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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锦良缘-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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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之前就有这样的预感,最终会跟皇帝站在对立面上,早晚这一天还是来了。
  话落不等皇帝开口,他一擞襟袍,抬开门帘跨出了殿外,把殿中冷漠的那张脸隔绝在身后,跟皇帝对峙的过程让他感到压抑和难过,立在殿门前吹了阵冷风,才把紧攥的拳头化解开,大雪仍在没头没脑的下,沐浴其中前行,就如同身处于扑朔迷离的时局中。
  诚亲王夤夜谒见皇帝一事,很快就传遍了阖宫的巷头巷尾,刚走出养心殿,他便被慈宁宫总管太监梁仙儿给堵到了遵义门上,只得又辗转到慈宁宫觐见。
  两宫老主子都在,见了面当先关心的还是他的体况,太后抹泪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又站又熬的,有膀子力气也不能这样作耗自己的身体不是。”
  太皇太后关切的道,“允颀呐,你听哀家一句劝,这件事已然成定局了,他们马佳氏不安分,要图皇帝的性命,死罪难逃,论亲疏论天理,你也该向着你哥哥这头,你怎么还能帮外人说话呢?弟兄俩闹的乌眉灶眼更是不应该。怎么还不打算当差了呢?糊涂啊……”
  他只是站着,让座也不坐,任她们做长辈的教训,所有人的耳目都与两宫老主子无异,观察到的事实徒有虚表,根本不了解内里的真相,单纯的被皇帝缔造的假象所迷惑,他能做的却只是在忍。
  “……皇帝的命要真的搭进去了,一国无君,大邧怎么办?如若各藩各省起义蜂蛹而至,后果不堪设想呐,你当弟弟的,要多多体谅皇帝的难处……”
  “皇祖母多想了,”他温言打断太皇太后的话,“皇上他眼下不是毫发无损,端端正正坐在养心殿里么,前朝的事情,孙儿不便带到后宫里议论,孙儿跟皇上的过节,我们哥俩儿之间自会了结,请两位老主子放心。”
  太皇太后被他堵了话,听他做这样的保证,也不好再过多指责,太后心疼儿子,也挂念自己的儿媳,忙问,“湛湛的身子如何?这时候应该准备起来了,省的到了月份手忙脚乱的。你皇后嫂子生产时,宫里请的那几位稳婆很是踏实可靠,在内务府备的有名录,回头我让他们去安排,到时候调用到你府上,这些事情不用你王府上操心,你自管照顾好湛湛便可。”说着太后的声音发颤,“马佳氏凶耗临头,湛湛这个可怜见的,也不知道这孩子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儿,你可要好生安慰她……”
  太皇太后听着也道,“王府上有什么难处,尽管跟宫里头说,旁的事情哀家跟你额娘插不上手,家务事儿还是能帮把手的。”
  一番悲情絮语,诚亲王带着长辈们的殷殷叮嘱出了宫,心底那潭泥沼更加浑浊不堪。
  湛湛在王府中等到后半夜,实在熬不住了才卧床休息了一会儿,风扣动窗棂的一声响,灯烛的一声哔啵,随时都能把她惊醒。最后实在睡不着了,便起身坐在炕前绣活计,秀了一阵实在无法凝神,怔怔的望着门外等待,一会儿便差人去前院花厅处打听看诚亲王回来没有。
  茯苓急得两眼冒泪,“福晋这样下去身子会吃不消的,就算您勉强熬的住,小主子也熬不住的,您就听奴才的话,再休息会儿吧。”
  等的时间越久,就愈发灰心,湛湛望着灯盏里的油熬干了,又被秋颜拿下去添了一盏新的来,她的心也如同油煎,愣着眼呢喃,“小鱼儿,你告诉额娘,阿玛上哪去了,怎么还不回来?你是不是也想阿玛了?都不理额娘了……”
  她一遍又一遍抚着肚子,茯苓咬着帕子泪如雨下,她这主子福气没享多少,苦头倒是一桩连一桩的来,秋颜上前往福晋的膝盖上加了条毯子,湛湛问,“让膳房熬的参汤熬好了没呢?”
  秋颜红着眼点头,“福晋放心,都熬好了,怕凉,在火上煨着呢……”
  正说着听见外间有人声传递,夏絮走进次间的门匆匆蹲个安道,“回福晋,王爷回来了!”一听诚亲王回来了,湛湛顿时有了精神气儿命脉神儿,起身就往外走,茯苓慌忙迎上去跟秋颜一起扶稳她。
  到了正殿,诚亲王正往门里入,章莱帮他拖下大氅,一抖搂地上便落了一层白。他朝她看了过来,风雪冰寒隐匿在他的眼底,化作了满池温濡。
  湛湛泪眼迎上前,从前那双温润的手结满了严寒,激得她心里发颤,她把手炉让给他,让他的手心贴着,又把自己的手心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她垂着头,满心满肺的心疼,眼泪吧嗒吧嗒浇在了手炉上漏进他的指缝里,他也不做声,让她靠进了自己的肩头,轻轻把唇印在了她的额头。他们之间有默契,湛湛明白,即便由诚亲王亲自去求,在皇帝那边还是撞了壁。
  他的手逐渐被暖热了,找到她的脸,把她脸侧的湿冷融化在掌心,“皇上权欲熏心,我未能说服他,咱们再想其他法子。”
  湛湛咽下泪点头,拉他到次间,诚亲王坐在炕边,拳头抵着嘴边连连呛咳了好几声,湛湛忙让茯苓把熬好的参汤带进殿,她端起来喂他喝,“王爷,我都记不清这两天内,您都打外头跑了多少趟了,累不说,主要是冷,你快喝口茶暖暖肠子。”
  诚亲王冻得发白的侧脸被室内的热烘得逐渐发红,喝下口茶又忍不住咳了声,湛湛忙抚他的后背,却被他推拒开了,“可能是着了些风寒,你离我远一些别被感染了,这罐人参茶膏是你胃口不好,太后专门赏赐给你喝让你增进食欲的,我用不着。”
  “谁说的?”湛湛执拗的咬着腮,眼睁睁的往下落泪,“这人参茶除了帮助消化,还有活血化瘀,增加热量的功效,王爷怎么就不能喝了,您总是担心我,对自个儿一点都不爱惜……”她上前固执的帮他捋背,“我等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盼着您回来,小鱼儿也也想阿玛了,可是您都不让我往您跟前靠,不带您这样的……”
  她呜咽着再也说不出话了,他拉她坐进自己怀里来,湛湛把脸贴在他胸前的龙头绣上,搂上了他的脖子,“王爷,我们马佳氏已经危在旦夕,您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你知道我这一晚上有多担惊受怕么……您怎么那么傻,不要命了么?这一晚上您到底怎么熬过来的……”
  “湛湛,”他把手搭在她腰间似满月的一截弧上,“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值得,你别害怕,最近我哪也不去了,就在家里陪你,陪你把小鱼儿生下来。”
  她愈发往他怀里挤了挤,“是不是因为您替我们马佳氏说话,皇上要办您难堪呢?”
  诚亲王道不是,“跟你没任何关系,是我主动请辞的,那军机处不入也罢。我为朝廷效力这么多年,问心无愧。到头来还要因为子虚乌有的案子,背负个不忠不义的罪名,图什么?”
  听他讲述在慈宁宫两位老主子的教诲,湛湛替他难受,“王爷,老主子们不明真相,误会您了,可是您到底还是跟皇帝闹崩了,他毕竟是您的哥哥,您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也还好,从小我就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不受人待见,亲额娘为了防止宫里的口舌制造话题,也不能对我有过多的偏疼,时间长了也都习惯了,这就是这座宫城的征候,人与人之间没有绝对的亲密,也没有绝对的疏远,必要时来往,利益犯冲时就撕扯脸面,其实想想也挺没意思的。”
  湛湛阖上眼,隔绝眼底的湿润,“王爷还有我,还有小鱼儿,我们会疼您爱您的。”
  他温浅的笑,“这是我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动听的话了。”
  她说她不怕可还是忍不住的在他怀里瑟缩,“王爷,咱们都不要放弃,皇帝也是大邧的子民,他也要受王法的约束,我不信这世道便由他一个人就能颠倒是非,决人生死的。”
  他吻她的额头,“把人逼急了,大不了咱们劫狱,谁还不会来横的。”
  真要走到那一步,便是迫不得已的下下策了,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只会牵连更多人进去。湛湛把手放在诚亲王的手背上,眼底晶莹闪烁,望着前襟上复杂细密的针脚暗自垂泪,“小鱼儿听听,你阿玛难得说一回糊涂话,你说你阿玛傻不傻……”
  炭笼里火光葳蕤,把两人的眼底熏染的明灭交织,这场大雪,这个冬天似乎有些过分难熬。
  接下来到了正月初五出早朝之时,皇帝在乾清门会聚众臣宣召,依据《大邧律例》,云贵总督,马佳临成被判了“监后”的死刑,朝中遵守天意,按照天时定于崇元十七年,八月二十八执行这场秋决。
  自从皇帝遇刺后事发,马佳氏被判定为主谋,诚亲王府也同时遭受了冷眼,由门庭若市沦落到了门可罗雀的境地,皇室宗亲们避之不及,从此不再登门拜访,就连叫花子们都鲜少有到王府门前讨折箩的了。
  茯苓为此啐道:“就他们那种没起色的凑性儿,也好意思见风使舵!活该草芥似的贱命一条!”
  叫花子们都晓得要跟朝廷逆贼保持距离,更何各路精打细算的人心了。宣召后娘家众人包括她二伯马佳志辉在内一次都没有露面,派人去打听,才知道朝廷派了官员兵丁把她们家阖府上下全面监控了起来,任何人出入都要受到限制。
  湛湛耐着性子坐在花厅里等候,没有等到诚亲王回家,却等到了另外一个人。
  郝晔说是下了值,顺道过来看看,湛湛起身邀请他到花厅下,挖苦似的笑,“半个月过去了,您还是头一个来王府上的熟人呢。”
  郝晔也笑,唇角违心的提起牵扯出痛,平日里他没有任何机会同她见面,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他从辽东回来后两人的第三次见面,没想到只是转过了一道影壁,她就撞进了他的眼眶里。
  离远隔着风雪看不透彻,走到檐廊下才看清她的眉眼,肚子里的孩子未能给她带来任何丰腴的孕相,大概因为家事焦灼,生生削去她腮颊两侧曾经的丰满,面色看上去有些瘦悴。
  他匀了匀嗓子问,“三爷没在?”
  她的眼底曾经是纯粹的风光,如今有了顾念有了牵挂,沉积了别样的一种温静,“一早起身就去了刑部,还有差不多半年就到了临成的刑期,王爷跟我都不想放弃,不管有没有转机,总是要试试着找找机会的。”
  郝晔点头,“初五那时朝廷派了钦差前往云南说请云贵总督归案,若是你大伯他能在八月二十八赶回京城向皇上表明态度,或许临成就有救。”
  皇帝在临成还有他大伯没有招供的情况下,就落下朱笔判了他们死刑,圣意如此,证据又难以驳倒,各司各衙门哪里会深想,会对案情提出质疑,谁能想到龙座上的那位万乘天子才是造反行刺的真正谋犯?简直是天方夜谭。
  从正月初五到八月二十八,北京至云南的距离,一去一回打个折返的时间绰绰有余,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主要看的是云贵总督的态度。
  “或许吧……”她的眼睛干净澄澈,却没有多少光泽,勉强笑了下道:“虽然结果是皇帝下了死令,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当初肯为临成作证。”
  郝晔晃回神,仓促嗯了声笑道:“就这点忙,担不起一声谢,就凭咱们是光着皱皮脚丫子长大的交情,有难不搭把手不够意思对吧。”
  “湛湛,”他抬起一双温然的眼睛,“其实对我……你不必觉得愧疚,你好好过你的日子,见面也别躲着我,就像熟人朋友那样,有句问候我就知足了。”
  这回他们是把话彻底说开,两人之间的关系真正的是属于朋友的范畴之内了,湛湛眼睛里一片殷红,她把手搭在怀里,咬牙笑着说好,郝晔也红着眼眶笑,他竭力把自己的感情抑制住,“最近身子还好吧?大概还有多久到日子?”
  她点头,泪光中又强自坚韧地笑出来,“大概到四月间了,跟做梦一样,有时候觉得可真快。”
  是啊,就像一场梦,一年的时光却似恍如隔世,谈及尚未出世的孩子,他明显能感觉出她的开心,郝晔心里也觉得安慰,不管日子过得再艰难,至少她心头有了期盼。
  “既然三爷不在,我就先回去了,其他也没什么事情,若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我再来府上拜访。你也别再这里多站,当心着凉。”郝晔又跟她闲聊了几句告别道。
  湛湛说好,要下阶来送他,他忙让她止步,目光落在她的怀中,不禁伸出了手,她没有拒绝,就这样他的掌心落进了她褴襟上一片花团锦簇的绣纹中,像炭盆里溢出的热舔舐着他的手心指尖。
  那丛火光里他看到了曾经他跟她描述过的那个未来。


第84章 碧玉百灵
  送走郝晔盔顶那枝飘展的红缨,迎回了诚亲王肩载的云龙绣,却仍旧是一无所获。从案发后,他第一时间去找皇帝,到推测出案情真相,再到最后冲皇帝低头恳求,所做的一切都赶不上皇帝步步为营的精密布局,谭宗衔的疯哑,丁勉的失踪,皇帝把自己的手笔藏匿于无形,呈现给满朝文武,皇室宗亲,甚至于波及整个京城百姓的,是完全相反的事实,是他一副受害人的嘴脸。
  而真正深受其害的人不管做出多少的努力都似乎无从辨明,无从反抗。
  诚亲王托他刑部的熟人提牢厅主事沈自翁前后从刑部借回了许多过去旧的案宗还有律法的文书,没了政务缠身,便有更多的时间认真查找和研究对策了。
  窗外是冥暗的天色,偶有细碎的风雪从窗牖门帘的缝隙中漏进来,沾染在他的马蹄袖上,他的目光在纸卷中一行一行的游移,指望皇帝大赦是没可能了,现时也只能想办法在八月二十八当天打断行刑。
  湛湛不明白他具体在琢磨什么,手腕缠在他的脖子上哀求,他也不肯说,最后只好作罢,跟桂荣商量起迎接小鱼儿降生的相关事宜。
  桂荣递给她一本册录,打开之后细看,是宫里交托内务府赏赐的各类用具,“各色的春绸,潞绸,高丽布,黑毡,木盆,木刀……”可谓是事无巨细。
  桂荣笑道:“两宫老主子想的可真周到,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倒不用咱们王府多费什么心了。”
  这个当口上,太皇太后跟太后能够摆明这样的态度无疑于雪中送碳,湛湛眼底起了泪波,抬眼向对首望过去,诚亲王从炕桌那边把手探过来,握紧了她的,“现在咱们只缺架摇车,前些天我就交代造办处,让他们捉紧时间做了,做好之后你给,不满意的地方让他们再改。”
  她含着泪咬唇点了点头,等见到这架摇车时已经入了春,未在这场大雪中弥留多久就迈进了三月间,皇帝对诚亲王府冷落的意思也很明显,二月二那日,倾朝举办祭祀殿礼,关于祭拜先农和皇帝亲耕的这项要事,朝中甚至都没有跟他们王府告知一声。
  “这次确实是皇上做的不体面,”湛湛轻轻推了下新造成的黄花梨摇车,“就算王爷日前不在朝中当差,好歹咱们还是宗亲,不请王爷这位黄带子,让您在先农面前失了颜面,他面子上也不见得好看,现世吆喝自个儿小肚鸡肠呢不是。”
  摇车的底部是两道弯弯的弧,在她的推动下悠悠的晃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她的唇角见到过这样的曲线了,明明之前是那样爱笑一个人。
  他从她身后拥了上来,“没人差遣我便图个清净,这样岂不是更好,我就有充裕的时间陪你了。”
  湛湛预产的日子刚好就在四月十八太皇太后万寿节前后,宫里发了话让她在府上安心养胎,不必劳神参与万寿节,当初为皇后接生的那几位京城有名的稳婆也提前一个月被安排进了诚亲王府,王府上下颇有种枕戈待旦的氛围。
  日子一天天的迫近,再加上马佳氏涉案的压力,湛湛愈发有种腿颤心摇的感觉,“这北京挺热闹的一座城,我却感受不到一丝人情,小时候别人家的产妇生孩珠子,七姑,八姨,二舅母,三大妈,甚至左邻右舍,街坊邻居都一拥而上,全帮忙来了,可是我连娘家人都见不到……”
  “王爷,”她转过身把头靠近他怀里,“现在也只有您能陪着我了。”
  他望着她低垂的眼睫,喉头发哽,“湛湛,你别怕,就算咱们没有那么多帮手,铺盖卷儿,尿垫子我来裹,我来换,我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她把鼻尖靠在他的下颌上,嘴角起了褶儿,“我们家王爷是全天下最好的爷们儿。”
  他也笑,“我们家的福晋是全天下嘴最甜的姑娘。”
  患难夫妻的处境并未让湛湛感到浮世中尽是霜寒,她的身旁有一方炙热笼罩,让她始终能看到花好月圆,星夜银河。进入四月间,天色逐渐变得一片清湛,耳梢指尖也缠上了暖意融融的春意。打窗前望出去,眼底满满都是树叶枝头的绿茵。
  到了万寿节这日,湛湛的肚子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府上的太医还有稳婆们都说这种情况属于正常现象,早来几日还有晚来几日都是常事。
  茯苓安慰她道:“小主子在福晋身子里呆惯了,舍不得离开额娘呢。咱们再耐心等几日。”
  湛湛一门心思都投入到了候产的准备中,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像去年那样为太皇太后准备贺寿礼了,王府各方诸事扰心,最后诚亲王随其他官员宗亲一致,按制置办了一把玉如意随礼。湛湛被免了入宫觐见,诚亲王该尽的孝道跟礼节一样不能缺,一大早起身便起身入宫。
  这就是跟宫里关系矛盾之所在,跟皇帝这个最大的东家闹翻了,可跟两宫老主子亲厚的感情没断,既然入宫家人团聚面免不得要跟皇帝会面,届时也不知会是个什么尴尬的情形。
  临走前湛湛劝慰他道:“今儿是太皇太后的大喜日子,皇上心里一定也有谱儿,不会故意找王爷的不痛快,咱们也大度一些,勿要把私下里的龃龉带到长辈们面前。等想出救临成的法子,再狠狠给他脸色瞧!”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压着声气,抑扬顿挫卯足了劲儿,想起她那副恶狠狠的表情,他脸上就有了笑,入宫时面对文武百官似有似无的躲避冷落,倒生出了几分泰然处之的心得。
  去往慈宁宫从保和殿出来,往西得过隆宗门,郝晔把他挡在了门内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寒暄道:“好长时间没见三爷入宫了,眼看府上要添张嘴了,不考虑戴翎子重新开张,多赚份嚼谷?”
  “你有什么话直说,”他没好气的道:“谁家里还没几亩地几个铺眼儿,饿不着,不劳你操心。”
  看着一行从门内路过的官员走远后,郝晔调回眼,“今儿兵部驿站那边刚传回来的消息,听说云贵总督认罪了,正在回京的路上。其实这种传闻早有苗头,我跟郝中堂打听,这倔老头不肯告诉我实的,方才兵部尚书霍大人打乾清门上过,我还是从他嘴里诈出来的。”
  诚亲王深思着道,“皇帝握住了马佳氏的七寸要害,福祸全凭他一张嘴,看来云南那边为了自救,是要舍卒保帅了,眼下云贵总督这个人是关键,只看他回京以后做何回应。”
  郝晔道:“其实对于马佳氏来说这是个弊大于利的消息,只要他肯回京,遇刺这案子就有转机。”
  诚亲王点头,眼神半含着露出一丝狠绝,“他应该清楚皇帝的目的是要办他,办他身后的平西王,涉及马佳氏的存亡,长短竖直就看他怎么匀和了。”
  正说着又有官员打门外进来,还时不时的往他们这边张望,郝晔握了刀柄提步往门上走,“散了散了,不跟三爷您耗了,这地方忒打眼儿。”
  诚亲王也拎起步子往内廷走,永康左门处永寿宫太后跟前伺候的宫女碧云又把他给拦住了,说是太后要见他,这样一来不免就要拐脚往南走,四月间的春意分明,太后站在廊间里花缸簇拥的芬芳中,正举着一只碧玉的茶碗喂鸟笼里的一只百灵。
  允颀走上前请安,在他的记忆里,太后一直都很喜欢百灵,他记不清这是永寿宫里养的第几只了。
  太后请他在廊间摆放的圈椅里坐,从他的视角看出去,初升不久的太阳就悬在那盏鸟笼的缝隙中,百灵的影子跃动,光线也随着忽明忽暗。
  “今儿陪你皇祖母说话的人多,咱们晚些过慈宁宫那边也无碍,”太后放下手中的碧玉盏也随他坐下身,“难得咱们娘俩儿都有空,你陪额娘谈谈心吧。”
  诚亲王应是,可若说谈又不知从何谈起,多年的骨肉分离,他们母子之间虽说不隔心却也不见得格外亲热。他略略咳了声问:“百灵擅仿叫,不知额娘的这只都学会了什么本事?”
  太后见他没话找话的样子,笑着叹了口气,“它被关进笼子里已经够可怜了,我难道还要狠心硬逼它学技艺不成?允颀,你还记不记得你皇考去世后,你哥哥为了逗我开心,曾经送给我一只会唱十三大口儿的百灵?”
  他怔愣的点了下头,“原来那只百灵是皇上送给额娘的?儿臣只知道他为了驯那百灵学鹰叫,很是费了一番功夫,竟不知他是为了送给您讨额娘的欢心。跟他相比,倒显得儿臣没孝心了。”
  “允颀,”太后望着他道:“兄弟之间产生分歧和矛盾很正常,再亲近的人也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磕磕碰碰,你们两个立场不同,一个为了护国,一个为了护家,不分孰对孰错,各有各的难处。”
  “额娘说的,儿臣都明白……”
  太后打断他道:“额娘今儿找你来,不是为了劝和你跟皇帝的,你们自个儿闹起的纷争,你们自个儿瞧着办。额娘只想听你说真心话,藏区跟京城,你更喜欢在哪处当差?”
  耳边百灵清脆的啼叫,悦耳之余像太后的话透出一股尖锐,诚亲王敛眸,眼尾泛出光晕,默了半晌方道:“回额娘,儿臣更喜欢在藏区的生活。”
  “湛湛呢?”太后目光盼了过来,“她是否跟你表露过什么想法,她喜欢京城的日子么?”
  他手指屈了起来压在膝头,微微摇着头回忆,否定道:“她不喜欢,她常说京城虽有巍峨宫墙,重檐大殿,朱红的柱子,金黄的琉璃瓦,却没有人情味儿,她曾说,等儿臣有空的时候带她到藏区瞧瞧那里高原的风光……”
  “是啊,这九重宫阙,人间富贵,也并非人人都稀罕的,”太后唤他,“允颀,人这一生难得自由,在这座城里行走,跟笼中的百灵有什么分别,又怎能不低头,不折腰?自由这两个字对额娘,对太皇太后,对皇帝来说都是奢望,可对你来说不一样,你是有机会开辟另外一片天地施展抱负,换一种活法儿的。”
  他抬眸,太后红着眼冲他点头,“人这一辈子是不可能活成别人期待中的样子的,你娶了福晋,会被催着娶侧福晋,庶福晋,你有了一个孩珠子,会被期望着生第二个,第三个,允颀,趁你年轻还有选择的机会,不要犹豫,照着自个儿的心意走,额娘希望你这辈子能过得顺心如意。”
  笼中那只百灵的翅膀扑棱着在他眼底逐渐变得丰满,长成了高原上苍鹰的羽翼,穿透栅栏的阻隔一飞冲天,他起身,颔首低眉,缓缓躬身行了一礼道:“多谢额娘提拨,儿臣明白了。”
  太后欣慰叹了口气,探手让他坐,“说了这么久,一口茶还没顾得上喝呢,坐下喝口水歇歇。”
  正说着,打永寿门外奔进来一名太监,脚步匆匆的窜近,一边打千儿一边气喘吁吁地问安道,“奴才见过两位主子!回太后娘娘,三爷的话,三爷福晋临蓐了!三爷府上派人来找三爷,催三爷赶紧回家呢!”
  诚亲王倏地一下站起身,撂下杯盅就往外赶,趋跄了几步方想了起来,忙回过身跟太后告别,太后眼含喜泪,“前几日额娘找钦天监算过,就是今天,果然没错儿,好孩子,你快去吧!老祖宗那头,额娘帮你递话。”
  望着诚亲王携龙载云的袍服翻飞走远,太后摘下手帕擦了擦眼尾,打开鸟笼放走了那只百灵,鸟儿张开翅膀越飞越远直到消失不见,一根羽毛也不曾留下。
  湛湛临产时的阵痛来的很突然,当时她用过早膳,正在廊间里散步遛食儿,羊水破了,溺了一身,腹间一阵紧缩紧接着便是刺骨的痛。
  桂荣一声令下,她就被人架到了早已经被布置成产房样式的偏殿,在她预产期间,火上也是昼夜不熄的烧着热水,接生嬷嬷们鱼贯而入,整个一万事俱备的架势。
  湛湛怔忪不已,疼的满头大汗,忍不住倒抽冷气,“王爷呢?你们去找王爷了么?”
  茯苓握紧她的手,用热水擦她额头的汗,安慰道:“已经派人进宫去找了,福晋疼了咱们忍忍,好不好……”
  她疼的头昏脑涨,忍不住痛哼,“我忍不住了,王爷在我就不痛了,可是他不在……”
  一名接生嬷嬷上来欠身道:“福晋这会儿千万别出声耗费体力,福晋方才胞浆破了,刚报过喜,待会儿您听奴才们的指挥,等挂喜的时候到了,您再用力。福晋既然进了产房,王爷就算回来也是不能进来瞧您的,您得相信奴才们,一定会平安诞下小主子的。”
  这边说着,那边几名接生嬷嬷们娴熟地在她身下铺满了草纸,帮她脱下了袍裤,拿枕头垫在了她的腿下。湛湛任人摆布,已经顾不上难堪害羞了,痛感侵袭,帐顶在她眼底一圈一圈打着旋儿。
  一名稳婆惊喜的发出一声叹,“福晋真是好福气!这么快就开十指了!头位一点都不偏横!”
  湛湛听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哀眼看向桂荣,痛喘着问:“嬷嬷,孩子可是生下来了?”
  稳婆们接生无数,经历过多少场面,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笑,“回福晋,没那么快呢,不过也快了!”


第85章 新生
  桂荣也笑:“福晋再忍耐一会子,嬷嬷们的意思是说小主子已经头抵产门了,而且胎位正,马上就顺生了!”
  湛湛还没来得及再问,便又被痛意给主宰了,眼窠里攒满了泪水,茯苓瞧着也跟着不断落泪,只能握紧她的手,给她借力使。
  主掌接生的那名嬷嬷用温水净了手,稍稍揉搓湛湛的腹部调整了胎位,吆喝道,“福晋!要生了!来!跟着奴才一起吸气……”
  湛湛眼前潮湿又模糊,她的耳膜咚咚咚急促的敲锣打鼓,她努力的分辨接生嬷嬷的声音,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她在那份痛中挣扎着,拼了命想要摆脱这样的煎熬,只有死死地咬紧牙关,她喘息着,断断续续地抽噎着,奋力一声啜泣,“王爷……王爷要是还不回来,他……他就一辈子再也别回来了!”
  诚亲王出了宫快马加鞭赶回了王府,瞧见他章莱忙从殿前趋下来迎,“怎……怎么样了?”这位爷深深吁口气,也没能稳住调子,话音刚落,便听见殿内这一声委屈的控诉,紧跟着的是婴孩呱呱坠地,嘹亮的一声啼哭。
  章莱大喜,一个挥手,殿外伺候的太监丫鬟都随着他一齐甩袖撩手绢行礼道喜,诚亲王手脚麻木了下,便要掀帘往门内进,被章莱一个大惊失色给拦住了,“王爷万万不可,福晋刚生产完,血光极阴之地,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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