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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嫡-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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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鸣阵阵; 瓢泼大雨倾盆而落,屋脊雨珠成线; 连绵不绝; 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雨水浇注; 忽而一道白光; 劈开灰色的苍穹; 雷声渐至,震耳欲聋。天地间电闪雷鸣; 白茫茫的雨气笼罩着整个杜府。
教姑娘们刺绣的苏绣娘因为这场大雨误了回家的时辰; 暂住在杜府。其他人都已经离开; 唯有杜月荇还在埋头学着刺绣。
又是一道闪电,哗啦啦劈在外廊; 房中瞬间大亮; 继而又暗淡下去,烛火跳了跳。一个丫鬟走了过来,拿着小银剪子; 咔嚓剪去了灯花。
烛火又亮了起来,照着杜月荇甜美的面容; 显出一种纯净无辜的美来。她又生的单薄; 穿着件旧衣裳,着实惹人心疼。杜府的小姐虽然请了最贵最好的绣娘,但是真正在学的人,却只有杜月荇一人罢了。苏绣娘也对她寄予厚望; 往往多加怜爱,教起来也分外有耐心。
苏绣娘去更衣回来,无意间听见小丫鬟在一旁窃窃私语。
“这五姑娘学得这么认真有什么用,又不是靠这个吃饭,将来也还不是要嫁到外面去,学了也是白学。”
“你又怎么知道呢?信哥儿才不到两岁,正是用钱的时候,我听说——她们房里连绣娘都不请,怕丫鬟闹累,都是自己在做阵线上的活儿呢。”
“可惜了。原本老太君还很看重五姑娘,总是抱在怀里逗着玩儿,大爷也喜欢这个最小的女儿,只消撒个娇儿,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五姑娘变得有些可有可无了呢。”
“——说起来,这荇姑娘一来比不上薇姑娘的嫡女身份,二来比不上茹姑娘的心计,越大越显,就是找回来的庶姐,短短几年时间已经成了那样的人物,比她更强了百倍……荇姑娘啊,资质平庸了些,亏得长得好,又有个弟弟,将来也不至于找不到好婆家……”
“就是,也没个钱财权势傍身,小时候还可以算作可爱,长大了,也只是了了。咱们府里,最不缺的就是了了之人。”
“嘘,有人来了!”
苏绣娘慢慢走过去,目不斜视。她知道这府里的丫鬟多,嘴碎的人也多,表面上一派祥和,私底下捧高踩低是常有的事,大府通病,并不为奇。只是进了房,看到杜月荇挺着小小的肩膀,一心一意绣着帕子,也不知她听到了丫鬟的议论没有,脸上竟平静得很。
她向来也不要丫鬟服侍,大多都自己一人做了,显得分外孤单。
苏绣娘见杜月荇学得认真,又见雨下的实在大,便忍不住劝道:“五姑娘,今日的功课就到此为止罢。就是你大姐姐平日那么用功,今日也早早歇息了呢。”
杜月荇闻言,这才放下帕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一道闪电的亮光打在她脸上,雪白娇嫩,甜美可人:“大姐姐走了有几时了?”
杜月薇这段日子,每每做功课到很晚,着实辛苦,与以往判若两人,苏绣娘惊奇之余,也很是欣慰。今日杜月薇来了不多时,便被人匆匆叫走了,隐约是常夫人有急事。
苏绣娘算着时间,告诉了。
杜月荇挑起一边唇笑道:“也是时候了呢。”
她到底还是个小人儿,这一时露出如此老成的笑容,透着阴磔的气息,苏绣娘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一眨眼,杜月荇又恢复了甜美的样子。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站了起来。
一打开门,雨气裹着雷声冲了进来,几乎将她裹挟。
苏绣娘道:“五姑娘,你没有伞么?”
杜月荇默默摇了摇头。今日她没有带丫鬟来。苏绣娘又问了其他人,只有人借出伞来,却并没有人愿意送杜月荇。
“我们都是有职务在身的,姑娘们出门都有丫鬟跟着,这会儿我们若是送去,不仅是玩忽职守,就是姑娘那边的人也要受罚呢。”
苏绣娘听着刺心:“你们也是服侍的人,不过是送送姑娘,怎么就推三阻四的呢?”
“绣娘说得轻巧,我们每日做事累的腰酸背痛,送姑娘又得不到什么好处,还被绣娘嘲讽。我劝绣娘还是看看清楚,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惹祸上身。”
苏绣娘被一顿抢白,心头火起,忍不住蹙眉,却听杜月荇软软道:“绣娘别生气,我自己一个人可以走。”
苏绣娘见杜月荇小小的站在雨前,怪可怜的,便道:“算了,我送送五姑娘吧。”
“谢谢绣娘。”杜月荇声音娇软,天真无邪,看着苏绣娘的背影,大眼睛中闪过一丝怜悯。
苏绣娘打了伞,送杜月荇出门。一时无话,周围都没什么人,雨打在伞上,哗哗作响,苏绣娘几番扶住摇摇欲坠的杜月荇,到最后,索性将她揽在怀里,以免被风雨吹打。
杜月荇初始有些抗拒,看到苏绣娘坚持,就不再拒绝,只是脚步有些慢了下来。
走到半路,忽听杜月荇道:“绣娘,今日我感觉大姐姐脸色不对,又被母亲匆匆叫走,我很是担心,不如我们顺道去看看吧。”
苏绣娘心中柔软,道:“你还这么小,心就这么善良,真是难得。”遂改道去大房,雨下的小了些,苏绣娘看着杜月荇小鼻子小眼的,心生怜意:“那些丫鬟的话,你别放在心里。我知道你将来必定会有大出息,可别被他们影响了。”
杜月荇笑笑,末了又道:“绣娘从哪里觉得我会有大出息的?”
“常言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姑娘受了这么些委屈,又是能忍,怎会没有出息呢?我倒觉得,你将来必定能够出人头地,境遇也会好很多,与你的姐姐们决不同。”苏绣娘常年在坊间,什么人没见过,唯独像杜月荇这般,年纪小小却又沉静能忍的,身处逆境而绝无逆反之心,逆来顺受,若不是纯真到了极致,便要危险到了极致。
“那绣娘觉得,与我一同出身,也比我能忍的三姐姐,我二人谁更胜一筹?”
杜月荇眼睛平视前方,声音还显得幼嫩。
“你和三姑娘……”雨敲打在伞面上,苏绣娘以为自己听错了,从未有人将杜月荇和杜月芷比过,她为难道:“三姑娘与众不同,我看她平易近人,大方得体,人聪明到了极致,善良中透着坚强,与她相处颇为舒服。而你还小,这会儿比,对你也不公平。”
“哦?那绣娘是觉得三姐姐比我厉害多了?”杜月荇抬起头来,眼睛又大又亮,直盯着苏绣娘的脸,脸色有些冷冽。
苏绣娘被她这样看着,头皮有些发麻:“这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谁都觉得三姐姐厉害,我也不怪你会这么想,毕竟她可是庶女出身,却比过嫡女去了。可那又如何呢,她不够狠,太寡断,所以才会任别人一次又一次的欺负。若是我,定教那些让我伤心的人死无葬身之地……”杜月荇冷笑了一下,与她娇美的面容甚不相符。
此时恰好有一道雷滚过,苏绣娘只看到杜月荇冷笑,却并未听清她说的话,忍不住道:“五姑娘,你方才说什么?”
杜月荇看了她一眼:“没什么。我们已经到了。”
苏绣娘定睛一看,眼前房屋矗立,果然到了。
奇怪的事,却并没有人在外面守着,苏绣娘刚要敲门,杜月荇忽而上前,径直推开,抬脚便朝里走。苏绣娘连忙跟了上去。杜月荇熟门熟路地朝着里头走,她左拐右拐,到了一处内房,奇怪的是,周围都没有丫鬟。
“没人……把人全都赶走了,是要做什么呢?”
杜月荇眼睛贼亮,蹑手蹑脚走入房中,苏绣娘想拉住她,却被她摆手阻止,少不得跟着她一同进去。
房里传来了动静。
“大爷,你信我,我真的听不懂三姑娘在说什么。什么书信,什么泄密,我,我也不清楚。洛河公主叛国,是人赃俱获,有目共睹的,与我又有何干系。三姑娘不知从哪里听了些风言风语,就跑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我也知道她如今在大爷心里的分量不一样了,半句也不敢辩驳,只求大爷做主。”
是常氏。
杜月荇用舌头濡湿手指,刺破了窗纸。苏绣娘觉得不好,却被杜月荇拉着蹲下了。
透过被刺破的窗纸,里面烛光忽明忽暗,有五个人,杜璋,杜月芷,杜怀胤,常氏和杜月薇。
他们或坐或立,气氛紧张。
“啪!”得一声巨响,杜怀胤脸色阴沉,手起掌落,竟拍碎了身旁的桌子,吓得杜月薇一声尖叫,躲入母亲怀里。杜怀胤大步走到常氏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不清楚?当年我母亲是怎么死的,你敢说你不清楚?你拟了那封信,常贵妃誊写,再骗我母亲说她父亲在西丹护军里,只盼着见她最后一面,我母亲怎会不去?做下了这等恶毒卑鄙之事,如今你还要装可怜,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还是根本没有?”
常氏捂着脸大哭:“胤哥儿,说话要讲证据,你这般污蔑我,纵然我什么也没做,也成了有罪之人。”她哽咽一下,又朝着杜璋哭道:“我跟随大爷数十年,如今年岁已大,又吃斋念佛,也兴不起什么风浪,可是被小辈这般污蔑,实在难忍,我,我还不如去死……”
说着就要撞墙,被杜月薇强力拉住,哭道:“母亲,你死了,我也不活了!父亲,你快来救救母亲,父亲!”
听到杜月薇的呼唤,原本垂首的杜璋抬起头来,满脸皆是痛苦之色。
他是威武的大将军,雄壮刚硬,却不知经历了什么,脸上忽而呈现了衰败颓废之色,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
他看着要决意赴死的常氏,看着悲痛大哭的杜月薇,眼睛发红,青筋暴露。
杜月薇绝望大叫:“够了吧,已经死了一个,还要逼死另一个吗?”
这句话忽而提醒了杜璋,他一怔,猛地上前拉住常氏的手,将她从墙边拽了回来,常氏再怎么决意赴死,也强不过一个男人的臂力。她反身抱住杜璋,失声痛哭。
杜怀胤捏了捏拳头,转头去看杜月芷。
却见他的妹妹目不转睛,看着这痛苦的一家人,宛若置身事外,只是那紧紧攥住椅背的手,指骨泛白,发紧,泄露了她的内心。
第175章 父女
今日之事; 源于杜月芷的一次质问。
她问父亲,可否还记得母亲的忌日; 她要去上香祭拜; 结果惹得杜璋大怒。
杜月芷不像以往那般不理会,而是步步紧逼; 一字一句说出母亲的往事; 有的往事; 甚至连杜怀胤自己都没听说过。他一边惊讶于杜月芷知道如此之多,另一边; 又有些恨父亲。当年母亲之死; 被瞒的如铁桶一般; 这么多年他也仅知一些皮毛,从未接触过真相。
所谓真相; 不过是掩盖罪行罢了。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 恐怕父亲心里,早已没了母亲的位置。
若非如此,他又为何会不顾母亲死得凄凉; 这么多年都不去细查?
“月芷。”杜怀胤担忧地看着妹妹。他的胸中充满了怒火,可是一碰到杜月芷那双平静却又哀伤的脸; 他的怒火便全转换为心疼。
再也没有什么; 比眼睁睁看着至亲护着他人来得痛苦。
月薇是女儿,月芷也是女儿。
父亲为何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月芷,哪怕在听到母亲有可能冤屈的时候,还是向着常氏母女!
他只恨自己没能给父亲一拳!
“大爷; 您别拦着我,让我死了吧。我再也受不了这种日子了,不是我吃不了苦,您看看薇儿,这些日子眼泪就没止过,她身为嫡女,却又过得是什么日子!我们娘俩伴您十数年,患难与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一日夫妻百日恩,您就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情分上,给我们一个痛快吧!”
常氏哭得伤心绝望,泪如雨下,手攥着杜璋的袖子,瘦削的身体盈盈欲倒。
“母亲,求您别说这样的话,您要是死了,女儿也不活了……”
“薇儿,你父亲也是芷姑娘的父亲。他素来不是冷血之人,你尚且有我,芷姑娘却又有谁呢?一边是你,一边是她,你父亲心里难以取舍,我纵然舍不得,却更不愿看到他痛苦,倒不如就此撒手……”
她字字泣血,句句戳心,令人不忍去听。
“杜月芷!”杜月薇看着母亲痛哭,一咬银牙,恨恨地指着静静坐在那里的杜月芷,失控大叫道:“父亲,都是她!是她故意挑拨离间,惹出一场又一场风波。她恨我说她没娘养,所以编造出这么多话来,这是报复,是谎言,是陷害!”
“薇儿,你冷静些!”
“不,我不能看着她欺负我母亲!”杜月薇挣脱杜璋,冲到杜月芷面前,高高扬起手来!杜怀胤从旁侧看到,猛地拉住杜月薇的胳膊。
却听“啪”的一声脆响,杜月芷早已立起。
杜月薇胳膊被锁,生生吃下这记响亮的耳光,娇嫩的脸颊上已经浮现了纤细的五指掌痕。
杜怀胤也是吃了一惊,一下子松手了。
“你敢打我,你这个贱人!”杜月薇大骂,话音未落,另一边脸又被打了一耳光。
她两边脸颊烧的火辣辣的,怔怔地,似乎不相信。
所有人都惊呆了,杜璋喝道:“孽子!你在干什么!”
他就要走过来,却猛地停下脚步,只见杜月芷指尖夹着一根银色的细针,正正对着杜月薇的眼睛,离得那么近,只消她往前一送,就能毁了杜月薇。
“父亲,你再走一步,我这针可就扎下去了。”
“杜月芷!”
“父亲,救我!”杜月薇害怕,哪还有骂人的意识,已是吓得连哭也不敢了。
听到杜月薇呼救,杜璋和常氏果然急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杜月芷看着常氏,道:“你们实在太恶心,太无耻,我为我母亲感到悲哀,实在难以再听下去……常丽莘,要么,你拿出那封信来,让我为我母亲平反,要么,你就看着这根银针刺穿杜月薇的眼睛,从此守着你的瞎眼女儿过活!”
常氏哭道:“我真的没有你所说的证据……”
“啊——”只听杜月薇尖叫了一声,杜月芷居然真的拿针扎她,却不是扎眼睛,而是扎在雪白的额头,一针见血。
杜月薇很痛,哭道:“母亲救我!”
常氏几乎要疯了。
只听杜月芷冷冷喝道:“还不拿么?”
常氏哭着向杜璋求救:“大爷,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三姑娘她不听我的,求大爷救薇儿一命。三姑娘心狠手辣,那针扎到眼睛,薇儿就毁了……”
杜怀胤冷眼旁观,他知道妹妹只是吓吓杜月薇和常氏,但是杜璋却不这么认为。
“我真后悔让你进府。”杜璋冷冷道:“若知你今日会伤害月薇,早在你回来之前,我就去杀了你!”
杜月芷脸色一白,继而又像看仇人似的看着杜璋。
“可惜你没能杀了我,你还在宫里跪了半日,求得圣恩,让我得以留在杜府。父亲,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是不是以为我得知后会感激你?你该不会以为能从我身上看到我母亲的影子,好缓解你心中的痛苦罢?告诉你,别做梦了,我不是她,永远也不会是!她已经死了,被你活活逼死的!”
“住口!”
“你又不敢听了。你知不知道,纵然常丽莘骗了我母亲,可她那时已经身处西丹大军之中,她就要走了,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叫她的名字!你知道她回头只有死路一条,为什么不放她走!你自私,自大,自以为是,害死了我的母亲!”
杜璋犹如一头困兽,在房中走来走去,两眼血红:“住口,住口!”
“叛国贼符莺,赐鸩酒一杯,烧成灰烬洒入大江,永世不得安放魂魄,不得超生!你以为是那杯毒酒杀死了她,其实不是的。她心灰意冷,再也没了生的念头,她是在绝望中孤独死去,死前连一个声音都不愿留下。你知道她喝了毒酒有多痛苦吗?可是你听不到声音。因为她咬碎了牙齿,掐断了指甲,也不愿发出□□,供你们这些无用的废物心疼!”
杜月芷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杜璋双手攥起铁拳,胸膛中燃烧着灼灼烈火,淬着,烧着,喷薄欲出。
“符莺……莺儿……”
杜璋心肺俱裂。
他在杜月芷的提醒下,再一次,将洛河从记忆深处放了出来。
他用了十数年将她忘记,可是自杜月芷出现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在这个世上,有的东西像火烙在心头,深入骨髓,顺着血脉流遍全身。血里藏着细如牛毛的针芒,每每触及,便会猝不及防被刺一下。
那种刺痛,只会随着时间愈变愈深,而不会变浅,变没。
他怀里抱着痛哭的常氏母女,但是当他抬起头,看见的却是坐在椅子上的洛河。
洛河依然纯情貌美,他却垂垂老矣。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洛河笑了一下,唇边挂着笑,眼睛里却是冷冷的。
不,洛河不会这样笑。
这个孩子,不是洛河!
杜璋陡然清醒,却又听到那冰冷的声音道:“符莺?呵。西丹人有名无姓,若是有了姓名,必定是所爱之人取之。你在遇到我母亲之前,她便有了这个名字。你可知,是谁替她取的?”
杜璋胸膛里的火变成了寒冰,根根扎心,那气痛郁结于心。
“不要再说了!”
他脸色非常难看。
“是当今的天子,你效忠的主,一国之君啊!是他为我母亲取了名字,是他深爱着我母亲,又恨惨了她。你以为赐婚是因为你军功显赫,皇恩浩荡吗?不,是怀帝嫉妒,他嫉妒得发疯,得不到便要毁去。而你,你就是他毁掉我母亲的棋子!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棋子,为一个嫉妒臣子,觊觎臣子之妻的君主鞍前马后,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杜月芷越说越快,一种酥麻的疯狂涌上心头。杜璋越是痛苦,她就越是痛快。
“杜璋,你就是个笑话!”
不!
杜璋浑身的血液逆流,他再也抱不住常氏母女,踉踉跄跄后退,脸上一片灰白,冷汗直出。
他努力要站直身体,要与自己的女儿对质。
可是他却发现,自己已经伛偻着腰,再也直不起来了。心脏锐痛,犹如万针扎心,眩晕的感觉时不时袭来,痛苦,如影随形。
“大爷……”两个常氏在眼前晃动,似乎要搀扶住他。两个月薇也在晃动,影影绰绰,他想说自己没事,却喉头发紧。
他往杜月芷走了两步,忽而喉头腥甜,他“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鲜红的血,触目惊心。
“大爷!”
“父亲!”
有人扶住他,却被他挡开,他向着杜月芷走,眼睛死死盯着她,凶狠,却又无力。
看到杜璋吐血,杜月芷无动于衷。
杜璋看到女儿脸上的冷漠,他好似很少看到女儿笑,洛河是经常笑的,笑起来,身上会发光。他忽而有些明白了。
一股巨大的,强烈的悔意涌上心头。
“你小的时候,我抱过你……”杜璋吃力道:“那时你还很小,很软,很黏我……我是你的父亲……又怎会不喜欢你……”
他看过她牙牙学语,被她揪过胡子,骑过肩头,她是他的第一个女儿,他从来没有过女儿,第一次被女儿亲的时候,简直心都化了。
喉头又是一阵腥甜,被他强忍着吞下去,血迹顺着唇角溢出。他全身仿佛都崩溃了,仍然强撑着。
他想说自己后悔了。
他错了。
可是杜月芷不给他这个机会,只是怔怔看着他:“从前我渴望你能来接我,爱我,保护我,哪怕只是对她们十分之一那样对我,我就觉得你还是我的父亲。但是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父亲,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因为晚了,一切都晚了……”
杜璋强忍不住,一口鲜血再度喷出,本想去叫一声“芷儿”,然而喉头作痒,一口接一口的吐血。他浑身是血,身体轰然倒下,却是半跪着,一只手艰难地伸了出来,朝着他的女儿,他与洛河的女儿……
常氏和杜月薇哭着喊着扶住杜璋。
杜月芷居高临下,宛若未知,始终没有去抓住那只手。
第176章 业报
雨势渐小。
杜璋吐血严重; 需要紧急送医救治,杜怀胤身为嫡长子; 只得暂时出来主持大局。夜已深; 房中只剩下三人,杜月薇见母亲面白气弱; 哭得只剩下捯气的份儿; 连忙扶着她坐下; 见杜月芷一副无动于衷,目中无人的样子; 杜月薇不由得恨上心头。
杜月薇一直都很恨杜月芷; 从第一次见面; 她就从内心厌恶这个庶妹。
不仅仅是因为杜月芷没有身为庶女的自觉,敢和她争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更是因为; 杜月芷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最亲的亲人,在她眼里,一个婢女都比父亲重要。可是; 却有那么多人,觉得欠了她; 所以无条件对她好。比如哥哥; 比如二夫人……
“杜月芷,你为什么要回来呢?”杜月薇气得抬起手来,指着她的脸:“如果你恨我们,你可以选择离开; 以你的本事,在外面不是更自由,更惬意吗?你为什么要留下,给这个家施加这么多痛苦?难道你要看到杜府所有人都死在你面前,为你母亲殉葬,你才开心?”
杜月芷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不错。我留下的唯一原因,就是让有罪的人为我母亲殉葬。她活着的时候不开心,你们又凭什么开心?”她目光随后落在常氏脸上,看得常氏心生寒意:“一报还一报,我不求多,你自己选择。”
一报还一报,不是报在常氏身上,就是报在常氏的女儿杜月薇身上。
常氏脸苍白似鬼,打了个哆嗦,泪也不流了,紧紧拉住杜月薇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后死命拉,再望着杜月芷,眼神含着哀求之意:“芷姑娘,我知道你是非分明,眼里揉不下沙子。但是这些业报我们常家也还够了,你一定要赶尽杀绝吗?不如拿把刀来,杀了我吧!”
“还够了?这些怎么够?”杜月芷轻笑:“常丽莘,你死了都不够。我要的,是完成我母亲的遗愿。她这辈子都在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若是死了,岂不是又要打扰她老人家。”
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要逼死你父亲吗?”
常氏厉声。
杜月芷收起脸上所有的情绪,定定看了常氏母女一眼。那一眼,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令人看不透,猜不着,只觉得深不可测。
洛河公主死了,真要帮她完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愿,唯有让杜璋下黄泉去陪洛河。
她的心,已经寒凉至此。
杜月芷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了。
留下颤抖着的常氏和不明所以的杜月薇。
杜月薇拉了拉母亲的袖子,抿了抿唇,不懂道:“母亲,你方才说杜月芷逼死父亲……她为什么要逼死父亲?”
“薇儿,你父亲吐了这么多血,恐怕再也不能承受太大的刺激……若是杜月芷一意孤行,要为她的母亲洛河公主讨回公道,那么不仅你父亲生命垂危,就连我们……只怕也难逃一劫。”常氏摇了摇头。
“可是,母亲,你不是说,没有那封书信吗?再说,父亲只是吐了几口血,怎么就那样严重了?”
常氏脸上泛起几丝无力苍白的苦笑:“洛河是你父亲心中的刺,当初伤得极深,本来已经和血肉长在了一起,杜月芷把刺拔了出来,再重新狠狠插入了你父亲的心脏,你说你父亲还能熬过去吗?最重要的是……那封信,确实在我手里。”
“啊!”杜月薇惊呼,忙用手掩住唇:“母亲!”
却见常氏青白着脸,缓缓点了点头。
外面发出轻轻的“咯噔”声,杜月薇怕有人来,掀了帘子出去看了一看,只见雨后萧瑟,清冷的风从门外头吹进来,黑洞一般的夜,宛若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令人胆战心惊。杜月薇咬着牙,走过去,将门关上了。
她的心跳的很快,抬头看了看房间,寂静,空荡,从来没有过的害怕攫住她的心。
房间里像是有人,又像是没人,她感觉有一双躲在暗处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杜月薇不由得打了个冷噤,忙回到母亲身边。
却见常氏站了起来,在房内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一面铜镜面前,静静看着镜内的人。
“母亲,你在看什么?”
常氏道:“信。”
这里是杜璋的书房,在书架上,高高放着一面铜镜。
铜镜镜面光滑,幽光微芒,映着烛火下身影晃荡的母女二人。
常氏伸出苍白的手,将铜镜取下来,打开镜套,划开镜封,末了,不知动了哪里的机括,镜子啪的一声,从中间裂开。
原来铜镜内藏乾坤。里面静静躺着一封颜色泛黄的信。
常氏拿着信,自己展开看了看,看着看着,她脸上的肌肉又控制不住抽搐起来,露出扭曲的,仇恨的,畅快的表情,仿佛当日的情景再现,她又一次看到那个聪慧的女子从容赴死。
洛河不管死多少次,都难消她的心头之恨。
她年少恋慕杜璋,甚至甘愿做小,满心欢喜嫁入杜府。可是满府的人都只看得见他们的主母洛河,对她不闻不问,没有人关心她,也没有人在乎她。她拼命努力着讨所有人欢心,甚至不惜放下身段,打扮成洛河的样子,深夜闯入杜璋的书房,做尽了一个女儿家不堪的事。
她什么都做过了,因为她也是那么爱大爷的啊,她也曾想过就这样默默爱着。可是洛河却不放过她。她怀了孕,整个杜府讳莫如深,将她锁在四四方方的小院子,消息也瞒得死死的,宛若她和腹中的孩子不存在一般。
那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侮辱。
她吃了那么多苦,她心甘情愿,但是她的孩儿是无辜的。
在无数个孤寂的日日夜夜,她流干了眼泪,她抚摸着腹中的孩子,咬着牙,扛过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夜晚。
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的心境变了,她变成了一个,连自己也不认识的人。她学会了深思熟虑,学会了卑鄙下流的手段,学会了借刀杀人,甚至……自己杀人。
在菩萨面前祭献自己心中最明亮的地方,去换取她们母女一世安稳,有何不可?
她错了吗?
常氏阴阴笑了起来:“符莺,你们母女二人都是一样的,被所谓的情爱束缚,得不偿失。若是你能想通,我们所有人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被你逼的。你逼死了自己,逼得你母子三人生离死别,逼的你女儿回来复仇,逼的大爷吐血,时至今日,你在黄泉下尽情的笑吧,而我,我常丽莘,才是笑到最后的一个人!”
她一把攥住信,将信重新封入铜镜中,放回原处,这才看了女儿一眼。
杜月薇心乱如麻,呆若木鸡地看着母亲。
那一张明艳的小脸,沾满泪痕和汗水,还有惶恐与惊惧。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这几天谈恋爱,耽误了码字进度,恋爱误人啊……
明早还有更新哦
第177章 苦衷
常氏心中涌过一阵柔意和悔意; 她不该让自己的女儿看到这些黑暗,她只是想保护月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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