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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下有良人-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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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斐走到近前,一股陈旧的混着尘土的血汗腥气便飘了过来。
  先前一顿长鞭棍杖把他打得遍体鳞伤,现下又被当成犯人扣在这犄角旮旯里,哪有人会给他治伤,裹上件旧袍子捆了就扔在了这里,司马尹活了三四十年,一直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样的折磨,看到成斐来,真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奈何身上无一处不酸麻疼痛,狼狈无比,又没有力气,能支配的也只有一张被堵着嘴的老脸了。
  他狠狠瞪着他,像是眼神能杀人一样,身体却挨着草席往后缩了缩。
  成斐看着他一直挨到帐角里,再无后退余地,半蹲下。身,把他嘴里塞着的那团布揪出来,扔到了一边。
  司马尹旋即呼吸了一大口气,却又被帐中污浊的空气刺激的呕了一下,对上成斐冷淡的眼,僵了片刻,忽而破口狠骂:“不知天高地厚的猢狲,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也不看看老子是谁,一时得势就上了天了!”他狠狠喘了两口粗气,粗嘎嗓音中威胁之意愈加明显,“你真以为有人敢杀老子?苏嵃都不敢动老子的位子,一对儿毛都没长全的小羔子,也来对着老子卖俏行奸,公报私仇?奉劝你赶紧把老子放了,否则定要弄死你个不知好歹的!”
  成斐一直冷淡的俯视着他,仿佛在看一场小丑跳脚的无聊而拙劣的戏,直到司马尹骂出卖俏行奸这四个字,眉锋才见凛冽,一把捏住他的下颌,他虽不是习武之人,却善骑射,箭簇可透钢甲,一时发力,又狠又准,捏的司马尹颌骨都嗑啪嗑啪响了两下,那厮吃痛,嗷地叫唤了一声,看见成斐眼底闪过的直若冷刃的光,竟被吓住,冲到嘴边的狠话也咕咚咽了回去。
  成斐冷笑一声:“阁下未免太瞧的起自己,竟以为前几日受的刑是我公报私仇?你犯下的那些事,何须我动用公报私仇的手段,现下留着你的命,才是我自己的主意。”
  司马尹被他不带一丝起伏的语调说的惑然,又一悚:“什么意思?”
  

    
第76章 
  成斐的声音让他脊背发寒:“你不知?凡欺军慢军误军者; 无论军职高低,立斩无赦。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根本不必请示上命; 只要我想; 现在就可以砍了你正。法。”
  司马尹脸上这才浮出几分失去倚靠的慌乱之色,猛地抬起眼; 嘴唇哆嗦了一下:“你要怎样?”
  成斐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站了起来:“知会阁下一声; 你司马尹; 必定活不过来年开春。”
  至于这期间何时死; 怎么死,自己慢慢猜去吧。
  他说完,看也不看司马尹渐渐失去张狂之色和生气的脸; 拂袖而出。
  岑帆见他离开,也跟了上去,仍有些不解:“大人,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成斐抬起眼; 声音中忽而带了些许渺然:“阿棠率你们等着北狄十数万大军兵临城下时,不煎熬么?”
  他无法亲身体会当日情状,但可以想见那些孤注一掷背后隐藏着的无助折磨。
  他从未自诩过君子; 更何况此事牵扯到阿棠,他就要睚眦必报,司马尹既动了他的人,就该做好承担这个后果的准备。
  留着他的命; 等死。
  攻心为上,现下也是如此。
  成斐侧身对岑帆道:“这些日子暂时不会开战,苏家军里的人是最会带兵的,否则那五千王军也不会随你们一直守到最后,从今日起你便担了都教头的职,再选些得力的兵士,去教习军中士卒吧。”
  岑帆双目一亮,立时抱拳拜倒:“属下多谢大人提携,必不负所托。”
  成斐让他起身,边道:“我脱不开身,你若得了空,还请代我去看望一下你们副尉。”
  岑帆忙不迭地应了。
  成斐朝他点头,道了句:“多谢。”转身往中军帐的方向去了。
  。 。 。
  北境少雨,冬日物燥,又因着那日风急,火势涨天,后军几乎被烧了个精光,若非赶的及时,只怕连中军营帐也会被殃及,呼衍朗当日大怒,急火攻心之下,竟当时便呕出来一口血,直到命令砍了几个后军的守兵,才渐渐平静下来。
  可一连几天过去,空气中的焦灰气味仍久久不散,凄凉无状,情绪又开始不住的翻腾,虽知是因自己当日过于忘形,留守的兵士太少才疏了防备,否则不至于此,那股子迫不及待要将陈军踏平的心火却是不可抑制的越来越旺盛了。
  他蹲下身,从余烬中挑出几颗烧成黑炭的粮粒,狠狠攥在了手心。
  自己可否一举在氏族中翻身,全靠这一战。
  还有,兰珠。
  她还等着他给兰氏洗刷冤屈,也只有让她摆脱了罪臣之女的身份,自己才能名正言顺的娶她。
  决不能…决不能输。
  这次因为后军失误,都尉已经发怒,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少将之位眼见不保,必须赶紧挣一次功绩转圜他对自己的印象,时间不多了。
  右手舒展开来,几粒烧焦的粮食已经全被他攥成了炭黑的碎末,蔓延在掌纹里,像是镶嵌进了肉里一般。
  冥想间,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兵士的声音:“少将,开河来书。”
  呼衍朗脊背一凛,沉着脸起身,没有拍掉手中余灰,直接接了过来。
  信封上还带着被箭簇穿透的印记,是直接隔空射过来的,也就是说,不是探子送来的消息。
  不知为何,只是捏着信笺,他便隐隐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压迫感,手指不觉一紧,深深呼吸了一口,才将其打开,清峻有力的墨字映入眼帘时,心下还是突的一沉。
  斐承上命,今将王军次川,旌麾北指,得以与君会猎于疆,甚幸。
  成斐竟来了这里!
  不止于此,陈军的主力也被调回了开河。
  呼衍朗身形微微一晃,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就那么生生错过去了。
  刺啦一声,信纸被他抠破了,兵士闻声抬起眼,又赶忙低下头,呼衍朗将那封信窝成一团,攥在手心大步离去,冷冷抛下一句:“传我的令,点兵。”
  。 。 。
  昨晚刮了一夜的风,今早醒来时院子里那棵树的周围落满折枝满地,寒意萧瑟,好像一晃过去,便完全入冬了。
  大夫每日都会按时来,两个侍女也照顾的无微不至,苏阆精神头恢复的很快,自己下床走路已经没问题了。
  还没到用早膳的时候,苏阆自行起了身,倚在门框上出神。
  王军才调回开河,成斐肯定很忙。
  既然他不能来,待几日她再养养,是不是就可以去军中找他?
  还是算了,擎给他添乱。
  冥想间,肩上忽的一暖,侍女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姑娘怎么站在风口上,赶紧进屋吧,别受了寒。”
  苏阆紧了紧她给自己拢上的披风,回身道谢,看着她略微有些深邃的清丽眼窝,不觉勾起了一点神思:“你是本地人?”
  见那侍女应是,笑道:“说起来,我家中有个妹妹,老家也在北境呢。”
  那厢也笑了,颊边有个小小的酒窝:“定然是个和苏姑娘极亲近的人了。”
  苏阆点头:“是个很可爱的丫头。”出来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荞荞怎么样了。
  以她的性子,没人拘着,府里又用度不缺,可别撒欢玩脱了就好。
  苏阆想着,双眉微弯,折身进了房间。
  还未坐下,身后忽而响起一阵有力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极为清晰,苏阆恍然回头,还未看清走过来的人,岑帆的声音已传至耳中:“副尉。”
  苏阆才提起来的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岑帆走上前抱拳行礼,手里提溜着的那两尾肥鱼一晃一晃,已经结了冰,见苏阆的眼睛落在那上头,笑道:“成大人特地吩咐的,给副尉补补身子。”说着将其递给一旁侍女,“趁着新鲜熬了汤吧。”
  苏阆坐下,问了一句:“那他现下在做什么呢?”
  话音才落,苏阆无语的抚了抚额。
  真是个蠢问题。
  果然岑帆笑道:“自然是在忙军中的事了。”
  苏阆点头:“回去还要麻烦你督着他些,别熬坏了。”
  岑帆想到先前轮到他夜巡时中军帐里半夜才熄的灯,扯着面皮干笑了两声,满口应了:“好嘞。”
  他瞥见苏阆神色颇有些寥寥,起先有些吃惊,而后使劲憋出了一句话:“副尉放心,大人若得了闲,肯定会来看你的。”
  不待苏阆说什么,他突然站起身,笑道:“属下军中还有事,且先告退了。”
  言罢俯身行了个礼,匆匆离去。
  待踏出院门,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刚才那个姑娘,真的是自己的副尉?
  苏阆给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果敢刚毅这一层面上,特别是在交战时,眸子像极了封冻三尺的湖下藏着的冰锥,方才见到她,却发现那些看似坚不可融的冷锋已经消了许多,特别是在提及成斐时,眼底竟不自觉的流露出了柔软的脉脉神色,一双瞳仁若剪秋水,极…美。
  得怀着什么感情,才能让人一瞬间转变这样多呵,像冰雪瞬间消融了一般。
  可话说回来,冰雪春。水,本就是一物生。
  一阵寒风打来,直激的岑帆打了个哆嗦,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忙狠狠拍了拍脸,竟然恍惚了,副尉可是成大人的!
  他使劲把苏阆那双眼睛印在自己心里的影子压下去,大步往回去了。
  才至军中,便看见方临一身黑色劲装,抱着长刀往中军帐的方向走,岑帆还停留在自己方才对苏阆想的入神的愧疚感里,心里默默捶着自己往前去,没留神险些撞着他,两人斜斜擦肩而过,方临却突然转回身,朝着他的背影道:“喂。”
  语调里不带任何起伏,冷冰冰硬邦邦。
  他本就是这样的性子,可口吻听在旁人耳中,就带了点盛气凌人的意味。
  岑帆略一皱眉,回过头去:“喂球!喊岑兄!”
  方临:“哦。”
  岑帆:“……”
  方临又道:“你去看苏姑娘了,她不好?怎么魂不守舍的。”
  岑帆卡了卡,吞了口唾,才道:“气色好多了。”他一顿,又添上一句,“就是看着想成大人怪想得慌。”
  方临双手环抱:“舍不得了。”
  岑帆重重呸了他一声:“副尉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看不过她不开怀不行?”他对天发誓,就算是有一瞬失了神,也绝对没有对苏阆起那方面的歪心思。
  方临冷峻的眉梢一挑,朝他走了几步,指指耳朵:“过来。”
  这家伙还真是一个字都不多说啊。
  岑帆磨牙,秉承着两人都是成斐苏阆手下的那一点认同感,照做了。
  方临念书似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从怀中掏出卷羊皮纸,往他怀里一撂,抱着长刀转身扬长而去。
  岑帆站在原地,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这家伙平日的冷模样,装的吧!
  时辰已经过了晌午,方临还没回来。
  成斐看了眼案角刻漏,将刚刚处理完的军奏推到了一边。
  估摸着时间,不应该拖这么久才对。
  可别是真把自己困里头了吧,成斐隐隐有些担心起来,起身往外面走去,才要撩起帐子,岑帆已经迎面进来,拜道:“大人。”
  

    
第77章 
  成斐的视线落在他手里拿着的那卷羊皮纸上:“何事?”
  岑帆仍低着头:“刚才方兄回来; 托我将此物交给大人。”
  成斐接过打开,正是他要的瓠子谷的舆图。
  成斐让他起身,边问:“方临人呢?”
  岑帆挠挠后脑勺; 扯着面皮一笑:“他不慎把罗盘落在谷里了; 为免耽搁时间,先让属下把图纸给大人送过来。”
  成斐闻言; 看了他一眼,只道:“好; 你下去吧。”
  岑帆应声抱个拳; 匆匆离开了大帐。
  方临那样谨慎的一个人; 按说不会丢三落四的才对,成斐掂着图纸敲了敲手心,不无惑然的折身回了案后。
  瓠子谷形如其名; 坐落在开河临西,谷中地形似个葫芦,口狭肚深,越往里越陡; 中间狭窄的地方正好可以作为一个天然的障门,且此处地偏,只有稀稀拉拉几个村落; 鲜有人注意,对于不熟悉地形的外人而言,陈军便占了东道主的势。
  成斐手中笔杆在图纸上轻轻一点,敲定了主意; 唤来守帐兵,下命召集将领进帐议事。
  日头见了西沉的模样时,众人才从帐中出来,口中还在议论着什么,直到看见远远过来的一个人影,声音不约而同的停了。
  成斐才拿过一旁水囊,听见外头杂音消了片刻,而后传进几声招呼:“副尉来了。”
  成斐一怔。
  再熟悉不过的清凌凌的嗓音已经在帐外响起:“将领们好。”
  又是几句热情的寒暄:“副尉伤可大好了,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苏阆一笑:“好多了,便来看看。”话音未落,对面帐子被一把掀开。
  两双眼睛隔着众人堪堪对视,苏阆虚虚弯起的唇角一敛,便要过去,军官们跟前到底忍住了,朝他俯身抱了个拳:“大人。”
  成斐见她又恢复了军中劲装加身的打扮,神色微微一凝,奈何她恪守着军中礼节,只好道:“进来。”
  苏阆一进帐中,便被他揽住,扶着往座位那边去:“你怎么来了?”
  苏阆不言,阻住他的动作,手直接覆上了他的额,良久,眼中担忧焦灼之色才渐渐褪去:“你没事吧?”
  成斐握回她的手,察觉到她的指尖是正常的温热,心才放下:“我会有什么事?外头这样冷,你伤口未愈,怎么又回了军中?”
  苏阆端详着他的脸色:“方临说你水土不服,你的肠胃本来就不好,我放心不下,便来瞧瞧。”
  成斐神色一顿,半晌才吐出几个字:“这小子,诓你过来。”
  苏阆恍然啊了一声,察觉到他眉间不虞之色,忙抬手勾住他的脖子,眨了眨眼:“你不想我过来看你么?”
  自她能下地走路便起了来看他的念头,奈何又怕耽搁成斐的事情,只能忍着,今天听方临去寻她这么一说,当时就绷不住了,换了衣裳便往这里赶,见到成斐没事,才放下心来。
  虽才知自己被坑了一把,却得了圆满,还挺开心的。
  成斐扶住她往上抻着的后腰:“我是担心你的身子。”
  苏阆离痊愈确实还差的远,又怕惹起众人闲话,把家常的夹袄换成了戎装,自己一路走过营道,现下心弦松下来,硬撑起来的力气很快被抽离,眼前便有些犯晕,忙顺势把脸埋在了成斐怀中,省的被他看出来,轻轻笑道:“我好多了,就是想见你。”
  成斐心下有些复杂。
  他当然是想见到她的,奈何军务牵着,时常一忙便到半夜,又不能连夜过去扰她,也只能把这份向想念压在心里,等着有忙里偷闲的时间,没成想苏阆竟自己来了。
  自己不能过去,就想法子教她过来是么?这个…蛔虫。
  方临这一出弄的,倒叫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伸手将她圈在怀中。
  虽则心疼,心里还是有一层暖暖的东西,舒舒冉冉地漫了上来,教他唇角不自觉弯了弯。
  这样的话…方临是罚是赏?他略一皱眉,有些纠结。
  苏阆缓过了力气,从他怀中抬起脑袋,像是猜出他心中所想,笑道:“方临头一次做事教我这样顺心,我就说嘛,跟着你办事的人,哪有这么死板。”
  成斐默然无言,半晌憋出来一句:“你欢喜就好。”
  苏阆的脸偎在他胸前衣襟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满意足的道:“能和你在一处,我当然欢喜啦。”
  听她这样说,心里更是软的一塌糊涂,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苏阆又拥了他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松开:“见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不耽搁你办事,且先回去了。”
  成斐闻言,身形一顿,没有依她,竟反倒揽的更紧了,低低道:“不耽搁,别走了,好不好?”
  苏阆恍然抬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成斐瞧着她,凑到她耳边,重复了一遍,又怕她不答应似的,添上了几句:“过几日便要交战了,想多陪陪你。”
  略微沙沙的嗓音听得苏阆呼吸一滞,只知顺着他点头:“好,好…”话尾未出口,被他低下头来,用嘴唇封住。
  成斐的动作很柔缓,只轻轻含了下她的唇,便放开了,温声道:“你等片刻,我着人再添个炭盆。”
  。 。 。
  入了冬的开河夜幕降的很早,申时才过天色便暗沉了下来,苏阆没受伤的那只手撑着下巴坐在案边,成斐的胳膊从腰后环过来,一手圈着她,一手执笔,在方临新绘的图上做标,苏阆抬手指了指其中的一处:“这里地高势陡,可以放岗。”
  成斐顺目望去,依言落笔,道:“不错。”
  苏阆很有些想法被采纳的小满足,抿唇笑了,继续看他在羊皮纸上圈点,修长有骨的手指映着烛光,像是精雕细琢的玉石,和狼毫笔相得益彰,看着就是种享受。
  出神间,成斐停了下来,下巴抵在她发上,和声问:“去年北境下的第一场雪,是在什么时候?”
  苏阆想了想,唔了一声:“差不多就比现下晚几天,十月里。”
  旱异才过不久,今年的雪应当会落得晚些。
  苏阆脸颊微鼓:“最好不要下,这里的时气,开了头就跟洒鹅毛一样,且非得到来年开春才化冻,到处白茫茫的一片,路滑不说,还容易掉向,于战事没什么好处。”
  成斐听见她口吻里毫不掩藏的嫌弃,掌不住笑了,揉揉她的发:“不喜欢就不看,届时你只管在房中烤火取暖便是。”
  苏阆吐吐舌头:“好无趣的。”
  成斐笑道:“若闲了,给你寻些芋头,自己烤来吃着玩儿。”
  苏阆扭头去看他,眼睛弯的像月牙儿,见他应是暂时闲了下来,将自己转了个身,侧坐在他腿上,去摆弄他的手指。
  帐中静的很,只能偶尔听见新炭在铜盆中烧出的轻微噼啪声。
  这些时日她的气色好了许多,也没那样瘦了,偎在他臂弯里,有点儿…软。
  苏阆似是被成斐抱熟了,不但不再有才开始与他接近时的不自然,还一有机会就往他怀里扑,依赖的紧,成斐对她越来越愿意和自己亲近的变化感到很满足,却又总感觉缺了什么。
  苏阆掰着他的手指凑着烛光去看指肚上的细纹,扭了扭身子。
  真是…磨人。
  成斐的喉结上下一滚,闭了闭眼。
  烛火一晃,苏阆没看清他无名指上的纹路是斗是箕,又往前蹭了蹭,却被成斐一把制住:“别动了。”
  苏阆回首,脸险些碰上他的鼻尖:“怎么了?”
  成斐身体里的血液流动都隐隐加快了速度,闭了闭眼,才稳下心神,舒出一口气。
  他是知道恪守礼法,可也十分…年轻气盛啊。  
  案角烛火飘飘忽忽,在她侧脸映下不少幽昧的光影,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
  苏阆傻愣愣的,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见他眉锋微锁,反倒不确定他和方临到底是谁在诓她了,忙伸手去探他的额,脸色微变:“你不舒服?好像有点热…”她这一动作,身子便又往成斐怀中靠了靠,两人肢体相触,衣料被摩擦的窸窣两声,成斐呼吸一紧,将她往怀中一捞,语调里都有了压抑的强硬:“都让你不许动了!”
  苏阆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一怔,察觉到成斐的手慢慢收紧了,像是要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一般,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得由着他抱,直到压在他腿上的小腹隔着衣摆被什么硌了一下,懵懂半晌,才突然猜到,耳朵根腾地红了,本能的去推拒他肩,身子往后退,成斐却没有松手,顺着自己挣扎退却的方向一倾,现下她身子还未完全痊愈,哪里抵的过他的力气,毫无反抗的,后背便被压到了案上。
  苏阆动弹不得,咕咚咽了口口水,突然有些慌,从他两腋穿过的手忙去拍他的背:“阿斐!唔…”
  后一遍没能说出来,被成斐封在了口中。
  苏阆心房啵的一跳,去拍他的手停了,成斐一只手斜撑着垫到她背后,免得案边棱角硌痛了她,嘴上的劲儿却不见减弱,察觉到苏阆不再推拒,像是得了鼓励般,不断舔舐吸吮她的唇舌,摁着她亲了许久,才抬起头,眼底墨色愈加汹涌,好像有什么在烧,又俯身下去亲她的眼睛和鼻梁,哑着声音轻唤:“阿棠,阿棠…”
  苏阆被他吻的迷迷糊糊,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神思才清醒了些,睁开眼睛去瞧他,低低应道:“我在这里。”
  

    
第78章 
  成斐动作微顿; 将她揽的更紧,吻相继落在她的额上、脸颊上,轻轻向侧一偏; 含住了她的耳珠; 苏阆一颤,温热的酥麻感几乎蔓延到骨头里; 嗓子里不受控制的嘤咛了一声。
  成斐的吻慢慢下移,一路吮过她的脖颈; 原本扣着她右肩的手也往中间滑了过来; 扯开了她的衣襟; 露出一段精致的锁骨,嘴唇覆上,温凉柔软的触感传来; 苏阆的大脑空白了一瞬,直到骨头上感到一点钝钝的痛,才反应过来是他在自己的锁骨上轻轻咬了一口,肌肤不由细碎的战栗了一阵; 攀在成斐背后的手捉紧了他的衣裳,又猛地松开,捧住了他的脸; 强迫他离开自己,与他四目相对,还在微微喘着气:“阿斐,你…你想好了; 你要我吗?”
  成斐眼底一震,眼中灼烧着的东西逐渐退却,清明起来,扣在她肩上的手慢慢松了。
  帐里拢着两个火盆,和暖的很,热气熏蒸,苏阆双眸有些迷离,双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露在空气中的锁骨和周围的肌肤也出了一层薄汗,随着她的胸脯一起一伏,水光暧昧。
  案前红炭烧的噼啪一声响,在静谧的帐中显得格外突兀清晰。
  成斐眼底涌动的情绪艰难的敛了下去,手将她的衣襟重新拢回原处,把脸埋在了她柔软的颈里,声音闷闷的,似在对她说,也像是告诫自己:“不,你的伤还没好,仗还没有打完,你我还未成亲。”
  苏阆对男女之事并非一无所知,听他这么说,起伏不定的心神才慢慢稳住了。
  方才被成斐吻的近乎情迷,脑子里迷迷糊糊闪过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如果他真要,自己不会不给。
  管他什么死矩硬规,她也向来看不上,左右自己这辈子只认准成斐一个,决不会再有其他人,至于何时走到那一步,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只要是他。
  可成斐没有那么做。
  他舒一口气,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将她扶离了案边。
  苏阆心里绷紧的那根弦松弛下来,闭眼靠在了成斐的肩上:“那我等你带我胜归。”
  。 。 。
  陈狄两军的又一次开战就在五日后。
  苏阆所住的地方离军营次扎的地方不远,隔着百丈虚空,她都能隐隐感觉到王军主力兵马踏出开河城门,声浪袭地带来的震颤。
  此刻的成斐应当就在城墙上指挥作战。
  苏阆不时望向窗外,透过窗棂纸可以看见院中树枝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无端添了许多凄怆,苏阆蹙眉,转回脸去不再看它,握着茶盏的手却缓缓收紧了,茶水从腾腾直冒热气到冷却冰凉,她都没有押上半口。
  开战的钲声传的很远,顺着凛冽朔风,刮进郡中每个引颈以待的百姓的耳朵里。
  苏阆一整天都坐在窗下凝神听着从城外交战的动静,时间一点点推移过去,从城墙外透过来的厮杀声犹然未绝,却有了渐远之势,反衬的陈军这边鼓声都清晰了起来。
  苏阆察觉到这个变化,虽然缓慢,但还是松了口气,方觉得喉咙干燥起来,欲饮口茶润润嗓子时,才发现盏中水面上已经结了一层深褐色的茶油,早就不能喝了。
  两军真正交战决胜负用不了多久,尤其是贴身肉搏的时候,真正耗时耗力的是战前准备和战术安排,这也是为什么一个良将举足轻重的原因,她相信成斐,只是他才接手军中事务不久,还是隐隐有些担心,天色将沉,从晨光熹微到日落西山,怎么也该结束了。
  苏阆坐不住,起身推开了窗牖,冷风呼的刮过来,扑到她脸上,几乎就在同一刻,她隐隐听到了远处收兵的鸣金声。
  苏阆紧攥的手指猛地松开。
  战斗暂时结束,大军陆续归营,岑帆不顾疲累,连脸上溅染的血渍都来不及擦,兴冲冲奔上城墙,气喘吁吁地冲成斐拜倒:“大人,狄军不敌后撤,这一仗我们赢了!”王军先前被打压了太多次,士气消磨,今日胶着,虽是险胜,但已经足够让人振奋。
  暮光拢上天际,隔着苍茫大地,远处硝烟未熄,连成肃杀萧瑟的一片,成斐收回目光,转身将他扶起,不顾岑帆受宠若惊的目光,微微笑道:“将士们辛苦,我现下便亲去安顿,教头起来罢。”
  岑帆望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手上被他扶住的感觉好像还在,心中尊崇更甚,忙大步跟了上去。
  夜色完全沉了下来,军中因反败为胜带来的那股许久未有的昂然气息犹然不歇,如同沸腾的开水在营帐间翻滚升腾,兵士们映着火光的脸上也精神了许多,岑帆受命前往帐中议事时不由心生感慨,人心就是这样亦娇亦悍,被失败压制折磨的久了,纵使会萎靡下去,只要给些实实在在的可以触碰的希望,他们就能重新燃烧起来。
  帐中灯架上烛火通明,将领们分坐左右,眼中皆熠熠,坐在案后便忍不住的摩拳擦掌,除了上首的成斐。
  他的神色在外人看来出乎寻常的平静,仍是平日里那副沉稳平和的样子,仿佛这场久违的胜利对他而言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众人见他沉思不言,应是在考虑事情,也不敢轻易出声,只能按捺着心情在座位上等着。
  的确,这场战役的结果早就在他意料之内,但重在一个险字。
  他要做的并非大破敌军,而是在鼓舞王军士气和让敌人心有不甘之间达到一个平衡。
  从今日的结果来看,成效正好。
  成斐收回神思,才抬起眼来:“接下来的战事,众将可有高见?”
  其中一个腾地起身,抱拳道:“王军得胜来之不易,古云一鼓作气,末将以为,当趁此时机,全力攻战,争取再创狄军。”
  话甫出口,周围将领脸上都浮现出了赞同的神色,点头望向上首。
  成斐道:“此次险胜,狄军虽败,兵力犹在,切勿因赢了一次便掉以轻心,再者王军之力尚要蓄发,接下来的战事应攒存实力,尽量减少伤亡,而非急于破敌。”
  众将不无惑然的相视一眼,成斐从案后起身,将舆图展开挂在屏上:“狄军少将呼衍朗虽有城府,却是个争强好胜之人,急于伐兵略地,然则上兵伐谋,攻城乃下下之策,现在还不到求胜之时,只消压制,消磨狄军耐心,做以诱敌,”他的手指在开河西北滑过,停在一处谷上,“沿着此向,将战线往西推,之后再如何,且待我的令。”
  他话锋微转,转向下首的屯骑校尉,手以开河为准心沿路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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