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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桥-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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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岳赶紧摇头:“怎么会!我只是觉得,每次都要现捣药现制药,还是太不方便了,如果有西药,可以随身带着,漆毒发出来时立刻就能用上,大概就不会有人等不及寻医敷药、挠得一身血了。”他对前天晚上那个挠得自己鲜血淋漓的段老三的惨状,印象委实太深了。
  何医生的脸色这才好看些,不过也没好到哪儿去:“学生伢,你这是‘何不食肉糜’啊!”
  顾岳怔了一下,立时明白过来:“是我冒失。就算有这种西药,那也太贵了。”
  何医生笑了起来:“挺明白的嘛!叫什么名字啊?在哪里读的新学堂?”
  顾岳的举止言行,尤其是他对西医的态度,一看就是在外头读新学堂的。
  顾岳还没来得及回答,何医生突然转过头看向门外。
  程副官带着卫兵踏进门来,一边拱手作揖:“何医生,程某打扰了!”随即又向顾岳道:“顾兄弟,你也在这里?”
  顾岳回了一声:“程副官好。我是陪我表叔来换药的。程副官是来拜访何医生的?我就不――”
  何医生摆摆手截断他的话:“哦,我知道你是谁了,顾仰岳是吧?听说你现在暂时没学堂读,要不要跟我去长沙考考湘雅?你一路读的新堂堂,应该不太难考;看你挺沉得住气,听说功夫底子也好,动起手术来肯定心稳眼明手快。等读出来了就来帮我的忙,怎么样?”
  顾岳是听说过湘雅的。美国耶鲁大学一批毕业生成立了雅礼会,致力于在中国兴办西医,后来与湖南育群学会合作,在长沙办了湘雅,入学难,毕业更难,当初顾品珍麾下就有从湘雅淘汰回来的一个军医,说是被湘雅淘汰的,毕竟能干脆利落地挖子弹缝伤口,清创止血包扎更是一把抓,所以一打起仗来,不少弟兄都当他救命菩萨一般,平日里不打仗的时候也对他毕恭毕敬。这位军医同顾岳父亲算是滇军中很少有的湘籍同乡,故而有些来往,顾岳就是从他那儿听说了湘雅。
  听何医生这口气,他读的就是湘雅,而且听口气已经成功毕业了。这可真不容易。那位军医提起那些能够成功毕业的校友们时,真是羡慕妒嫉恨,五味杂陈。
  程副官忍不住插话道:“顾兄弟是我们程旅长的校友,前途远大,还是不劳何医生费心了。”
  何医生不理他,只盯着顾岳:“哪里前途更远大,这可不一定。北有协和,南有湘雅,这话可不是白说的。怎么样?有兴趣不?”好苗子难得,碰上一个,很难忍住了不去试着捞到碗里来。他的那些老师们都说过,要自己开业的话,一定得提前捞几个趁手的后辈,有备无患。
  程副官皱紧了眉,想要说点什么,何医生又转而对他道:“承蒙程旅长错爱,想聘我去衡州做随军医生,可见程旅长深具爱护部下之心,所以才格外重视伤员的救治。可惜湘雅的毕业生太少,怎么不也够用的。程旅长不如多从衡州本地选送学生去考,只要能进去学几年,哪怕没能毕业,也聊胜于无。”
  程副官并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被何医生这番话说得一时间没法回答。倒是顾岳替程副官解了围:“何医生,我没想过去考医学院,将来还是想读军校。”
  何医生打量一会顾岳,认清面前这少年伢,显然并不是一时意气说出这句话,不免遗憾地叹了口气,转而向程副官摇手道:“程旅长的诚意,何某心领了,可惜何某已经定下来要去一位老师开的诊所里帮忙,爱莫能助。这个事情,我昨天已经告知程副官,还请程副官不必再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并转告程旅长何某的歉意。”
  何医生说得客客气气,而又冷静坚定,程副官无处下手,沉默片刻,只能拱拱手,带着卫兵退出药店。
  顾岳也跟着退了出来,他担心自己再呆下去何医生又要劝他去考湘雅了。
  留下何表叔头皮发麻地对着何医生,扎着双手,让伙计从自己裤袋里掏出钱袋来付药钱。何医生收了他二十个铜子儿,与昨天早上老何郎中收的一样,何表叔记得,何郎中坐堂时向来都会比老何郎中少收两个铜子儿,他犹豫着没敢问出口,何医生也没理会他,关了医箱,重新拿起书看去了。倒是伙计招呼何表叔出来时小声解释道:“我们何医生说酒精有点贵,又不好带,这次回来总共没带几瓶,所以轻易不给用,用了就要加钱。”
  不多不少,加上两个铜子儿,诊费就与老何郎中持平了。
  何表叔大概有些明白了何医生为什么要加钱。
  出得门来,却见领着人巡街的张斗魁正巡到药店门前,站在那儿同顾岳说话。
  顾岳让何表叔自己回罗家布店,他则跟着张斗魁以及程副官去南岳大帝庙的团防驻地了。
  其他巡街的团防,照旧巡街。
  何医生坐在柜台后看完这一幕,倒是对顾岳更感兴趣了。
  顾岳当初回乡路上被张斗魁绑票,然后又做了半个招安张斗魁的中间人,并且跟着张斗魁一道剿灭捞过界的高麻子一伙流匪,这些事情并没有张扬出去,不过何医生还是看出了一些门道。
  一起抗过枪打过仗的一帮人,站在一处,自然就有种不太一样的氛围。
  程副官到八桥镇,不仅仅是给顾岳送枪以及听说何医生成功从湘雅毕业的消息后赶来聘请,更重要的是要与张斗魁商量一件大事:隔壁的宝庆府警察局,要招安一伙积年老匪,但是两边积怨太深,谁也不信谁,商量来商量去,打算将谈判的地点,放到阳县与宝庆府交界之处的八桥镇,让成功招安的前辈张斗魁作个中间人,再请两边的头面人物作见证人。
  顾岳疑惑地道:“阳县这边是要请程旅长派人过来作见证吗?”所以程副官才特意跑这一趟?
  莫师爷嗤笑:“郭瞎子那伙人,心大得很,担心宝庆府算旧账,想要投到程旅长麾下来,还打着三百人的旗号想要个营长的地盘。这也想得忒美了点吧。”
  郭瞎子早年瞎了一只眼,所以得了这么个外号,平常活动的地盘,是宝庆府地界里的那一段雪峰山余脉,聚集了一百来号人马,明抢暗偷、绑票撕票,凶名赫赫,比起当初能被阳县士绅赞一声“守规矩”的张斗魁来,那可真是民怨沸腾。
  李家桥离宝庆府近,郭瞎子这个人,顾岳也是听说过的,如今听说宝庆府要招安的是这么一伙惯匪,顾岳难免心里很不舒服。
  但是莫师爷的下一句话令得顾岳惊愕得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贪心不足不知进退,活该他郭瞎子要吃一顿鸿门宴!”
  张斗魁一掌拍在顾岳肩头:“怎么样,顾兄弟,到时你也来帮个忙如何?”
  难得正巧碰上,这么得力的帮手,就不要轻易放过了。要是今日没有碰到,张斗魁还想过派人专程去李家桥将顾岳拉过来帮忙的。
  顾岳毫不犹豫地答道:“这是我份内事!”
  程副官赞许地点头,旅长赏识的后辈子弟,果然不错。
  顾岳又有些遗憾地道:“早知道有这么回事,我就不捎信让我伯父把枪带回李家桥去了。等会还得再跑一趟去拿回来。”还有他藏在背包里的□□,正适合鸿门宴上用,更要拿过来。
  顾岳这么大度地准备将他自己的枪和子弹都拿来用,张斗魁和程副官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决定,收拾了郭瞎子之后,至少得补给顾岳一点子弹才是。


第33章 桃之夭夭(六)
  六、
  郭瞎子一伙人,约定了明天上午到八桥镇。宝庆府警察局的人,也是约好明天上午到。不过这天下午,两边都派了打前哨的来。郭瞎子那边明面上来了三个,暗地里大约还有几个散在外头;宝庆府警察局这边,也来了三个,其中一个,是曾经与顾岳同车去岳麓山祭扫蔡锷墓的那个蔡锷的族侄蔡辛会,他当初对顾岳说,过了中元节就可以到宝庆府警察局当差了,没想到中元节才过去没几天,这么快就真的当差来了。
  顾岳赶在上午就已经带着张斗魁三个便装的手下回李家桥搬了枪过来,仍然藏在罗家厨房的柴堆里。现在他混在看热闹的八桥镇居民当中,认出了蔡辛会,不过因为不知道蔡辛会是不是知晓这鸿门宴的内情,便没有同他打招呼,免得引起那几个土匪哨探的注意。
  这天晚饭后,大家坐在堂屋里歇息时聊天时,何秀给罗老太唱戏,选的恰恰是鸿门宴这一折。顾岳惊讶地转过头问:“怎么想起来选这出戏?”
  何秀停下来,按一按心口,答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有点心慌。”
  上午的时候,昨天被送走的枪和子弹,又搬了回来,她就有点心慌了;下午再远远地望见那几个土匪哨探,感觉到南岳大庙那边隐隐的蓄势待发的气氛时,更是心神不宁。刚才选戏时,翻了好一会词本,都没选定,然后看到顾岳若有所思地用手指蘸了水在桌上画南岳大帝庙的地形图――
  何秀认得这是地形图,还托了顾岳教罗老太那个大外孙地理时她旁听了许久的福。
  见到这一幕,何秀若有所悟,下意识地便选了鸿门宴这一出戏。
  顾岳怔了一怔,心里忽然闪过一句诗:心有灵犀一点通。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静默之中,隐隐约约又有着微妙的气氛在流动。
  罗老太睁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秀秀啊,选好了戏就接着唱。”
  何秀回过神来,带着几分羞意,清一清嗓子,接着开头几句,唱了下去。
  顾岳也有点心虚地坐正了。
  罗四表叔与表婶相视一笑,何表叔照旧装傻,两个小伢什么也不知道,蹲在地上玩水盆里养的青螺。
  第二天早上,八桥镇的人都没有出去练拳,顾岳也没有出去,只在院子里多走了几趟拳好拉开筋骨。早饭后,顾岳仍然陪着何表叔去换药。坐诊的还是何医生。药店在镇子边上,算是挺靠近半山坡上的南岳大帝庙,所以顾岳站在店里也看得清楚,郭瞎子的哨探在附近游荡,张斗魁的团防也有一队人守在上坡的路口旁并监视着这几个哨探――张斗魁也要防着郭瞎子借着赴宴的机会祸害八桥镇。
  陆续有乡民挑着菜往庙里去,还有帮忙下厨摆宴的帮工,挑着锅碗瓢盆砧板菜刀上去,好在庙里有桌椅,从库房里搬出来就行了,省了往镇上各家去借的麻烦。何表叔换好药的时候,镇上的屠户还带着几名伙计捆了一头猪抬上庙里去,那头猪一路尖叫挣扎,伙计们抬得满头大汗,郭瞎子的哨探看得眼馋,吸溜着口水,视线跟着转,恨不能一路跟到庙里去的模样。
  张斗魁的团防看起来就像样多了,至少面上还能端得住。
  顾岳一直在仔细观察郭瞎子那些哨探,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区别,有些疑惑:“宝庆府没穷到这等地步吧?”八桥镇这边与宝庆府山水相连,风土人情物产都差不多,应该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差异。
  何表叔小声道:“郭瞎子把乡里祸害得太狠了,有点家产的人都呆不下去跑到宝庆府城里去了,乡里穷得太厉害,郭瞎子能有多少东西抢?他手底上的人露出这付穷样,不奇怪。”
  相比之下,八桥镇这边就好多了,连带得驻扎在这里的张斗魁的团防,日子也过得挺滋润。
  顾岳觉得自己有点明白郭瞎子为什么想要招安了,以及宝庆府和衡州这边为什么会一拍即合要干掉郭瞎子。
  郭瞎子这是抽干了一塘水,想要换个地盘,披身官皮继续干塘抽水。
  八桥镇上看起来和平时差不多,甚至更热闹一些,但顾岳注意到,几乎没有小伢在街上乱跑,大概都被闻到风色不对的大人关在家里了。
  何表叔也老老实实地回到罗家院子里头呆着。
  半上午的时候,两个挑着木柴沿街叫卖的来罗家敲门。这几天正是李家桥几个村子上山砍柴的时节,每天到八桥镇卖柴的都挺多。罗老太将他们叫了进来,何表叔目瞪口呆地看着顾岳将门一关,换上了其中一个卖柴人的衣服,又将上好了子弹的□□分别塞在两担柴里,用松枝遮牢实了,□□更是插在他挑的那担柴靠里头略伸伸手就能抽出来的地方,多出来的子弹,则用油纸裹了装在腰间挂的鱼篓里头,上面压了几把青菜。
  顾岳戴上斗笠,和另一个挑柴的一道出去了,看起来就像是价钱谈不拢、柴没卖出去,很自然地另找买家去了。
  就算郭瞎子放了暗哨在街上,也看不出什么不妥来。
  罗家离南岳大帝庙不远,布店朝正街开门,院子朝背街开门。卖柴人大多走的是背街小巷,顾岳两人自然也不例外。走过十来户人家,将将已到了镇子外头。山坡下的路口那儿,团防的人正在和另外三个卖柴的煞有介事地在谈价钱,郭瞎子的一个哨探百无聊赖地站在一边听,大概听明白是今日团防设宴,要用的木柴多,听到消息担了木柴来卖的也多。顾岳两人过来时,价钱已经谈得差不多了,顾岳两人顺势拣个现成,跟着一道挑柴到庙里去。
  天气晴好,酒宴就露天摆在戏台前头的平地上,大殿里头也摆了几桌,郭瞎子带了几个心腹就在大殿里头与宝庆府警察局的副局长以及张斗魁莫师爷程副官等中间人见证人一道喝酒。几方人马都交错放了警戒在庙里巡视,惟恐被对方坑了。厨房大灶砌在后园,顾岳他们挑着柴头也不抬地从侧门往后园走,完全没有靠近大殿的意思,警戒的哨兵看了看,便没放在心上。
  郭瞎子也没注意这些挑柴人。他向来小心,不但提前一天就放了明哨暗哨到八桥镇,还规定了今天每隔一个时辰就要来报告一次。张斗魁手底下有多少人多少枪,他打听得很清楚,知道应该是放了几个暗哨出去,不过也不多,了不起两三个,无关大局;程副官只带了一个班的卫兵,都在庙里;宝庆府警察局昨天来了三个人,今天来了十个人,放了三个哨兵出去,其他人也都在庙里。
  这些人盯他盯得紧,也把自己都绑在庙里头了。
  至于李家桥的民团,哨探报告说李家桥这几天在山上烧炭,男丁大半不在村子里,所以只架了枪、抬出土炮、关了大门摆出守村的架势。
  郭瞎子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担心的。
  后园里头,三个大灶都忙得不可开交。大殿后门外的走廊底下,堆了半人高的木柴,还有一堆引火的稻草枯枝。前头几个卖柴的依次将木柴挑过来,整整齐齐地码好。后窗开着,木柴只能码到平窗子底下那一线,便要绕着殿角往侧面码过去。
  顾岳两人干脆挑着柴直接绕到侧面去码。
  这是乡间常见的忙碌景象。
  殿内殿外,大家似乎都在耐心地等着开席。郭瞎子也不急着和警察局那边讨价还价,打算着先吃饱喝足再说。两边都在打哈哈,看起来一团和气。
  大灶上的肉香味越来越浓,大家也越来越心不在焉。
  吴厨子揭开正在煮东坡肉的那口大锅的锅盖看了看,又拿筷子戳了戳,满意地高声喊道:“上菜喽――”
  在殿侧巡视的郭瞎子的哨探,忍不住吸着鼻子向那边探头探脑。和他搭在一组巡视的恰好是蔡辛会。顾岳的视线与他一对,蔡辛会眼睛一缩,急速转了几转,便猜到了顾岳伪装成挑柴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声色不动,只放慢了脚步,和郭瞎子那个哨探略略拉开了距离。
  顾岳放下担子的同时,一个手刀劈在那个哨探的颈后,蔡辛会立刻抢上前来与顾岳一道扶住那个被劈昏的哨探,让他靠着墙壁缓缓滑倒在地上,以免惊动其他人,顺便将这哨探背着的枪给缴了。
  和顾岳一道进来的另外四个挑柴人,接过顾岳递过来的□□,飞快地上了膛。
  这四个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挑起柴来半点也不违合。郭瞎子自以为将张斗魁这边的兵力算得很清楚,也盯紧了李家桥的民团,却忘记了八桥镇这一带其他村子的民情风俗也深受李家桥的影响,成年男丁,包括不少妇孺,大多是能够操刀子动枪的,只是因为李家桥名声在外,将其他地方都盖过去了。
  顾岳将□□插在腰间,□□架在了肩上。加上蔡辛会,一共六个人,两人往前预备控制大殿前的空地,两人往后准备控制后园,还有两人慢慢潜向大殿的后窗,只等下个信号一来就立刻发难。
  吴厨子又喊道:“东坡肉来喽――”
  殿内殿外都有些骚动。郭瞎子一伙人的视线和注意力,不知不觉就转向了上菜的方向。也就在这个时候,张斗魁突然从桌子底下的暗扣里摸出□□来,抬手便是一枪,郭瞎子刚刚侧过头去,瞎了的那只眼正朝着张斗魁的方向,反应不及,正中太阳穴,砰然翻倒在地。
  随着这一声枪响,殿内殿外立时大乱。郭瞎子的部下仓皇地去抢架在一边的□□。张斗魁的部下此前也将枪枝架在了一边,这时候去抢,本来也不占优势,但是顾岳六人却是手头有枪的,一时间枪声大作。从大殿后面潜入的两个人,先射倒了守在门边的两个土匪,躲在神像后头,正好可以控制整个大殿,郭瞎子带来的几个人不敢乱动,被一一掀翻在地捆了起来。
  后园里的三个土匪虽然带着枪,但是猝不及防,只有一个手快的来得及开了一枪,子弹擦伤了一个帮厨的伙计臂膀,然后立刻被击中倒地,另两个则开枪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射倒了。
  顾岳和蔡辛会负责控制大殿前的空地,这边郭瞎子的人最多,足足六七十号,不过一边是便衣,一边是军服和警服,泾渭分明,很容易辨认。顾岳两人以大殿外的廊柱为掩体,居高临下,占了先发之机以占了地利,当顾岳连续射杀了七个、蔡辛会射倒了两个抢枪的土匪后,其他人就不太敢往前跑了,团防先一步抢到枪之后,这伙土匪更是很识时务地跪地求饶、不敢动弹。
  这一场鸿门宴,收得干脆利落。
  杀了郭瞎子那几个恶迹斑斑的亲信、捆了其余的土匪之后,张斗魁先派人去查看刚才被射中的土匪,死了的拖出来摆在戏台前的空地上,重伤的直接给个痛快,也拖到一处去;剩下六个伤了胳膊腿的,暂时捆着。这边正好上菜。不过张斗魁还是没忘记安排哨探,以免万一郭瞎子部下的漏网之鱼摸进来□□枪。
  顾岳和蔡辛会坐在张斗魁、程副官以及蔡局长这一桌的末席。给在座的前辈的敬了酒之后,顾岳看看殿外跪了一地的土匪,踌躇许久,还是向蔡局长问道:“蔡局长,现在首恶已诛,这些从犯怎么办?”问蔡局长,是因为这件事他才是事主。
  虽然前人有话说是“首恶必办,胁从不问”,又有话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顾岳还是觉得,就这么放过这些从犯,委实让他不能甘心。
  蔡局长端着酒杯不紧不慢地答道:“等会叫田老头一道去认认人,犯案多的砍了,没用的散了,瞧得上眼的收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随即向程副官举杯笑道:“程兄若有看得上眼的,尽可以都挑走。这些人,收在宝庆府有麻烦,到程旅长麾下倒没有干系。”
  毕竟郭瞎子这伙惯匪,在宝庆府民愤太大,警察局要是收来用,的确麻烦很大。换了衡州驻军,就没有这个问题了。
  顺带也还一还程旅长的人情。郭瞎子的手下,很有几个枪法不错、身上麻烦也不太多的,杀了放了都挺可惜,送给程旅长正好。
  宴席结束后,捆在外头晒得发焉的土匪,也饿得半昏了――因为想着今天中午要吃席,好些人今天早上都没怎么吃饭。
  蔡局长与程副官等人站到殿前的走廊下、摆明了是要处置俘虏时,很有些人大喊“冤枉”,哭诉自己是被强拉到山上当土匪的良民,连枪都没摸过,更不敢杀人。不过那个姓田的老警察不为所动,将一张张脸孔都扳正了认清楚后,点了十三个人拉出来枪毙,拉了二十三个一看就是凑数的出来,押着去后山乱葬岗那里挖坑埋死尸,埋完后才能放走;受伤的被毙了三个,剩下三个被丢到山坡下自生自灭去了;被留下的十九个,田老头又特意向程副官点明了哪几个人枪法好,哪几个人功夫好,又有哪几个腿脚灵活跑得快、力气大能干活。
  程副官听得挺满意,向前走了一步,背着手挺挺胸,清清喉咙,开始训话,大意就是要将这十九个人收编到衡州军中,以后跟着程旅长好好干。
  这十九个人,解了绳子后,老老实实地捧着碗蹲在墙荫下吃饭,吴厨子给他们每个碗里浇了勺浓浓的肉汤,就已经一脸满足了。
  顾岳错愕地看着这伙已经将郭瞎子完全抛到脑后的土匪。他原以为这伙人混在一处好些年头,多少要讲些义气的,头领被枪杀了,不说同仇敌忾,也不用这么快就乐颠颠地改换门庭吧?他完全看不出这伙人有隐忍报复的意思,更看不出有什么愤愤不平的意思,相反的,倒是可以看得出满脸庆幸和感激。
  莫师爷倒是能够理解顾岳这学生伢的困惑,摇着折扇叹息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当兵吃粮,抗枪吃饭,给谁抗枪不是抗呢。更何况,瓦岗寨的响马,闹得那么红火,还不是投了唐王?干这行的,都知道长不了,有机会当官军,有几个乐意回去当匪军?”
  顾岳默然。


第34章 桃之夭夭(七)
  七、
  张斗魁知道顾岳在八桥镇上有地方住,没有虚留他住在团防驻地,那五条枪倒是暂时留在庙里,等明天赶圩李家桥有人过来了,再带回李家桥去,免得再放到罗家的话多少有些打眼。至于□□,自然是顾岳随身带着。然后又特意派了和顾岳比较熟悉的张黑牛和张铁头兄弟,提了一桌东坡席,帮他送到罗家去――这也是八桥镇这边的旧俗,在外头吃完席后,主人家总要送几个肉菜给带回去,至于究竟送几个,那就看宾主之间的交情了,张斗魁送了一整桌菜,这交情是深厚得很了。蔡辛会虽然很想和聊得来的顾岳一道出去走走,但他是堂叔蔡局长特意带过来见世面的,只能很可惜地将顾岳送到大庙门口就折回去,继续站在蔡局长身边听他和程副官等人高谈阔论。
  走到山坡下,看到那三个中弹受伤的土匪躺在路边□□,顾岳脚下停了一停,随即走了过去,不过在经过何家药店时,他看看何医生还在里头,便让送他的两个人等一等,然后走进去说道:“何医生,那边有三个枪伤的,你乐意试试手吗?”
  他听说西医经常要动手术,但是敢上手术台让医生开膛破肚的病人太少,练手练得不够就上手术台,就像子弹喂得不够就上战场一样,是要吃大亏的。这三个中枪的土匪,乡里怕是没人能治,拿来给何医生练手,也是两全其美。
  何医生早听到了山上的枪声,也看到了那三个被扔下来的土匪,心里头早有想法,顾岳这么一说,顺水推舟就应了下来,叫伙计去将那三个土匪拖进药店来,笑眯眯地道:“瞧你们身上也没钱,今日何某人心情好,免费给你们治一治枪伤。”
  然后叫伙计将三人分别绑在三把竹椅上,还拖了顾岳留下来打个下手,在他动刀子挖子弹时按住伤者不许动。顾岳愕然:“没有麻药吗?”
  关云长刮骨疗伤时谈笑自若,顾岳可不敢相信这三个土匪有关云长的本事。
  何医生:“麻药?哪有这么金贵!”
  说完还叫伙计用布巾将伤者的嘴巴给蒙住了绑起来,免得呆会忍不住痛叫得太吵人。
  三个土匪看到何医生将手术刀放在酒精灯上消毒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以为要剖了他们,吓得拼命挣扎,顾岳干脆一掌一个劈昏了他们。
  何医生赞许地向他竖了竖拇指。就得要有这等决断,才制得住这帮愚昧无知、不肯服贴听话的家伙。
  黑牛兄弟缩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何医生觉得他们身上也有什么毛病,想要用刀子来割一割。
  何医生手快,总共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将三个伤者的枪伤都处理干净包扎好了,当然没有白药,用的是老何郎中自己配的金创药。不过照旧绑在竹椅上没解开,防着他们伤口太痛了翻滚起来挣开布条蹭掉伤药。为了牢靠,还将三把竹椅绑在了一处,叫这三人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
  这个时候,太阳已快下山了。
  何郎中来换何医生回去吃饭,顾岳跟着告辞,不过还得与何医生同路一段。黑牛兄弟抹了把冷汗,跟在后头稍远一点的地方。
  何医生毫不见外地问起今天那一阵乱枪的事情。顾岳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料来程旅长日后还会在报纸上登一份剿匪有功的捷报,便简单解释了几句。何医生倒是不意外,镇上传得沸沸扬扬,说宝庆府的郭瞎子也要招安了,许了什么职位什么地盘,他就说这味儿闻着不对,郭瞎子和张斗魁可不是一路人,再说了,程旅长那个人,哪有这么大方?
  何家在罗家前头一些,何医生先回家了,黑牛兄弟一直把顾岳送回到罗家,又将这桌东老,才回去复命。
  罗老太他们今天也都听到了枪声,见顾岳平安回来,才算真正放下心来,顾岳免不了对他们也解释了一番。罗四表婶道:“咱们秀秀昨晚上唱的那出戏,真是再应景不过,可不正是一出鸿门宴!”
  何秀轻声道:“这……很巧合的……”
  她想要再谦逊几句,但是心里又的确很高兴,好像自己离顾岳更近了一些,于是那些谦让之语,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何秀不知道自己又已经晕红了脸。
  顾岳看了一眼,觉得自己也有点脸红了,乐陶陶晕乎乎的,脚下还有些踩在云里雾里一样的绵软不落实。
  这天晚上,大约是白天里太过兴奋了,顾岳迟迟不能睡着。
  似睡非睡之间,他忽然听到厨房那边似乎有点动静,心里一惊,立刻想到白天被遣散的那些土匪,从枕头下摸出枪,轻手轻脚地拉开门往厨房潜行过去。
  还没到厨房,就听见那边一声惨叫。
  顾岳飞快地奔了过去。
  借着星光,顾岳看到一个瘦小的人影从厨房里被踢了出来,摔在院子里,手里还捏着一团冷饭死命往嘴里塞。
  罗老太随即走了出来,手里还握着纳鞋底的锥子。
  顾岳明白了,这小贼想必是到厨房里偷吃,不幸被年老觉少、还没睡着的罗老太发觉、扎了一锥子又挨了一脚。罗老太没缠足,这一脚踢得可不轻。
  那小贼填了填肚子,喘口气,还没爬起来,星光下看到顾岳手里的□□,吓得又趴下了,连连求饶。
  这小贼一开口,罗老太听出正是宝庆府那边的口音,猜也猜得到小贼的来历,沉着脸,转头把罗四表叔与何表叔都叫了起来,将这小贼仔细搜了一回,从他身上搜出了一个绣着罗字的钱袋,里头十五块大洋,正是布店钱箱里的。罗老太收了钱袋,叫罗四表叔将这小贼捆在院子里头的大枣树底下,等天亮了再送到团防去,按八桥镇的规矩,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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