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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女[民国]-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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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子每日到下午容真真要散学时,都要来校门卖一遭,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就是些吃食和小玩意,赚不到钱,所得刚刚够糊口。
等卖个一刻钟,学堂里的人就基本走完了,妞子便同容真真说着话儿回家。
妞子从篮子里拿了个馍馍给容真真:“给,还热乎着。”她有时卖吃食,就会请容真真吃,虽然她自己也过得挺艰难,可她在朋友面前却毫不吝啬。
容真真一面啃着馍,一面在书包里翻找,她找出了两双鞋,递给妞子。
“我娘给你和小毛儿做的鞋子,你们脚上的又坏了,天天在外头跑,就是费鞋。”
妞子小心的接过鞋,感激道:“替我谢谢潘姨。”
容真真道:“你回去试试看合不合脚,不合适就找我娘改,别又不上门,不过你为什么老不上门呢?这鞋还得我背着上一天的学再捎给你。”
妞子只是抿着嘴腼腆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潘二娘每次都会留妞子和小毛儿吃饭,留了两三次,他们就不肯轻易上门了,日子过得再艰难,也不能老蹭饭呐,更何况潘二娘还常给他们做衣裳做鞋。
妞子心思细腻,想的也多:去的次数多了,赵叔会不会厌烦呢?潘姨会不会难做呢?
越是想,就越不愿做个拖累。
小毛儿看着容真真,忽然带着点羡慕的问道:“福姐姐是不是马上要毕业啦?毕业了是要读中学吗?”
容真真点点头,她压低声,有几分不好意思:“我爹说等我毕业了他要办酒席,请亲朋好友来吃饭,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来呀。”
小毛儿听了,眼睛亮得像两颗小灯泡。
酒席?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吧。
而妞子欣喜后又是一阵愁,她年岁渐长,晓得些人情世故了,去别人家吃席难道不得送礼么?容真真是她的好姐妹,更不能“心意到了”就行啊。
容真真自然不知道妞子心里这些念头,提到她爹,她心里又开始慌乱了。
潘二娘今日也跟她一样,心慌意乱的,一整日都心神不宁,切菜切到手,煮饭煮到糊,在铺子里做生意时也几次三番算错了账。
母女俩很没滋没味的吃了晚饭,容真真回房开始写作业。
临近毕业,先生们布置的作业量显然也增加了许多,容真真没有拖欠作业的习惯,都一一认真完成了。
把所有作业做完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容真真却依旧没睡,她翻出一张算术试卷,继续做题。
虽然容真真几乎次次考试都是满分,可她并非爹娘以为的神童,之所以成绩好无非是靠勤能补拙罢了,她也有不擅长的科目,算术便是她相对薄弱的一科,所以她在这上面花费的工夫更多。
这一做,就做到了三更,容真真把做完的题目改了错,又重新做了一遍错题,瞌睡也渐渐上来了,但她强撑了睡意,复习了一篇英文,这才上床睡觉。
睡前的每日例行数私房是必不可少的,她现在放私房钱的地方不是枕头下了,而是床侧的一个暗格,里面装的钱也不全是铜板,每攒够一百文就换成一毛,十个一毛又换成一块银元,四年下来共攒了五块四毛并八十二文。
容真真把钱数了三遍,她发愁的叹口气,有些闷闷不乐,等上了中学,学费就更贵了,每年要交十二元,就算她能免掉一半,也得交六元,她好想快点读完书,早早出来挣钱啊。
另一边,潘二娘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是很早就上了床的,可就是不能入眠,就算紧闭了眼也生不出一丝睡意,她起床喝水都喝了三次,不是渴,而是心里闷得慌,身上更出了一身汗。
实在无法,她推开门到院子里吹吹风,谁知竟看到容真真屋里还亮着灯。
“福姐儿?”潘二娘敲敲门,“你睡了没有?”
容真真打开门,纳闷道:“还没有,娘你有事么?”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别熬坏身子了。”
容真真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这就睡了。”
她注意到潘二娘身上的汗,问道:“娘你热么?”
潘二娘抹了把汗,摇了摇手里的蒲扇,“这天怪闷的,娘今晚同你睡,给你打扇。”
容真真其实不热,但她很想同娘睡,便什么也没说。
潘二娘徐徐扇着微风,容真真在舒适的风中很快睡着了,但潘二娘还是焦躁得睡不着。
她心里暗骂自己:离了男人就活不得了,真没出息。
折腾许久,她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容真真不晓得为什么周围都是黑乎乎的,她心想:怪了,这是哪儿,怎么一丝光也没有?
这么一想,周围好像又亮了一点,不过依旧是灰暗的,天和地只有黑白二色,还蒙了层厚厚的纱,叫人什么也看不清,她分辨了好半天,才依稀看出这里是白河岸边。
我到这儿来做什么?容真真很是纳闷。
而且为什么到处都没看到人?
下一秒,她看到桥上站了一个人,她惊喜的大喊起来:“爹!”
桥上的人冲她招了招手,她便噔噔噔的跑了过去,刚想去牵爹时,爹却退了一步。
容真真很困惑:“爹?”
她看到爹穿着出去吃酒时的中山装,肚子圆滚滚的,衣裳有点皱,全身上下湿淋淋的,头发丝儿向下滴着水,面目有些模糊不清,但她知道那就是爹。
“爹,你身上怎么打湿了?”
赵朋好像笑了一下:“不小心摔了一跤。”
容真真又试图伸手去拉他,他又往后退了一步,“福姐儿,不要过来。”
“怎么啦?爹,怎么啦?为什么不许我拉你?”容真真委屈又心慌。
赵朋说:“桂花胡同的鸡油火烧爹买不成了,你自个儿去吧……要好好读书,孝顺你娘。”
他的声音渐渐沙哑难辨:“福姐儿要乖。”
容真真认真点头:“福姐儿一直很乖。”
赵朋往前半步,伸出手似乎要摸摸她的头,不知为何顿了一下,又收回去了,他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容真真的眼泪哗哗的流,她惊慌的喊道:“爹,爹!”
身影消失了,她伸出手,捞了个空。
她哭号着:“爹,你去哪儿了?”凄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桥上飘扬,桥下是漆黑如墨的水面。
容真真哭叫着“爹”,从梦中醒来,浑身抽搐不止。
坐在床边抹泪的潘二娘慌忙按住她:“福姐儿你咋了?做噩梦了?”
第20章
容真真好半晌才止住抽搐,她看着潘二娘的泪花,瓮声瓮气问道:“娘,你也做噩梦了?”
潘二娘将她搂在怀里,轻抚着她的脊背,低声呢喃:“乖乖,还早呢,睡吧。”
容真真吸了吸鼻子,她想把噩梦说给娘听,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只红着眼睛说:“娘也睡吧。”
可最终她们谁也没睡,潘二娘搂着女儿,一起睁眼至天明。
五更天,夜未明,□□的姑娘叫醒了睡得如死猪般的几个汉子,这是昨日定好的时间,高黑子等人从山东远道而来,是为了贩货,今日要早早去仓库,点清货物交予商家。
高黑子被叫醒时,满脸青灰,形同死人,小桃口含大烟,对着他的脸喷了几口,他才缓缓苏醒过来,灌了两口茶漱口,依旧觉着胸腔内像堵了坨棉絮。
他闷闷的边咳边喘,小桃知机的捧来痰盂,高黑子一口浓痰吐了进去,身子一抖,险些吐到小桃手上,小桃面不改色,轻巧灵便的服侍着他洗脸穿衣,手脚又稳又快。
这儿的姑娘人人都有一手绝活,有的擅吹拉弹唱,有的交际圆滑,小桃出名的是伺候人的功夫,烧烟泡儿烧得文雅,穿衣吃饭服侍得周道,少有人比得上她。
高黑子胸口那坨棉絮吐了出来,顿觉松快了许多,他慢条斯理的洗漱完后,小桃又奉上一碗茶,高黑子吩咐道:“再点一筒烟来。”
他又开始抽上了。
其他几人也陆陆续续起来了,赵朋醒时头疼欲裂,昨日饮酒太多,他现在还未缓过劲儿来,叫醒他的下人端上一盏醒酒茶,他呷两口茶,勉强觉着好受些。
脑子里慢慢清楚了,他不由自主的开始盘算起昨日的花销来,点了个双盘儿两块,酒菜算在他账上十五块,干歇一宿四块,再加上打赏姑娘下人拢共花了二十多块。
想到这儿,他心疼得慌,这还亏得那几位叫姑娘的花销是他们自个儿出的,不然……
赵朋心里后悔,这钱哪里经得住这样糟蹋,那么点酒菜,加上两盘瓜子,花的钱够他好吃好喝一个月不重样了,这儿的床铺也不比家里软和,一个晚上却要四块,尽花些冤枉钱!
他聪明一世怎么就糊涂一时呢?再有下回,凭是谁也甭想把他拉出来。
他长吁短叹老半天,那股心疼劲儿才消解了些,及至摸摸索索穿了衣裳出来,他见着钱铁嘴几人又叫了几瓶酒醉醺醺的喝着,一干人边喝酒边划拳,好不热闹。
“等会儿不是要交货?咋又开始喝了?”
钱铁嘴口里喷着酒气,勉强维持着三分清醒:“不妨事,哥几个海量,天生的酒中仙,再说你又不是不晓得,兄弟我离不得这个。”
一帮酒鬼都哈哈大笑起来。
直喝得东歪西倒,几人才眼神迷蒙的往仓库去,赵朋见他们几个都醉意不消,唯一没醉的高黑子也时不时咳喘,实在不放心,便跟着送他们一程。
外头黑黢黢的,远离了温柔乡,一切归于寂静,就连打更的更夫,都已经打着呵欠回家了,这时街面上除了他们一行人,再瞧不见一个人影。
天上既无星子也无晨光,过了妓|院那条路,白河那边显得特别冷清,他们几人只提着一盏小马灯,在寂静的夜里行走。
钱铁嘴打着酒嗝,同一群狐朋狗友吹牛打屁,他同赵朋道:“卖完这批货,嗝……若是顺利,少不得……少不得要把生意搬到平京这儿来,这儿才赚钱呐……”
高黑子喘得跟个破旧的风箱似的,嘿嘿一笑:“到时候还要赵大你这地头蛇多多照应了。”
赵朋连声道:“一定一定。”
正走到白河桥上,高黑子重重咳喘一声,忽觉手足无力头晕目眩,一个倒栽葱,从桥上滚落入河里。
这桥是座老桥,年久失修,围栏也低,几乎没有防护作用。
只听得一声“噗通”的落水声,众人一静,旋即有人大喊着“高黑子落水了!”
一帮醉汉吵吵嚷嚷,推推搡搡,脚步虚浮,大脑迟钝,不知何时,提着马灯那人失手将灯也摔入河里。
失去了光明,几人更慌了,在纷乱中,赵朋也被推进了河里。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头顶,他开口想呼救,脏臭的水便灌进口中,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他便沉了下去。
桥上的醉汉连跌入河中好几个,剩下的人才惊慌失措的喊道:“救人!救人!”
可惜他们没一个会水,这儿又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等慌乱的叫来了人,溺水者早已沉入河底。
容真真从学校被叫回家中,她远远瞧见院子里已挤了许多人,纷纷扰扰,恍然间如噩梦重现。
她立住了脚,不敢向前,莫大的惶恐几乎要将她击倒。
“福姐儿,到家了,进去看看你爹吧。”赵朋的徒弟小马轻声呼唤她,面上难掩哀戚。
容真真抬脚,一阵眩晕袭来,她踉跄一步,小马扶住她。
她挣脱了小马的手,一步一步幽魂似的走了进去。
有很多人在说话,他们有的面露哀戚,有的表达遗憾,有的同情可怜,也有的不耐厌烦……可这些全不在容真真眼中,她只看得到那块硬板子上躺着的尸体。
那是她的爹,虽非亲父,胜似亲父的爹。
她的爹痛苦的蜷缩着,面目铁青而肿胀,已经辨认不出来,可以想象出他在水下是如何痛苦的挣扎,可那些挣扎都是无用的,稀薄的空气渐渐耗尽,他活活憋死在幽暗的水底。
他还穿着那身皱皱巴巴的中山装,湿漉漉的流了一滩浊水,肚子胀鼓鼓的,脚上的皮鞋丢失了一只,这个笑眯眯的,温柔和善的男人,这个疼惜老婆的丈夫,这个爱护女儿的父亲,变成了一坨死去的烂肉,永远也不能再笑了。
他的面目是那样狰狞,那样可怕,让人几乎怀疑他是否是曾经那个和蔼可亲的人。
容真真往前两步,跪倒在爹面前。
同样跪在地上的还有潘二娘,她神情呆滞,如一尊泥塑木偶,失去了神志,她没有哭,眼睛干干的,没有一滴眼泪,可那灰暗的面色已形同死人。
潘二娘跪趴在尸体边,她的手握着另一只肿胀扭曲的手,木木呆呆的,没有一点反应,浑身上下连一丝活气儿也无,仿佛魂灵也随着赵朋一同去了。
有好心的邻里劝她:“万勿过分伤心,请保重自身。”
可她连魂都散了,哪里听得进去,任是说一千道一万,都半点不入心间。
前来帮忙的妇人都掏出帕子,擦擦眼泪,道声“可怜”。
小马见母女两个都一般的可怜模样,叹口气,心道这孤儿寡母的可怎么经得事?
念在师徒一场的情分上,这事儿他不能不管。
他把赵朋的几个徒弟都叫来,为师父料理后事。
灵堂就这样在几个徒弟的帮衬下搭好了,赵朋交游广阔,来吊唁的人有许多,小马几个随他经手了许多丧葬事仪,因而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来的人虽多,可一丝也没乱过。
容真真茫然的看着这些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面露戚容,也热热闹闹。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有人扶着她坐到一旁,有人给她递水,有人给她递饭,有人怜悯她,有人安慰她,可这些她全然不知。
她只知道爹盖着白布躺进了棺材里,再也不起来了。
那个会笑着抱她的爹不见了。
她的眼里渐渐淌出泪来;泪水越流越多,在脸上肆意纵横,可从头至尾,没有一丝哭声,像是一尊石人在流泪。
赵朋虽酒肉朋友遍天下,真正来往的亲戚却没几个,自打他爹死后,他被迫自谋出路,就几乎与那些亲友断了联系,如今他死了,不光族里八竿子打不着的叔伯都冒了出来,就连赵志一家,也全来吊唁了。
赵志上了两柱香,在灵前哭得伤心:“我苦命的大哥,你去得早啊,连个一儿半女都没留下,逢年过节谁给你烧纸上香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极为真切,仿佛里面死了的不是异母的兄弟,而是亲爹。
听得他这几句,几个知晓些内情的徒弟心下一咯噔,都觉察到有些不对劲。
赵氏族亲上前宽慰赵志:“知道你兄弟情深,但也勿哀毁过度,你兄弟的后事还要你来料理。”
他们那副模样,仿佛赵志才是这儿的主人,全没注意到赵朋的老婆女儿在一旁哭得凄惨。
听见这话的其余人都神色怪异,人家是有老婆孩子的,后事怎么就要兄弟来办?
看一看赵朋家眷,好嘛,老婆伤心得连神志都不清了,另一个才十一二岁,屁都不懂,哪里指望得上。
赵朋几个徒弟互换个眼色,知道这是不安好心了,可这又是家事,他们几个做徒弟的哪里好插手。
赵志装模作样擦了泪,作出才看到容真真的模样,皱着眉道:“这外姓女咋跪在我赵家灵堂,不像话。”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是个恶毒的女人呢~
第21章
容真真沉浸在悲痛中,压根没注意赵志在说什么。
倒是小马连忙道:“生恩不及养恩大,师父是将福姐儿当作亲生的来待的。”
赵志慢声道:“当作亲生的总归也不是亲生的……也罢,吃了赵家的米,跪一跪也是应该的。”
他满脸悲痛,冲赵珍兄妹挥手,“来,跪前面来,给你大伯磕头。”
赵明与赵珍上前来,然而他们面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悲痛之色,有的只是对冗长的,望不到尽头的哭灵的不耐。
赵志瞪他们一眼,两人打个哆嗦,勉强露出些不怎么真心实意的伤心来。
赵珍一把拽住容真真,想要把她拉开,却被她反手甩开。
容真真沙哑着嗓子问道:“你干什么?”
赵珍翻了个白眼:“让开,我要给大伯磕头!”
“跪在后面磕,不要来惹我!”
赵珍被她眼里燃烧的怒火吓到了,但她想到今天她爹也在,顿时有了底气,理直气壮道:“凭什么要我跪在你后面。”
赵志咳一声,道:“福姐儿,你且下来,让阿珍先去磕了,你爱跪多久跪多久。”
小马实在看不过眼,出声道:“赵爷,师父才刚去,您在他灵前欺负孤儿寡母,这不厚道吧?”
赵志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她们算哪门子的孤儿寡母,大嫂没为赵家留下一丝血脉,福姐儿又是大嫂带来的拖油瓶,我容她在这儿跪拜已经是在可怜她了,按理说她不过是大哥好心收养的孤女,赏她一口饭吃罢了,换在从前应当做牛做马来报答,还真把自己当赵家子孙了?”
容真真愤怒道:“我不是爹的女儿难道你是?你不是好人,你出去,我不要你在爹灵前拜他。”
小马也道:“师父魂灵未远,您说话仔细些。”
来的宾客都纷纷议论起来,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赵志,赵志面上挂不住,黑着脸不答话。
赵家族长赵毕忙出来打圆场:“看在你大哥的面上,就让她跪着罢,其他的事,还得咱们族里来决定。”
赵志立马领会到他的意思,顺着他的话道:“罢了,我不与小丫头片子计较,阿明就领着你妹妹在后头磕头吧。”
他使了个眼色,转身出去,同赵毕商量。
赵毕埋怨:“你急什么,今日还有这么多宾客,你好去欺负小孩?”
赵志冷哼一声,道:“我可没说错,大哥真是糊涂了,把别人家的丫头当作自己的来养,难道挣下的家私也全给了外姓人?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理!”
赵毕捋捋胡子,“你大哥这样,算是绝户了,他的家业理应由你接管。”
“我倒看不上大哥这点家业,他能有个啥,等把大哥的后事料理了,清算了他有多少财产,到时候捐一份给族里,照顾照顾孤寡老幼。”赵志话说得好听,其实早就盯上这份横财了,他的车行因经营不善,资金周转不开,一直愁着打哪儿弄一注财,好过了这道难关。
知道赵朋遇难的消息时,他简直喜不自胜:“天助我也,合该老子发财。”
当下他就通知族里,收拾东西,带着老婆孩子过来了,就为了来捞一把。
潘二娘正悲痛欲绝,哪里知道他这副黑心肝,就是知道了,她一个女人,又怎么斗得过赵志一家和赵氏合族呢?
而容真真一个小孩子就更不了解这些了,她最多只感觉到赵志不是好人,争财产这些事,她又怎么能懂?
她们成为了砧板上的肥肉,却毫不自知。
赵志原本以为接手赵朋的产业是轻而易举的事,谁料到赵朋还有几个搅屎棍一样的徒弟,不过,他轻蔑一笑:这也不难解决。
到了晚上,只有两班和尚道士和容真真母女在守着了,自诩兄弟情深的赵志已吃饱喝足睡了。
容真真穿着不缝底襟的粗布孝袍,腰上系着根麻绳,披头散发,眼眶红肿,在灵前跪着,给她爹烧着纸。
道士念着《度人经》、《玉皇经》、《三官经》,和尚念着《地藏经》、《金刚经》,呜哩哇啦,和着响器敲打的声音,热热闹闹。
及至夜半三更,无论是道士还是和尚,都打起了瞌睡,念得不甚走心了,嘴里熟练的胡混着,反正旁人也听不懂,念到后头,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念什么了。
谁也不知道这“瞌睡经”到底有没有用,只是花了许多钱,请几个道士和尚来念一念,就好像消去了亡者在世时的罪愆,能让他投个好胎,也能让生者就此安下心来。
也许穷苦之人之所以穷苦,就是上辈子也穷,请不到人为自己念经,所以带着一身罪孽再入尘世,也再次沦为贱命贱身。
而富者无论做了多少恶事,只要有钱,死后请人念了经,来世便可再投好胎,继续荣华富贵的过一辈子。
小马抽空来了一趟,给容真真送了热水和馒头,他对她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好歹吃点,别饿坏身子了,也劝你娘吃一些,后头还有得熬呢。”
听小马提到她娘,容真真迟缓的点了点头,低声道了句谢。
小马踟蹰了一下,提点她:“师父的那些铺面和钱财,不要给出去了,唉……能保住多少是多少吧。”
容真真听得稀里糊涂,虽然把这句话记住了,却根本没明白意思。
小马叹息着急匆匆走了,容真真拿着馒头,凑到她娘身边,“娘,吃点东西吧。”
潘二娘木木痴痴的,没有半点反应,容真真鼻子一酸,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落,她哽咽着说:“娘,你不要福姐儿啦,你不要福姐儿啦……”
听着福姐儿这三个字,潘二娘渐渐转过头,仿佛被勾到阴间的魂魄又回到了阳世间,她抬手,搂住容真真,一手轻轻的抚摸她的脊背,一手笨拙的擦去她的眼泪,安慰道:“乖乖,不哭了,娘在呢。”
容真真缩在娘怀里,透过眼泪,看着凄惨的风吹动着白幡,冷冷的烛火晃动着,白幡在墙上投下可怖的影子,张牙舞爪,如鬼怪降临。
她一点也没觉着害怕,如果真有鬼怪,那一定是爹来了,爹在水里泡得发肿,可哪怕他是青面獠牙的怪物,也一定不肯害自己的女儿。
爹,如果你来了,就请现身让我看一眼吧!
她在心里呼喊着。
临到天快亮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还做了个梦。
她梦到爹穿着那身中山装,脚下只有一只鞋,脸还是看不清,手里提着些什么东西。
她这时忘了爹已经离世了,很快活的扑上去,抱住爹的手,“爹,你回来啦!”
她抬头:“爹,我怎么看不清你的脸。”
空气安静了一瞬间,她听到那模糊的脸上传来一阵笑,是爹的笑声,他很从容的说:“是天太黑了,你看,天还没亮呢。”
她糊里糊涂的点点头,好奇的看着他手上的东西:“咦,这是什么?”
爹就很神秘的说:“你猜。”
她一连猜了好几个都没猜着,就耍赖了:“我猜不着,你给我看看嘛。”
她伸手要去拿,可爹把手举得高高的,让她够不着,她急得围着爹团团打转。
等回了屋,娘招呼吃早饭了,她才知道爹带了什么来,高兴的嚷道:“是桂花胡同的鸡油火烧!”
她吃着火烧,抬头发现爹在看着自己——虽然看不见脸,但她直觉爹就是在看着她。
她说:“爹,你怎么不吃呢?你快吃呀。”
爹点点头,“这就吃了。”
她心里想:为什么这会儿点了灯,我还是看不清爹的脸呢。
虽然这么想着,可她并没有再问,心底模模糊糊的知道这事不该问了。
一顿饭吃得很慢,可好像又很快。
她听见爹说:“福姐儿,我要走了。”
她很困惑:“你要去哪儿呢?”
爹没有说话,在静默中,她渐渐想起了一张脸。
青黑的,被脏臭的水泡肿了的脸,已经扭曲到辨认不出原来的模样。
她知道爹要去哪儿了。
铺天盖地的悲伤瞬间淹没了她,她大哭道:“爹,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你不要走。”
爹还是什么也没说,可她听到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
良久,她擦干眼泪,带着丝泣音道:“你要记得常常回来看我呀。”
恍惚中,她看到爹好像点了头,又好像没有点头,爹的身影融入黑暗,倏忽一下消失不见了。
一转眼,她茫然的趴在娘的背上,怀中还有一个冷掉的烤红薯。
啊,她记起来了,这是她亲爹死后一个月,那时她还只有七八岁,娘攒了钱,带着她去给爹上了坟,天上只有几颗很淡的星子,没有月亮,娘背着瘦小的她,一起回家。
连娘鬓边的白发,都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在风中轻轻地飘着。
这条路很长很黑,路上没有一个人,只有娘背着她,在黑夜中行走。
她将头埋在娘脖子里,依恋的嗅着那刻入她记忆深处的臭味,一遍遍的轻轻喊着:“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有小可爱送了营养液,还没搞清楚怎么看是谁送的,不过谢谢啦
第22章
赵朋的丧事办得很体面,他的几个徒弟因着心中有愧,尽最大本事为他办得风风光光。
出殡那日的队伍浩浩荡荡,响器、松活、纸活、花圈、挽联、执事、僧道……一应俱全,他交过的那些朋友也来送葬,灵棺后的车队跟得老长。
然而,这么多年交的朋友,也只能充个人头,让丧事显得热闹些,他们不定与棺材里的人有多深的交情,但既然往日打过交道,葬礼上就不能不来,不然就显不出自己是个厚道人。
车队后面是一群半大的少年,来吊唁的客人也许并没有送多厚的帛金,但对于挽联这样能在明处显露的东西,他们是毫不吝啬的。
那群少年手里拿着竹竿,一人举上联,一人举下联,排成两队,齐齐整整的走着。
漫天的纸花洒落,纷纷扬扬如大雪,容真真在葬礼的队伍中,边走边哭,哭得眼眶红肿,哭得声音沙哑。
潘二娘紧紧牵着她,没有哭。
等棺材落到了墓里,乌黑的土一层一层盖上,她才忽放悲声,凄惨连绵,不绝于耳,令人闻之落泪。
来往祭奠的人都可以看到,那林立的墓碑中,有一个妇人紧攥着领口,捶地嚎啕,声声泣血:“老天爷!我这辈子……从没干过一件坏事啊!你为什么……为什么……”
她痛心切骨,泣不成声。
“老天爷!你不公道!你不讲良心!”
她直哭得晕死了过去。
容真真一面伤心,一面还要把娘照料妥当,虽然在赵家过了四年快活舒心的日子,可年幼时的那些磨练早已刻进了骨子里,苦难塑造了她,在新一轮艰苦来临时,她又能稳稳的站起来,撑住这个家。
赵朋的离世只是这场磨难的开头,饿狼的窥伺将带来更深的打击。
捱到丧事办完,赵志终于迫不及待的想要吞了这块肥肉,他早已等得不耐,只是若在葬礼期间争夺财产,吃相太过难看,会坏了名声,影响生意。
赵朋的徒弟都散去了,一来潘二娘孤儿寡母的不好过多来往,免得惹人闲话,二来拿人手短,收了赵志的钱不好再与他作对。
小马为此感到不安:“我们都是师父一手带出来的,怎么能收了钱做昧良心的事?”
“呕,这算哪门子的昧良心?”阿贵剔着牙花,“是谋财了还是害命了?再说了,师父的家事咱们也不便掺合不是?”
“明知道人家不安好心……”
阿贵打断他:“关我们什么事?若是师娘自己叫人害了,难道还能怪罪到我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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