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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小周后-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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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保仪是幽秘的,是安全的,后宫女子对她好奇却不屑,她的到来不过是这后宫女子又多加了一个罢了,没有国主的恩宠,照样掀不起一丝丝涟漪。
☆、第三十八章 如飞蓬(1)
这一日黄保仪正在桌前清理画上的污墨,一丝不苟、物我两忘,直到脖子酸痛抬起头时,才看到一个上等宫女装扮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等候在跟前。
黄保仪想起这个女子正是那夜在中秋夜宴上朝自己胸前泼茶的宫女,她不是糊涂人,知道此女朝自己泼茶是有意为之,只是不明白她为何如此?
黄芸微微一笑,“姑姑为何这样看着我?”
庆奴的眸光有些痴缠,有些羡慕,悠然喟叹道:“我若是一个男人,也会喜欢你。”
“哦,是吗?”黄保仪放下手中的画,对于这样的褒赞,早已成为她少女成长岁月里的惯常风景,所以她常常以一种清高怡宁的姿态来面对众人欣赏的目光。
她望向庆奴的眸子雅淡明澈,却有着令人心惊的穿透力,“那日你故意往我身上倒茶,好让我进宫来,为的就是让我博得国主的喜爱?”
“我果然没看错,姑娘是聪慧之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庆奴微微一笑,“难道姑娘自己不愿意吗?”
黄保仪面容素洁清雅,默然不语,等着庆奴将话说下去。
“如果你心中没有盛下对国主的相思情,如果不是爱到深处无力自拔,你又怎会举办一次次文学盛宴?又怎会编纂《沽酒集》,引起江宁求取词集风潮、并因此惊动国主?又怎会在文苑馆画舫上大出风头,借此引起国主的注意?你很聪明,你不同于其它女人主动地献媚邀宠。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国主发自真心地去接近你,去欣赏你。如果国主恩宠于你,那也与施舍的感情不同,那将会是他对你的真正尊重与爱护。”
“姑姑果然是随侍在国主身边的红人,看人的心窍颖慧,只是姑姑再通透也说不透一个真字,一个情字。我并未像你那般说的聪明,更不会费尽这些心计、耐心去博得国主的好感。我所能秉持的不过是对他的真挚仰慕,以及文人之间的心心相惜。不错,早在多年前初读国主的诗词之后,我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这个词人,那时候的他就是我的梦中人,博文风雅,温润如玉,可我从未想过处心积虑地接近国主,无论是我编纂词集,还是昌江宁文风,都是率性而为,真情而发。”
“就算姑娘没有刻意为之,如今也算是心想事成,姑娘以后能红袖添香再也不是可望不可即之事,国主再也不是姑娘的梦中情人,而是姑娘枕边实实在在的情郎。”
黄保仪轻轻摇了摇头,“你如今唤我姑娘,便也知如今我虽有封号,可却算不上宫中主子娘娘,等同于这后宫中的女官而已,我若能以一己之力为国主排忧解难,撇去他眉宇间的隐隐忧愁,于我而言已经很知足了。”
庆奴不置可否,从红木书架上取下了一本蒙尘的《文心雕龙》,拂去上面的灰尘,“我虽然只略略识得几个字,可也知道这《文心雕龙》算得上经典著作,姑娘以为它为何却束之高阁,纸页变得枯黄,几乎被虫蛀呢?”
“因为宫人懈怠才致使它蒙了尘。”
“姑娘错了,因为国主的青玉案上常常摆放着其它的书册,所以才让这部经典被遗忘。”
“我想姑姑今日来不是跟我说这本书的吧?”
庆奴微微一笑,“姑娘聪慧,在我看来,姑娘亦如这部书,而国后娘娘如国主青玉案上的书册,以姑娘的品相,姑娘这部书可是比国后那部书更珍贵,不应该被冷落了。”
黄保仪顿时明白庆奴的来意,原来是要她对付国后娘娘,遂冷冷道:“姑姑的话可是错了,一部书是否被翻阅,不在于它的厚重与否,不在于它的价值与否,而在于它是否称人的心意,国后是一部让国主称心的书,自然会有她应得的恩宠与地位,姑姑与我又何必看着眼红?”
庆奴不料黄保仪如此冷漠,愤愤然劝道:“姑娘也未免太看得开了,也太天真了,要知道,一旦入了这后宫的门槛,可就是与往日诗情画意的日子相去甚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就算你不提防国后,她也早晚会对你下手。”
黄保仪风淡云轻,不以为意,“你要我提防国后,只有一个原因,你虽然名义上为国主身边的伺候姑姑,可说到底也是国主的女人、是国后的情敌,若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恨国后娘娘。姑姑,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庆奴的身子微微一震,不曾想黄保仪看起来清傲如仙、不问尘俗,却洞若观火,一丝不差地看清了她的境遇、她埋藏心中的秘密。
她索性坦白承认,“不错,我的确是国主的故人,可若不是国后娘娘独房专宠、妒忌成性,我又怎会连国主的御妻都不是?怎会沦为一个老宫女的身份?又怎会只能以奴婢之身老死宫中?”
黄保仪一双剪水秋瞳凝望着庆奴,平静无澜,却又璨若明星,“可在我看来,国后娘娘雍容宽厚,全不像你所说的善妒心硬。姑姑现在的境遇,未尝不是你自己的缘故,亦或是命运的安排,又如何迁罪于国后娘娘一人?”
“命运的安排?难道你还真的信命?”庆奴发出一声声极为不屑的冷笑,“国后宽厚?那只是你表面上看到的而已,罢了,我亦不想多言,只是,如果姑娘执意如此,不邀宠,也不扳倒国后,到时候姑娘变成了今天我的这样子,可就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罢,庆奴甩袖而去。
黄保仪望着庆奴略有些单薄的身影,若有所思,后宫女人皆无宠幸,难道真的是国后娘娘一手遮天吗?
后宫是非纷纷扰扰、千头万绪,她只愿远离这乱絮一样的世界,躲入蓬莱洲上的香枫殿中,与词章史书为伴,与清风皎月为侣,与对国主的钦慕中,诗意地栖居一天又一天。
可躲不过的终究是躲不过。
这一日,国后身边的宫女传来手谕,请阖宫的嫔妃御妻入柔仪殿。
国后仁厚,免了宫中嫔妃御妻们的请安礼,故而众宫中佳丽也只在初一、十五、节庆日或国后传召时才五彩缤纷地聚集一堂。
黄保仪赶至柔仪殿时,殿中已经莺莺燕燕地挤满了一堂,唯有她素服简妆,月白绣衫水裙,云顶发髻,数支钿钗,配以铜镀金点翠珊瑚蜡梅簪恰到好处,再缀以水晶瓜实耳环,素面上薄扫胭脂,似是踏莲而来、披帛着水雾而来,气质出挑,与众不同。
众人以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那些胭脂俗粉又怎看得到她与生俱来的书香气质?见她面容虽然秀婉,却也不至惊世骇俗,更兼她衣裙非道衣非仙袍,心中已经小瞧了不少。
裴婕妤笑道:“黄妹妹可真是姗姗来迟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昨夜服侍官家去了。”
数个嫔御忍不住捂着嘴笑,众人皆知裴婕妤话中之意。
胡淑人亦道:“妹妹不也是跟我们一样被国主晾着么,怎么身子就娇贵一些?摆出这一副享尽恩宠的姿态是要给谁看呢?况且,妹妹只不过是守着德昌宫而已。”
黄保仪不理会旁人的冷言冷语,神色清怡如常,声音婉转可听,对国后不卑不亢地说道:“嫔妾的蓬莱洲距离柔仪殿最远,嫔妾又不愿乘坐步辇,才至晚了时辰,国后娘娘若是要罚,嫔妾甘愿领罪。”
国后温然道:“蓬莱洲的确十分远,还要乘舟才能至此,你远道而来,性本清洁,本宫怎会罚你?你们都坐下吧。”
众人都坐下后,那胡淑人坐在黄保仪身后,往前探着身子使劲地嗅,此时的行为举止不端不雅,更为不敬。
裴婕妤问道:“胡淑人,你在做什么呢?”
胡淑人尖着嗓音说道:“我闻闻黄妹妹的身上可有男人的味道?”
众人又是一阵掩唇而笑,裴婕妤笑道:“那你闻出了是什么味道了没?”
嘉敏神色大为不悦,斥道:“胡淑人!在本宫殿中,你也出言不逊,实在是无礼至极,掌嘴!”
胡淑人身子一哆嗦,忿忿不平地倔着嘴,“嫔妾又没有说错话,黄保仪在未入宫时常扮作男儿装,迎四方宾客,想来是见多了各色各样的男人……”
“住嘴!”嘉敏若不是打断她话,真不知她还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元英上前,“啪”地掴了胡淑人一个耳光,声音清脆响亮,掴得胡淑人的半边脸都肿了,元英本来曾就是在掖庭做粗活的,是个手重的,几个耳光打下来,那胡淑人如何受得了?钗环尽散不说,她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浮着一层红黑色,像是病透的人,看着怪说摹
裴婕妤看得有些害怕,拉下了脸面劝道:“国后娘娘,胡淑人的话虽然说得多了点,但也没有胡编乱造之语,更何况她近来身体不是很好,常常咳嗽,有几次还咳出血了呢!”
嘉敏虽不喜裴婕妤,但见她所说的话有理,命元英住手。
嘉敏道:“宫中有些人舌头长,保仪无需与他们计较。今天本宫让你们来,就是让你们来挑一挑东西带回去的,这一盒是吐蕃进贡的金花银器,刚刚是国主差人送了过来,保仪既是宫中的新人,就你来先挑吧。”
☆、第三十八章 如飞蓬(2
元英向保仪呈上了锦盒,黄保仪睨了一眼,淡然道:“谢国后娘娘美意,只是嫔妾向来清简惯了,不饰装扮,不爱脂粉珠玉,这些珍宝,娘娘还是赏给别人吧。”
嘉敏愣了一愣,这才恍然说道:“是本宫忘了,你品性洁雅,这些俗物是入不了你的眼的。”
这时,座下突然传来一阵急骤的咳嗽,一个宫女仓惶地惊叫起来,“哎呀!胡淑人咳血了!”
那胡淑人捂着急剧起伏的胸口,一头从椅子上栽倒在地,眼白外翻,浑身哆嗦着发起了癫痫,她面色煞白,连着脸上被掴的几个手掌印也失了血色,变得如金纸一般骇人。
裴婕妤站在距离胡淑人最近的地方,吓得花容失色,跳出好远,颤声问道:“你……你……怎么了?”
众人也吓了一跳,卫姬惊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哎呀!莫不是刚才被国后娘娘的奴婢打成了这样?”
元英看了看了自己的双手,对国后摇头道:“娘娘,不是奴婢打的!”
嘉敏道:“本宫当然知道不是你打的。快传太医!”
等到太医赶来时,还是迟了一步,胡淑人猛然咳出了一大口血,浑身哆嗦,蹬了蹬腿翻着白眼就没气了。
吕太医翻了翻胡淑人的眼睑,对国后禀道:“已经去了。”
众人捂着胸口,惊魂甫定,好端端的一条人命怎么突然间就没了?
嘉敏问向吕太医,“她暴毙而亡,究竟是怎么回事?”
吕太医略一沉吟,十分肯定地回禀道:“微臣看她症状,应是癫痫猝死之症。”
裴婕妤指着吕太医喝止道:“胡说!胡淑人平时从未有癫痫之症!怎么会因此而死!”
“这……”吕太医有些迟疑道,“这癫痫又称羊角风,庄子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则形容了此症发病急剧如龙卷风,轻则令人神志不清,重则即可要了人的性命,是一种最难把握的脑疾,有人一辈子受其痛苦却能安然到老,有人突发一次却因此殒命,微臣也无能为力……”吕太医轻轻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
殿中屏气凝声,那是一种被死亡震慑的恐惧和阴郁,深深地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压抑得人喘不过气、说不出话。
只有庆奴心中大为畅快,她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知道胡淑人的真实死因,却只看到她死时的狰狞之样,甚至,连胡淑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是了,谁要是敢瞧不起她,她就要让谁下地狱,没有人可以逃得出她的掌心,没有谁可以例外!
胡淑人的猝死让众人都没了兴致,嫔御们在惊恐中纷纷告退,黄保仪最后一个离开,立在廊下看着内监们将胡淑人的尸身抬了出去。
胡淑人的死状狰狞可怖,翻着眼睑,嘴角还在滴滴嗒嗒地滴着血,黄保仪不忍去看,正要侧身避开,突然见到胡淑人唇角滴落到地上的血中似乎有白色的东西在蠕动……
她心中骤然生凉,见那一滩血迹中有数条白线一样的虫子在蠕动,觉得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几乎要干呕出来,身旁的贴身侍女觅儿忙扶住了她,奇异道:“主子在看什么?”
黄保仪神色凝重,一路上闷闷不语,走到蓬莱洲上的小舟边,才对觅儿慎重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胡淑人是什么样的人,平时喜欢穿什么,用什么,吃什么,又与哪些人走得近,她的咳血之症又是怎么染上的。”
觅儿奇怪道:“主子不是从不与别人来往的么?怎么对别人的事也关心起来了?”
“我虽不与人结交,明哲保身,可总也不能糊里糊涂地什么也看不明白,我总觉得胡淑人暴毙没有那么简单。”
“胡淑人的暴毙当然没那么简单!”庆奴从柳树下走了出来,十分肯定地说道,“可又十分简单!”
黄保仪回首,略有惊疑,“此话怎讲?”
“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胡淑人言行乖戾,轻佻恣肆,国后娘娘早就对她忍到了极限,这次借以脑疾骤发而除去她,正好轻轻松松地眼不见为净。”
“你的意思是,胡淑人患的不是脑疾?”
“当然是脑疾了,可这癫痫之症并不是偶然所得,也不知国后娘娘平时给胡淑人的饭菜中下了什么药,才让病毒在她体内积蕴,今日得以爆发,神不知鬼不觉。这就是国后娘娘看似贤德宽厚,实则阴毒如蛇的高妙之处了。”
“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认为就是国后娘娘所做之事?”
庆奴冷笑:“凭一个女人的直觉。”
黄保仪凝望着她,清淡的眸光中有困惑,也有疑问。
庆奴道:“你很困惑,是吧?当初我也是这样着了国后娘娘的道了,只不过因我年老色衰、又只是国主身边的端茶宫女,才被国后娘娘留了一条性命。你可知道,在你入宫之前,宫中的美人儿就像是春天的御花园,争奇斗艳,姹紫嫣红,可相继死的死,残的残,三宫六院的嫔妃御妻们如今也只剩下寥寥可数的几位,这些,都是拜国后娘娘所赐。”
黄保仪心中激荡,但依然保持着脸上的平静,“那是她们争宠的结局,与我又有何干。”说罢,她就要乘上小舟,准备回到香枫殿上。
庆奴冷笑道:“难道你以为今日国后娘娘阖宫召见你们,当真是为了赏你们珠玉宝饰?”
黄保仪止住,庆奴接着说道:“国后娘娘今日召你去,为的就是看宫人们嘲弄你的笑话。国后已经将刀子架在了你脖子上,难道你还天真地不知道吗?”
黄保仪淡淡道:“姑姑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我争宠并扳倒国后,可实在是让姑姑太失望了,一来我向来置身事外,不愿意掺杂与后宫龌龊之争中;二来,我也没有那个本事能松动国后娘娘的根基。抱歉。”黄保仪说完不再多语,踏上了小舟上。
庆奴大喝一声,“慢!”
这一声叫得极为突兀,黄保仪不自觉地停止了脚步,庆奴上前走到小舟上,从里面取下了一块松动的船板,呈给黄保仪,“姑娘看一看这是什么?”
黄保仪纵然心如止水,也由不得大吃一惊,那块船底的木板并没有钉在船身中,船行到水中时,必定会水漫船身,渐渐地沉没下去,如果不是庆奴及时发现,今日她就会要随船沉下了水了,她熟习水性倒是无关紧要,可身边的贴身侍女觅儿,岂不是做了个水中冤魂了?
这一招实在是轻巧又险恶,原来,宫女女子当真命如草芥蚁虫,总会在各种千百种却又合情合理的原由中死去,她想要躲进自己的诗词小楼躲避风雨,可这腥风暴雨还是飘了进来。
难道真如庆奴所言,如果她继续不闻不问,淡漠不关心,便只能坐以待毙?
庆奴有些幸灾乐祸,“现在你明白了吧?国后娘娘想要置你于死地,你还要替她说话吗?”
黄保仪握紧了苍白的拳头,望向蓬莱洲中缥缈苍茫的水湖,心中突然升起悲瑟之感,来自心底深处的欲望终于一层层冲破禁锢的决堤。
是的,爱有很多种形式,她既是那么仰慕国主,为何要过这种清淡如水的日子呢?为何不去争一争呢?
不争,只有死路一条,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毫无价值。
争,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庆奴见黄保仪清冽目中的一丝冷毅,知道已经劝动了她,此时不再多说一语,福了一福,悄然离去。
……
国主闲暇下来,在澄心堂书房中闲闲翻阅着德昌宫送来的几部著作,皆是久贮的珍本,看得兴起,心情大好。
庆奴给国主上茶时亦喜悦问道:“已经好久没看到官家如此开心释怀了。”
国主兴致颇高,“是啊!这黄保仪还真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大才女,懂得朕的微妙情绪,今日德昌宫送来的这几部集子,都是朕以前从未读过、一旦读了又十分开怀解颐的词章,解开了朕心中积蕴许久的困惑。知朕心者,保仪矣!”
庆奴笑道:“国后娘娘温柔娇俏,与国主花前月下相悦相守,而这黄保仪却更能在诗词境界里与国主相通相知。若保仪是个男人,倒会是国主千杯少的知己,可偏是个女子……”庆奴欲言又止,惹得国主有了几丝好奇而探询的意味。
“女子怎么了?”
“女子,若是得不到国主同样的馈赠……终究只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最后会变得哀怨……可惜了……”
庆奴不经意的轻叹,宛如一阵清风吹皱了国主心中的涟漪,她的话说得含蓄,可国主却是懂得的,若是一个女人以这样慧巧敏感的心思对待自己,而自己却不能以相同的巧思去报答、去真诚地以灵魂的高度相以唱和,那么她的敏锐是否会一天天迟钝下去呢?
正在国主郁郁沉吟的时候,外头有宫女觅儿求见。
“觅儿是谁?”国主奇怪问道。
“觅儿就是黄保仪的贴身丫头。”
“让她进来吧。”
觅儿进来后,双手呈上一副字,“奴婢的主子向官家献上一副字,请官家品鉴。”
国主打开卷轴,见其上的墨迹潇洒俊逸,心情大悦,赞不绝口:“保仪的字有薛稷风流,真的是字如其人,美,美不胜收!”粗粗赏玩了字,见下方署有“飞蓬”二字,左右想了一想,却想不明白,问觅儿道,“你家主人为何自署名为‘飞蓬’?”
觅儿拨浪鼓地摇了摇头,“奴婢的主人满脑子装的都是诗词文墨,又最爱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奴婢哪里晓得她为何署名‘飞蓬’呢?”
国主糊涂了,苦笑之后,陷入了苦思,“飞蓬?飞蓬?‘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飞蓬乃是随风飘荡的蓬草,有凋零萧索之意,她为何心境如此黯然凄凉?不对呀,她并没有与亲人生离死别,也并没有与友人分道扬镳,所以这‘飞蓬’二字并不是取萧萧冷落之意。既然不是如此,那到底是何意呢?
国主一旦陷入了沉思中,就能自拔,想了半晌还是想不出,召了觅儿上前道:“去将你的主人请了来,朕要亲自问问她。”
觅儿犹疑说道:“主子说不愿搅扰官家清净,又说官家才学饱腹,自然知道如何赠答于她。”
“这……”国主一时被噎住,黄保仪是清雅人物,所行之事也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风雅之事,她既然以‘飞蓬’落名,那自己回赠给她的词章又该署名什么呢?这可着实给他出了一个哑谜呀!
他无可奈何道:“好吧,你去告诉你家的主子,就说容朕好好想一想,朕想好了也会赠与她一副字。”
觅儿走后,国主整日间都是神游四方,魂不守舍,下朝之后,连御膳也没胃口,只是略略吃了几口,就在御园中散步,他苦思吟咏,身后远远地站着宫人,都只是以为国主诗兴大发,不敢走近,怕扰了国主的灵感。
蓦地,突然远处传来隐隐的丝竹声,淡淡的,清远的,悠悠婉转,似包含热切的相思之情,可细细一听,似乎又并不是丝竹之声,国主听得神往,不由自主地循声而去。
走到了蓬莱洲,才知道那丝竹之声是由洲岛上的香枫殿发出,国主这才听得清楚,原来那并不是丝竹发声,而是由树叶吹奏,声音绕过雾气缭绕的洲岛,经由水湖的水汽氤氲,越发的清越古朴,当真是丝不如竹,竹不如肉,这树叶由人口吹奏,更能抒发人的真性情怀,分外动人,更有一丝丝幽怨之意。
国主向远方的姚海招了招手,姚海上前垂手而立。
国主问道:“这蓬莱洲上地方十分偏远,一般人避之不及,怎么还住了人?”
“官家你忘了?黄保仪喜欢清净,所以自请住在这里。”
国主心中蓦然一动,如此一来,倒是符合黄保仪的性情了,他命人取了洞箫,以低缠婉约的洞箫之声唱和。
☆、第三十八章 如飞蓬(3)
小岛上的树叶吹奏微微凝滞了片刻,似乎是为洞箫的唱和感到惊诧,紧接着,那悠扬的乐声又袅袅而发,是苍茫悠远的《秦风·蒹葭》,仿佛让人回到了上古时期的水汀边,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仿佛有一个伊人,在水中坻,在水中央,在水中沚,溯游从之,却又遥遥而不可得。
一曲已罢,国主自唇边放下了玉箫,心中却久久不平静,那洲岛上的黄保仪究竟是怎样一位冰雪心的女子?为何,她要悠悠吹奏这一曲思慕心上人的歌呢?
难道,她对自己动了真情?
国主想到此处,身躯微微一凛,女儿家的心思幽秘,却又情致深远,宫中像黄保仪这样曲折委婉地表达爱意的,唯她而已。
这份爱慕痴迷的表露含蓄又不失深情,它的真挚,它的深婉,它的幽怨,深深激荡着他的心。
他突然就明白了黄保仪署名为“飞蓬”的真正寓意,“首如飞蓬”,说得是女子对男子太过于思念,以至于无情无绪,疏怠于打扮自己,一头如瀑青丝任其蓬乱如草。
国主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温柔的怜爱来,想不到香枫殿的黄保仪是个痴情人儿,他亦在乍然之间,明白了“飞蓬”的解语,对了,是“谖草”,就是“谖草”,谖草可以解忧,他希望她能快乐起来,能从思念之苦中解脱出来。
“姚海,备船,朕要上蓬莱洲去!”
姚海跑了过来,却是一脸的诚惶诚恐之色,颇有些为难道:“官家有所不知,这蓬莱洲上向来人迹罕至,所以在岸边只系了一只船……”
“一只船就已经够用了,朕不需要你们都跟着朕,快快调了过来!”国主掩饰不住急迫之情,黄保仪的神秘已经勾起了他的全部兴致,他倒真是想见一见这个才情敏锐、绝离尘俗女儿情貌,真不知当初那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如今又是怎样的一番女儿情貌呢?
姚海吞吞吐吐道:“可是……可是那只船如今系在洲中的小岛上。要不,老奴从御湖上调船过来,只是距离颇远,调来颇费一些时间而已,不知道官家等得还是等不得?”
姚公公的言语犹如一瓢冷水泼向了国主,让他骤然清醒,他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想见黄保仪?是一时之间的好奇心起,还是被她的痴情感念,对她生出了怜爱之意?
罢了,罢了,既然前去不便,又何必执意如此?他抑制住内心的冲动,说道:“那就算了吧,朕也是心血来潮。”
蓬莱洲合曲是国主芜杂政务中的一个小小插曲,国主的心境却被这个小小插曲打乱,手头边还是“飞蓬”送来的书法,让他总想起那晚上迷离而悠远的《蒹葭》,正神思惘惘间,庆奴捧了一部精装的书册上来。
国主奇怪问道:“这是什么?”
庆奴道:“是黄保仪差人送来的,说是过不久就是昭惠后的忌辰,这些都是黄保仪为昭惠后的忌辰所准备的。”
国主翻开书册,仅仅看到书册的第一眼,就忍不住泪水潸然,那纸上散着淡淡的水墨香气,每一个字词都是无比的熟悉,他瞬间就沉入了最温情、最美好、却又是最不堪回忆的往事之中。
他分明是七尺男儿身,却动容、悲情地流下了大颗泪水,哽咽道,“是黄保仪抄录的吗?”
庆奴答道:“是的,是黄保仪精心抄录了官家为昭惠后所作的诗文,将它编纂成集,以让官家在昭惠后忌辰时悼念。”
“她真是有心了,做了朕一直想做却害怕做的事情。”国主小心翼翼地捧着 词集,如若珍宝,那上面的每一首诗,每一阕词,每一篇文都记载着他过去的美好,可是那样的美好已然成了一把烟尘,风吹一吹便已悄然飞灭。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那是娥皇领众嫔娥在殿中翩然起舞时的盛景,如今看着此词,当年的情景犹然历历在目。
“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那是娥皇精心妆扮后,微微露出丁香般的樱桃小唇,嚼着红丝绒,妩媚娇柔地向他吐去……
“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佳人舞点金钗溜……”
那是在寒冷的冬夜时,娥皇领着舞女们起舞,已经整整狂欢了一夜,红锦的地毯被舞女们踩得皱了,佳人们鬓鬟上的金钗也斜斜溜了,可是娥皇的姿态依然那么美,她微微有些薰意,便拈了花蕊轻嗅,醉态可人……
国主一页一页地翻开了下去,每一首词都那么钝重那么狠狠地击中了他的胸腑,拨动了他全部尘封的心弦,让他的伤感、痛楚猝不及防。
那些词全是他即时抒发而就,当时也并未令人结成集子,如今重新编纂一起,让他不忍面对自己的过往,却又怀着无限柔情去缅怀他的结发妻子。
翻到后来,全是满纸的酸楚之言,那是在爱妻病重撒手人寰之后所赋下的泣血之作。
“永念难消释,孤怀痛自嗟。雨深秋寂寞,愁引病增加。咽绝风前思,昏濛眼上花。空王应念我,穷子正迷家。”
“浮生共憔悴,壮岁失婵娟。汗手遗香渍,痕眉染黛烟。”
“珠碎眼前珍,花凋世外春。未销心里恨,又失掌中身……”
……
直到他的双眸被泪水沾湿,直到书册上的字再也看不清楚,直到他的心凄凄惶惶,情不能自已,由不得放声痛哭。
秾丽今何在?飘零事已空。
沈沈无问处,千载谢东风。
国主的这一举动吓坏了庆奴与姚公公,两人忙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他怎么了,国主重重地挥袖撇开他们,情绪激动难抑:“都给朕出去!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许进来!”
书房中寂静无人,唯有国主哽咽难继的哭声,幽密地在殿中轻轻穿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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