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寡妇女[民国]-第2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那些男子若想,自然能找到大把大把年轻漂亮的女人,她们化着精致的妆,烫着卷曲的发,有着丰盈美丽的胸脯,肌肤散发着温热的香气,这是一种鲜活的美丽,一个干枯的老女人怎么比得上呢?
  那个面容光洁,肤色白皙,骨肉柔腻的潘二娘,已消逝在时光里,除了讨不着老婆,只要是个女人都稀罕的穷人,没有别的男人能再打她的主意。
  既然男人不打她的主意,他们的太太自然不会对她有什么恶感,况且一个自诩有教养有身份的女人,是很忌讳在背后对人说三道四的。
  我们常能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穷人因为穷,往往会做出许多诸如坑蒙拐骗这样的恶事来。
  及至稍微富裕一点,有些恶人的恶毒程度更为加剧,因为过上了优越的生活,就绝不能使自己落入不堪的境地,因此他们要用更酷烈更毒辣的手段来剥削,来抢夺,就像一条条时刻准备着从哪儿撕咬下一块肥肉的疯犬。
  若是更有钱些呢?
  金钱会给予他们良好的教育,教会他们文明,教会他们体面,在这种教育下,即使作恶多端之人,也文质彬彬得像个真正的绅士。
  所以,对于容真真母女俩而言,这里是个适合居住的安全地方。
  容真真不怕花钱,钱是让人过得更好的一种东西,如果它起不到这个作用,那它就是废物而已。
  她下了这个决心,甚至连房子都看好了,就非常高兴的去找她的娘,迫不及待的要对她娘说:“你可以出来,和我住一起啦!”
  容真真到老丁馒头店时,看到她娘正抱着一个装满馒头包子窝窝头的大筐,上面盖了厚实的白布。
  她抱得很吃力,而且要抱着这大筐,走很远的路送到码头上去。
  码头上的工人干的是苦力活,吃得多,小工吃掺有砂子的杂面窝窝头,大工吃粗面馒头,监工则吃有肉有菜的包子。
  老丁没把潘二娘当女人,他把她当作个壮年男子来用,这样的苦活累活,他是不肯冒着刺骨的早春寒亲自去做的。
  他才不管潘二娘那小脚走得有多辛苦——就算后来放了脚,骨头也变了形,使不上劲儿,多走几步,脚趾就被磨得稀烂。
  潘二娘不是不痛苦的,可她得咬着牙活下去,她还没看着女儿出息呢,人活着,才有盼头。
  容真真看着她小脚颠颠的模样,像有根烧红的针在下狠劲往心上扎,痛得她流出血来。
  她口里喊着娘,三两步跑上去,接过了那大而沉的筐。
  刚一入手,筐子就砸得她险些站不稳,它实在太重了,不是一双拿笔的手能搬得动的。
  但容真真咬牙没松手,她娘可是天天搬这么重的东西呢。
  潘二娘被这横空里伸出来夺筐的手唬了一跳,下意识要抢回去时,才发现来人是谁。
  “福……福姐儿?!”日夜思念的女儿出现在面前,她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来了?”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是不是没钱交学费?娘现在身上没有,等会去借来给你。”
  容真真忙道:“我不是为这个来找你,等会儿送了货,我细细与你说。”
  “先把筐子给娘,你读书人手腕细细的,拿不动。”潘二娘心疼女儿,要伸手去接过来,却被容真真闪身避开了。
  容真真憋得脸颊通红,依然不放手,“没事,我拿得动。”
  潘二娘带着她到码头,急匆匆的把筐交给管饭的监工,就离开了那里,容真真甚至没来得及多看周围一眼。
  因为潘二娘说:“这地方乱的很,女娃娃不要多呆。”
  容真真觉出潘二娘有些变化,从前她连门都不敢出,如今也能到这种地方做生意了么?
  送了这趟货,容真真要带她娘去小饭馆里吃饭。
  潘二娘作难道:“娘身上实在没有几个钱了,去外头的摊子上吃碗面罢?”
  容真真道:“不用你给钱,我有,再说这外头也冷得厉害,一碗面端出来,吹一股风就冷透了,吃了胃不好。”
  初春的风实在厉害,她刚刚搬着筐子走了一路,手冻得乌青,她娘的手也一样,且因为穿得单薄,还生了冻疮。
  “你哪里来的钱?”潘二娘忧心忡忡道,“还要留着钱读书呢,怎么能乱花?”
  “你放心,是我自个儿挣的。”她硬把娘拉了进去。
  饭馆里可暖和多了,伙计是老板的儿子,过来问她们吃什么。
  容真真点了羊杂汤,甜烧饼,还有两荤两素,她还想再点些什么,回过神的潘二娘忙按住她,“不要点了,浪费钱。”
  “不浪费,好不容易一起吃饭,咱娘俩吃点好的。”容真真主要是心疼她娘,瘦得皮包骨头,全身上下加起来也没二两肉。
  可潘二娘心疼钱,坚决不让她再点,容真真只好收了手。


第62章 
  其实这种小饭馆里的菜,就算再好,也好得有限,两个荤菜说是带荤,其实也清汤寡水的。
  一个豆腐炖鱼,大半是豆腐,一点子鱼肉还不新鲜,一个酸菜炒肉,里面的肉少得可怜,几乎能用一只手数出来。
  潘二娘很久没沾油荤了,老丁并不把她当正经老婆看,充其量只是个搭伙过日子的人罢了,所以对她并不好。
  再者,他要攒钱给自己的傻儿子讨老婆,手里捏得死紧,人家都说他冷水烫鸡——一毛不拔,再没有比他还抠门的人了。
  跟他过日子可不容易,他绝不肯为旁人花一分钱,潘二娘多吃一口,他都要嫌弃,有什么好的,要么他自己吃,要么留着傻儿子吃,他年纪大了,想再生一个也有心无力,可不得把自家独苗养好了?
  至于潘二娘,那不是老婆,是外人。
  老丁家有一个柜子,专门放米面粮油,柜子上有锁,钥匙他随身带着,只有煮饭的时候,才亲自开了锁,称好要用的米面交给潘二娘,还时时到厨房巡视,以免她偷吃。
  老丁父子吃的与潘二娘不同,潘二娘吃的那种面,就是做窝窝头送到码头上的那种面,里面全是硌牙的砂子,有时甚至还是生了虫的陈面。
  他们家是做馒头的,不缺面粉,可那些白面从来都是潘二娘吃不着的,就是要做店里卖的馒头,老丁都要亲自数了做出来的馒头个数,以防潘二娘私下昧了一个半个。
  他已经抠出了境界,在这样一个人手底下,潘二娘做得多,吃得少,因为长期没吃肉,她有时闻着人家熬猪油的味儿,都想端着锅喝一口滚油,她是真的馋肉啊。
  可她现在是个当娘的,既然是娘,便没法不顾着儿女,母性压倒了对肉的渴望,她用筷子夹下了鱼腮下最细嫩的一片,却没放到自己碗里,而是夹给了女儿,“好孩子,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读书。”
  容真真又给她夹回去,“娘,你吃。”
  潘二娘再夹回来,一筷子鱼肉,她们却互相推让,仿佛那是什么龙肝凤髓。
  如是者再三,容真真无奈道:“再推下去,菜都冷了,你还是快吃吧,以后咱们又不缺肉吃。”
  潘二娘不禁疑惑道:“这又是什么说法?”
  容真真没回答,只催促道:“先吃饭,吃完了再说。”她怕自己说了,她娘就无心吃饭了。
  这顿饭吃得有点艰难,但容真真心里却很甜,潘二娘一块肉渣也要挑给她,一口汤也要让给她,这让她觉得,自己是被娘疼爱着的,就算分开这么久,娘依然是她的娘。
  等吃完了,潘二娘又问道:“你找我到底是要说什么呢?”
  事到临头,容真真反而不敢轻易开口了,她踌躇半晌,才说出口:“娘,你愿不愿意离开现在的家,同我住在一起?”
  她先前明明是很有信心的,觉得只要自己说了,娘一定会答应她,可话一出口,却忽然没什么底气了。
  她有些慌张的为自己增添筹码:“我现在能挣钱了,能挣很多钱,可以养得活一个家了。”
  容真真说着,把剪下来的报纸和报社汇来的钱票拿了出来,期待的递给她娘,“你看,你看,我能挣钱了。”
  潘二娘认不得字,只认得钱票,她看看票子,又看看报纸,有些尴尬道:“福姐儿,你是知道的,娘认不得字……”
  容真真这才反应过来,娘不仅认不得字,也不识数,所以看着那张钱票,才没什么反应。
  “娘,这报纸上是我投的稿子,钱票是我的稿费,前后两次加起来一共六十元。”
  潘二娘大大的吃了一惊:“啊呀,怎么这么多?”
  容真真解释道:“我前一次投稿,千字一块五,投了三万多字,一共有四十八块,后一次写得好些,千字三块,有十二块,所以有这么多。”
  潘二娘惊呆了,她喃喃道:“我的儿,你如今出息了。”
  恍惚片刻,她几乎是双手将那一叠剪得整整齐齐的报纸捧起来,像捧着什么圣物一般,且笑且哭:“儿啊,你出息了,你写的字能见报了。”
  一滴大大的眼泪砸在报纸上,她慌忙伸手去擦,眼泪却把报纸打湿了,晕染开一片水渍。
  潘二娘仿佛做错了什么事一般,惊慌失措道:“福姐儿,你快收起来吧,都是娘不好,把你的字打湿了。”
  容真真宽慰她:“没事,只是一张报纸,就是烧了也没关系。”
  “这怎么好,这怎么好?”潘二娘不安道,“这里一千个字就值三块钱呢。”
  容真真哭笑不得道:“再是值钱,一张报纸又值什么?若是弄坏了,再买一张也花费不了多少。”
  潘二娘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来,极珍极爱的将一叠报纸包起来,口里说:“福姐儿写的字,不能坏。”
  从始至终,她对容真真说的千字三块的文章没有半点怀疑,在她心里,她的女孩儿就是这么能干。
  容真真再次道:“娘,你看,我能挣这么多钱了,你就跟我一起住吧,别留在丁家受苦了,你给他们当牛做马,却吃不饱穿不暖,可同自己的女儿过日子,却可以享清福啦。”
  她怕娘拒绝她,恨不得许一千个一万个诺出来,好证明自己的能干,孝顺。
  可潘二娘根本没有关注这些,她沉默一会儿,带着一点难堪道:“福姐儿,你如今有出息了,娘自然很高兴,可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么能有一个坏了名声的娘呢?人家会笑话你的。”
  “不会的。”容真真握住娘的手,恳切道,“绝对不会的,我们租嘉和大道的房子,不会有流言传到那里去,从前在背后说三道四的街坊邻居,连跟人家的老妈子都搭不上话,我们与他们,已经是不一样的人了。”
  “况且,”她带着一点伤心与愤慨,继续说道,“你明明没有做那样的事,是别人起了坏心,才惹出这些事端来,为什么我们要为别人犯的错付出代价呢?他们说三道四,就该他们受罚,却要叫咱们两个分开,这又是哪里来的道理?”
  这世间的道理有时可真怪,如果一个人犯了错,那他往往要为自己的错处付出代价,可要是一群人犯错,那他们付出的代价就会很小,甚至不会受到惩罚。
  若是犯错的人比不犯错的多呢?那错的就会成为对的,对的反而成了错的,无辜之人受牵累,偏又连个申冤的地方都没有。
  你不犯错,就是最大的错处了。
  潘二娘又道:“可嘉和大道是有钱人家才住得起的地方,娘这样的人,怎么配在那儿落脚呢?”
  容真真心里又酸又疼,她狠咬了一下牙根,才忍住泪意,“娘没有不配,我现在一天写一千字,一个月能赚九十块,住得起那样的地方,赵家也不敢来闹——那样的地方不是他们闹得起的。”
  潘二娘依旧有些忧虑:“可不晓得老丁那儿放不放人呢?”
  “这你不用担心,”容真真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左右你们没办那一道手续,想走他也拦不住,给他两个钱,就能好好打发了。”
  她把所有后顾之忧都考虑得清清楚楚,潘二娘没有拒绝的余地,她很木愣的坐着,粗糙而肿胀的手指不安的蜷缩着。
  容真真注意到她一头凌乱的发白了大半,零星几根黑发简直屈指可数,眼圈也黑黑的,下面吊着一对大眼袋,脸是憔悴而枯黄的,她才三十岁,可看上去是真的很老了。
  容真真下了决心:若是娘不肯走,我绑也要把她绑走。
  良久,潘二娘嗫嚅道:“若是人家笑话你,若是学堂里听说你娘不好,不要你读书了怎么办?”
  容真真一贯谦逊低调,可如今为了安她娘的心,不得不绞尽脑汁的夸耀自己:“你放心,我在学堂里总考第一名,人家舍不得不要我呢。”
  她努力摆出一个非常骄傲有自信的表情来:“我的编辑来信说我很有灵气,继续努力下去,一定会成为非常有名气的作家的,到时候谁也不敢笑话咱们。”
  她说的斩钉截铁,潘二娘本就觉得自己女儿能耐,也就渐渐放下心,她道:“既然这样,我就回去同老丁商量,等我收拾了东西,再出来与你一起住。”
  容真真忙道:“你不要单独去与他说。”
  她虽然年纪还轻,却晓得很多男人的通病:最听不得女人违逆自己。
  虽然她娘算不得老丁的正经老婆,可家里的“财产”长了脚要溜,却是哪个男人都受不得的,万一他气头一上来,动手打人怎么办?她娘那样体弱,怎经得老大的拳头?
  她心里下定主意,与潘二娘商议:“你暂且再忍耐一两日,我今日就去把房子定下来,最迟不过明日,然后再雇两个人来帮你拿东西,拿了东西,先收拾着住下来,缺的家具物什慢慢添。”
  潘二娘道:“娘没什么东西,不消花钱再雇人。”
  容真真却不肯改口,坚决道:“这个不能少,你听我的。”
  她看着潘二娘有些心疼钱的模样,又温言软语的撒了娇:“娘,你就依我吧。”
  她这个样子,潘二娘又怎么舍得拒绝呢?只好什么都依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才发现我好像上了个什么榜……所以接下来几天会尽量日更的。
  另外,谢谢夸我的小可爱,其实我没有你们说的那样好,你们夸得这么厉害,难道是JJ小可爱对新作者有什么天然滤镜?
  谢谢你们的鼓励,爱你们么么啾~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hine 55瓶;Déjàvu 20瓶;毛毛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嘉和大道245号,是容真真和母亲的新家。
  这是一栋独门独户的小洋楼,带着一个很小的花园,地方不算大,但住下两个人却绰绰有余。
  出门便是百货大楼,还有一个十分干净整洁的市场,可以买瓜果蔬菜,生活很便利。
  容真真租下了房子,雇了两个口碑较好的脚夫,他们是一对亲兄弟,一个叫大牛,一个叫二牛。
  这对儿兄弟身上的肌肉并不多,但因为骨架生得大,看起来也都是高高壮壮的大汉,足可以拿出去唬人。
  她同他们约定好:“我要搬的东西并不多,但搬完之后还请你们帮忙打扫一下卫生,现下先预付一半定金,等完事了,再把另一半给你们。”
  她给的钱很多,两兄弟迫不及待的答应了。
  但二牛私底下悄悄问他哥哥:“大哥,东西搬得不多,又只打扫一下卫生,我们就能一人拿一块大洋么?”
  大牛道:“这不是刚刚议好的,你还来问我?”
  二牛挠了挠头:“我就是觉得这活计也太轻省了些,可又给了那么多钱……”
  “多?你这傻小子。”大牛嗤笑一声,“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嘉和大道那块可都是有钱人,这点钱算什么?”
  二牛感叹道:“跑一回腿,就够咱们花用一个月了。”
  事实上,容真真花那么多钱请他们搬东西,并不是钱多烧的慌,而是另有意图。
  倒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也不是要让他们卖命,只是这兄弟俩块头大,可以拉出去壮壮声势。
  若是与老丁闹将起来,有他两个在,也能防止那人气极动手,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打起来了,自家也吃不了亏,不然容真真花十倍的高价请他们做什么呢?
  因很快就要离开老丁家,去同女儿过日子了,潘二娘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焦愁,欢喜的原因自不必说,焦愁在于她不知能不能脱身。
  老丁为了什么才同她过日子,她心里是清楚的,她这么一走,照料丁傻子的责任又落回老丁身上,店里的生意也少了个人分担,老丁怎么可能会甘心呢?
  再一个,说老实话,给一个傻子洗衣喂饭,端屎端尿,着实辛苦,更何况这又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哪能有多少慈爱之心?
  可一想到自己走了之后,这傻子还不晓得要遭多少罪,她又忍不住心生愧疚。
  潘二娘想:我要是走了,他拉到身上,谁来给他洗?
  照顾了丁傻子这么久,她几乎已经把这个20岁的“大儿子”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她犹记得刚来这儿时,天气很冷,丁傻子穿了厚衣裳,傻笑着坐在那里。
  因为是她第一天到老丁家,虽然没有办酒,也算是个特别的日子,所以老丁给儿子洗了脸,梳了头,还换了双新鞋,如果不看他傻笑的模样,远远看着还算体面。
  可若是走近一点,就会发现他臭得简直不能让人近身。
  衣领上黑得泛出油光,胸前是粘粘糊糊的口水,手指不晓得在哪儿摸了,粘了一手屎。
  这些都不算什么,直到老丁给他把衣服换下来,潘二娘才晓得他身上为什么这么臭。
  这个傻子,连茅厕都不会自己上!
  拉屎拉尿,他从来不脱裤子,不管是站着,坐着,还是在床上躺着,他想拉就拉,偏他又是个傻子,教了也听不懂,只能让他就这么着。
  老丁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没什么耐心的男人,他再是对儿子好,也没闲心给丁傻子天天换洗,就这么一天堆一天,丁傻子身上常年累月都是臭的。
  潘二娘头次给他洗衣裳时,黑褐色的脏物凝结成块,抠都抠不下来,后来她用碎布头做了两块尿布,总算免了天天洗脏裤子的活计。
  可丁傻子还是时常把身上弄脏,潘二娘不能对着个傻子发火,但她又确实累得直不起腰来,谁耐烦做完一天的活后,还得摸黑给别人的儿子洗衣裳呢?
  她做梦都想摆脱这一切。
  可当这个梦真的要实现时,天生的柔软心肠又让她备受折磨,这个生来就痴傻的,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儿子,是真的可怜啊。
  昨日潘二娘与女儿分别后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了,馒头店下午的生意不大好,老丁坐在蒸笼前,借着一点余温暖身,这样就不必再烧火盆,也能省些炭。
  见她回来,老丁皱着眉咕哝一句:“怎么捱到这么晚?”
  潘二娘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该编个怎样的谎来。
  然而老丁也不是真的要追究她晚归的原因,只是很不满的说:“宝儿的褥子弄脏了,你还在外面不回来,难不成要我去洗?”
  潘二娘没有多说什么,她沉默着,去楼上给丁傻子收拾。
  丁傻子一身脏物,趴在炕上,见潘二娘进来,就嘻嘻傻笑,口水从嘴角流下,拉出一条长长的透明丝线。
  他的眼神永远是懵懂的,他的神情永远是天真的,他好像除了傻笑和制造麻烦,就几乎没有别的作用了。
  单从外表看起来,他是多么无害的一个人啊。
  可就是因为这份永不开窍的懵懂,潘二娘得在滴水成冰的夜里,摸着冷水给他洗脏衣裳,得在自己还饿着肚子时,先给他喂饭,若是让他饿着了,他就要摔东西,就要挥舞着手臂打人。
  他给潘二娘带来了那样多的痛苦,可她得忍着他,因为他是个傻子,正常人不应该和傻子计较。
  可正常人就该忍受这一切吗?
  潘二娘看着这个傻子,她想:他是没错的,谁愿意生来就做个傻子?可我难道就有错吗?我难道就该因他受苦受难吗?
  她找不到答案。
  她把傻子哄下炕,把床上被汤打湿的被褥拆下来——中午她没回来,丁傻子自己端着饭盆吃饭,自然就出了状况,这会儿她回来了,老丁也没说留了饭,只叫她来洗被褥。
  潘二娘又将丁傻子身上的罩衫脱下来,给他换了件新的——亏得她专门做了几件罩衫,不然这一身上下,不都得叫她来洗?
  想到是最后一天留在这里,她强拖着腰酸背疼的瘦弱身躯,把里里外外该浆洗的浆洗了,该缝补的缝补了,破了的窗也用纸糊好,开了的墙也用泥糊一糊。
  潘二娘一直忙到半夜,才满脸疲惫的去歇息,她晚上只啃了两个窝窝头,加半碗白开水,还做了这么多活,现在已是又累又饿,肚子里空荡荡的,脚底下轻飘飘的。
  她正要去吹灯,听见老丁半笑不笑的说了一句:“往日里总喊累,我今天看你倒很是做得,先前莫不是在装?”
  潘二娘手一顿,她本想回两句,却又觉得没必要,反正明天就要走了。
  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就能包容老丁的任何言语了。
  灯熄灭了,屋内陷入了黑暗,已经累了一天了,可潘二娘却没有睡意,她看着墙上那方小小的窗,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她却怎么也看不够,仿佛那是什么极可爱的,让人欢喜的东西。
  老丁父子都打着震耳欲聋的鼾,以往她不喜欢这样的鼾声,因为声音老吵得她睡不着,可她现在却没有丝毫反感。
  很快就要离开了,很快!
  她看着窗外透进的浅淡光影,宁静而安详的睡着了。
  第二天,她也照常起来,揉面开火,张罗生意。
  天还没亮,她就一边揉着面,一边焦灼的盼望,盼望着福姐儿到来。
  明知现在还太早,可她控制不住自己支着脖子往路口张望。
  盼啊盼啊,那道熟悉的,让人爱也爱不完,疼也疼不够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霎时间,她几乎要忍不住脱口喊上一声,可声音被堵在嗓子眼里,叫她喊不出来,只有上下牙激动得咯咯打架。
  她猛然站起身,带倒了身下的凳子,老丁被她的动静引得抬头来看,见到容真真,有些不快的撇撇嘴:“年初才来了一趟,现在又来。”
  他以为容真真是来“打秋风”,因此格外不待见她。
  容真真不以为意,甚至微笑着叫了一声“丁叔”。
  她说:“丁叔,我过来收拾我娘的东西,要打扰你了。”
  老丁有些懵:为什么要收拾东西?
  不待他反应过来,容真真就把大牛二牛招呼进来,她问潘二娘:“东西收拾好没有。”
  潘二娘忙道:“收拾好了。”
  她昨天里里外外忙活的时候,就顺手把自己的东西收了起来。她的东西并不多,全部加起来也不过是几件衣服。
  见几人要上楼去,老丁忙拦下他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容真真灿然一笑,冲他解释道:“都怪我没说明白,我这是接我娘回家去,所以要把她的东西拿走。”
  老丁霎时恼怒起来,他简直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火冒三丈的厉声呵斥:“谁说她要回家去,我不同意!”
  他转头面向潘二娘,大声指责道:“老子给你吃给你喝,哪点对不起你?你竟然要走?”
  他的面容是那样凶恶,潘二娘有些发怯,容真真本想开口为她助威,但她只退缩了一瞬,便坚定道:“我为什么不能走,我又不欠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说、拂杨之忆、Déjàv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tempm 10瓶;土豆饼、琪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我一点不欠你的。”她这样说道。
  “我虽然吃了你家的米,可我也做了活,我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我凭自己劳力吃饭,一点也不亏欠你。”
  是啊,我亏欠他什么呢?潘二娘在心内自问道。
  我给他家洗衣做饭,张罗生意,我一个女人家,当两个男人来用,一家子的生计,都靠我来操持,我没白吃过一粒米。
  老丁怒火中烧,伸出蒲扇大的手,冲着她的脸就要扇下来,然而这手却被架在半空中,动也动不得。
  容真真花大价钱请来的脚夫,终于有了用处。
  其实在平京,想找个专门的打手很容易,可她并没有这么做。
  一来她只是为了顺利把她娘带走,并不想把老丁揍一顿,二来请打手价钱高,不划算,另外打手真说起来,也就是写刁毒狠辣的地痞流氓,她担心人家看她们两个弱女子,要欺负她们,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可请脚夫就不同了,危险性低,价格便宜,能帮着搬家,还能起到震慑作用。
  老丁被拦住后,脸色涨得紫红,这么冷的天,他愣是气得耳根子都冒了热气。
  容真真原本也有他动手的心理准备,可见他真动手了,心里又气得厉害,她上前一步,把她娘拉到身后,强忍着怒火讽刺道:“丁叔做什么打人?若是打起来,把你给打伤了,咱们可不负责给药费。”
  一提到药费,老丁的脑子就清醒了许多,他晓得真打起来了自己铁定要吃亏,他怎么打得过两条大汉?只能硬生生把这股邪火憋到肚子里去。
  老丁就是这么个人,人家稍微软些,他就要欺压两分,人家比自己强些,他又看得来脸色。
  可他嘴上却不肯服输,没什么底气的瞎嚷嚷:“我就知道这婆娘心野,不是个过日子的安分人,嘿,老子捡了个没人要的破鞋,居然还……”
  话还没说完,容真真就打断了他:“丁叔,你说话可得注意些。”
  “怎么着?”老丁眉毛直立着,梗着脖子,气势汹汹的模样,他攥了攥拳,却并不敢挥出来,“小破鞋也敢来管老子?”
  被女儿护在后头的潘二娘忍不下去了,骂她可以,可骂福姐儿,就是不行!
  她把容真真扯到身边,怒道:“老丁,福姐儿就是个孩子,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好这么骂她?”
  老丁一看到这婆娘就来气,他嗓门老大,仿佛这样自己说出的话就能变得很有理,“呸,不是这小破鞋撺掇,你敢动这个心思?不愧是烂肚皮里爬出来的贱种,老子今天要叫街坊邻居们来评评理,看你们娘俩,是不是一对破鞋!”
  “你去叫!”容真真火气上涌,出言呛道,“就叫人家好好说道说道,你一个靠着女人养的老货,凭什么叫我娘跟着你!”
  她不待老丁回声,又破口大骂道:“我娘自来你家,家务是她操持的,生意是她张罗的,一日三餐,她还得把碗递到你手上,你好大的脸面。”
  她早就对她娘在老丁家受的那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