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寡妇女[民国]-第1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且容真真在绘画上也没什么出色的天分,只是平常人的水平,因此她自己心里也有数,这门科目多半只能得个中上,想要再进一步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她也不气馁,虽说这两门功课稍微拖了点后腿,不过其余科目的分数足以弥补,且等到了中学,绘画课就成了选修,而不再是必修了。
  科目有些多,整整考了三天才算考完,而这三天里,周秀回回来学堂都是抹着眼泪来的,看她那模样,考试中多半也要受影响。
  容真真听到其他同学在背地里议论,说是周秀家出了大变故,她父亲因贪污下狱,如今正求救无门呢。
  听了这些七嘴八舌的议论,容真真才明白周秀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不过这与她无关,她只听了一耳朵,就不再关注了。
  考完等出成绩还有小半月,原本这段时间众人是该各回各家了,不过有几个同学提议大家一起出门游玩几日,霎时赢得了众人的赞同。
  首倡的几人挨个邀请班上的同学,大部分人都答应了,等邀请到容真真时,她想了想,一口回绝了。
  一来她与班上的同学并不亲近,二来出门一趟必定花费颇多,以她如今的情况不应在这些不相干的地方浪费银钱,况且如今家里乌烟瘴气的,她好不容易空出手来,自然是要想办法理一理的。
  邀请她的女孩子同她本也没什么交情,见她不去也不强求,只是背后嘀咕一句“不近人情”罢了。
  容真真没想到的是,班里还有两个人同她一样没去,一个是秦慕,一个是周秀。
  秦慕是同她一样拒绝了,而周秀却是压根儿没人请她,自从她父亲贪污受罪的消息传开后,原先与她玩得很好的几个姐妹都自觉疏远了她,就算刚开始那几日还有两人来宽慰她,等回去后被爹妈警告一番,也不来了。
  周秀看着众人兴奋而热烈的讨论着后日要去哪儿,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又要玩些什么东西,心里难受得很,她愤怒又失望的看了他们一眼,没人注意到她的目光,她失落的独自离开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容真真回去后同她娘商议:“娘,咱们把铺子租出去吧。”
  潘二娘大惊道:“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租出去靠着那点租金怎么过活?”
  容真真将账本摆在她面前,无奈道:“我才理了家里的账,发现已经入不敷出了。”
  潘二娘翻了翻账本,她不识字,自然是看不懂的,她不敢相信:“怎么会呢?咱们赵家的铺子名声一直不错,就是你爹去了,店里的状况也应当不至到这个地步。”
  容真真憋着气,郁郁道:“还不是礼堂哥干的好事,他回回都把赚的钱拿走大半,又从不管三流九教来刮油水,每次都是娘你去打发走那些恶狗,您现在手头还有几个钱支应着,可若继续下去,咱们就得喝风了。”
  “怎么会这样?”潘二娘管不来账,虽然觉得最近上门来收钱的人多了,却没想到都多到店里入不敷出,“可那些人来收钱,总不能不给,他们都是些厉害人物,咱们惹不起。”
  容真真阴沉着脸:“咱们惹不起难道族长也惹不起?”
  原先的老赵族长死后,他的儿子赵建接任做了族长,赵氏是个大族,人口众多,哪里就怕几个地痞流氓了?还有税务局的宋科员和这一片的巡警也时常来捞油水,如果赵礼他爹肯撑腰,这些吸血虫也不敢上门。
  只是赵礼一家实在阴险恶毒,他们拿走每日盈利,又任由旁人来欺侮,就是想逼迫潘二娘放手产业,好让他们能早些支配财产。
  当然,他们已得逞了一半。
  “而且,”容真真补充道,“外面那些流言他们也脱不了干系,妞子打听到这流言是二叔买了人传开的,还请了流氓来店里……族长多半也知道,但他们坐视不理,就为了逼得你不再出来管事。”
  潘二娘怔怔道:“他们怎么能做这种事?我名声坏了,他们难道就有什么好名声?”
  容真真却很冷静的说:“名声哪有大洋重要?况且二叔没抢到遗产,正记恨咱们,恨不得泼几大缸的污水来。”
  “娘自然愿意听你的,可是……”潘二娘说到这儿,作了难,“你堂叔绝不会允许咱们把铺子租出去的。”
  容真真也知道这事儿没那么轻易办成,不过她先前仔细琢磨过,已经想出了办法:“能不能租出去不重要,关键是不能再往里面亏钱,继续开着铺子也可以,但是不管交什么税,或者哪里来混混收保护费,咱们都不管,由得礼堂哥怎么搞。”
  潘二娘迟疑道:“你的意思是万一没交税,人家要封了铺子也不管?这可是你爹的心血。”
  容真真坚定道:“就是不能管。”
  她还补充了一句:“就是那群地痞来将店砸了,咱们也不能管。”
  看着潘二娘迟疑犹豫的神色,她安慰道:“放心,礼堂哥早已把铺子当成了自己的产业,他才不会任由人家把店关了门,到山穷水尽之时,他自然会想办法处理的,其实我倒觉得关了铺子也好。”
  潘二娘道:“关了铺子就只得那几个租金,怎么比得上自家做生意呢?”
  容真真叹口气:“娘,你这是入了迷障了,这开着铺子钱可落不进咱们手里,如今爹不在了,外头流言纷纷,你又不能再去守着生意,还不如将铺子租出去,无论租金多少,总还能捏在自己手里,不比开铺子还拿不着一分钱强?”
  如今许多人都要学西方那一套,要开明开放,女子也能读书做工,可现在世道就有那么怪,一方面女子自由恋爱,甚至随意跟了人做姨太太,虽然被人称呼一句太太,好像与原配夫人相比也没差,可大家心里都清楚,不过是个小老婆。
  另一面对女子的压迫又极尽严苛,恨不得她一辈子都不踏出院门,只在深深庭院中生儿育女孝顺公婆。
  真是开放的开放到没了边儿,压迫的又压迫过了头。
  有丈夫儿子的倒还好些,像潘二娘这样上无公婆,中无丈夫,下无儿子的寡妇,似乎就应该关门闭户,永世不再见人!
  兼之流言越传越广,越传越变味,世人的言语能化作刀,杀死人,她就更没了自由。
  亏得容真真及时想到主意让她娘收了族长的儿子做嗣子,否则还不知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来,以往又不是没有被沉塘的寡妇!
  潘二娘听了女儿的话,要请赵礼来商议,正在此时,妞子披头散发闯了进来,两眼含泪的抓住容真真的手,断断续续的哽咽道:“福姐儿,求你……求你救救小毛儿。”
  潘二娘忙道:“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妞子慌得连声都发不出了,手脚冰冷,脸色惨白,哆嗦个不停,她手上甚至还粘着湿漉漉的鲜血。
  等她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才颤声将原委说理出来:“小毛儿晕死过去了,是我爹……一脑门的血,大夫要银钱……不赊账,要很多……”
  她说得颠三倒四,可潘二娘母女却是听懂了的,这下就连性子一向柔顺的潘二娘都忍不道:“你爹怎么还是这么混帐……”
  她看着妞子的凄惨模样,心中又气又怜,忙道:“我现在就取了钱同你去。”
  潘二娘拿了枕头下的荷包,左手牵着妞子,右手牵着容真真,一同往医院去。
  圣玛丽医院是洋人开设的,那洋人自称是“上帝的使者”,要拯救“迷途的羔羊”,专门来东方传播西医。
  都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平京开了几十年的药堂,倒不如这开了短短几年的医院有权威了,新派人士和那些太太小姐们,都更信服这家医院,把中医打作个骗人的迷信,巫术。
  妞子带着弟弟在街面上混了这些年,挨打受伤是常事,他们可不在乎中西医之分,若是受伤见血了,随便去那个药堂买帖膏药敷上就行了,偏偏这回小毛儿受伤严重,各药堂都不肯接手,让她回去准备后事。
  要不说为什么西医这样受人吹捧呢,它自然也有它的长处,至少洋人办的西医在外科上就比中医强,药堂不敢接手的,医院接手了。
  只是医院收费昂贵,且不赊账,而妞子所有藏起来的钱都被她的酒鬼爹摸走了——若非如此小毛儿也不会同他爹起争执,更不会被打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
  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妞子想到了容真真和潘二娘,便前来求助。
  潘二娘软弱胆怯,不喜出门,可为了救小毛儿一条命,她还是带着钱急匆匆出来了。
  在她嫁进赵家这几年,因生活安逸,胆子被稍微养大了些,可踏入洋人的地盘,她也不免露了怯,畏畏缩缩,心虚气短,还是容真真带着钱,前前后后将诸事料理妥当。


第29章 
  小毛儿头上包了坨雪白的纱布,脸晒得很黑,但嘴唇却像纱布一样白,因失血过多,他现在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来。
  看着姐姐带了人进病房看望自己,小毛儿勉力露出虚弱的微笑,挨个软软的唤了人。
  妞子握着小毛儿的手,担忧的问道:“你怎么样了?”
  小毛儿微笑着安慰她:“我好多啦。”
  他偏了偏头面向容真真和潘二娘,乖巧的道谢:“谢谢潘姨和福姐姐帮忙。”
  潘二娘叹口气,怜爱的看着他:“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等出了院就到潘姨家去住,潘姨给你炖鸡汤。”
  妞子连忙拒绝:“我带小毛儿回去慢慢将养就行,不麻烦潘姨了。”
  潘二娘道:“这怎么能行,你爹爱喝酒,醉了要打人,小毛儿身上带着伤,还是避着你爹为好,就是你不愿住在潘姨那儿,也得等你弟弟伤养好了再说。”
  妞子苦涩的看看床上的弟弟,他已经七岁了,却比同龄人矮一大截,瘦得跟个猴子似的,一条腿是瘸的,身上也同她一样,添了不少伤痕,旧伤新伤层层叠叠,被掩盖在破旧的衣衫下。
  她何尝不想小毛儿能有个安全舒适的地方养伤呢?可一来潘姨过得也不容易,她是知道潘姨眼下的情况的,二来……
  她木然道:“我爹那样的人,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来找麻烦的,潘姨明明是可怜我们,做好事才带我们回去,可说不定他一闹,您就成了诱拐孩子的骗子了。”
  酒鬼张是什么德性,妞子这些年早就看清楚了,他就是个好吃懒做,欺软怕硬的混帐,恨不得钱从天上掉下来,直接落到他手里。
  若是潘姨跟妞子和小毛儿沾上关系,酒鬼张绝不会放过敲诈妇孺的机会,好平白得一笔酒钱。
  潘二娘这下也拿不准主意了,可她又不忍心放一个受了重伤的孩子去性子暴虐的酒鬼手下讨生活。
  容真真想了想,道:“你先和小毛儿藏在我家,反正你爹也不常回去,只要瞒着他就行了。”
  最终妞子还是没答应,只是拜托她们先照顾小毛儿几天。
  容真真纳闷的问她:“你回去做什么呢?若是你爹在,看见只有你没有小毛儿,一定会找你麻烦,到时候你得白挨一顿打,若是你爹不在,你回去也没用啊。”
  妞子犹豫了一下,胡乱道:“我……家里还有点事。”
  容真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在扯谎,却没有戳穿:“好吧……不过我家不缺你一口吃的,你要是什么时候打算来了,就过来吧。”
  小毛儿只在医院里住了一天,就出了院,对此谁也没有意见,条件所限,只要死不了,贫苦百姓就没人愿意呆在医院浪费钱,要知道医院里一个床位,一天得要三百个铜子儿,节省些都够一人一月的花销了。
  妞子把自己的弟弟送到潘二娘的院子里,潘二娘抱着小毛儿,把他放到床上,妞子亲手给他盖上被子。
  小毛儿扯着姐姐的手,不舍道:“姐姐,你要走了?”
  妞子点了点头。
  “我跟你一块儿回去吧,我不怕爹打我。”话是这么说,可提起酒鬼张时,小毛儿依旧不由自主露出些畏怯。
  妞子摸摸小毛儿的额头,安慰他:“乖乖在这儿呆着吧,姐姐每天都来看你。”
  潘二娘不由劝道:“留下来吧,潘姨这儿不缺你一口饭吃,福姐儿这儿也毕业了,你们正可一处吃睡一块玩。”
  容真真也道:“你一个人回去,你爹一定会怪你没守着弟弟,你还不如就说小毛儿在医院养伤,你得看护弟弟,免得在他跟前受罪。”
  她看着妞子呆怔着,一直不松口,急道:“你怎么非要回去呢?”
  是啊,为什么非要回去呢?
  妞子心里也在想,我为什么非要回去呢?是不是已经拿定了主意?
  她独自一人回了那个破破烂烂的小院子,家里没有人,这在她意料之中,那酒鬼不喝到深更半夜是不会回来的,最近他又染上个去白房子找老妓的毛病,连看妞子的眼神都不大对劲。
  妞子知道,她爹一直盘算着要将她嫁给卖熏鱼的老牛,老牛都四十多岁了,一直没找着婆娘,若能花个十块八块讨个十几岁的姑娘,想必他是乐意的。
  有几个姑娘愿意嫁给老男人?可妞子却觉着嫁给老牛也不错,好歹是个本分人,虽然没什么本事,年纪也大了些,可他既不喝酒,也不打人,比她爹可强多了。
  妞子是苦惯了的,对将来跟谁过日子已没了挑挑拣拣的心思,虽然她并不想嫁人,可她爹怎么会放过将她换一笔彩礼的机会呢?
  她无可奈何,只好死了心,麻木的迎接既定的命运,现实并不允许她选择自己的未来,只要能勉强活下去,她就已经十分心满意足了。
  然而酒鬼张连这点想头都不留给她,自她一日日大了,酒鬼张就打了新的主意,彩礼哪有卖到脏地方赚得多呢?
  虽然妞子小了点,可那些人不就爱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吗?
  妞子不是天真的孩子了,她带着弟弟在街面上讨生活,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纵然一时没弄懂,可荤话听多了,自然而然就领会了。
  她发现她爹的眼神渐渐变得怪异,吃醉酒后说的话也叫她害怕,可她除了忍受、躲避也没了别的办法。
  原本她也许会一直忍下去,忍到走入绝路那一天,可回家见到的那一幕,却让她出离愤怒了。
  酒鬼张是个不靠谱的混帐,两个小孩只得自己想法子活下去,为了瞒着他自个儿存点钱,免得有一天没钱饿死了,他们绞尽脑汁,倒也想出个办法来。
  平日妞子和小毛儿挣的钱,除去吃喝,若有余下的,就放一部分到席子下,这是预备着给酒鬼张拿的,真正藏钱的地方是墙洞。
  他们住的房子是老屋了,墙壁开裂,四角灌风,因一直没钱修缮,只得让它就这么破败着。
  妞子和小毛儿睡的那张烂木床正好遮着一道墙缝,他们偷偷把钱藏在这儿,本想着酒鬼爹摸了席子下的铜子儿,就发现不了藏在墙缝的大洋,事实上他们也成功的瞒了三四年。
  可谁知这回不走运,酒鬼张有几天没去拉车了,身上的钱花了个精光,去白房子里白嫖,被老鸨叫打手揍了一顿撵出来,他鼻青脸肿的爬起来,吐出一口血沫,骂骂咧咧的:“老母鸡,送上门来老子都不要。”
  膘肥体壮的打手抄起大棒赶出来,酒鬼张连忙住了嘴,脚底抹油,慌慌张张的跑了,几个打手倒也没追,只在后头哈哈大笑。
  酒鬼张一路不干不净的骂着,口都骂干了,犹不解气,回到那小破屋正碰见小毛儿偷偷摸摸啃着油饼子,当即大怒:“不孝的畜生,竟躲在这儿吃独食!”
  他抬脚往小毛儿肚子上踹去,小毛儿吓得一抖,步伐凌乱的躲开。虽然小毛儿成功避开了酒鬼张那一脚,可更大的麻烦却来了。
  酒鬼张一脚踹到了墙上,“哐当”!墙缝里的大洋被震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毛儿面色刷的变得惨白,试图挡在墙缝前,不叫他爹发现藏在里面的钱,那可是他们姐弟辛辛苦苦三四年的积蓄。
  酒鬼张眼一眯,忽地伸手将小毛儿拽开,他捡起地上的一毛大洋,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凶虐的笑了,露出一口又臭又黄的牙,“好个畜生,还瞒着老子藏了私房钱。”
  他将小毛儿姐弟睡的烂木架子床扯开,那床年头很久了,被他一扯,就此散了架,紧接着酒鬼张发现了藏在墙缝里的钱。
  他将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堆成一座小山。
  小毛儿本吓得脚软,不知道这回被发现藏了这么多钱,会受到怎样的整治,可眼见着他爹把钱往自己兜里塞,一分也没给他们留,便急了眼,上前阻止道:“这是我和姐姐攒的,不许你拿走。”
  酒鬼张一个大耳刮子将他抽翻,怒骂道:“偷藏了钱还敢来拦老子,真他妈活腻了。”
  小毛儿脸上立马起了几根红肿的指痕,看起来十分可怖,可他断不能让爹把这么多年的积蓄全带走,姐姐走街串巷,陪着笑脸做生意,受人辱骂,被人欺压,还被地痞追着打,好不容易才攒了这么些钱,怎么能让他爹带出去胡搞?
  他又扑上去,意图将钱抢回来,可他一个孩子,怎么抢得过身强力壮的大人,酒鬼张见他竟敢挑衅自己的权威,勃然大怒,一把将他抓起来,狠狠摔在地上。
  小毛儿脑袋磕在垫床脚的砖头上,瞬间流出汩汩鲜血,暗红色的血液将他头发打湿,流了一地,如同一条蜿蜒爬行的蛇。
  酒鬼张在那一摔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他心急火燎的要去找白房子的大屁股娘们泄火,才不管小毛儿的死活。
  小毛儿躺在地上,头昏昏沉沉的,眼睛也睁不开,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可身边没有一个人。
  他迷迷糊糊中感到了深深的恐惧:我要死了……
  他想: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发现我的尸体。
  他想:我要被埋在地下烂掉了。
  他想:……
  最后,他什么也没想,只在心底一遍遍的呼唤:姐姐,姐姐……


第30章 
  “追!今天非追到那死丫头不可!”
  妞子抱着篮子,撒腿就跑,后头远远的缀着一帮小混混。
  小混混一边追,一边怒骂:“给老子站住!”
  妞子不回头也不出声,将全身力气都用在脚下,只顾往前跑,跑到巷口,忽然一辆黄包车从拐角处闪出,差点与她撞个正着,幸亏她反应及时,才避开了。
  车夫惊魂未定,擦了把汗,叫喊道:“小丫头长点眼睛行不?”
  话音未落,他就见这丫头飞一般蹿远了,他拉的客人催促道:“别管了,我事儿急,你搞快点。”
  “诶,”车夫赔着笑,“误不了您的事儿,坐稳喽。”
  他扶起车把手,刚要动身,巷子里浩浩荡荡跑出一群半大的混混,年纪虽不大,却都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老狗,别挡道!”跑在最前面的四指喝骂道——之所以叫他四指,是因为他右手指头被人宰掉了一根。
  车夫慌忙拉着黄包车躲在一边,这些半大的混混正因为年纪轻,所以无法无天,下起手来没个轻重,街面上讨生活的苦力都宁愿招惹积年地痞,不愿沾染半大混混。
  混混们追出巷子,却发现自己追着的丫头早不见了人影。
  “喂,老东西,看见人往哪边跑了?”
  车夫伸手一指,“那边。”
  他指了个反方向。
  那帮混混也不意他竟敢骗自己,吆喝着往另一头追去了。
  车夫松了口气,等他们走远了,才啐了一口,小声骂道:“一群王八羔子!”他拉着雇主,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妞子跑了半个北城,才摆脱了后头的“追兵”,她停下来缓口气,看看没人追上来,便慢下了脚步。
  她被人追得这么厉害,也是因为抢了别人的生意,十几岁的小子毕竟身板比不得成人,是很难光靠争凶斗狠养活自己的,少不得要找点事来做,所以他们要么去给“大哥”打下手,要么自己做些买卖。
  可做买卖也并不是正经买卖,遇到势单力薄者,他们就强买强卖,逼迫人家以高价买下不值钱的玩意儿,如果是不好惹的富贵子弟,他们就连哄带骗,想方设法从人家兜里掏钱。
  眼下正是荷花盛放的时节,到处都有见着卖花的,妞子带着一篮子花在广和戏园转悠时,碰见几个来听曲儿的富家小姐。
  那帮混混中有几个年纪只有八九岁的孩子,也摘了花来卖,别看他们年纪不大,从根子上已经学坏了,打架斗殴、出口成脏、欺软怕硬……都是打小练就的“本事”。
  这些“小”混混仗着自己年纪小,撒泼耍赖装可怜,遇到平民百姓,就揪住人家不放,哭闹着说欺负了他,然后一帮“兄弟”就从四处蹿出来要补偿,非把人家兜里掏空不可。
  遇到有权有势的,又惯会装可怜,说自己没钱吃饭,饿了三天了,只求好心人能买他的花,无论是谁,只要被缠上了,不出血就难以脱身。
  那几个富家小姐听戏之余看见有人卖花,招手让他们过去,这岂不是肥羊自己送上门?
  妞子眼疾手快截了胡,因为她是女娃娃,又生得瘦小,小姐们怜弱,不买小混混的,反而把她的花都买了,这就拉足了小混混的仇恨。
  妞子好不容易才从他们的追堵中脱了身,中途不可避免的挨了好几下,现在都还疼得厉害。
  她撸起袖子,不出所料看到几个青紫的印子,不过这也是常事,妞子都挨惯了,也懒得管,反正不出几天就会消,只是屁股上那一脚挨得有点狠,估摸着已经肿起来了。
  妞子仔细数了数钱,很满意的笑了,一双疲惫的腿也变得轻松起来,她绕道去桂花胡同切了半斤猪头肉,装在篮子里,准备带回家同小毛儿一块吃,并在心里盘算着明日买一盒点心送给潘二娘。
  上回福姐儿说想吃枣花糕,就称一斤枣花糕吧。她心里这样想着,伴着猪头肉的香气走进自家那破破旧旧的小院子。
  “啪嗒!”
  篮子摔到地上,包好的猪头肉滚落出来,沾满了灰尘,肉的香气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简直令人作呕。
  妞子上下牙咯咯打架,一股寒意顺着脚跟瞬间蔓延至头顶,她连滚带爬的扑过去,颤抖的伸手探了探鼻息,从嗓子眼里蹦出几声颤抖的呼喊:“小毛儿,小毛儿,你醒醒……”
  ——————————————————
  猪头肉的油已经凝结了,和暗红发黑的血掺杂着,妞子看到自己和小毛儿睡的那张床支离破碎,墙缝里空空如也,只有一阵风从里面穿过。
  她现在还想得起自己兴高采烈的回来,发现那如地狱一般的场景,心中是多么冰凉。
  她想起自己抱着小毛儿一家一家医馆去求人,可没有一个大夫肯接手,都说“血都流光了,还是准备后事吧。”
  她还想起她把小毛儿送到医院时,身上只有卖花的钱,可没有钱,洋老爷就不肯治病用药。
  她跪下来给人家磕头,可并没有人怜悯她,那时她心中又是多么绝望。
  妞子不怪洋老爷不肯发善心,这世上穷人多了去了,个个都要人家怜悯,家底再厚的老爷也得喝风,可她恨,恨那个畜生一样的酒鬼爹。
  拿走所有的钱,却把小毛儿打成重伤,那个酒鬼爹,分明是要叫他们都去死!
  好吧,既然他不留活路,她为何还要任由他压榨打骂,索性先下手为强,看谁杀得死谁!
  妞子没有管地上那一堆杂物,若是以往,她必定是要赶在酒鬼张回来之前收拾好的,不然被看到了,又得挨一顿毒打。
  可她现在不怕了,想打她,也得有命打。
  妞子去灶上拿了菜刀,刀用了很多年,已经钝了,她抄一把水,在磨刀石上“嚯嚯”磨起刀来。
  带着锈迹的刀渐渐被磨得铮亮,雪一样的刀刃迸射出一道白光,将人眼睛晃得流泪。
  她将刀放在膝上,轻轻摩挲着刀刃,锋利的刃口将手指划出一道血痕,这么快的刀,杀人一定也很快。
  妞子坐在屋子里唯一一张瘸腿小方凳上,靠着墙,面色阴沉,回想起十二年来的光阴。
  她还记得年幼时,她和小毛儿一起提心吊胆的躲在角落里,等着她爹回来的例行毒打。
  她也记得饿到胃都抽搐时,她爹把家里最后一分钱都拿去灌了黄汤。
  还有小毛儿被打瘸了的腿,被开了瓢的脑袋……
  这么多年来,她一人抚养着弟弟,走街串巷讨生活,受了多少委屈?她过得那样难,为什么这个该死的酒鬼爹还要来妨碍她?
  是的,他该死!他该死!
  他活着一天,就绝不会有她和小毛儿一天好日子过!
  妞子心里盘算着,要怎样干脆利落的杀了他,而又不致使他逃了出去?毕竟一个成年男子可比她一个身板瘦弱的小丫头有力量多了。
  若是他醉得站都站不稳了,那可以在他进院子时,直接砍断他的脖子,若是他还保有两分清明,那就不大好办,只得等他睡着了,用被汗液和脚臭腌制入味的破被子捂住他的头脸,再将他剁成碎块。
  妞子没有杀过人,可在她想着这么残忍的事时,却并不为此感到恐惧惊慌。
  她冷静的盘算着要用怎样的手法,又要怎样处理尸体——万一事情败露了也不打紧,大不了赔上一条性命罢了。
  她以往总是很怕她爹的,怕他打她,骂她,卖了她,可现在手里握着刀,她觉得自己成了威严而有力量的人物。
  刀比人可靠,人会害人,刀却护人。
  她等啊等啊,等到日落西山,等到繁星拱月,她爹都没有回来,她等得肚子都饿了。
  于是她翻箱倒柜,找出家里仅剩的一点面粉,煮了一大锅面条,她就坐在血泊中,闻着肉和血的味道,吃到满喉,吃到想吐。
  她没有吐出来,慢慢将所有面条都咽了下去,因为这也许是最后一顿了。
  地上猪头肉的味道很香,她想吃,可上面沾了弟弟的血。
  她捡起一块边缘没有沾血的肉,和着灰尘咽下去,眼泪喷涌而出,在这一刻,她想起了潘姨包的粽子、和福姐儿走在街上啃的小烧饼、和弟弟一起分的一个羊肉包子……
  这些都是她记忆中最美味的东西,但她很可能再也吃不到了,她甚至有些后悔,在离开之前,为什么没有给福姐儿和潘姨买一块枣花糕?
  妞子等了一夜,酒鬼张都没有回来,她开始着急:若是今晚没杀了爹,万一明日让他发现小毛儿在潘姨家,他定会找上门去敲诈勒索,潘姨和福姐儿岂不受气?到时候再杀了他,必定会给潘姨惹上麻烦。
  她将酒鬼张睡的烂被割下一块,包好刀,揣在怀里,反正这被子酒鬼张是再也盖不了了。
  这时天还没有亮,过了午夜,又未至清晨,正是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她怀里揣着刀,就这样出了门。
  ———————————————————
  容真真从梦里醒来,她听到她娘轻微的鼻息,她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跨过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