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什锦良缘-第2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混乱中郝肃朝向皇帝行礼道,“臣等以为两广总督周大人的造册尚存疑点,还请皇上明鉴。”
  皇帝端茶的杯盅落在了桌子上,掷地有声,瞬间制止了殿中的争执,“事关黎民百姓的安危大事,朕相信两广总督的造册,也恳请各位相信自己的同僚。”
  堂下立马又是哗然一片,这么显而易见的纰漏,皇帝居然睁着眼睛就给忽略了,而且还为两广总督帮说,“请皇上三思!”的话众臣齐声呐喊,轮番演说,皇帝仿佛和尚打座,横竖就是不为所动,渐渐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呷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皇帝不是个昏君,两广总督拿着漏洞百出的造册就敢光明正大的张口要钱,皇帝非但没有责难,反而有意成全。
  这说明什么,很可能这一千万两压根儿就不是两广总督主动申请,而是皇帝主动要给。众臣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神中印证了各自的猜测。虽然暂时还不确定皇帝为何要给广西这般大的救援力度,但若是皇帝执意如此,他们再劝也是无济于事。
  诚亲王的视线穿过一室寂然接触到了皇帝的目光,他想从皇帝的眼睛里找寻到这番决定背后的原因,却是无终而返。
  皇帝冷淡的瞥开了眼,打断了他的询问,回眼看向两广总督道,“这笔款项拨给你,朕希望你能落到实处。”
  周广域端着官帽垂首,“皇上放心,救济灾区百姓,并非泛爱博施,也并非随缘布施,务必要以亲眼所见为主,广泛的搜寻受灾人家给以周济,每一口粮,每一根木,每一两银都必根据朝廷的造册发放使用,确保最大范围的救助,尽量避免灾民被遗漏的状况。这一千万两,每一分每一厘,两广务必落到实处,如有剩余的款项,届时尽数归还朝廷。”
  这番保证让众臣工心中稍稍放下些心,却仍打消不了皇帝对如此广西偏重的疑虑。
  皇帝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起身径直往值庐外走,经过内阁首辅郝肃时,放缓了步子道:“你们内阁起早拟旨吧,尽快跟户部对接拨款。广西的灾民们等不了太久。”
  郝肃俯身,身后众人也跟着垂首望着他出门,值庐外的守门太监进门,寻常一句:“恭请大人们散朝了。”
  诸位臣工才从迷茫中反应过来,陆陆续续往殿外走,经过两广总督时都是鄙夷的一眼打量,诚亲王路过,态度倒是很平和,“周大人何时进京的?之前朝内也没听说两广总督要入京的消息,可见皇上的保密工作做得好。”
  周广域道,“臣跟皇上有商量,不便多给三爷透露,不过请三爷放心,臣做事坦荡,无愧于自己的良心,这一千两银子也不会乱糟蹋。”说着拜个手,“三爷留步,臣先走一步。”
  这是不打算多聊的意思,诚亲王也不强人所难,一颔首放缓了步子,容他走远,这边郝肃跟了上来跟他齐肩,道了句“三爷”问候。
  若谈政务,两人时而在军机处搭上话还有得说,私下里的联系认真论起来有些尴尬,毕竟这位内阁首辅是郝晔的父亲,而郝晔跟湛湛当初定过亲,他算是截了人家的胡,不然眼下他身边的郝中堂就是湛湛的公爹了。
  郝肃作为长辈,为官的各种行径深受百官敬佩,允颀对他还是很认可和尊敬的,郝中堂跟他攀谈,也属于对小辈关照的口吻,“三爷成亲之后,日子过得应该合衬心意吧?”
  诚亲王脸上挂着谦虚的笑,甚至还有些羞意,“劳中堂大人挂念,晚辈府上蓬荜生辉,您家里上下也都吉祥?”
  郝中堂驻足,诚亲王也跟着歇脚,他拍了拍他的肩头,“看到三爷,臣总会想到郝晔那小子,可惜他没三爷那份福气,湛湛是个好孩子,打小儿家里老太太,还有内人就把她当孙儿媳,儿媳看待的,也是两个孩子没缘分,也罢,毕竟是过去的事情,臣相信三爷也不想因为此事影响两家人的感情,说开了就好。”
  这一巴掌的力度虽小,诚亲王却觉肩头万般沉重,他能察觉出郝晔对湛湛的真情,却不想郝家上下都对他的福晋如此看重,怎么说呢?就是突然之间有了危机感。
  “中堂大人放心,”他微笑,笑里有些发虚,“我跟郝领班很早之前就把话说开了,既然湛湛入了诚亲王府,做了我的福晋,这世上就绝找不出第二个比我待她更好的人。我不会跟他计较上次那一拳的。”
  郝肃有些意外,点头道,“你们俩自个儿能把矛盾解开最好,臣是觉得他也该放开了。一跟他提起结亲的事情,他就起火上头……”
  允颀这会儿的心头有些乱,坚持不住再跟他聊下去,匆匆道了声别就拐道走了。郝中堂不明白他什么事儿至于这么急,摸摸下颌的长胡只身往园外走去。
  八月的天,如果不刻意避开日光,那股灼烧的劲头能把人淋的大汗滂沱,到了绿荫轩廊庑下,才有阴凉包裹上身。
  穿过游廊到了跨院边侧,望见正殿廊间里的那抹影子,允颀心头的热燥才彻底被安抚下来。他还记得见她的第一面,是在乡下她的外祖家,古旧的房屋前,她浸在晚阳的余晖里,耐心绣着千层底。
  同样的身姿,手里拿着针线来回穿引,把一晃两年而过的岁月串在了一起,给她平添了一份成熟婉约的余韵。
  只要他出现在附近,不管步子蹑得再轻,她很快便能注意到他的存在,之前是趴在栏杆上眼巴巴的望着他走近,自从过了“明玉溪”那晚之后,她就转变成了相迎的姿态,扣着手腕娴静端庄的立在阶前等他了。
  有片刻的恍然,站在高处的她像高原藏族的姑娘,只等他走近,为他献上手中的哈达。
  湛湛满眼的欣喜,待他上阶猛的把她搂住以后,变成了惊讶。
  “湛湛,”他用力把她嵌在胸前,“无论发生什么事儿,你都不要离开我。”
  “王爷这是怎么了?”她笑着,“我离开王爷做什么呀?”
  “你先答应我,”他脖颈贴在她的耳根处,仿佛把整个魂魄都靠在了她的肩头。
  “我答应王爷。”湛湛捧起他的下颌,询问道:“早起儿出门那时还好好的,怎么回来王爷像是变了一个人,是在军机处受刻薄了么?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从前是她依靠他,现在他难得也会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到她怀里寻求安慰了。
  得到她的承诺之后,诚亲王的神色才缓和下来,胸前的龙头绣焕然一新,不像方才那般颓然了,“现在政务上有些事情,皇上不像之前那样毫无保留的预先告知我了,这里头到底什么有什么名堂,很难琢磨。”
  湛湛听他讲说完上午在军机处皇帝议会的情形,遗落在她袖头袍身上鲜红的丝线也似乎失了色,诚亲王口气失落压得她也有些胸闷。
  方才还明媚倾洒的日光,片刻间化作了天边纠结的云雷,乌云密布沉到了屋檐下,压在人的眉心。
  帝心难以参透,倘或再遭了皇帝的冷眼,那么随后的天威便更加难测了。只要她一天是诚亲王福晋,皇帝忌惮云南总督,就不会对他这位弟弟彻底敞开心扉,这是个难以调和的矛盾。
  “王爷是在担心那一千两银子的去向?”湛湛靠在他的肩头,“我总觉得是自个儿拖累了王爷,如果不是马佳氏,不是因为皇上对云贵总督存有戒心,皇上是王爷的哥哥,这么要紧一笔钱的裁定,一定不会搪着您的。”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诚亲王冷眼望着屋檐下垂挂的雨帘,“这宫里的人情薄如一张纸,抿口唾沫一捅就破,当初让我收买你们马佳氏的是皇上,如今为此心存芥蒂的也是皇上,我能做到兄弟间的亲恭和睦,其余的全凭他人意吧。”说着侧过脸吻她的发顶,“但是湛湛,我从未后悔过当初答应皇帝要娶你。”
  雨水连串儿垂落,碎在阶前裂成瓣,汇入他袍底微微涌动的江崖海水中。
  “就算您后悔也没用了王爷,”湛湛喃喃道:“奴才这辈子赖上您了。旁人的心思咱们摸不透,但是只要你我之间相互信任,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
  允颀听了没做声,他低头看着,湛湛的目光看出很远,像两道倾泻的日光,在雨水的氤氲下结出两架虹,弯弯的架在眼睫上,她的眼睛里总能看得到希望。


第64章 南风借喻
  两人就这样依偎了很久,这阵突如其来的暴雨有了收敛的势头,湛湛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起脑袋道,“忙活了大半月,在这褃节儿上竟然给忘了。”说完一扭身从栏杆下面的坐板上提溜起一大串葫芦活计帮他佩戴。
  有荷包,有剑套,有香囊,有药袋还有装腰牌的套子,花里胡哨挂了满腰。
  “敢情这段时间你背着我忙活的就是这些活计?”允颀脸上有难掩的笑,他轻轻摩挲着那红色荷包上蟾宫折桂花纹的缎辫绣,“辛苦你了湛湛,我很喜欢。”
  湛湛很有成就感,垂眼帮他梳理着活计上的流苏,“这个是为了应中秋的景儿绣的,我从娘家带过来的还有其他很多好看的花样儿,下次给王爷绣春节的。”
  她总会让他感到语塞,最早是梗着脖子跟他较劲噎得他恼火,无言以对。现在是温泉似的流淌心间的那份熨帖,让他喉头发哽,万般动情。
  “今儿是八月初八,”他抚她的腮脸颊,“是你的生辰。”
  “啊?”湛湛的指头被流苏的丝线缠绕住了,懵懵的抬起头,“时间过得这般快,我都给忘了。”
  诚亲王道:“你想怎么庆贺,我帮你安排。”
  “还是别麻烦了,”湛湛摇头,“宫里除了王爷,大概也没有其他人知道我的生辰了,不知道了也好,我跟王爷清清静静的一起过,这样多好。”
  诚亲王说那不成,“生辰是独属于一个人的大节日,必须仔细认真的对待,我也不耐烦让其他人参与,不过就算只有咱们俩,也得隆重的操办。这茬儿你放心,我有准备,晚上湛湛瞧好吧。”
  原来他心里早就已经有了计较,比她更记挂自个儿的生辰。就这样一直下去多好,她操心他腰间该挂什么佩饰,他琢磨怎么为她庆生,把对方的事情当做是自己的责任。
  他觉得她比之前更成熟了,她觉得他比以前更爱笑了,两颗有棱角的石子相互打磨,被岁月的包浆缠裹,融合成了一块璀璨夺目的宝石。
  于是晌午过后,天边仍飘着牛毛细雨,诚亲王擎着竹伞,带着双肩盘卧的虬龙踏进了雨色中,龙鳞的片纹被湿润的空气洗刷的更加鲜艳。
  刚出了绿荫轩,一早在外等候他的戈什哈牧仁走上前打个横儿,“王爷,外头有人找。”
  诚亲王额眉起了皱,“我交待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今儿不见客,打发他回去吧。”
  “回王爷,”牧仁握拳,“是乾清门郝领班,说是有事情需同王爷商议。您吩咐的那件事儿,奴才已经布置周全了,不耽搁您见客。”
  诚亲王思忖了下,颔首,“他人在哪?”
  牧仁引着他一路出了圆明园,园子外有处别馆,相当于门房的作用,园外人拜见园内人,如果不进园,双方便可以在这处地方相会。
  一处名为倚澜湾的院落里,郝晔站在花厅门前等候,诚亲王穿过天棚,收伞上了阶。
  院里的太监煮了普洱膏敬上,牧仁接过茶壶替两人满了杯,比了个手势连同自己一起屏蔽到了殿外。
  各自呷了口茶都默着没说话,两人敌人算不上,朋友更是无从谈起,唯一的共性还是因为湛湛。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允许其他男人对自己如获至宝的女人心存觊觎,即便郝晔亲口说他已经放弃,换做从前,他不会耐着性子陪他喝茶,甚至还要严格跟他划分界限。
  然而时局起了变化,皇帝对于政务的研判不再像之前那样对他和盘托出,而是有所保留有所怀疑,所以郝晔想要保护湛湛的初衷他并不排斥,在这点上两人勉强可以算说是同盟。
  乾清门上行走的侍卫,闻到一丝风声,特别是像郝晔这种心存政治觉悟的人,带来的效应是无穷波及的。如若他跟皇帝将来因为未知的原因走到君臣隔心,甚至反目的地步,他必将会被排除在朝廷政务的外围。
  而郝晔或许可以提供一道缓冲的屏障,在暴雨雷霆席卷马佳氏之前,预先透个风,预个警。允颀无奈,但是为了湛湛,凭他一己之力周旋起来艰难,他不得不认可郝晔这个盟友。
  说得难听点他在利用郝晔,郝晔心里自然也清楚,然而他心甘情愿做这位王爷的耳目,不为旁的,就为曾经雨过天晴后,彩虹下有位姑娘,会对他漾起笑脸。
  望着门外的雨幕出神,雨水沁透了两人的眼。
  “从乾清门到圆明园,”诚亲王调回视线,当先开口道:“你倒是勤快,愿意跑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还有事情要忙。”
  郝晔跟着收回眼,指尖紧紧捏着杯口,也把自己的眉头捏上了锁,“上午听我阿玛说,皇上一人决断,往广西拨调了一千万两银子救灾,而事实上广西那地方并不需要这么多钱财?”
  一口茶在诚亲王的嗓口匀了好几下方被咽下,“说实的,事关政务,皇上已经不似之前那样倾筐倒箧,任何事情都都肯跟我透露,这一千万两真正的去处,恐怕只有他跟两广总督两人知道。”
  “这么大一笔钱,总有能花的地方。”郝晔放手把杯底压在了桌面上,“不知三爷心中可有推测?”
  诚亲王慢慢抬眼,“这么问,想必你心里也有推测?”
  两人互相揣摩对方的心思,两下里又沉寂了下来,怎么在隔墙有耳,人多口杂的圆明园把心中的想法传递给对方需讲究策略。
  杯里的茶喝完了,郝晔抬手去提那只粉彩荷莲的玉茶壶,像是随口一问,“三爷得闲儿搓麻将么?”
  “牌技不怎么高明,”诚亲王谛眼视他,“顶多知道怎么输赢。”
  郝晔衔着杯口淡笑,“三爷怕不是谦虚。我邀请三爷同我搓一局如何?”
  诚亲王提眉,“乐意至极。”
  杯子又落在了桌间,郝晔抛开笑,抬肘支在桌前,“现在……”刚开了个头,他便把中指屈起在桌面上叩了两声响,“……手中有副对子,再来一张便“碰”,再来一双便“杠”,以三爷高见,这位手中的这副对子是哪两张?”
  牌局用语,同样两张麻将叫“对子”,三张同样的牌叫“碰”,四张同样的叫“杠”。
  如果说手里已经有同样两张牌,别人再出这张牌时,便可收归己有跟自己的牌组成“碰”。
  “杠”分两种情况,手中有三张同样的牌,自己摸牌摸到第四张同样的牌是为“暗杠”,别人打出的牌跟自己三张牌组合称作“明杠”。
  不用多猜,郝晔以响声代替的“这位”指的是皇帝,诚亲王抚着杯口道:“这位手中的这副对子是“南风”,还缺一张为“碰”,还缺一双为“杠”。”
  郝晔收回了手,两人互视,印证了彼此间相同的推测:靖南王已经归顺朝廷,还剩下平南王还有云南的平西王两地不安生,皇帝拨调给两广的这一千万两,除了救灾之外,针对的可能是这“两南”的局势。
  很有可能这一千万两是交给两广总督招兵买马,排兵布阵,在南面给那两位藩王一个措手不及的打压。
  诚亲王支起茶盖匀着杯口的茶叶,“这个或许不难猜,难猜的是接下来的牌会怎样布局,想要集齐四张牌“杠”之前,必须先得集齐三张牌来个“碰”,不知道这位的意思,是想要碰哪张南风?”
  意思是,朝廷接下来肯定会使用手段强行削平南,云南这两藩的其中一藩,两张“南风”,皇帝想要先把哪张收入囊中却不得而知。这种隐晦的交流,幸而双方都是聪明人,才能如此顺利的对话,话是对照明白了,皇帝的心思却不好琢磨。
  两盏茶的功夫,能取得这样的进展实属不易,牧仁在门外扣门框提醒,两人收到暗示,再久待下去,他们就有拉帮结派的嫌疑了。
  一人举了一把伞向园外走,郝晔道:“不知不觉这都已经八月了,西藏那边的人马应该在路上了。”
  诚亲王垂眼,留心避开一些水洼,“计算日子,大概中秋前后。”
  雨势又小了些,几乎停歇,两人从伞围看了出去,阴云却没有任何消散,头顶是混沌的一片天。
  走出园外,凭他们两个的这种关系,各奔东西的时候,没有寒暄着告别的必要,倘或不是政务上交换见解,谁也不见得待见谁。
  允颀敛襟欲要转身,被郝晔出声给留住了,“今儿是湛湛的生辰。”
  他立稳脚跟,平视他,把伞围向上移开,确保两人的视线范围内能相互看到对方,这次他没有抬颌,调转视线时眼锋划出一道刃,“这个用不着你提醒,我记得要比你清楚。”
  他也没有势弱,淡泊一副眉眼,雨雾水色凝结其中形成一道没有任何死角的盾,“知道就好。”
  默默僵持了片刻,一个收刀,一个收盾,各自转身,两人伞边的弧,越离越远。


第65章 烟花绚烂
  临近傍晚的时候,雨停了,诚亲王出现在了绿荫轩的正殿门前,换掉了亲王的制服,穿了一件便袍,上罩着黑缎珊瑚套扣的巴图鲁背心,腰间系着纺绸腰带,外围是那套蟾宫折桂的葫芦活计,比平时瞧上去要儒雅得多,风度照样翩翩。
  他站在阶下伸手邀请她下阶,“我带你出园子玩儿。”
  湛湛笑着把手递给他,“王爷穿这身儿衣裳可真好看。”
  “当心水坑儿,”他小心翼翼引她下阶,“在你眼里我有不好看的时候么?”
  湛湛跨上他的胳膊,侧过脸抬头调皮的笑,“没有,王爷什么时候都好看。”
  之前没有谈情说爱的经历,不了解其中的况味儿,现在有了亲身的体验,也很难形容到底是什么感觉,两人像个小孩子一样说着让旁人听起来大概会觉得幼稚可笑的话,他们却乐在其中。
  允颀越发的觉出这份感情的难得,“湛湛,”他牵着她的手,“有时候我觉得娶到你是自个儿白捡的便宜,这么好的事儿怎么就给我撞上了?”
  “打脸了吧?”湛湛调侃道,“娶我之前您肯定不是这般想的,您肯定觉得自个儿闷声吃了个哑巴亏!”
  说笑着往外走,绿荫轩园外栓歇着两匹马,他们一人一匹,诚亲王未让任何人跟随,单就他们俩成双结对出了圆明园。
  圆明园位于紫禁城西北郊,出来走不了太远就拐到了阜成门内大街,两人在街口找了商户把马匹寄存之后,便沿着街道散逛起来。
  沿街都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叫卖声,还有锅盖笼屉轮换掀起时的白雾蒸气,一派热闹熏灼的气象。
  诚亲王望着遥远的天边道,“小时候还体会不到宫里有多窄憋,自从上藏区当差,才知道外头的世界那么大,紧着自个儿撒野,也没人管你。今儿是你生辰,我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礼物,安排什么节目,就想着带你出来散散心,呼口新鲜气儿,湛湛可别嫌弃我这份儿心意廉价。”
  “怎么会呢?”湛湛酒窝里乘着黄昏的光彩,“宫里的日子面儿上瞧着风光,过起来还真的累人,得时时刻刻装脸面儿,哭丧着脸受埋汰,笑过头了又显得不够端庄,遣词造句儿也得捡对方想听的话说,谁不想过简单的日子,得空儿的时候约两三至好,听小戏,酌小酒,日暮兴尽而归。就像我跟王爷现在这样,这就是我最向往的生活。”
  “这也是我最向往的日子。”诚亲王沉吟道,如果把姻缘比作一门学问,那么他方才才悟出其中的真理出来,他跟湛湛两个当初不情不愿的人被强行按着头拜了天地,走到今天殊途同归的境地绝非巧合,抛却情爱不提,他们内心深处憧憬的事物是完全一致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能够彼此包容对方,直至最终心灵完全契合。
  有了这番感悟,再看身边人时愈发感到珍惜,“晚膳没吃,饿不饿?今儿我备足了银两,专程请小寿星吃好吃的。”他问。
  湛湛摸摸肚子,“王爷不提还好,一提我还真有点儿饿了,我对阜成门这块儿不熟,不知道哪家的饭食儿好吃,王爷您给个建议吧。我听您的,我不挑食儿,吃什么都行。”
  “既这么,我就替你做主了。”诚亲王带她来到前面不远处的一家铺面前,“这家的水晶门钉好吃,先买两个尝尝,买完这个去下家,前面还有家糖鼓盖也不错。”
  水晶门钉拿到手了,跟普通门钉肉饼的样子差不多,长得像城门上的铜钉,两面儿的皮煎的焦脆,只不过门钉肉饼里的馅儿是牛肉,水晶门钉里搁的是猪板油丁、青红丝、瓜子仁、葡萄干、白糖、糖桂花等多样的材料。
  湛湛咬了口,拖长腔嗯了一声,“王爷!这个真的好吃,老板是个实诚人,不欺瞒,这里头的桂花绝对是刚摘的,又甜又新鲜!”
  刚出锅的水晶门钉一咬开,里头的猪板油就化了,面皮包不住吃到最后淋了两手油,湛湛端着手,诚亲王抽下汗巾给他擦手指头。
  她不好意思的笑,嘴角也油汪汪的,“我吃东西这么埋汰,麻烦王爷了,让您见笑了。”
  他帮她擦干净手,把汗巾举到她嘴边,“这东西就这样的吃法儿才地道,手上不沾油,吃着还有什么味儿啊,咂嘴试试。”
  湛湛依言吧唧吧唧了舌头,舔了下嘴角,他这才来抹净她嘴唇上的油腻,“香不香?”
  湛湛笑着点头,“不说在宫里,单说以前在娘家,我也没敢这样吃过东西,要被太太骂的。”
  诚亲王俯下肩接着擦她的嘴角,“规矩是做给旁人看的,人前扮个好看相儿,人后当着我的面儿,你开心就好,我不跟你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他的神情认真,目光专注的凝结在她的唇上,两人立在街道中央,她从他的眼底看到了自己身后的晚霞,一层一层的云彩叠加,深浅不一的红泼洒融进夜幕天际,恢宏壮阔。
  就像他的宽广的心境一般,她住在里面,可以畅快活成自己最真实的样子,吃东西时嘴角漏油大快朵颐,高兴的时候放声大笑,他也不嫌聒噪,她嫁给了一个世间绝无仅有的王爷。
  阜成门内大街上店铺林立,好吃的吃食儿还真不少,几乎是撞到什么,他就请她吃什么,两人岔开腿坐在街边喝油茶炒面儿,阜成门过媒车的路过,呛了他们一鼻子灰。蹲在烧卤煮的门牙子上,嘴唇溜着碗边旋了一圈,热汤烧的肠子都发烫。
  甚至还有家做河南菜的饭馆卖小碗儿的洛阳水席,诚亲王只给湛湛买了道牡丹燕菜,“水席吃起来不实在,全是汤汤水水,不顶饿不说,吃多了待会儿找不着地方解手,他们家的不正宗,尝个鲜儿就行了。”
  湛湛嚼着“姚黄”牡丹的花瓣,玉笑珠香,他瞧她开心,心里也觉得满足。
  吃遍一条街,湛湛肚子里塞满了白水羊头肉,爆肚,白汤杂碎,奶乌他,江米藕,素卷圈,黄米面炸糕,扒糕,漏鱼,旋粉等各式各样叫的上名叫不上名的小吃,撑得几乎走不动道了,诚亲王最后买了一串糖葫芦塞她手里,“吃点山楂开开胃。”
  冰糖的外皮破裂一口酸甜沁人心脾,这一晚是她人生中到目前为止最自由开怀的一晚,那时的她以为这一刻已经是自己能享受到的极限了,却未曾预料到,在未来的某一天,那位王爷给了她极限之外的更大一片天地。
  逛完了一整条街,诚亲王掏出怀表,打开表盖看了眼时辰,湛湛疑惑,“王爷待会儿还有事情么?今儿晚上我留心着,您都看了好几次时辰了。”
  诚亲王没顾上回答,盯着表盘,格外在乎时间的样子,湛湛忍不住凑近看,快到亥时了,走的最快的那根长针还有一小格就到位置了。
  他突然伸手蒙上了她的眼睛,指针就响在她的耳边,“五,四,三,二,一……”
  “蹦”的一声,湛湛的天灵盖儿炸响了,她吓了一跳,手里的糖葫芦差点给丢了,诚亲王移开了手,一朵绚丽的烟花就挂在街道的尽头。
  这朵烟花还未完全消逝,下一朵又窜上天绽放开来,迸溅成了满天星光,浴着火晃晃悠悠的沉降。
  “喜欢么?”诚亲王理她鬓角的碎发,“专程给你准备的。”
  一簇簇的花骨朵盛放,火星子拖着长长的尾巴滴落进了她的眼底,荡漾出波粼,湛湛想说话,喉咙口却哽住了,眼前雾蒙蒙的,拼命点头。
  两人驻足立在街边,街面上的人来人往也仿佛静止了一般,注意力都被这场盛大的烟火给吸引住了,叫卖声弱了,食客们也停下筷子,众人遥望天边,被烟花染亮了半边脸。
  她靠在他的肩头,隔着车马人流,人间烟火,望着夜幕尽头,满目绚烂。
  回程的路上,湛湛架着马感慨万千,“这是迄今为止,我度过的最美最奢侈的一场生辰了?这还没到八月十五,您就请阜成门的大伙儿们陪我赏了场烟花,我说最近您总跟牧仁接头,神神秘秘的,原来是为了今儿晚上这场烟花做准备。王爷,这得花多少钱呢?谢谢您这么用心给我庆贺生日。”
  “一掷千金,买美人一笑。”诚亲王在马背上微微晃着身,“我也是个俗人,也好这口儿。光口头儿上言谢太没诚意了吧?今儿晚上是不是也得好好犒劳犒劳我?”
  活落,湛湛的脸红的比烟花还璀璨,喊了声“驾!”逃之夭夭了。
  他一抽鞭子,胯/下的马撒开蹄子紧紧的跟上前去。
  北京城西北的上空如同白昼,也照亮了圆明园凤鳞洲的一片苍穹。
  阶上站着一人,背影被夜风吹动,袅袅婷婷似一缕轻烟。
  脚下的青釉地砖也轻微震动着,皇帝拿手巾擦净沾染在虎口的朱墨,踏足到了殿外跟她并肩而立。
  玉茹委下/身行礼,把两人之间的天堑拉出更远的距离,烟火把她的发缎浇洗的波光粼粼,他叫起儿,嗓子含着凉风,“朕送你的那只“垛货”还喜欢么?”
  咫尺天颜,她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违心奉承的话她难以启齿,只道:“奴才谢主子赏赐,奴才下值了,也请皇上尽早休息吧。”
  转身的时候袖头飘了起来被他攥到了,爷们儿家的力道大,她捱不过,被他强行拉回身抵在了门框上,门格的投影子在他的脸上,皇帝的眼睛被分割在了一片阴暗中,“朕的心意你还不了解?对你是全天下独一份的,你可别不识好歹!”
  烟花坠入她的眼底瞬间泯灭,没有任何神采,她不挣扎,不躲避,就那么冷冷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皇上这样,奴才只会觉得恶心。”
  皇帝手间的力道不自觉的加重,她的腕子几乎被他捏断,玉茹疼的闷哼一声,却还是咬着牙,恨意满满的注视他。
  皇帝哪里受到过这般忤逆,心中积压太久的的火气跟无奈,愤然甩开手时,玉茹被他的力气带得打了个趔趄,花盆底绊在了门槛上,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