留。
湛湛出门送他,两人挨肩走在夜间,她有些别扭,“既然要来,怎么不提前先垫个话,我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郝晔侧过脸,拿肩头撞了撞她的,揶揄道:“年初二回娘家,今儿是“姑爷”节,我不该回家里么?”
湛湛也是醉了,“大老爷们儿家的,嘴上净爱占人便宜,真不害臊。”
郝晔握拳抵在唇前笑出声儿,“我皮糙肉厚的怕什么,今儿来主要还是想见你,只怕过个一两天的你就把我给忘了。”
听他嗓子里夹带得咳嗽,她有些着急,夜里顶着雪风在宫门上巡岗,铁打的身子估计也挺难熬的。
“这天上宫里当差不吃点儿热的怎么成?”她落他半个身,轻轻拉着他的袖肘往回牵,“到厨上好歹吃些什么再走罢,没得着凉。”
郝晔拦下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说不必,“有你这份儿心意,我光着膀子去上值也暖得慌,湛儿,你能替我操心,这比什么都管用。”
湛湛一方面担心他挨冻,另一方面又怕耽误他上值,取了了折中的法子说,“要不你先去上值,待会儿我下热饽饽(饺子),打发人送到你门上去。”
他说不劳她这么麻烦,她一再坚持,“别矫情,非要等病出个好歹来才知道冷热么?!昨儿我二伯那事儿,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
她是个倔脾气,他还真辩不过她,“成成成,”他立在厨房门口跟她告别,“两口子之间还道什么谢,况且我也没帮上多大的忙,对了,佥督大人他人呢?刚怎么没见着。”
想了想还是没说实话,同样是帮忙,马佳志辉专门设宴答谢诚亲王,湛湛怕另外一方多心,只含糊道:“下午就出门请人吃酒去了,一时半会儿可能还回不来。”
还好他不再多问,遣遣手催她进屋,“外头冷,你也别扛着了,忙完赶紧回去。”
湛湛让他在外头等着,到厨上拎出一食盒给他,“今儿姑爸爸带家里的,我专门为你留的,先垫巴垫巴。”
他要打开来看被她制止了,“等会儿进宫趁着热再吃,这会儿千万别给放凉了,你最喜欢的豌豆黄,没什么稀罕的。”
门内奔涌而出的暖流燃得她眉眼霞灿,漂亮得像尊菩萨,郝晔感动坏了,她以前待他从未有过如此贴心的举动,如今两人处着,真有夫妻间的一些情味儿在了。
他接下食盒,又跟她缠磨了几句,拖到天黑才走,湛湛望着他身影融进夜色,方折身回到厨上,灶上的婆子仆妇们忙过饭间这段时辰,也都各自吃着去了,只剩下王大家的一人留守,听说她要煮饽饽忙过来帮忙。
湛湛拦下她说不用,“老太太那边一定还等着我回去,劳您的驾,帮我递个话,就说我在厨上吃,不过去跟大伙儿一起了。”
王大家的说:“那怎么成呢,活儿您尽管交给奴才,姑娘先回去罢。”
湛湛主要还是想自个儿亲手煮,移交给别人,岂不是破坏了这份心意,王大家的又劝说了一阵,见她态度坚决,便也作罢,帮她把热水烧上就擦擦手出门去了。
没过多久,二房的丫鬟绮烟匆忙奔进门里来讨热水,“怎么就姑娘一个人在呢?!”
湛湛不及跟她解释,忙问出什么事儿了,绮烟道:“老爷喝得烂醉,刚打外头回来,坐在书房里起不来身,奴才先泡杯浓茶让老爷醒醒酒。”
马佳志辉因为官场上的来往,时常醉酒晕着头回家,不是什么大事儿,湛湛放下心,把刚烧开的热水让她沏了一壶,又往锅里添了瓢凉水。
绮烟道过谢忙去了,她往膛炉里加了炭柴,等水再次烧开,便把篦笼里存放的饽饽挑了个大的下进锅里。
一个人的时候最自在,湛湛边忙活,边慢声哼着小曲儿,“细砑霜肤薄,弯环未曲包。。。。。。”
刚唱了个开头,听见门外有人踩着步子上阶,湛湛以为是王大家的,扬起声儿随口就问:“您回来了?老太太他们都吃上没呢?知不知道我二伯他人回来了?”
一连几声问,都没有回复,似乎又没了响动,湛湛察觉出不对劲,抬头见侧身的窗花格上清晰映出一只人影儿,她吓了一大跳,猛地转过身来。
门口一人负手而立,门框的格局窄小,更显得他沈腰身颀,夜色在他眉间铺陈,清朗无尘。
湛湛脑海里翻涌过无数过往,最终跟眼前他曾经留下的痕迹重叠。
此去经年,相邂人犹在,原来时光已经过去一年了。
她愣回神儿,赶紧扎下腰给人请安,“奴才见过王爷,王爷您吉祥。外头冷,您且进屋歇着罢。”
诚亲王也不摆谱,披着一身寒气跨入门内,眼前这人儿很有眼色,他接过她递来的热茶搭下眼抿了口,帽帷上的兽镶毛逐渐被茶雾浸润出一层光泽。
厨房除了扯闲斗嘴,还真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场所,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湛湛搬来个椅子,拿手绢儿扫了扫请他入座,推想他是跟他二伯一道回来的,只是不明白怎么拐到她这儿了。
即便是故人相见,但先前也不是什么熟人,再加上对方的身份地位在那摆着,湛湛本能上有些怵怕他,更别提主动开口跟他搭腔了。
诚亲王似乎没觉得不自在,人就那么安稳坐着,骨子里仿佛是金玉的质地,即便置在角落里,不争眼,不蒙尘,名贵得不经意。
这下气氛就很尴尬了,直到锅里的热水烧沸,他才开口说话,四处蒸腾弥漫的热气中,他眼神看起来有些惺忪,“刚那曲子唱挺好的,怎么不连着一起唱完?”
什么曲子?见她木愣愣的,眼窝里火光波动流转,允颀拘起眼打量她,降下声道:“别装糊涂,你接着给唱完,我喜欢听。”
第18章 风花雪月
湛湛心说这是哪门子道理,见他敲起腿,垮下身架子,她探着头小心问道:“王爷您没喝醉罢?”
他垂下眼,茶鳞他的眸子里朦胧泛出波光,他不说话,湛湛权当是默认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敢情是撒酒疯来着,看来这人酒品不大好,挺矜贵一人,居然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
“王爷?”她试探着问,“奴才叫人送您回府上罢?”
人拨着茶盖子说行,“你接着唱,唱完我就回去。”
见人还闹不消停,湛湛试图跟他讲道理,“这事儿奴才不能依着您的意思胡来,奴才也是有尊严的,不能因着您的喜好,奴才就得成全。”
允颀长这么大,头回碰见有人敢跟他顶话的,上次也是,这人有血性,喜赖有胆子表述,不一味地委曲求全。跟外面那些妖艳贱/货好不一样。
他是喝了点,但没她预估的那么大,兴许是酒气烧脑的缘故,他生平头一回变得这么无赖,看她的样子,纤腰高垮的,个头儿长高了不少,额眼生得四衬,声气儿也足,太后应该会喜欢她这样的舒展大方。
世道荒唐,不知什么时候起事情就偏离了先前的轨迹,娶她也许是对她一辈子的亏欠,不过皇图局势只教会他心肠麻木,亲手截断她鲜艳火炽的命途,愧疚谈不上,只余下三两同情可惜。
湛湛正琢磨着怎么打发他回去,倏地听他提喉接着她刚才的曲子轻唱起来,
“。。。。。。
拈花生指上
斗角簇眉梢
。。。。。。”
她一讶,见他端着茶盅回眼看过来,身后的窗口中,一盏偃月高挂,月光浇头,他微转着下颌,眼尾溢出淡淡的光,嗓音清冷,咿呀婉转。
“。。。。。。
轻似月钩样
白如云子抄
。。。。。。”
京城的爷们儿唱戏捧角儿是一绝,逢红白喜丧,做寿年节,动辄就拉茬儿举办堂会,人人摆个身段都能来上一段儿,湛湛戏听得多,不得不承认他声口儿很妙,反串的是女腔,却没有一丝冲突,换做其他人,男相女唱,不扮上妆容,样子八成惨不忍睹。
他不一样,唱腔跟他的姿态很搭,风度翩翩又不失柔媚委婉,不过是一首关于热饽饽的民谣,脱去浮层的颜色脂粉,也直把风花雪月唱进了骨子里。
她看不透这个人,这跟他先前的出入太大了,事后多年,每每回想起这个月夜,他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在她命途里打上了烙印,至此从未曾再磨灭。
一曲作罢,湛湛不知做何反应,总不好教人冷场,由衷蹲个身赞叹,“王爷唱的真好,奴才可远远不胜您。”
他提唇打了个嗤,“不敢当,唱的再好也没你龛儿大,请着都不动,真把自个儿当角儿了,什么臭脾气,唱个曲儿就是看轻你了?”
湛湛被他训得脸红脖子粗,连连欠着身陪不是,“王爷教训得是,是奴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错怪王爷了,王爷您见谅。”
瞧他臭着脸色还没有缓和,又巴巴为人添了杯水,“王爷消消气儿,您要是想听人唱曲儿,外头随便找个地方打一茶围,请人店里的姐儿弹唱岂不是更自在,何至于捧奴才的面儿,是奴才小心眼儿会错您的意了。”
诚亲王听着手一顿,眼眸微缩起框住她,冷下声诘问:“你刚说什么?”
打茶围说的是多人逛妓/院,拉妓子陪着喝茶,饮酒或者弹唱,以此来助兴儿,京城里有钱有权的主儿都爱这么消遣,听人说诚亲王还没有纳福晋,即便有了家室,该玩儿女人的主儿还不是照玩儿,用爷们儿们自个儿的好听话来说,都是应酬。呵呵。
湛湛没想过他能是个例外,不过听人口气,诚亲王私下里似乎没这个嗜好。
似乎把人给得罪彻底了,他冷冷落下茶盅起身朝她踱过来,湛湛慌忙趋着步子后退,后腰撞到灶台才止住,他把她困在灶旁的旮旯里,降下视线问:“你是这么瞧我的?”
她抬起头差点撞上他胸前的龙头绣,忙向后趔着身子,胳膊撑在灶台上,昂起脸儿磕磕绊绊地道:“不,不。。。。。。奴才跟您开玩笑呐,您千万别当真。。。。。。”
“姑娘家的,没个规矩,往后不能再说这种浑话,听见没有?!”
湛湛吓得一抖肩,自觉方那些话说得确实有些越界,忙点了点头应是,他敛下目光在她眼前停留了一阵不再追究,欺下身过来,她抖了大激灵,头发根全直刺挠的慌,攥着手缩进墙角。
他几不可闻地哼笑了声,抬手打开她身后的锅盖,越着她肩头看向内,“倒是个有良心的,知恩图报,拿饽饽谢人家,打算拿什么谢我?”
湛湛险些被这话给噎一跟头,合着他一早都在了,“王爷,”她低下头呐呐道,“您这行径可不光彩,您身份贵重,挺大个爷,怎么好意思听人壁角呢?”说完忙补上一句,“奴才说的都是实话,您不喜勿喷。”
锅里的热气升腾逐渐隔开两人,诚亲王嘴角抽了一下就埋没在雾气中,湛湛偷觑一眼,突然不觉着堵心了,怎么的,只兴他教训她,就不容她回敬吗?就是喜欢你看不惯我,又不能耐我若何的样子。
允颀拨开云雾,露出她的眉山眼梢,这人其实只是嘴上威风,一见他板脸就低头示弱,脸模子一侧红红的,像也是喝醉了。
他微哂道:“穷嚼理儿,跟个撅巴棍子似的,没规没矩,家里面没人教么。”
这话可撅到痛处去了,骂她泼皮没教养也就罢了,连带骂她家里人最教她难受,小时候她阿玛也时常教她读书认字,后来人没了再谈什么都是虚妄。
她转过身,闭着眼抽气儿降火,可还是没忍住,泪珠子直往锅里掉,她忙抬手擦干净,把热饽饽捞出锅,一面问:“王爷您吃吗?其余的奴才没什么能拿得出手谢您的。”
湛湛有个习惯,使起小性儿能跟人拌嘴,委屈向来只圈在心里,她不是个哭天抹泪儿的性子,他鄙夷她,横竖过后一别两宽,各自不相干,没什么要紧。
心里多想,手上不留神出了岔子,一个饽饽没能捞起来,突地从拎勺里漏出来落进锅里,迸起的沸水热辣辣溅了她一手背。
第19章 华蟒花翅
湛湛倒抽一口冷气儿,扔下勺奔到水缸前,刚探出手,水面上映出一人的影子,他一把捉起她的腕子拉她回身,皱起眉头问:“干嘛使的!?”
她疼得龇牙咧嘴,“奴才烧得慌。。。。。。”活落被他劈头盖脸地一顿骂,“活该你的,冒冒失失的,是不是傻?烫着了能这么败火吗?是不是想留疤?!”
她被他数落的眼皮子上下直扑闪,像两张垂死挣扎的蛾翅,没几下就被大雨滂沱打蔫儿了。
湛湛死命咬着嘴唇不松口儿,强忍着不让泪再落下来,她被他吊起一只胳膊,只能垫着脚仰面跟他对峙,鼻腔儿里轻轻浅息着发出痛哼。
她脾气倔得嚣张,他这回是杠上了硬茬儿,瞧她鼻翼两侧微微翕动着窜出火气儿,允颀知道她火,她不服气,人就是这样,俩人一言不合,一方就非要想辙让另外一方服气不可。
他丢手诳了她一趔趄,又上前捞她防着她没被摔着,一手沿着她腰线囫囵划过半弧,就势扯下她腰间的手绢儿。
湛湛楔在原地没反应过来,他没个好脸色,解下斗篷,从下摆里抽出汗巾,随即拎起她的腕子。
她有些懵,不明白他要干什么,抗拒地往回抽了下手,他唬着脸命令,“听话!别动。”
见她静下来,他从褡裢中取出一个纸包,打开来把里面的药面儿均匀敷到她的手背上,又提着她的手指拿汗巾将其缠裹上,视线向上移,她袖口处露出一排蓝晶玉珠,样子看起来有些眼熟。
她挣不开,只得任由他摆弄,两人相距很近,他眼睑低垂着,在鼻侧辟出一片阴影,在她看来是一种专注的神气,药物很管用,冰凉压下疼痛,心里也没那么燥了。
眼下人正帮她,想想方才跟人怒目而视,挺没脸的,“王爷,”她服个软儿说:“谢谢您。”
他抬起目光看了她一眼,复又落下,把她的手绢儿抖开包扎在最外头打了个结,只浅淡嗯了声,脸子冷冷的。
湛湛收回手来看,浅黄缎汗巾上四爪蟒纹的针脚繁复细密,攀绕在在她的手背上喷鼻瞪眼,龙口栖着她手绢儿上的大花翅蝴蝶,颇有趣儿的意境。
到底拿人家手短,她蹲腿又郑重道了回谢,眼仁里湿漉漉的,还蒙着雾气。
到底还没长出年纪,面子嫩得一捅就破,允颀点手叫起儿,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跟谁学的?黄雀气性儿,脾气还挺大,没说你几句就来劲。”
湛湛心里还存着委屈,闷着头没出声,半晌,听他转了话头道:“下头我问你几个问题,用不着费脑子,怎么想就怎么回答,清楚了没有?”
她一愣,抬起头,他走到窗边,背过身靠着窗棂,抱起胸视她,“凤跟鹤,喜欢哪一个?”
啊?这就开始了,湛湛愣了愣眼,见他略皱着眉头稍显出不耐,忙粗略想了下回道,“是鹤。”
他颔首,又问:“金冠还是银钿?”
“金冠。”
他逐渐加快了语速,几乎不容她反应:“帔领还是云肩?”
“帔领!”
“正月还是柳月(二月)?”
“柳月!”
“阴日还是阳日?”
“阳日!”
“阴时还是阳时?”
“阳时!”
。。。。。。
“喜饼还是喜糕?”
“喜饼!”
问题告一段落,诚亲王起身披上斗篷,月光流淌在两肩,为他镀上一层银霜,满身华彩。
他系着领口的缎带,微微举起下颌凝视她,眼眸里映出当头的月跟她的影儿,“富贵还是喜乐?”
话出口仿佛饮尽月露,凄凉透骨,湛湛望出窗外,眼睛里结满月斑,迟疑了下,咬准字眼儿答道:“喜乐。”说完又调回视线疑问道:“王爷,您问奴才这些话做什么?”
诚亲王敛襟划开步子要走,她赶紧跟上把人送出门,“下个月娶亲,听说我那福晋脾气可能不大好,提前弄清人的喜好,好生置办着,没得回头又跟我置气。”
湛湛听得直咋舌,没想到这位爷还挺体贴,“王爷肯这么上心,您那福晋真是好福气,”她替他担忧了下,喃喃道“不过您把筹码都押在奴才身上,五成兴许会失了准头。”想了想不放心又问道:“您不会真打算照奴才的意思来罢?出了差错奴才可万万承担不起。”
他缓下步子,降下视线将她拢在肩头,“其余的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出入,不过最后那条件可能要教她失望。”
富贵跟喜乐?对他来说都应该不难满足,她劝道:“王爷且放宽心,就您这龛位,放眼咱们北京城九外七皇城四,谁家的姑娘不打算跟您。。。。。。”说着抿了抿唇替他出主意,“。。。。。。就是您这性子太高冷了,不容人跟您辩理儿,您那福晋要是先前没跟您认识,可能会被您给吓着。。。。。。”
谁都愿意,可能就她是个例外,不然也不能在出嫁那日哭得一塌糊涂,把他弄得下不来台,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她性情执拗,体态端庄,是正经旗下姑娘的品格,跟那些言语细声细气的姑娘不一样的是,她跟人熟了以后,说话像个评书先生,絮叨起来满嘴的痞味儿,不过她声量很浅很动听,溪水淙淙的声儿,偶尔冒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更像是应景的点缀。
夜风穿梭,吹落树梢墙头的积雪下来,淋白两人的头,他没接话,两个人一路沉默走到大门外,她蹲个身送他下阶,“王爷您慢走,奴才就不送您了。”
他下至中途侧过身,斗篷拉长影子,愈发显得长身玉立,跟一年前那时候的神情颇为相像,提了提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作罢。
他那戈什哈早牵了马在胡同里侯着,允颀翻身上马,见她还在门口立着,略举了举辔策示意她回去。
马蹄撒开在雪地里酣行,嘚嘚哒哒,踏碎一地月光淋漓。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差不多就是某人截胡成功,小两口先婚后爱,先别扭后甜蜜,然后共同对付各种意外困难的故事了。
第20章 金玉鼻烟
湛湛回至厨上派家里的管事把煮好的饽饽送出门,方披星戴月地回到内院到老太太跟前请个昏省。
老太太正发愁,把手里的一封书信拿给她看,长叹道:“这是你大伯刚托驿站带回来的,说是今年又不回了,这都第五个年头了,是不是非得等到我这把身子骨儿糠了,才肯回来料理!我瞧他是把咱们这个家统统给忘了!”
按照大邧本朝的官制,各直省官员,比如总督,按察使,布政使等朝廷重臣,因为身居要职,循例三年方可按假回家省亲一次。
湛湛她大伯马佳志宏五年里只在书信里传话,不曾跟家里人打过照面儿,老辈人晚年的愿望很简单,无非就是子孙绕膝,一家子聚个团圆。
老太太挂念儿子,真是被伤透了心,马佳芳可好言劝慰说:“这不是离得远吗,一来一回不容易,我大哥他好歹也是个一品大员,手头的事儿不是说撂开就能撂开的,您要是还不能体谅他,这让我大哥还怎么能放心在外头做官呢。”
完了二太太江氏跟湛湛也跟着劝,刚把老太太的情绪安抚住,这边马佳志辉打了个酒嗝,冷哼一声,“咱们家这位爷心可大着呐!要真是愿意回来,前年官员考核,各部各衙门里空出那么些个职缺儿,哪个他不能争取?他那不叫迫不得已,我瞧他是里勾儿外连,另外攀个高枝儿,成心要做个反叛!”
说着猛地一拍桌子,把一屋人都震了个趔趄,指着窗户外头,对着月钩子直骂:“你有能耐你就去!事儿成了爷跪下来管你叫爹!不成。。。。。。不成咱们哥儿俩黄泉路上再聚!”
这一通骂把屋里骂的上下死寂,脸色都很难看,话里的意思湛湛领悟到了八九不离十,这两年朝廷“削藩”的形势愈演愈烈,颇胜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奏,倘若藩王们心里存异,生造出不太平,马佳志宏监理云贵两省,十分轻易就能跟南面三位藩王产生有利的关联,她二伯是骂她大伯有叛主儿的嫌疑。
老太太压根儿不能接受他的推测,刚消下去的火蹭地又窜起来,厉声道:“听听!听听你说这话!他可是你不离骨儿的亲哥哥,你凭什么这么怀疑他,大过年的满嘴跑骆驼,什么晦气话你都敢说,能不能盼着点好!”
话毕大幅挥了挥手,对江氏喊话说:“赶紧送你们家爷回去,往后再搁家里撒酒疯,直接挡门外头冻一晚上,什么时候清醒了再回来!”
人真是醉得不轻,满身的酒气,楞眼巴睁地被江氏给扶起来,脚下直打出溜,里拉歪斜地往门外走,湛湛离得近,也上前掺扶一把,马佳志辉扭头看她,呆滞着两眼说:“咱们家湛湛呐,真是个好姑娘,傍晚那阵儿跟诚亲王喝酒,王爷还要我认他做女婿,娶你当福晋来着。。。。。。”
湛湛哭笑不得,“您又说胡话了,人诚亲王下个月就要娶福晋,跟咱们家可没干系。”
马佳志辉咦了声,晕乎乎地问:“你。。。。。。你怎么知道。。。。。。”
她这才发现说漏嘴了,忙扶着他过了门槛下阶,转了话头问江氏,“我大哥人呢?今儿晚上怎么没见着?”
江氏叹了口气,一副自甘放弃的口吻,“过罢晌午就抱着蛐蛐儿罐子出去了,兴许是斗虫。。。。。。哎,爱干嘛干嘛去罢,横竖我也拦不住。”
想想也是无奈,亲儿子不上进,下头有个庶女因为残疾,婚事上一直没着落,还得由着她来操心,后院几房侍妾也都不是什么善茬儿,日子过得乌烟瘴气,再好的性儿也给磨没了。
“真真儿是想女婿想疯了!”她狠狠捣了捣马佳志辉脑袋出气,“不撒泡尿瞧瞧你自个儿的样子!谁瞎了眼愿意认你当丈人杆子?!”
下手可真够重的,湛湛龇着牙问:“您不怕我二伯回头跟你算账呐?”
江氏啐了口说:“就你二伯这死鱼记性,能想起来才能耐呐!”
这是实话,过了一晚上从炕上爬起来,坐在桌前用膳,人把前一天晚上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跟诚亲王吃酒的细节也记不准了,“你们还不知道我吗?一喝上,脑子里装不下东西,不过诚亲王性子倒还好,也有架子脾气,不过不把人往难受里作弄。。。。。。”说着一把摔下茶盅,“坏了坏了坏了。。。。。。””我怎么记着昨儿晚上是人诚亲王送我回来的。。。。。。要不要再摆桌席谢谢人家?”
没人搭腔,懒得接他这个话,各自该吃着该喝着,昨儿晚上的酒后醉话,也几乎没有人当真在意。
可湛湛一直挂着心,没能疏忽,马佳志宏很早就在外省任职,她自小跟她大伯接触就不多,印象中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对待家里头的小辈人也不怎么亲热,从来都是他们几个主动见礼,人才有所回应。
再者马佳志宏所处属于实权在握的职衔儿,若说他有匡扶外室的城府,她倒是觉着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不过转个念头,无凭无据,平白无故地猜忌自家人,还是个长辈,就像老太太骂她二伯的那句,凭什么?
她这会儿似乎有些杞人忧天,眼下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南面时局稳定,尚未有任何异常的端倪出现,届时保不齐三位藩王顺应民意还很配合,朝廷借势顺顺当当地撤藩,至此天下太平。
湛湛是个乐天的性子,什么事情都尽量往好的方面去想,开窍儿想出个合情的解释,也就暂压下惊疑不再过多考虑。
姑爸爸打算初四再走,在娘家的最后一晚上,跟侄女一起住。
窗外的月亮比昨夜的要圆满,淡淡撒下些银露在两人的脸上。
姑侄俩向来亲近,湛湛贴在她的肩头说:“我什么都不怕,就只怕打雷打闪,小时候刚跟我额娘分房睡,那会儿您还没出嫁,遇到这样的天气,您就悄悄溜达进我屋里陪着我一起。”
马佳芳可怜惜地掠掠她的鬓角,“这会儿还怕不怕了?”
她点头,“我自个儿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老跟临成一起捉蛐蛐儿,逮蛇来着,这些都成,偏偏就怕那些摸不着的玩意儿。”
马佳芳可笑了声说:“那没关系,没过几天等嫁人了,你就不怕了。”
湛湛脸一红,硬着嘴说:“您还好意思说我,当时您也怕罢?其实就是想找我来陪您,如今有了姑丈,您自然也不怕了。”
她拿指头戳她的脑袋,“小没良心的,不害臊,怎么说话呐?硬搅理儿!”
湛湛躲了躲,夸张地叹了口气,“说实话,我挺羡慕您的,活得有钱又自在,姑丈还对您这么好。”
“傻丫头,过日子哪儿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磕磕绊绊多着呢,我这会儿跟你说再多都没用,等到你成了亲,就能自个儿体会到了。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能把人的耐性儿给折腾没了。”
湛湛不理解,“那些东西有那么难摆弄吗?”姑爸爸又说她傻,“那不过就是个说法罢了,不是说日子过起来有多难,而是太平淡了。”
“所以”,姑爸爸侧过身,认真看着她开始划重点,“女人要有自个儿的事业,丫头,你听我句劝,别总守着嫁妆过日子,得想方儿额外赚钱,把自个儿腰杆子养粗了,到婆家才不会受气儿,我打算在城西再开一家分店,怎么样?我成心邀你凑个份子,到时候有了进项,分红咱们俩五五开。”
湛湛有些心动,但也有顾虑,“郝晔他们家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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