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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流光-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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焓亦飞看出来她似乎有所松动,又道:“今日我便是来邀你上山赏雪,如何,去还是不去?”
这样的天气上山赏雪,听起来有些荒谬,但薇宁想了想便应下,忽地心念一动叫上柳月和她一起出门。上车前她看看四周,并没有发觉有何异常,但一定有什么人在看不见的地方盯着她。昨夜之后,她才知道萧颂一直派人跟着自己,幸好她行事谨慎,一向没露过什么破绽。他到底还是防着她,封长卿那里再寻机会,今日先走一趟孤山,看会有什么发现。
孤山不险不高,孤山亭也离山脚不远,山脚下已有抬着滑竿软椅的人候着,焓亦飞带来的人还抬了两个箱子下车,薇宁碍于柳月在跟前,不好问太多,坐着软椅一路摇晃着上山。
半山处的孤山亭建的位置极妙,恰好嵌在一块峰石当中,三面是峰壁,只有西面一眼看出去远处广阔的景色,亭子旁长着稀落的树木,此时枯枝掩映,确是个赏雪的好去处。
焓亦飞应是早有准备,连酒菜也备得有,亭子里点了个小火炉,薇宁诧异之余发现柳月并没有跟上来,焓亦飞挥退了一应人等,说道:“今日请你来赏雪,闲杂人等在这里太碍眼。”
薇宁笑道:“柳月也是闲杂人等?”
焓亦飞自然认识柳月,当初薇宁夜探国师府时,这两个人都在场,他后来也知道柳月是师尊安在薇宁身边的探子,至于原因他就不知道了。
“今日除了你我,这山上再无别人,我可不想有人打扰到我们。”他笑眯眯地请她落座。
作者有话要说: 更得慢,别拍我~
☆、谈心
空山寂静,四周皆是白雪,坐在亭子里只觉心也静了许多,世间最干净的便是自然之处。坐不多时,一只毛茸茸的松鼠跑出来,看了眼两人,似乎不屑听人们的轻声细语,尾巴扫了下转身纵上树顶,转眼不见了踪影。
此时此景,薇宁托腮看着枝上新雪竟有些痴了,忽听得身边清亮的笛声响起,焓亦飞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支笛子,轻轻吹起支不知名的曲子。笛声悠扬,穿透纷飞雪影飘向远方,她想起了江南,江南不曾有过这样的雪,却有细雨,斜飞细雨亦如粉,亦如此景让人心神微醉。
笛声忽住,薇宁回味不已,问道:“怎么停了?”
也不知焓亦飞的手指如何翻转,转起一片笛影,姿势潇洒无比,他柔声叹息:“无奈佳人有心事,如何理会我今日的苦心。”
她的心事很多,但方才那一刻却不曾去想,忍不住笑了笑:“我是有心事,可是干卿底事?”
“薇儿,我这般待你,你的心事自然与我有关,难道你还在想……萧颂?真叫人好生难过。”他收起长笛,缓缓靠近薇宁,一脸玩味却看不出有几分难过。
薇宁笑吟吟地举起酒杯挡在两人之间,恰好阻了那张俊脸再往前凑:“焓公子用在我身上的心思我如何不知?今日借花献佛敬你一杯,请!”
“既然你知道,那就当回报一二,不枉我如此对你,或者说你忘了咱们之前的约定?”
她气定神闲地放下酒杯,:“看来焓公子有消息了?”
焓亦飞见她不为所动,没好气地坐了回去:“是有一些,师尊这些年一直在找人,可是在找谁我们也不知道,不知为何会觉得你是他要找的人,于是才派人查你的底细。前些日子去南边的人带回来个消息,似乎师尊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世上,于是他老人家也不再揪着你不放,难道你没发现最近柳月已经很少去国师了吗?”
薇宁并不满意,这些消息她猜也猜得到,还为此做了些布置,可是她要的是原因,究竟国师为何要怀疑她的身份?
“国师如今忙着四处行善,没空理会我也是正常。”
她的语气太过嘲讽,也不怨她,国师此举太出乎人意料,就连他的三个弟子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师尊大发善心。
焓亦飞隐隐有种感觉,师尊似乎为了某事心中伤痛,他曾见到师尊手中握着块玉牌,并没有刻意掩藏眼中的情绪。他盯着薇宁仔细看了会儿,大胆猜测道:“你说会不会你就是他要找的人?若是从这点来考虑的话,也未尝没有可能,师尊见到你后隐约觉得熟悉,才会派人查你的底细,也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否则你一个小小学子,何必费这些工夫?”
他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师尊的过去谁也不知道,而薇宁似乎与师尊之间有让人猜不透的关系。
薇宁冷笑道:“你是在咒我不存于人世吗?”
即便有,也只有仇恨!
薇宁看着他又道:“慢着……你把我从奉都城带出来,弄到这山里,大费周章只为了说这些毫无用处的闲话?”
焓亦飞失笑:“等闲人哪能在此时此地赏得了这般景致,你还嫌弃不成?”
薇宁睨了他一眼,站起来走到亭外,莹莹白雪,玉树琼枝,她便如一枝清冷傲雪梅花,盈盈而立。
“其实我也暗中查过国师大人的底细。”
“结果如何?”
“很可惜,什么也查不到,他似乎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凭空出现,还深得昭明女帝的宠信。”
焓亦飞挑眉,跟着走出来负手站在她身后,师尊的秘密岂是容易查得到的,他身为国师弟子,在国师府几年也没看出来师尊的深浅。
她回过头,含笑道:“你以为只有你们可以查我吗?不止是国师大人,连你们三个人的来历我也查过,要我说吗?”
他大笑出声,往前走了几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说看。”
薇宁略一沉吟,在心中想了想如何开口,国师的三位弟子看似风光,却皆无官职在身。想那国师凭着女帝四处安插心腹人手,偏对这三名弟子不曾重用,大弟子天恒虽然跟着国师到处行走,出入宫廷也很随意,但手上也只管着秋霖馆,焓亦飞与凤梧就更不用说了,一个是浪荡不羁的公子哥,一个是深居府中的闲人,这一点就很奇怪。
“先说天恒,他是国师大弟子,性格沉稳,行事颇有遗风,最得国师大人的信宠,就连女帝也待他 。可他未入国师府前,只是京郊一位农人之子,究竟是怎样的农家,能养得出来那般丰神如玉的公子?据说那个农人有个妹妹,在崇和郡王府上做过婢女……”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前朝事今日想来仍叫人唏嘘,崇和郡王贺润骁勇善战,曾立下不世奇功,可惜二十多年前被奸人构陷,落得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家中一百零三口全部被斩。而昭明女帝登基后大张旗鼓为崇和郡王翻案,但贺家人死了干干净净,纵使翻了案又有何用。
这件事焓亦飞知道,略一思索便明白她话中之意,缓缓地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大哥并非农人之子,而是崇和郡王的后人?”
薇宁点点头:“当年崇和郡王身边有一美婢,有人说她并没有死,我想上天有好生之德,说不定会给贺家留下一条血脉。”
“有意思,说下去。”
“再来说凤梧,我听人说国师的关门弟子长相不亚于二位兄长,经历却最是坎坷,未懂人事已被卖了好几手,再大一些更是差点便被卖去当小倌,机缘巧合入了国师府才好过些。过了这么多年,要查肯定很难,不过还是叫我们查到跟一个出宫养老的太监有些干系,只可惜那个老太监命不好,刚一出宫便失足落水而死,所以我只能猜测凤梧的身世有些不凡,至于不凡到哪种地步,我却不知道了。”
九城宫阙中有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谁也不清楚,但是能查到这些一定很不容易,焓亦飞看向她的目光渐渐多了抹钦佩,又问:“那我呢?”
“你的来历最不好查,天恒与凤梧收入国师座下均有迹可查,惟有你入府时昏迷不醒,身上多处伤口,腿骨也折了,谁知国师将你自何处捡来,养了一年有余才好起来,从你的性情容貌也看不出来端倪。可是,我还是查到一点。”
雪花缓缓从二人的面容前飘落,薇宁弯起眼,轻声道:“你的左肩上有个烙印,虽然被人削平了,可原来烙着的是什么字很容易就能猜出来。”
焓亦飞面色不变,左肩却忍不住动了一下。
熹庆建朝以来,昭明女帝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有人冒犯自己的权威,那些胆敢犯事者不是被杀便是被流放苦寒之地,而犯官流放还要被施以墨刑或是烙印,多受些侮辱。只是焓亦飞太过年轻,不可能是什么犯官,而且印记在肩上,大概是受了诛连。薇宁边说边留意他的神色,竟不露丝毫惊诧,看来这些事他早已知道。
要说也是,国师收这三名弟子之时,他们都已是半大的少年,怎么可能不记事。国师座下三名弟子,一个是郡王遗孤,一个是犯官之子,还有一个竟然是深宫里流落出去的孩子,身世来历奇异,若落在那些对国师深恶痛绝的清流文人眼中,定然会觉得此人心思深沉,要说他暗藏异心也说不定。但是女帝一定不会有这种想法,她对有异心者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可惜此事太过隐秘,就连薇宁也是半猜半想得出的结论,哪里有真凭实据。国师对这三位弟子说不上是悉心教导,但是给他们安身之所,不至于孤苦无依,还给他们常人所不能有的尊荣,可谓仁之义尽。
焓亦飞的心底浮上淡淡哀伤,面上却笑得挺欢畅:“这些陈年旧事,亏你这么辛苦去查,定然十分不易,为何不直接来问我呢?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用费这等功夫。”
薇宁听得出他的调侃,没好气地道:“下次我一定记住!不过奉都遍布内卫,那一位竟会不知道一点消息?还是说国师大人权势惊人,就连内卫也不敢冒犯?”
“怎么会不知道?开始我也以为此事师尊是瞒着陛下的,可是越看越不象,你这么一说我更想明白了,她待天恒甚是宽和,对我与凤梧却不过了了。而大哥应该是我们中知道最多的,凤梧对此必定一无所知,只有我,嗯,我想……”他敛了笑意,没有再说下去,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薇宁没有追问他到底是受何人所累,又到底有怎样的过往,只是肯定地道:“所以你在国师面前替我隐瞒了许多事,还想知道陆仪廷到底对我说了什么。”
焓亦飞沉默片刻,他当然要替她隐瞒,因为归根结底,他们是一样的人。
在外人眼中,他是仗着国师名号行事骄纵的公子哥儿,性子又有些喜怒无常,可谁又能明白,他肆意放纵的作派下是如火炙般的痛,肩上的烙印被磨得无法辨认,却磨不去他心里的烙印。
焓亦飞也不明白为何师尊要收留自己,他把心思隐藏得很好,只在暗中留意师尊的一切。很早之前他便知道师尊囚着一个人,可是谁也不知道原因,直到师尊利用陆仪廷将逆党引来,他才知道有金库兵符的存在。
金库兵符看似只引来了长青会的人,可是私底下又有多少人在打着它的主意,不过被薇宁意外抢了先。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的心思,说吧,你又有什么主意了?”有些话不用说得太透,今日孤山上二人相会,可不单单为了赏景的,薇宁说这许多定有深意。
薇宁伸手接住几片雪花,轻轻哈了口气,看着冰雪消融在手心,心中犹有几分不确定,按说她不该轻信于人,但眼下萧颂的人跟得紧,行起事来颇不方便,今日不借机探一探孤山脚下那个村子,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来。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国庆快乐,长假快乐~
☆、韩家村的秘密
柳月在山下的马车里已然等得着急了,见到薇宁无恙归来松了口气。焓亦飞没有和她们共乘一车,而是打马跟在外头,正好方便主仆二人说话。柳月上了车第一句话便是:“姑娘,你没事吧?这位爷可真怪,大冷的天儿带你上山玩,万一冻着怎么办?”
“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再说焓公子还备了那么多东西,有吃有喝有火炉,倒是你在山下等着辛苦了。”
柳月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多嘴,焓公子在外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可他是国师弟子,凭白无故去得罪他干嘛?可她还是想提点一下薇宁,便小心地道:“奴婢不辛苦。不过姑娘……焓公子他这样做,万一传到了小静王那里可怎么办?”
哪里来的万一,此事萧颂定已知道。薇宁笑了笑,抱着暖手炉没有说话,身子靠着软垫一摇一晃,慢慢闭上眼想休息一会儿。
柳月心下暗叹,反正这事儿跟自己没关系,跟自己的差事也没关系,姑娘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回头陛下与国师大人问起来,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回程的路并不顺利,马车行至一处小山村时拉车的马蹄下打滑,使得马车狠狠撞上路边一块大石,虽然没有散架,却也够呛,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一行人不得不停在村口,商议了下寻一户人家歇脚。焓亦飞等人衣着不俗,车驾华贵,出手也大方,那村人倒也不敢怠慢,自称姓韩,这里便叫韩家村,又赶忙收拾出来两间干净的卧房,薇宁与焓亦飞各得一间,国师府的护卫便在院子外头守着。
出了这种事谁又能真的歇下,薇宁眉头轻蹙,似是在担心不能按时回三京馆,柳月也觉得这里极不方便,她嫌农人送来的茶水不入眼,便去向焓亦飞的护卫讨些好茶,出了房便看到焓亦飞站在屋檐下,一名国师府的护卫正低声向他回报着什么。
焓亦飞点点头挥退了护卫,若有所思地盯着门外。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犹豫了下朝外面走去,临走时似乎看了一眼柳月。
柳月微一犹豫,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等她一走,站在窗前的薇宁收回目光,其实她很想跟上去瞧一瞧,可她的身手不如焓亦飞与柳月,雪地上又很容易留下痕迹,贸然跟出去一定会被发现。她摩挲着斗篷上那几朵白梅,心里不停地想究竟靖安侯与这韩家村会有什么关系?
离韩家不远的一户人家院墙外,停着一辆马车,车布帘子上写着个大大的鸿字,奉都城中车行数间,大鸿号只是最不起眼的一间。马已经牵进院子,而马车却进不去窄小的院门,只得停在外头。方才焓亦飞差了个护卫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本是例行之举,倒真发现这里有些异常。
这户人家远不如焓亦飞等人借住的韩家条件好,一眼望去并不显眼,寻常山农家的小院,偏角处搭了个鸡窝,屋檐下挂着些干货,院中的空地上还有个石磨,这会儿有匹黑马拴在一旁。
焓亦飞绕着院墙走了一圈,小心地跳进院子里,跟着摸到正房的窗台下,开始做起了偷听的勾当。柳月来的也不慢,她是循着焓亦飞的踪迹而来,直接就进了院子,焓亦飞没露出半分惊奇,招手示意她也蹲到一块。
“李妈妈辛苦,我再敬你一杯。”里面的人正在饮酒,说话的人嘴上说辛苦,可却拿着腔调。
回话的是个妇人,连称不敢:“有什么辛苦的,这活儿比在哪儿都清闲,看着个不会动的人,哪里累了?托胡管事的福,我们一家子才有钱拿,不累不累。”
胡管事挺满意李妈妈的语气,在她殷勤的劝酒声里吃点喝点,放了杯子后叹道:“一下子看这么几年,难为你们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她不会哪天死了吧?”
杯盘响动声中又一个男人道:“您放心,我们看得仔细着呢,她活着一年,府里就会拔一回钱,每年那么一笔银子能顶大事呢。”
“银钱短不了你们的,就是受些委屈得长年呆在这里,侯爷的交待可别忘了!”
李妈妈等人连连称是。
听这意思,竟是他们这一家子留在小山村,就是为了看守一个人,还是个不会动的人。而这一切都出自一位侯爷的吩咐,本朝侯爷里名头最大的就是靖安侯,难道今日之事竟是与他有关吗?
雪天寒意重,张一张口就哈出股白气,焓亦飞与柳月对视一眼,无声地冲她说了一个字:“找。”
两人一左一右,无声无息地往两旁房里找人,西侧一间昏暗的小屋子里,终于见到了那个不会动的人。
屋子里有些阴冷,连个火盆也没点,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女人,面色焦黄,依稀看得出曾经娟秀的痕迹,此刻双目合着,似乎正在熟睡。
当看到那张脸时,焓亦飞脸上露出十分怪异的神情,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焓亦飞抓起那女人的手,脉相微弱地弹动着,还活着,只是十分瘦弱,手上的皮只有薄薄一层。
柳月同为女子,看到这副情景不禁恻然,低低地道:“看她的样子应该是长久不会动了。”
寂静山村竟然还藏着这样的奇事,让两人一时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们不知这女子的身份,为何会有人费心思将这女子藏在此处养着,今日不过是偶然发现有这么一个人,有这么一桩事。他们也不好就此把人带走,怎么说这女子与他们并无关系,
柳月回去后自然会将此处之事上报给女帝,毕竟事情牵到一位侯爷,她要确定到底是哪一位,并且此事内卫是否知道,重要的是女帝是否知道。至于焓亦飞嘛,自然会向国师大人禀告。
两人悄没声息返回韩家,并没有和对方商量该如何说如何做,柳月推开房门,薇宁合衣躺在床上,听到动静才起身由她整理衣裳,马车这时候也已经修好,可以上路了。
焓亦飞临走时向韩家老汉打听了一下,据他说,前头那户人家的当家的叫韩四,家中只有他夫妇二人,家中还有个瘫子是奉都城里有个贵亲托他们养着,每逢年底都会来看上一回,大夫倒是每个月来看上一回,就是好多年了也没见治出成效。
看来来韩家村的人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马车已经修好,再无借口长留,一行人便离开了韩家村。
柳月在身旁,薇宁与焓亦飞没有交谈的机会,但是只要一个眼神她便知道,刚刚他一定有所发现。一直送到了三京馆门口,焓亦飞将一众人等撵开,柔情脉脉地注视着薇宁,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一个女人?靖安侯周丛嘉藏一个女人并不稀奇,若是传出去大概听者都会当成艳闻逸史。可是偏偏这事跟金屋藏娇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数年间没露过半点消息,薇宁听了之后神情几次变幻,一颗心忍不住怦怦直跳,突然就想到一个可能。
当年她逃出京都,身边只有宁姨一路拼死相护,去投靠亲人。她也是个弱质女子,带着个半大女童,其中艰辛自不必多说。亲人不亲,薇宁亲眼看到宁姨被逼着跃下山崖,才看清了周丛嘉的真面目,这就是她一直视为亲人的叔叔!
当时的情形薇宁全都记在心底,这么多年未曾忘记,那是一场噩梦,以至于后来即使安全无虞,她还是时常会有厄运难逃的凄惶感。
会不会那个女人就是宁姨?一时间她突然后悔万分,若非她急于知道韩家村里藏着什么样的隐情,才会让焓亦飞与柳月抢了先,她应该自己找机会去看,若是宁姨,她一定……
但愿她猜错了,否则竟是错过了宁姨!如今多想无用,说不得还要借势而为。
“你认识她,对吗?”焓亦飞一直留意她的神色,猜测她与那名女子的关系,她眼中有浓重的仇怨与悲哀,深切又无奈,无不清楚地告诉他,她知道那名女子的身份!
在孤山之上,薇宁只是请他下山后想办法在韩家村停一停,看看有什么可疑之处,毕竟靖安侯府里传来的消息很模糊。她木着脸摇摇头:“我只是偶然知道靖安侯每年都要支出一笔银子,一时好奇查了下,没想到是花在这上面。”
好奇能让她查底细查到这般地步?焓亦飞摇头轻笑:“人都说靖安侯府是你的靠山,看来传言大不可信。”
靠山?薇宁失笑,很早的时候,她就开始筹谋如何对付周丛嘉,直到两年前有人悄无声息地混进靖安侯府,如今冒奇险送出件斗篷,直指向孤山附近的韩家村。她只想到了侯府每年那笔银子的去处,没想到却发现了一个疑似宁姨的女人!
她收回心神,疲累应道:“你大可当今日之事没发生过,告辞!”
此时她心神微乱,不愿与他多说什么,只是焓亦飞却不想就此分手,又叫住了她:“就算我能,可是柳月能吗?她是什么身份你心里清楚,今日将她也算计在其中,不就是想通过她将此事捅出去吗?”
没错,薇宁不能肯定此事雪夫人是否有所察觉,但既然周丛嘉做得如此隐蔽,自然是不想让女帝知道,雪夫人大概也不清楚。她今日拉着柳月出门,存心想让她发现这些,柳月一定会向女帝回禀,那么依着女帝爱猜忌的心思,迟早会有周丛嘉好受的。
如今悔之晚矣。
“焓亦飞,若是可能,请你好生看待那名女子。”
☆、棋子
茫茫夜色,雪依旧在下,焓亦飞回到国师府,将马鞭甩给下人,快步往里走了一段,忽又慢下来。天恒站在挂着灯笼的走廊下,拦住他问道:“听闻你今日与公主的女官起了些争执?”
焓亦飞一脸不在乎地道:“不错,我去三京馆请叶薇去孤山赏雪,没想到公主也派了人去。”
天恒只道他是为了讨那个女子欢心,还不惜兴师动众让人布置雪中山亭,费了好大力气,闹那么大动静,花那么多心思,只为让他二人有酒有菜有炉子,舒舒服服地在山上赏一小会儿雪。
他若再看不出来焓亦飞的心思就怪了。
“难不成你真喜欢上那个叫叶薇的女子了?说得也是,她长相确实不俗。”
“大概吧。”焓亦飞也不能肯定,至于她的容貌,印象最深的便是那双微微上挑的眸子,时而清亮,时而带着抹嘲弄般的厉色。开始的时候是有些恶意地逗弄,谁叫薇宁与小静王有牵扯,惹得他注意了。后来则发现她另有来历,更缠住她不放,到如今半真半假连自己也分不清了。
天恒叹息一声,世间多是无望的、不为世人接纳的情爱,相比之下,风流不羁更易让人原谅。他心中苦涩,低低地道:“既然如此,要好好待人家,别再象从前那样。”
兄弟二人甚少谈得这么深,焓亦飞略有些不自在,岔开话问道:“大哥,你可记得几年前师尊为了一幅人像差点将三弟赶出门的事?”
天恒点点头,凤梧刚入府的时候,不太懂规矩,私自去了师尊的丛芜居,还拿过一幅画,国师因为这件事,差点没把他赶出去,之后凤梧就变成了现今这副性子,什么也不在乎。那幅人像他们两个也曾见过,只见过那么一次,却不知画的是谁,画中的女子面容婉约,娴静安宁,大概是师尊心爱之人。
这是他们知道的,师尊唯一一次将自己之前的事露与人前。
天恒与他慢慢往府中走,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焓亦飞没有立时回答,犹疑了一会儿才低低地道:“我今天似乎看到那个女子了。”
天恒吃惊地停下脚步,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焓亦飞有些失神,看着灯影照着的空地上雪花飞舞,摇了摇头自嘲一笑:“大概认错人了。”
深夜,丛芜居里寒意阵阵,国师却似不畏寒冷,不知疲倦,依旧执笔伏案处理着公务。天恒陪坐一旁,几次欲言又止。
国师最是了解这名大弟子,不到十分为难的事,定不会如此踌躇,他搁了笔问道:“怎么了天恒,是不是有事,早说了让你回去歇息。”
“是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天恒缓缓起身,想着焓亦飞不能肯定的神色,更觉自己不该说。
“说来听听。”他向后一靠,抬手轻按着眉头,似有无法消去的忧虑。
天恒神色一整:“今日亦飞出门回来,提到一件事。”
“什么事?”
“他说……他见到一个女人。”见师尊面色不对,天恒赶紧又道:“那女子的相貌似乎与几年前师尊放在书桌上的女子画像有些象。”
国师霍然起身,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曾放在书桌上的女子画像?”
“是,那一年……凤梧为此犯错,弟子与亦飞曾见过一次,今日他出了趟门,回来时提到见到了个女子,似乎就是画像上的那副模样,可是又说不可能,我瞧他的模样似乎是真的看到了什么。”
国师紧紧盯着他,过了会儿才道:“叫亦飞过来见我。”
他的声调微哑,包含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天恒应声而去,心中隐隐有些担心。
焓亦飞一点也不意外师尊半夜的召见,虽然已至深夜,他仍未安歇,正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到了丛芜居,他恭敬地拜下去:“师尊。”
“听天恒说你今日去了孤山,有一些发现?”
“是。”
“详详细细地讲来。”
于是焓亦飞从早上约了薇宁去孤山赏雪,回来的路上国师府的护卫在韩家村看到靖安侯府的胡管事,他一时好奇去看了下,谁知道发现一件奇事,靖安侯在外面养着个女人,还用这么隐蔽的方式养着。而那个不能动不能说话的的活死人,他隐约觉得曾经在何处见过,想了一路,才记起来多年前见过的一幅画像。
他讲得不急不缓,国师听得清清楚楚,仍要追问一句:“你真的看清楚了?”
“师尊,弟子当时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好奇胡管事为何会在那里,你也知道,弟子在外头认识的人多,可跟胡管事却有些仇怨,去年为了一个叫香儿的女子……”
国师不耐烦知道他这些事,将适才翻找出一幅小像递给他:“你再看一下,是不是这个女人。”
事隔五年,焓亦飞再次见到这幅小像,他细细辨认了一番,肯定地道:“确实是她,不过如今的她比这上面画得要瘦许多。”
国师手扶桌角,手指用力之下指尖发白,宁柔失踪多年,如今却出现在韩家村,周丛嘉当年到底做过些什么?那么薇娘呢,她为何死在丹阳?
他好容易才开口问道:“还有谁知道此事?你说是叶薇与你一同出游?她知不知道此事?”
焓亦飞神色不变:“她怎么会知道,弟子是悄悄潜进去那户人家的,不过……”
“有什么就说!”
“今日叶薇身边跟着一个三京馆的宫婢,弟子记得她的身份可不一般,这件事她却是知道的。”
意思是柳月知道此事的内情,陛下定然也会知道。国师并没有担心,颔首示意他可以离开。
焓亦飞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悄然退了出去,听到身后师尊厉声吩咐天恒:“马上派人到韩家村把人给救回来,查,给我查个清楚!”
天恒忧心地看着师尊紧紧攥在手中的画,提醒道:“靖安侯那里势必要惊动的。”
国师嘿然冷笑一声:“就是要惊动他,最好是惊动陛下,我看他这回怎么说!”
天恒领命要走,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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