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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风流,江山谁主-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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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死生不弃(一)【实体版】
二人纵马疾驰,看着已将小竹山远远丢开,且身后并不见追兵,才略略松了口气。韩天遥留意着前方,忽倒吸了一口气,正待提醒十一时,十一忽然勒马。
马儿一惊,仰首嘶了一声;韩天遥几乎在同时也勒住白马,看向十一,“你也发现了?”
十一眺望隔着雪花依然能发现的点点篝火,慢慢道:“此处驻有东胡兵马,却不算多。”
韩天遥辨认着那些篝火,说道:“不多,约三百到五百人。攻城陷寨,不会只预备这点人马。”
十一道:“他们只是打算抓人。”
韩天遥借着雪色仔细看她清瘦的脸庞,“莫非他们已经知晓你来了北方?并知晓了你的身份?”
十一淡淡道:“你高估了我,却低估了你自己。”
言外之意,韩天遥才是东胡人志在必得的。
韩天遥苦笑,“不想这束循如此器量狭窄!便是害了他侄儿,犯得着如此兴师动众?”
十一取出一个小小的竹哨来,“咻咻咻”地吹响了三声,才道:“你错了!束循是真正的高瞻远瞩。他想借此机会除掉你。你擅闯青城在先,害他侄儿在后,便是他杀了你,楚国理亏在前,也无法理论,只能白白折损一名大将;而束循则少了未来最大的劲敌。”
如今留在中京的魏国宗室子弟尽数遇到害,后宫妃嫔和一众宗室千金被东胡那些野兽作践够了,已经被押往和都。魏帝虽在,完全无技可施。连金从蓉都不看好她父皇,更别说其他人了。
魏国灭亡,几成定局。
魏灭后,中原大地唯余东胡和楚国,早晚会形成一山不容二虎的格局。束循除掉韩天遥,等于是提前搬掉东胡向南进军的绊脚石。
韩天遥也已猜到,但十一会这般想,无疑也是认可了韩天遥的才干。他的目光不觉更柔和了几分。
十一凝注着前方漫漫雪道,侧耳倾听动静。
片刻后,只闻有人踩着雪奔来,走到近前看清十一,才急急行礼道:“郡主,属下已探明,今天天还没黑,束循便紧急派出人马,拦住了往南行的道路。想来南安侯行踪泄露后,小竹山的追兵一边调集人马,一边已派人回禀了束循,束循惟恐南安侯逃脱,便派出兵马先扼住了通行要道。”
“嗯,估计也有派援兵前往小竹山,幸亏咱们脱身得早。”十一皱眉,“这条是通往许州的官道,若被封了,只能从丰年铺或兴泰村绕道了……”
韩天遥沉吟,“丰年铺还算近,兴泰村却绕到了大野泽,一路都不好走,且远得很。”
十一道:“所以我也派了人提前到丰年铺探路,但兴泰村并未安排。”
那凤卫忙道:“不如郡主先往丰年铺,属下这就赶往兴泰村探探。若丰年铺也已被封,郡主再折往兴泰村。”
十一点头,“辛苦了!若我们天明还不曾去,便是从丰年铺回去了,你自行回泌州便可。”
凤卫应了,快步离去,不久便听闻那边传来马蹄声远去。十一、韩天遥也便拨转马头前往丰年铺。
既然路途近,丰年铺也可能被封锁。
以他们两三人之力,便是武艺再高也无法和数百人抗衡,只能另觅他途。束循行。事周密老辣,何况中京附近调兵也方便,指不定连最不可能走的兴泰村也封上,自然事先派人去探明虚实更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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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安排去丰年铺的凤卫已早早等在路边。正是为了通知十一,丰年铺已去不得。
十一怔忡片刻,看向韩天遥,“你还撑得住吗?”
韩天遥已留意许久,确信十一气色比第一日见到时还要差些,猜着她是不是近日暗中安排别的事太过费神,遂道:“出了一身汗,倒觉松快了些。不过的确有些乏,歇歇也好。”
二人遂下马,唤了那凤卫,一齐在雪地里歇脚。
他们连着奔波大半夜,倒也不觉得冷,就着清水吃了些干粮,居然甚觉香甜。只是二人各有心事,如非必要,再不肯交谈半句;那凤卫素来敬畏十一,同样不敢多说一句,那气氛便如此刻的冰雪般清冷,偏又觉不出无情来,说不出的尴尬怪异。
临近寅初,他们赶到兴泰村,却不曾见到先前那凤卫。
此时雪下得更大,在黑夜里密密地将他们裹着,两三丈外便是白茫茫的一片,再看不清前方景物。十一吹了竹哨,却久久不见回应,不由皱眉,“莫非走岔道了?”
韩天遥细辨路上快被大雪掩去的马蹄印,说道:“看样子是来过了,但没有出村。莫非继续往前面查探去了?再前面便是大野泽,沼泽遍地,下雪天只怕不易行走。不过东胡人应该也不敢冒险追进去。”
十一也细细看着,沉吟道:“并无其他马蹄印。此处要么未设关卡,要么在下雪前或下雪未久便已赶到。你们等着,我先进去瞧瞧。”
身后跟着的那凤卫忙道:“郡主正病着,岂能冒险?且让属下进村查探查探。”
他不待十一答应,便已驱马向村中行去。
韩天遥看那凤卫离开,目光投到十一身上,“病了?”
十一摘过马鞍上的酒壶,仰脖喝了一大口,道:“不妨事。”
“听闻你已戒酒。”
“御寒。”
“哦……我也想御寒。”
十一睨他一眼,到底递了过去。
韩天遥伸出左手去接,手掌正触到她的手指。
纤细,冰凉,拒人千里,却似有着天然的诱。惑,令人心疼而不舍。
他将她的手指连同酒壶一起握住。
十一欲抽手时,韩天遥的手竟紧了紧,不肯放松。
她皱眉,腾出另一只手来,“啪”地甩过去一耳光,却是清脆响亮,终于成功地让他缩了手。
十一便顾自掸着风帽和斗篷上的积雪,再不看他一眼。
韩天遥低着眉眼默默喝酒,好一会儿才道:“对不起,一不留心,失礼了!”
可与他湖州城外所做的事,这点儿失礼实在算不得什么。只是多少个日夜煎熬过来,她也已完全没有力气去恨了。如今所有的思维,无非是把这个可厌可恨的男子赶紧送回安全之地,这一桩心事才算事了。
手指探入温暖的怀间,她又抚到了那只荷包,那只细细收藏了一朵枯萎芍药花的荷包。
最美好的,留在当初就好;如今,她已不比那枯萎的芍药花强多少。
韩天遥见她沉默,握着酒壶的手指捏紧又松开,捏紧又松开,忽瞥见马鞍上所悬之物,遂咳了一声,问道:“贵妃,为什么带着这块木板?”
十一正待回答,忽听不远处猛听传来厮杀声,伴着先前凤卫的惨叫。但听他几乎在嘶喊道:“郡主,有埋伏……”
最后一个字只吐出一半,便没了尾音。
十一吸了口气,连忙拨转马头,喝道:“天遥,走!”
韩天遥似被人抽了一记,蓦地转头看向她,眼底映着雪色,苍茫里却有着异样的光亮。
从情欢意洽、谈婚论嫁,到嫌隙深深、含恨报复,再到各怀心思,相敬如冰……
似乎只有在梦里,他才会听到她唤一声“天遥”,而不是“南安侯”。
微微怔忡之际,身后已杀声震天。
大雪茫茫,十一等人行踪不易被发现,早早藏于暗处的敌人也不易被发现。但这样的情形,一旦发现根本无从脱逃。
凌晨最黑的时候,沿路尚无行人。十一带着韩天遥好容易将抢到近前的兵丁除去,杀出一路血路向前奔去,雪地里留下的马蹄印已让他们的行踪一览无余。
韩天遥紧随十一身后疾奔,却觉前方的路越走越偏,越走越窄,无法摆脱追兵不说,马匹还不时踏空,几次险些将人颠下,行得便更慢了。他策马冲上前几步,问道:“你要到哪里去?再往前,是大运河!”
十一的马脚下忽然又滑了下,她的身子随之向前一倾,竟似有些控不住马,差点栽下去。
“十一!”
韩天遥大惊,已然惊呼出声。
逐,死生不弃(二)【实体版】
十一身形有些罗嗦,捏紧缰绳的手泛着青白,细细的骨骼突了出来。
但她很快坐直了身,侧头向他道:“没事。”
她的面庞浸在迷离夜色里,一时看不出气色来,但韩天遥忽然间便能感觉出,她此刻的面庞应该比白雪还要苍凉几分。她说话的时候,唇角有深色的液体溢出,但她很快转过头去,若无其事用袖子拭去。
袖上便多了一抹殷。红。
被敌人截杀时,她持剑的手很稳,画影剑的光华在雪色里依然张狂得不可一世。
她明明并不曾受伤,斗篷和裙摆所溅的都是别人的鲜血。
“十一……”
韩天遥又低低唤了一声,声音却似压在了嗓子口,迅速被雪霰纷落的沙沙声和马儿艰难行走的“的的”声淹没,而身后的喊杀声反似远了,仿佛被厚重的雪帘隔成了两个世界。
十一自然是没有听到。
她正全神贯注地驱驰马匹,尽量快捷地向前行着,试图摆脱追兵。
韩天遥已听到了前方大运河汹涌澎湃的水流声。
他记得这一段是大运河水流最急的地方,两岸都有丘陵,不但没有桥梁,连渔舟都不会有。若有客船经过,必定会也越过这一段,到二十里外的水势平缓处泊舟歇息。
前面根本没有路;便是硬生生砍出一条路来,也只能是绝路。
但韩天遥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随其后,仔细地驱马前行。
前面是绝路,那眼前的,便是他们的最后一程。他要陪她走到底。
二人心无旁骛,专注眼前道路,倒也走得快捷了些;又或者追兵马匹毕竟比不上他们的精良,又清楚前方无路可走,并不急于一时,双方的距离便拉开不少。
可惜这时候前面已是丘陵,并无深林密。洞可以藏身的寻常丘陵。越过十余丈高的丘陵,便是下方被泥水冲刷得几乎不见棱角的陡峭斜坡,便是刚刚流经黄河水系、以凶猛之姿奔涌而下的大运河。
十一勒下马,一边取下马鞍上的包袱,一边向韩天遥道:“下马,把东西拿上。”
韩天遥照办,顺便将那块大木板也取下,这才发现那木板不仅极轻,且四角都穿有绳索,心下顿时大亮,“渡河?”
十一不答,挥鞭将自己的马匹狠狠一抽,那马儿吃痛,“啾”地一声痛鸣,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沿丘陵下方的平坦处奔了出去;韩天遥的白马见状,也顾不得主人,撒开蹄子紧跟着奔去。
十一向丘陵看了看,“你还能用轻功吗?”
韩天遥轻笑,“没问题。傍晚才服了药,这一路疾奔,发汗不少,倒觉轻松许多。”
十一道:“那么,跃那株槐树上,再设法借力爬上去,有没有问题?”
韩天遥道:“放心!”
前方丘陵早已被积雪覆满,荒草灌木都被白雪掩埋,虽还有些略高大的树木,并不足以掩藏身形。但十一、韩天遥都有一身好武艺,完全可以轻功攀上槐树,再寻其他较隐蔽的借力之处继续上行。追兵看不到上行的足迹,自然会被马蹄印记引到别处去;待他们发觉上当再回来寻找时,他们早该离得远了。
既已知晓十一之意,韩天遥再不肯让她忧心,将那浮木负起,连那壶酒都小心扣到腰间,然后飞身而起,果然轻捷纵到槐树边,左手搭住树干只一旋,双足又在槐树干的另一边落地,然后再飞向另一株柏树,同样将足印留在了下方留意不到的地面。
虽重伤未愈,体力不继,但他行动得小心,连枝上的雪块都不曾被摇落多少。
正待回身招呼十一时,却听后方闷。哼一声,忙转头看时,不由失声呼道:“十一!”
十一亦飞身落到了槐树下,可不知为何竟不曾立稳,倒在了雪地中。她甚至没有立刻坐起,而是伏在雪地间,低低地咳。
韩天遥返身跃到她身畔,急急将她抱起,问道:“怎么了?”
然后便盯着她怔在那里,抱着她的手腕禁不住地颤抖。
十一的面容已无半点血色,唇角挂着鲜血;而她伏过的雪地,亦有血迹淋漓,如绯色蔷薇静静点染。
听得韩天遥呼吸,她努力从紧憋着的胸口吐出一口气,方轻声道:“韩天遥。”
韩天遥抱紧她,连声道:“我在,我在,十一。”
十一将手中的包袱递过去,哑着嗓子道:“包袱里有衣物、毯子、干粮和药,有油纸密密封过,你抱着那浮木尽快游过大运河,到对岸立刻换衣服药,祛除寒气,大约……大约还有六七成活命的机会。大运河虽不算宽,但附近水流湍急,又无桥梁舟揖,至少数个时辰内,他们无法去对岸搜人。你……你便可立刻动身前往许州,赵池也会设法接应你。”
韩天遥便伸臂扶她,说道:“好!好!来,你起来,我带你渡河!”
他声音抖索在鹅毛大雪中,说不出的惊痛慌乱,——即便落入束循手中受尽痛楚,他都完全不曾这般慌乱过。
十一却牵住他的袖子,低声道:“不用了!我……我撑不住了!”
韩天遥喑哑道:“胡说!你的病并不严重,不是说……不是说基本痊愈了吗?”
十一苦涩地笑,“嗯……可不知怎的,近来又犯了……我休养两日,也不见效。”
韩天遥才知自己在寺中养伤两三日,十一不曾探望他,或许是不想见他,但更可能只是因她也病卧在床。
他侧耳听着那逐渐逼近的马蹄声,柔声道:“不怕,待咱们渡了河,到安全地带好好休养两个月,必定就好了。我虽有伤,但已经好得差不多,便是你没力气,我也能将你带过河去。”
十一摇头,“你也不必硬撑,重伤高烧之下,游过那水面并不容易。天这样冷,你必须靠自己的体力在在极短的时间内到达对岸,这浮木只能维持你不至于下沉……至于我,我的病本就难治,如今……只怕已经好不了,又怎么经得起冰水里浸泡?必定万无生理。不如且放下我,我在这里跟他们周。旋,只告诉他们我是大楚贵妃,他们未必敢为难我。”
这样的大雪天,若非江流湍急,只怕河面都结了冰。
别说两人伤病在身,便是好端端的健壮男子,在水里多泡上片刻都能活活冻死。
但留十一与东胡人周。旋?
韩天遥眉眼一沉,竟不顾十一挣扎,用力将她拖起,“少用这些话来哄我!想你柳朝颜甘心成为东胡俘虏,成为他们与大楚谈条件的筹码,除非黄河倒流,红日西出!”
“你……想多了……”
“若我连这个都想不到,岂不是白认识你这么多年?也辜负你曾将我当作知音。”韩天遥扶她踩在雪里,“走!我韩天遥眼里的朝颜郡主勇武无双,岂能被这点小病击倒?”
十一咬牙道:“韩天遥,你能不能改一改你自以为是的毛病!放下我,你还有机会逃出;带着我,无非是两人一起死!”
韩天遥应声道:“那便两人一起死好了!”
十一刚硬,尤其面对可能侵犯大楚的敌人,更是性烈如火,宁死也不会让自己落到东胡人手中。于是,韩天遥宁死也不会留她一个人在这儿面对强敌……
十一听得韩天遥自然而然地接了那句“一起死”,胸中一阵冷,一阵热,似有炙烈如火的一团又自喉嗓间冲出。
她勉强压下,扬唇说道:“你还有母亲,还有忠勇军,还有……能活着何必死?何况你若这么死了,这代寻生父遗骨之情,我再也还不了,真会死不瞑目!”
“那你就死不瞑目吧!”韩天遥声音忽然森冷,“当年我便说过,我韩天遥这辈子,不会站在女人身后,更不会用一个女人的牺牲来成全自己的苟活!”
十一忽然间更站不住,脚一软身体直坠下去。
头脑阵阵昏黑中,是那些久远得似乎已经忘却的往事。
那夜,那雨,那个叫作芳菲院的小小院落,失明未愈的韩天遥冲出对敌,声声唤着十一,一把扯下包裹伤眼的布条。
逐,死生不弃(三)【实体版】
她怒道:“韩天遥,你疯啦?韩天遥,你吃错药啦?”
他回她:“药都是你给的,错不错你居然问我?”
他又道:“我韩天遥这辈子,从不会站到女人身后……”
那些零落的片断,在鸾凤和鸣时可以品啜出细碎的欢喜和骄傲,在分崩离析时却成了不敢触摸的创伤,永不能愈合。
“韩……韩天遥……”
她喃喃念着他的名字,眼眶里忽然间滚烫,热热的液体飞快滑过了面颊。
韩天遥忽然间窒息。
他凝视那泪水,然后飞快取过浮木,将一侧的绳索从她臂下绕过,用右臂和唇齿帮忙,在她身后扣了一个死结,再将另一侧的绳索扣在自己腰间,才将地上的包袱负到背上,低声道:“好了,这可真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了!”
顿了一顿,他居然笑了笑,“若是花花看到我们这模样,指不定会怎样嘲笑。其实我很喜欢猫,可我又自负,又自私,总是想不出怎样讨它们的喜欢,结果花花不认我,白雪也养成了别人家的……”
十一已悄悄拭去了泪水,勉强随他向前行走着,涩声道:“其实你根本不用讨它们的喜欢。你只要记得,花花需要鱼,白雪需要你的亲近……”
韩天遥道:“嗯,若喜欢谁,便得记住她的喜好,不能剥夺她的喜好,否则,失去只是早晚的事,憾悔终身……”
追兵已到了丘陵下方。十一运功跃到槐树这边方才病发,最下方并未留下脚印;雪依然很大,模糊了他们上行的身影和槐树上方的脚印,于是便听得那边有人叫道:“沿马蹄印继续追!”
韩天遥才要松一口气,却听下方一阵喧哗,然后便是纷然下马、冲上丘陵的声响。
杂乱的脚步声里,隐约听得人在喝斥:“蠢货,蹄印浅了都看不出!”
马背上没人,蹄印便会浅些;但踩在雪地里其实分别并不大。东胡人能辨识出这个,足见军中颇有些能人。——算来十一为逃离之事已布置得很是周密,从官道到丰年铺、兴泰村都已有所考虑,到此处已是不得已而行的最后一条路,再不想对方居然还能紧衔不舍。
韩天遥咬牙,也顾不得右胸和右手的疼痛,扶抱起十一飞快往上奔去。
那边已有人发现脚印,然后发现二人背影,高呼道:“在这里,在这里!”
眼见二人已快到丘陵顶部,已有悍勇的兵丁不顾积雪冲上来,直砍下二人。十一强压不适,正待拔剑对敌,韩天遥右臂已如铁箍般将她束于怀中,左手迅速挥剑。
周围便传来声声惨叫。
韩天遥脚下更不停顿,竟完全无视十一所倚的右胸的伤势,一步步奋力踏往丘陵顶部。
又一人的惨叫之后,韩天遥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耳边,“十一,屏住呼吸!”
他用力一蹬,两人身体顿时悬空,在漫天大雪中迅速扑向丘陵下的激流。
上方东胡人在高喝:“放箭!放箭!”
可黑夜和大雪早将他们身影模糊,滚滚激流迅速将他们吞没,然后卷往下游。
滚烫的身子乍遇到水中寒意,如有无数支冰箭射来,冷和痛几乎将十一吞噬。
片刻后,沉没的身躯终于被浮木和另一股力道带起。她终于能透出一口气,却连呼入的空气都似带着细碎的冰棱,扎得五脏六腑都在刺痛。
一只手将她用力一拉,强将她一只胳膊搭在浮木上。
然后,她才看清韩天遥漆黑的双眼。
他紧紧盯着她,看她睁开眼,方才弯出一抹笑,说道:“我们划岸上去!”
他握着她胳膊的,居然是骨骼筋脉都已受损的右手。包裹的布条虽然还在,如今被水一泡,只怕反成了累赘,勉强能压住些痛楚而已。但他浑然未觉,只紧紧抱着浮木,努力劈开冲刷他们的江流,奋勇游向对岸。
十一泳技原本就不高明,当日在渡口救宋昀时,便差点把自己也淹个半死,现在重病在身,更是无力,勉强划了两下,被一波激流一冲,眼前一阵眩晕,竟又呕出一口血。
韩天遥侧头看时,她唇边的血早被河水冲去。但他听得那声咳,也猜到她情形不妙,忙道:“撑着些,再有片刻,咱们便到对岸了!”
说话之际,又一波水流涌上,顷刻将他们带出数丈,却离对岸更远了。
身处其中,才能觉出人的渺小,也才懂得有时随波逐流是多无奈。
说什么人定胜天,可天威跟前,再勇武有才的人也轻贱如蝼蚁。带着十一,韩天遥再怎样奋力前行,往往是进两尺,退三尺。浮板能保持他们不下沉,却不能驱去那侵肌蚀骨的阵阵冰寒。再拖一时半刻,两人只能活活冻死在水里。
十一抬头看了看天空。
大雪仍纷扬而下,东方隐隐露出了一线白。当年为她而死的宋与询似已遥远,而眼前至死不弃的韩天遥近在咫尺。
当真要再葬送一名深爱她的男子吗?
十一无声地拔。出了画影剑,割向捆在她身上的绳索。
韩天遥扫了她一眼,压着浮木的手扣得更紧,更努力地向对岸游着,却喘着气说道:“十一,扣紧你身上的绳索。若是你被冲走,我还得返身找你……不过……不过也不妨,若不能陪伴你一生一世,同生共死也未必不是一个好结果。”
十一的剑抬出。水面,刺在了浮木上。
韩天遥笑了笑,“这样好,再不怕画影剑跌落到水里。”
眼见水波又涌来,他没再急于划水,忽抬手取出腰间的酒壶,拔开木塞大口喝着。
十一盯着他,忽道:“留些给我。”
韩天遥深深地看她,将酒壶递过,“冬日喝烈酒,果然暖和多了。”
十一将余酒一饮而尽,倒也没觉得暖和,但腹中的确已有些烈意。她道:“走!”
竟也奋力地划起水来。
韩天遥微笑,却觉眼眶阵阵地热,忙凝定心神,努力积攒着力气,和十一一左一右抱住浮木,用尽力气向对岸游去。
十一手足都已冻得失去知觉,只凭着本能努力划动手臂,与不时将他们兜头淹没的水浪奋力拼搏。
血液似乎还是热的,正努力迸出最后的力量,在大雪和冰河的夹击中试图破开一条路。
他们被冲出更远,但水流终于平缓了些,于是渐渐可以进三尺,退两尺,艰难地向生的希望跋涉。
接近岸边时,十一已看不清那雪,看不清那水,更看不清冷风中瑟缩的芦苇。
“天遥……”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唤他,却也是无意识的。
她连他也看不清了,但还能听到他不屈不挠的划水声,一下一下,近在咫尺地回旋于耳边,有出乎意料的令人安定的力量。
她看不清他,可昏黑的眼前却意外地亮起了光。
灿金的光芒将那漆黑的眼睛映得璀璨,明珠般华彩曜曜。
隐隐的芍药花香里,他笑意清淡,暖而柔的气息无限地贴近她肌肤,“若我平安归来,我会立刻娶你。等朝中稳定,我便重建一座花浓别院。”
“无需百花齐放,只需有我夫人一枝独艳,便已今生无憾!”
其实,他是真心的;她早就知道他是真心的,只是走得远,不小心离了心而已。
十一恍惚间笑了笑,人已晕了过去。
梦里似乎在追寻着什么,又似什么都没有追寻。
她只是在不经意间抬头时,看到了宋与询。
大丛大丛的火红彼岸花旁,他依旧素衣翩然,温雅清逸,倚着一方白石把。玩着棋子。
见她走近,他拈着棋子,亲昵笑容一如既往,“朝颜,如今可知道悔了吧?”
而十一似乎也并未因生死相隔这许久便与他有所疏离,竟如昨日才分别般自然而然地走近他,说道:“悔。”
“悔啊?”宋与询似微微地诧异,棋子轻敲于并无棋盘的白石上,“不怕,不怕,人生在世,谁都会做几样追悔莫及的事儿。”
逐,死生不弃(四)【实体版】
“可是,询哥哥,若有机会一切重来,也许我还会是同样的选择。”
十一眼底酸得厉害,如少时那般去牵宋与询的袖子,却意外地扑了个空。
他便坐在他跟前,人如玉,花似火,触手可及,——偏偏在触碰之际似隔着无形的墙,水纹般透明而柔软,生生将他们阻隔开来。
“并没有机会一切重来,但你走到这里,也许……是一切的终结。”宋与询的笑意恬淡,“可不该终结对不对?”
十一惘然,“询哥哥说什么?”
宋与询忽素袖一挥,眼前的水纹蓦地化作大团浓雾,浓得再看不清他的模样,连火焰般的彼岸花也失了踪影。
她待要再唤他时,喉间却似被浓雾呛住,想咳却咳不出来,胸口便憋得阵阵地疼痛。
而耳边,尚听得宋与询浮在云烟里般的无奈却温柔的叹息,“还会是同样的选择……朝颜你好可恶。只是我的朝颜……向来如此。”
十一想回答,但拼尽力气也说不出话来,努力地咳着,咳着,似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咳出声来,然后吸入大口冰寒的空气,甚至唇边也尝到了雪花的味道。
有炫白的光线刺着眼睛,又有喑哑的呼唤在耳边。不是宋与询清醇的嗓音,甚至唤的也不是“朝颜”。
那人声声唤的,是“十一”。
这世间唤她十一的,原只剩了一人;如今,连那人也很久很久不曾唤过她“十一”。
十一呛咳着嗓子里淀住般的泥沙,终于睁开眼睛,看向对面那双深凹的黑眼睛。
韩天遥屏住呼吸盯着她,惨白的唇动了动,居然再没能发出声音。他的双臂愈发有力地将她拥住。
天已经亮了,雪势也小了些。他们正蜷于江边一株老榕下,旁边散乱地堆着两人的湿衣。包袱早已解开,里面能取暖的衣物都已被取出。一件棉袍披在韩天遥身上,中衣和狐裘也是男装,但已换在十一身上;韩天遥拥紧她裹着唯一一条毯子取暖,不断搓。揉她冰冷的手足试图让她缓过来。
“都过去了!”他终于柔声道,“最困难的时候已经熬过去了,我待会儿便带你去找大夫。”
十一摸着身上干燥的衣物,明知必是他为自己更换,再无法责怪,只低哑着嗓子道:“你照看着自己便好。”
韩天遥伤势沉重,尚未完全脱险,需好好调养。这样的冰天雪地渡河逃生,本是迫不得已时的死中求生。十一这几日病发,根本没想过自己也能渡河,包袱里只为韩天遥预备了更换的衣物和药丸干粮。但终究两人竟都从那激流中幸存下来,哪怕是如此不堪的一个重病,一个重伤。
十一几乎冻僵,好容易苏醒过来,慢慢恢复正常的知觉时,立刻发现韩天遥体温高得极不正常,分明又开始高烧。
韩天遥也深知再次高烧有多险,眼见十一清醒,便扯过那包袱,打开油纸,很快发现两瓶药丸。他取过,问道:“服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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