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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下有良人-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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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覃本欲不理,却不知从何而来一队骑兵将他的人堵截在了城内,为首的苏城身着将服,驱马上前,眸光冷冷射向戚覃:“侯爷何故出京?”
戚覃怒道:“本侯奉召追捕逃犯,尔身为郎中将,不严守宫禁,反而带兵来此拦截,是何图谋!”
苏城亮出令牌,扬声道:“宫中疑有刺客出逃,末将领兵前来封城,即刻起六个时辰之内任何人不得出京,靠近城门者全部接受盘查,侯爷既说奉召,召在何处?”
戚覃顿住,脸色倏地便沉了,几欲滴墨。
召在何处?江涵的话明明白白说在前头,交给他的乃是密诏,陈律明文,私泄君主密令者罪同叛军,纵然他有权势倚仗,青天白日众目睽睽的,哪里能把那封手谕拿出来!
还有!
明明只有他和江涵知道赐酒的地方,苏阆是如何摸过去的?莫不是被这几个小后生设了套子!
戚覃攥紧了拳:“皇上交予本侯的事,岂能由你小小一个中朗将插手,你到底放不放行?”
苏城冷笑,左右阿棠已经从戚覃手中劫出了成斐,他也不怕再和这劳什子舅父撕破一层脸皮了,下巴一扬,眄了戚覃一眼:“末将不才,却也是皇上圣旨亲绶的正四品官,只知道各司其职,若和侯爷起了冲突,还请多多包涵。”
苏阆和成斐早已没了影子,戚覃气的脸色发青,半刻都不想和他继续耗下去,微微眯眼:“你不放,本侯便只能硬闯了。”
“那末将便也只能硬拦了。”
话音才落,身后长戈齐刷刷抬起来,两边利刃相对,不让分毫,一时间剑拔弩张,却不想动静太大,惊着了从近旁路边经过的一辆马车,驾车的马像是娇生的惯了,扬首嘶鸣起来,险些翻车,马夫废了好大力气才将其堪堪稳住,在两兵对峙的路旁停下,刚松了口气,车帘却被人从里面猛地掀开,探出一个侍女打扮的姑娘,看也不看外头是何情状,便脆生生质问道:“何人大胆!竟敢惊动我们公主的车驾!”
。 。 。
赤卢一路疾驰,不一会儿便将京城远远甩在了后头,穿过七八村舍,直到进入矮峦周边的一片林子,速度才慢下来,赤卢许是跑累了,闻得不远处有水声叮咚作响,便总想往那边凑,一路上一直沉默不语的苏阆顺顺它的鬃毛,放开了攥着缰绳的手:“去吧。”
赤卢的双耳扑棱两下,甩甩尾巴,撒开四蹄轻快地循声过去,果然寻到一条穿林而过的河溪,停下来去喝水,苏阆一直紧绷的脊背这才略微松缓,察觉到箍在自己腰间的手一紧,成斐有些沙哑的声音又响在耳畔:“你怎么会来?”
苏阆不答,抬手将他停在自己身上的手拽开,自顾自翻身下了马。
成斐双手停在半空,赶紧也跟着从马背上下来,追上前去:“阿棠。”
“闭嘴,不想听你说话!”苏阆背对着他,大步走到溪边,半蹲下身,捧水去拍脸。
她这是,在和自己赌气?
成斐脚步顿在原地,看着苏阆的背影,心底隐隐慌乱起来,又追到她身边,苏阆才洗完脸站起身,便被从背后环过来的一双手圈住,顿时凌眉一蹙,强硬的转过身去,狠狠挣开,成斐才从牢里出来,本就没什么力气,被她推的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稳住,张了张嘴:“阿棠。”
苏阆瞧着他十分怜惜而小心翼翼的眸子,眼圈腾地一热,指着他便道:“你个混蛋!”
“对,我是混蛋!”成斐微怔,连忙应声,试探着朝她走了两步。
苏阆咬唇,抬手用力去揩眼角潮意的瞬间,被他上前一把揽在怀里。
苏阆紧紧绷着的情绪在跌进他臂间一刹那尽数崩裂,抬手死命去捶他:“混蛋,什么都瞒着我,有什么打算也不跟我说!出了事也不让我知道!你要是死了怎么办,我怎么办?!”
苏阆的手握成拳雨点般落在他胸膛上,成斐也不闪躲,一下下由着她泄愤,直到她捶累了,慢慢停下来,才扣住她的后脑勺,按进了自己的颈窝:“不会,不会死,你还在,我怎么敢?那是假死的药酒,我和皇上提前说好了的。”
苏阆原本已经安静下来,只剩双肩无声地微微耸动,听见他最后一句,蓦地抬起脸:“你还装傻充愣的哄我!戚覃递给你的酒,会是假死的药?”
成斐陷在她发间的手指一僵,沉默了下去。
他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江涵此举,难道是要在清理戚党之前,先借其手杀了他么?
的确,这样做即便今后事发,也能把他的枉死栽到戚党头上,最是干净。
可他不信,更不信江涵会忌惮自己。
即便戚覃带着毒酒站在他跟前,成斐的第一反应也是戚党发了宫变以至江涵临危,可现下想想,朝堂都稳了多长时间了,怎么可能?
暗自挣扎间,怀中的人突然道:“皇兄把假死的药换成了我。”
苏阆抬眼,对上成斐微怔的眸子:“是他让我来的。”
短暂的沉默间,赤卢喝饱了水,走到了两人跟前,苏阆回神,伸手拉过缰绳,向他道:“边走边说。”
。 。 。
“朕便是要他的命,你待如何?”江涵离开靠窗的桌案,走到大殿中央,才转过身来,眉间冷厉忽而尽数消弭,换回了一如往常般温和平缓的神色,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张纸来,遥遥递往苏阆的方向,另一只手食指伸出,比在嘴唇上,是个噤声的手势。
苏阆胸口起伏不定,心里突的一跳,捏碎棋子的指尖犹在隐隐作痛,尚未散去的激烈情绪缓慢而艰难的冷却成了狐疑,转头看了眼靠着回廊静静闭合的窗牖,无声走过去,接过了那张纸。
江涵上前一步,身形贴近她的肩侧,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道:“你不会让他死的,不是么?”
纸张展开,上头写着京郊偏僻的一处巷址。
苏阆手指一顿,恍然抬起眼来。
江涵唇角折起一点无奈的弧度,目光渺然:“他下了一盘很久很大的棋,也许从前往北境营救苏家军开始,也许从发现太师藏在书房里的遗物开始,也许从张承允入学拜入他门下开始,抑或更早,把他自己,把朕和满朝文武都算了进去,步步经营,唯独不想牵扯上你,可朕现在要自作主张,把他的打算改上一步。”
“成斐三日后鸩酒赐死,襄南候亲奉密诏监刑,就在这里。以表妹的气性,不用朕说,你也知道怎么做。”
江涵侧首,对上苏阆清凌凌的眼,继续轻轻道:“阿斐若真的假死,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必须以死人的身份活着,朕不想那样,何况如此一来,翻案后对朝臣也不好交代,朕思虑了很长时间,决定还是要违背他的意思,把你拉进来,不光因为你是阿斐的心上人,而是这件事只能由苏家人去做,毕竟丹书铁契若只是用来当摆设,未免太可惜了。你去救他下来,朕会压下追捕的人,也算是给你们二人挣一段清闲的日子。”
“襄南候有多想杀了他,你我心中有数,是以三日后劫刑的事情,表妹半步都不能晚,”江涵抬手,将苏阆握着的那张纸收拢在她掌心,加重了语气,“他的命,现在押在你手里。”
苏阆不想他原是这般打算,整个人被定住,良久,收紧了握着巷址的手,才道:“多谢皇兄。”
江涵微微一笑:“衍州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你们先在那里小住一段时日,待朕把京中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再接你们回来。”
第99章 洞房花烛
一路绝尘; 赶到衍州深处时已是黄昏,苏阆引马,在一处靠近山脚的小院前停了下来。
成斐仍揽着她的腰; 下巴靠放在她的肩窝上; 没有动弹。
苏阆松开缰绳,握住了他停在自己腰间的手; 那里指尖冰凉,一路上沾染了些即将入夜的寒重湿意。
她唤了一句:“阿斐。”
身后没什么动静; 成斐呼吸平缓; 像是眯了过去。
苏阆转头; 恰好能看见成斐挨着自己的半张侧脸,温润玉白的面庞有些消瘦,微阖的眼睫下藏着连日来积攒的倦意; 全闯进了她的眼帘。
苏阆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抚他的脸,指尖在碰到他的皮肤时生生停住,没有触上; 成斐却突然睁开眼,眼底微带惺忪,看见苏阆近在咫尺的手; 一顿,旋即抬手捞住,自己贴了上去。
苏阆被他这么一动作,身子半扭着; 一时有些不自然,生硬的抽回了手,成斐停住,锲而不舍的往前一凑,额头压住了她的鬓角:“还在生我的气?”
苏阆被他低醇的嗓音勾的心尖一颤,别开脸轻哼一声,翻身下了马,快步走到院门前,掏出钥匙去开门。
成斐追上前去:“都是我不好,打我骂我都可以,别气着自己。”
“打过了,”苏阆动作停住,忽而闷闷道,“可还是堵的慌。”
成斐一顿,旋即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捶:“那就继续打,什么时候不生气了再停下来。”
苏阆阻住他的动作:“不要,累。”
成斐眼神更软了:“那你教教,怎样才能让你消气,我照做好不好?”
苏阆这才抬眼:“你说真的?”
见他认真点头,苏阆沉默片刻,定声道:“娶我,今天。”
成斐身形凝住,声音变得有些干涩:“阿棠,出征前我曾答允过你,龙凤高烛,十里红妆。”“我不稀罕这个!”话音未落,苏阆突然上前扣住他的腰,截断了他,“不等了,我就要今天,至少不会再横生变故,你只答我,娶是不娶?”
宅院门前倏地沉静了下去,昏色茫茫,万籁俱寂。
成斐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半晌,停在身侧的手终于抬起来,回拥住了她:“你嫁,我便娶。”
从两人说定成亲开始到现在,出征落狱,生了太多枝节,好不容易有了这个空闲的机会,她实在不想,也不敢再错过。
也只有成了亲,她才敢真的确定成斐不会让自己身涉险境,即便再出什么事,她也可以名正言顺地以夫妻之名和他一起分担。
苏阆抬眼,踮起脚尖,印住了他的嘴唇。
成斐呼吸微滞,俯身回吻住了她,力气慢慢加重了,一手搂住她的腰,步子向前一挪,便把她抵在了门上,另一只手夺过她拿着的钥匙,摸索着开了锁,院门被推开,两人便从门外亲进了门里,苏阆还没能透口气,又被他压到了墙边,良久,察觉到成斐动作轻柔了下来,苏阆才得以别开他的吻,靠着墙壁,喘息着道:“赤卢驮着的箱奁里有双烛和酒,红帐嫁衣…”
成斐停住,放开了她,亲了下她的额:“嗯,待沐浴更衣之后,我给你梳妆。”
。 。 。
澄明夜色无声沉将下来时,成斐挽起苏阆的发,簪进最后一支发钗,拉过她的手,步出房门,两人相携,对着天边那弯纤细如银钩的娥眉明月拜了天地。
成斐什么话都依了她,看向她的双眸里满是宠溺爱意,可在这深沉满溢的情绪里,苏阆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埋藏的歉疚。
苏阆抬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她此时身着大红嫁衣,衬的眉眼愈加清凌姝丽,勾唇的样子极美:“阿斐,我很喜欢这样,没有宾客,没有应酬,没有排场,没有其他任何事,只有我们两个人。”
成斐无言,怜爱地抚了抚她的鬓发,拦腰将其横抱起来,回到房中,扶她坐到榻边,执起案上酒壶,倾满两盏,分给她一杯,声音温和而郑重:“与子合卺,同子共老。”
苏阆接过,顺从地随着他挽过自己的手臂,饮尽了杯中蜜酒,成斐把空盏放到一边,拔。出她发上簪饰,大把青丝倾泻在指间,成斐分别剪下两人的一缕发,用红绳结在一起,压放在了枕下。
周围安静了下来,一双红烛无声燃着,照亮一方沉寂的内室,火苗轻轻跃动,苏阆顺目,握住了他的手:“拜过月神,交杯结发,我们便是夫妻了,不许,不许再离开我。”
成斐将她拥入怀中:“嗯,不离开。”
苏阆一笑,眼角却有些泛红,成斐捧起她的脸,轻轻亲了下她的眼:“是我不好,别哭。”苏阆鼻尖一酸,点了点头,他的吻慢慢下移,略过她微湿的睫羽,鼻梁,最后落在了她的唇上。
柔软温凉的触感传来,苏阆的手自他臂下穿过,紧紧扣住了他的背,试着去回应。
成斐的身子倾了下来,两个人齐齐压倒在榻上。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浓重了,伸手一把扯落帐纬,大片耀目的红流光般泻下,将两人完全隔在了榻里。
苏阆睁开眼,帐子里朦朦胧胧的,只有些微烛光渗漏进来,在他俊逸的面庞上拢上一层暗昧的影子,看不大清楚,成斐一遍又一遍的吻她,嘴唇也慢慢下移,吮过脖颈,覆在了从她领口里渗漏出来的肌肤上,察觉到苏阆的手一颤,抬起了脸,苏阆眸中柔波潺潺,咬了下唇:“怎么了,夫君?”
成斐心头一撞,又俯下身去,继续吻她:“阿棠,替我摘冠。”
苏阆轻轻舒了口气,不顾他移往自己腰间的手指,抬手,拔掉了他发中银簪,发冠应声而落,滚到一边,成斐半束的发倾下来,挨到了她白腻的颈上。
腰封被他抽离,衣襟向两边敞开,苏阆攀着他的颈,宽绰袍袖顺着胳膊滑落,露出一段白洁的手臂,身段半掩,心头似有小鹿砰砰乱撞,想抬手去遮挡,却被他捉住了腕,长袖从臂上滑脱而出,大半衣衫都被褪了下来,脑子里顿时糊成一团,什么也想不清楚了。
两人挨的极近,几乎能听见彼此隐隐加快的心跳,眼睛半睁半闭间,听见成斐在她耳边轻轻道:“阿棠,我继续了啊…痛的话告我一声…”他的嗓音有些沙,极是惑人,引她情动。
苏阆大把青丝斜堆于枕边,和他垂下的发交织在一起,肩膀轻轻一颤,点了点头。
她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却又好像没准备好,那件事情就这么水到渠成的来了。
雕绘龙凤的红烛慢慢消短,滴落的烛泪也交融在了一起,帐纬里不时传出几声压抑吟哦,断断续续,时紧时松,像一把小银钩子,撩拨的人心神发颤,半夜才逐渐消弭,成斐才回身躺至苏阆的身侧,她便软在了他的臂弯,沉沉闭上了眼。
成斐轻轻拨开她被汗沾湿贴在额角的发,俯身亲了一下,挨着她躺了下来,温声道:“睡吧。”
苏阆早已倦极,浑身酸软的要命,原本执惯长剑的手也好像被抽去了骨头,一手蜷在他胸前,一手无力地搭在他腰间,哪里还有精神去回答他的话,嘴里含含糊糊嘟哝了一声,便沉沉陷进了梦里。
(看作话呀→)
第100章
二月的第六日; 正是休沐的时候,江涵也没再批阅奏折,抬眼扫了一圈殿中众人; 眉梢微微一挑。
今天的甘露殿里; 倒是从所未有的热闹。
“就是他惊了我的马,”柔伽扬手; 一指对面苏城,看着江涵气哼哼道; “车底差点儿没掀起来; 您看我头上碰的这包!”
江涵顺着柔伽的手指望去; 只瞧着她的额光滑平整,什么都没看见,目光落在她手上; 却一定。
倒不是长得多么好看出挑修长纤细,反而肉肉的,手背上还有两个小旋涡,指尖也圆润可爱; 像藕芽儿初萌。
苏城也没什么好声气:“末将只是奉命办事,如何能预料到公主的马车会专往那兵窝里扎?”
“好一个奉命!”一旁戚覃怒道,“你妹妹前脚劫走了成斐那个死犯; 你后脚便来堵本侯的追兵,必定是事前串通一气,故意把人救走,圣上面前; 还敢说是奉命办事,大言不惭!”
“你说谁是死犯?”
苏城和柔伽异口同声,一个冷声愤而质问,一个则是意外的惶惑口吻,听的江涵眉心一跳,苏城也管不得柔伽激动的什么,转身朝他拱了个手,道:“末将虽掌着王宫禁卫,未得准允,却也没有把羽林军带离宫禁的权力,不比侯爷,轻而易举的便能领出一队兵卒来同末将对抗,皇上在此,奉命与否,可也是侯爷说了算?”
襄南候身形一顿,抬眼看向江涵,见他只是顺目不言,面色平静,眉头蓦地蹙起,略一侧目,朝案边候着的李伯钟眯了眯眼。
李伯钟执着拂尘的手暗暗收紧,心里腾上一股不妙的预感,佝偻的腰背也绷了起来。
他日日随侍圣驾,江涵前些天对成斐起的杀心和从中流露出来的言行,他惯会揣摩上意,岂会感觉不到?也盖因如此,自己传递出的消息无异于给戚覃吃了一颗定心丸,江涵着戚覃秘密监刑时,戚覃便也没有假意推诿,而是直接便应了下来。
何况那日苏阆来时两人在殿中说的话,他侯在廊里,也是听见了一两句的。
明明白白的就是忌惮其功高震主,意欲除之,以绝后患。
是以今日之变故,实在是始料未及。
李伯钟不敢看江涵,更不敢看戚覃,心虚之下,竟没稳住,本能地弓着腰往后一退。
足下稍定时,案后似有两道锐利如电的目光,倏地便扫了过来,耳畔响起声音却像是十分温厚:“中官站了好大会子,可是累了,先告退罢。”这话正是江涵所说。
戚覃狐疑的目光立即如影随形的落到了他身上。
李伯钟叫苦不迭,面上又哪里敢显露,只得躬身道:“多谢圣上体谅,老奴不累。”
江涵‘哦’了一声,转回脸去:“确凿是宫中生了异动,中郎将才派兵前去城门查探的,戚侯可有异议?”
戚覃掩在袍袖下的手背几欲攥出青筋,压制着沉声道:“臣不敢,但是苏阆劫走罪臣成斐,却是证据确凿,成斐同苏家兄妹向来交好,依臣看,苏城也未必不知道此事!”他声音逐渐拔高,“说不定便是中郎将自己在宫中弄出的响动,贼喊捉贼罢了,其实则是为率羽林截堵臣的追兵,助贼逆逃身!”
江涵和苏城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才被落在边上的柔伽先待不住了,上前便道:“喂,你这老头儿到底说的什么胡话?成哥哥那样好的人,一会一个死犯,一会一个罪臣,一会一个贼逆的,青天白日的鬼扯!”
此话一出,殿中气氛陡然凝固了下来。
身旁侍女见她实在蛮横的有些过了,偷偷上前,扯了下她的袖角:“公主……”
“拽我干嘛?”柔伽没好气地将衣裳从侍女手里抽了出来。
苏城听见她脆生生娇嫩嫩那的一句‘成哥哥’,鸡皮疙瘩先起了半边,又见她因成斐气的小脸儿都泛了红,心里先是咯噔一下,随后不悦地沉了沉。
成斐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刁蛮的妹妹,还是邻国的公主?
得,十有八。九得是上次出使南齐招来的烂桃花。
他蓦地感觉京中的浑水更浑了一些。
既然已经把成斐劫走,干脆你俩就别回来了。
糟心。
江涵也意外的抬起眼来,看见柔伽那张还气鼓鼓的娃娃脸,竟然有些想笑,轻咳两声道:“公主远道而来,想必极是辛苦,这厢又受了惊,确凿是朕的不是,不如这样,公主先去偏殿歇息,待朕处理完这里的事,再来亲自招待,苏城,到底是你惊了公主的车驾,还不快赔罪。”
怎么说都是外来之宾,苏城本着体谅小皇帝的本分,忍气朝她行了个礼:“末将莽撞,还望公主恕罪。”
柔伽瞥他一眼,轻哼一声道:“谁在意他赔不赔罪啊,您倒是告我,成哥哥他到底怎么了?”
苏城脸一黑,拱起的手,紧了一紧。
江涵道:“此事涉及朝事,公主不便劳心,还是先去歇着罢,若还感觉不好,朕会遣派太医,给公主开些压惊的药。”
柔伽闻得江涵明摆着就是不让她问的意思,本还不忿,却听见再不离开要让她喝药了,一愣,转身便要往外走,江涵眉毛一扬,朝李伯钟道:“好生送公主出去。”
直到柔伽的身影消失在殿内,江涵收回眼,听见戚覃道:“皇上,苏阆劫走成斐一事……”
“朕只问你,成斐是不是在你手上被劫的。”
江涵突然打断,声色沉沉。
戚覃一时像是哑巴嘴里被生生塞了口黄连,吐也吐不得,只好道:“是。”
“那便是戚侯的疏忽,”江涵口吻里忽而带了强硬的味道,“即便最后和中郎将起了冲突,也是在成斐被劫走之后,朕说的可对?”
戚覃脸色沉的几乎要滴出墨来:“是,”他一顿,又扬声道,“臣愿将功补过,恳请皇上允臣带人寻捕,不日必定将苏阆和成斐缉拿归案。”
“此次诏命已负,朕凭何信你?”
他看也不看戚覃顿住的身形,继续冷声道:“戚侯此次办事确凿急躁了些,将功补过实在不必了,且回府面壁思过吧,也散散戾气,免得自己疏忽办漏了事,还要往旁人身上推,这个月便不必上朝了,好好在府中静一静心。”
戚覃猛地抬起脸:“皇上……”
“封策,你带人前去缉拿成苏二人,”江涵不耐皱眉,打断了他的话,转向一旁静候的封策道,“此事便交给佐枢去办,寻捕逃犯你们是有经验的,朕放心。”
封策领命去了,戚覃余光瞥过案后那道明黄的影子,眼底隐藏的神色蓦地阴冷了起来,不甘道:“容臣多嘴问一句,成斐犯的乃是谋逆之罪,苏光天化日之下劫走此人,不可不谓猖狂至极,皇上处置了臣,苏家中人,是否也该发落?”
江涵长眸微眯,闪过一抹寒光:“戚侯说连坐?”
“恕臣愚钝,此举罪不至连坐么?”
江涵眸色不明的看了他一眼,半晌,微微叹了口气:“确然该按律办事。”他视线转向苏城,“你事前可知晓?”
苏城道:“臣不敢。”
“朕也相信苏氏父子不会顶风犯案,苏阆莽撞,若非太。祖钦赐的丹书铁券在,岂非无辜受累?”
戚覃脸色一变,彻底黑了。
他越加笃定,这就是江涵给他设的一个套。
不单顺势救走了成斐,还把自己从朝堂里拖出来整整二十多日。
他纵横朝事许多年,竟一朝失手,栽到了几个小年轻手里!
心里一旦想清此事端倪,便愈加不甘。
沉默间,江涵揉揉额角,皱眉摆手道:“好了,吵也吵了一早晨,都给朕下去。”
事已至此,戚覃也无法再说什么,只得依命退出了殿外,才引步跨出门槛,眸色一下便沉了下来。
罢了,说到底也不过一点小伎俩而已,除却能浪费他几天时间,又能如何?自己仍旧是襄南候,成斐也仍旧是罪臣,只要没有翻案,便有把他们清理干净的那一日。
戚覃望着前头苏城远去的背影,双目微眯,冷哼一声,拂袖下了长阶。
。 。 。
夜色慢慢消退,山脚下晨光渐盛,盈满宅院,一缕缕穿过窗牖,渗进了帐里。
成斐一睁开眼,便看到了苏阆沉静的睡颜。
她尚未醒来,蜷着手伏在他怀里,长长的睫羽闭阖着,在眼睑上投下朦胧的卷影,逶迤青丝蔓于肩背,隐约遮住了昨夜颈上留下来的几点爱痕,吐息轻缓,睡得极安稳。
成斐悄悄伸手,将滑至她肩头的被衾拉到颈窝处,拢了拢。
似是察觉到动静,苏阆嘴唇微微嘟了两下,将他贴的更紧了。
温软盈怀,成斐呼吸一顿,被衾下的手不由自主地延上她的腰肢,轻轻握住。
肌肤贴着掌心,紧实细润,成斐眸中墨色翻腾起来,忍住了,嘴唇极轻柔地碰了一下她的额。
肩窝被她枕的有些泛麻时,苏阆身形一动,惺忪着睁开了眼,正好对上成斐温和的目光,登时清醒了许多。
昨晚他们两个人已经…唔,圆房了。
苏阆心头扑的一跳,又垂下眼去,成斐却将她搂的更紧,低醇的嗓音响在耳畔:“醒了?”
被衾下两人肌肤相自熨帖,触感极明显,苏阆耳朵尖儿一热,索性将脸埋进他怀里,嗯了一声。
成斐唇边现出笑意:“要起身穿衣么?”
第101章
苏阆一怔; 听出了他这是要给自己穿衣裳的意思,骨碌一下从他怀中爬了起来,拥着被掩在身前; 道:“我自己穿就好。”
成斐被她恍若受惊的反应逗乐了; 一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去捞她的指尖; 笑道:“已经是我的妻了,还扭捏什么。”
苏阆听见他的调侃; 不由羞恼; 扭头顶了他一句:“谁扭捏了。”
成斐瞧着她; 神情里带了些慵懒,闻言眉梢一挑:“唔,那是夫人贪睡; 还不想起身?”苏阆一愣,还不待反应过来,腕子突然被他往后一拉,整个人便跌撞在了他胸膛之上; 被他箍在了怀中。
苏阆轻呼一声,后颈被成斐的手勾了下去,嘴唇压覆上了他的。
两人四唇相接; 温凉柔软,苏阆心底缓缓漾开一泓暖流,竟真被成斐弄得没了起身的心思,顺从的由着他捞过自己的手; 去回应来自他的深吻。
暖风拂过,墙角一朵细小的野花悄悄吐了苞,房内芙蓉帐暖,浸透了二月的融融春。色。
。 。 。
苏阆发自内心地想,江涵虽背着成斐来了这么一出,有句话倒是说的挺实诚。
衍州确凿是个山水秀丽的好地方,且没有京城的繁华喧嚣,春和景明,可缓缓居也。
何况还有心上人陪在身边。
离了朝事纷扰,闲在依山傍水的地界,苏阆就愈发觉得成斐其实是个十分风雅的人,骨子里都透着仙气儿,只是那风雅并不清高,温润和顺的恰到好处,像从深山灵脉里凿出来的一块暖玉,又经雕琢打磨过,没有孤清的疏离劲儿,滋润养人。
譬如苏阆起身的晚了,成斐有时清晨独自出门,绕到宅院后听听山风水声,不过在她醒来之前会再悄悄躺回去,搂着她直到她睡足了睁开眼;天气好的时候,给她换一身利落的衣裳,携着她的手去踏春阳,若某天有细雨飘下来,在窗边的长案上架只小泥风炉焙新茶,同她说话,苏阆本是闲不住的,可一同他坐下来,不知不觉地便能聊半天;再譬如小院后绕有一道自山涧顺流而出的潺潺河溪,正适宜垂钓。
成斐似乎乐在其中,不过于苏阆而言,这同闲坐烹茶比起来,却是件闲适里带了无奈的事了——宅院里只有粮菜,两人又不能去闹市里,鱼是不上山的时候唯一可以开荤的物什。
且垂钓时不能出声,没法听成斐给她讲那些生动的志怪趣闻。
她坐在一旁揾着腮,目光从成斐持着鱼竿的手指慢慢上移,停在他侧颜的隽逸线条上,停驻半晌,打了个呵欠。
成斐转脸,对上她渐微朦胧的眸子,唇角一勾,闲着的手伸出来冲她招了招,苏阆眨眼,乖乖蹭了过去,脑袋抵在臂弯上,勾着他的手肘打盹儿。
就要眯过去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瞥见竿纶往下一沉,原本平静的水面上也泛起了几圈涟漪,登时清醒起来,忙去抵成斐的手,破水的扑啦一声轻响,一尾肥鱼便被钓了起来。
苏阆眼睛一亮,很快敛了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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