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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风流,江山谁主-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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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胡人。故而金从蓉在韩天遥的帮助下逃出一条性命后,同样救韩天遥于困厄,直到此时都不曾将离弃,完全不曾计较韩天遥也是另一个敌国的大将。
    韩天遥早先便已见识过这小公主的机智果断和心狠手辣,何况又知晓她遭遇过什么,便道:“也没什么不好,只怕以后还能少祸害几个良家女子。”
    金从蓉眼圈便红了,盯着韩天遥问:“我自然已经不算是良家女子了,对不对?”
    韩天遥道:“东胡人的兽行,怎怪得你?心地干净便是好女孩儿。”
    金从蓉道:“我心地不干净,想方设法只想着自己逃过去,把表姐说成是我。结果她被害得生死不知,我也没逃过去。”
    韩天遥便不说话,只拿他尚能移动的左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金从蓉便揉了揉眼睛,说道:“便是坏女孩儿也没事。我总得活下去,对不对?”
    韩天遥沉默片刻,答道:“对!”
    他虽认同了金丛蓉的话,但无疑也认同了她是坏女孩儿的说法。金从蓉便有些失望。
    韩天遥继续道:“其实我也算不得好人。筹谋算计,杀人无数,也不乏有无辜者被牺牲。”
    金从蓉道:“你可曾像禽兽一样淫。人妻女?”
    韩天遥正想否认,猛地想起湖州城下对十一的行径,便轻叹道:“有。还是九个月的孕妇。”
    金从蓉愕然,手不觉搭上了腰间的短匕。
    韩天遥只觉右半边身子都僵冷胀痛着,且持续高烧,料得缺医少药,再难逃过大劫。何况东胡人还在严查,这少女虽受过摧残,到底有些武艺,孤身逃出的机率显然会高许多。
    他阖上眼,从怀中摸出些物事来,放到金从蓉手边,低声道:“杀了我之后,拿这些银两做盘缠,去找你的父皇吧!若是他也护不了你,可以去楚国京城,拿我的遗物到韩府求助,也会有人妥加安排。不能保你怎样富贵,至少也能一世安泰。”
    金从蓉许久没有说话。
    韩天遥交待完毕,越发眩晕无力,竟又昏睡过去。
    但预料中的利匕始终不曾刺来。有冰冷的湿布不时敷上他滚烫的额,微温的稀粥被小心地喂到他口中。
    偶尔,他甚至听到那少女焦灼的声音:“喂,你……你不会死吧?南安侯明明是那么厉害的人物……”
    又似有人在喝斥搜索,他仿佛被少女连拉带拖艰难地藏到了什么地方,四处都是枯黄的草根扎着皮肤。
 298 寻,指间故琴(二)【实体版】
    仿佛沉睡了许久,迷糊里又梦到了十一,梦到了她坐于太子陵前弹琴,弹那曲《醉生梦死》。
    为何不是缀琼轩的双琴共奏呢?那才是真真正正令人忘忧的醉生梦死。
    “十……十一……撄”
    “又是十一……”
    少女咕哝着,笨拙地用湿布敷他的额偿。
    冷意让韩天遥清醒些,便睁开眼,勉强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金从蓉犹豫了下,答道:“你别哄我走了。我知道你绝不会欺负九个月的孕妇。”
    韩天遥侧头笑,“何以见得?”
    金从蓉道:“我见过九个月的孕妇,那身段都丑得要死。而且你不好色。你在陡坡救我时,先拿外袍裹住我才来抱我,从头至尾没看过我身子。你是君子。”
    韩天遥道:“我不是。”
    “你是。”
    “不论我是不是,你走吧!”
    “……”
    “以你的机智,只要小心行。事,应该可以逃脱。我们萍水相逢,你不必顾及我。”韩天遥顿了顿,耳边依然只听得那曲调在回旋,遂叹道,“我竟听到了十一的琴声……只怕大限已至。”
    “十一的琴声?”金从蓉疑惑,“十一,是个人?会弹琴的?”
    韩天遥不答。
    金从蓉又道:“何况的确有人在弹琴,你听到琴声有什么奇怪?”
    韩天遥蓦地屏住呼吸,“有……有人在弹琴?”
    他无法分出究竟是不是伤重时的幻听,但却能断定,入耳的确实是《醉生梦死》。
    金从蓉答道:“上午开始便有人在弹琴了,时远时近,似乎并不在一个地方。附近还有东胡人在搜个没完呢,幸亏我机警,提前把你拉到了芦苇边的这堆荒草里。”
    韩天遥侧耳静听着,左手慢慢捏紧身下荒草。
    金从蓉瞅着他神色,猛地悟了出来,“这人……是十一?她在找你?”
    韩天遥的神色已禁不住有些仓皇。他摸向肿。胀的伤处,一时想象不出自己重伤垂死的狼狈模样,猝然道:“不是!”
    金从蓉瞪他,然后飞快往琴声处奔去。
    循着琴声找人并不困难。见到那弹琴的女子时,金从蓉才明白追兵听到琴声为何不曾为难她。
    那女子身边有两名胡僧相伴,其中一人年纪颇大,看着便是高蹈于世的得道高僧。东胡人同样信奉佛教,纵然杀人如麻,也不愿得罪佛门。若僧人有些来历,更可能退避三舍。
    女子也身着胡服,高挑俊秀,只是过于苍白清瘦,面颊绘了大朵的绯莲面靥,便将她原本的美貌掩藏了大半,——若是与本国高僧同行,又不是十分美貌,急于找人的东胡追兵自然不至于去为难她。
    见有人过来,女子蓦地按住琴弦,清眸淡漠扫过,竟如一道冰水倾下,说不出的高华清冷。金从蓉出身皇家,自幼见惯了贵族女子,但一触着这女子眼神,心下便不由地打了个突,竟有些惶恐地站住,一时说不出是敬还是惧。
    年少些的僧人疑惑地看着金从蓉,“姑娘有事?”
    金从蓉走向前,问向那女子,“你是十一?”
    女子静默了片刻,答道:“不是。”
    金从蓉道:“哦,我认得一个人,病得快死了,昏迷中唤了几百几千声的十一。他好像认得你的琴声,所以我来问问你是不是十一。”
    女子搭在琴弦上的指尖有些抖,“带我去见他。”
    “可你不是十一。”
    “我不是十一,不过……我曾是他第十一房小妾。”
    “小妾!”
    金从蓉忍不住惊叹,终于相信韩天遥也许真的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曾经沧海难为水。
    有过如此风华、如此韵致的小妾,还有什么女子能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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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赶到时,韩天遥倚于枯草间,神智居然还很清醒。他已憔悴不堪,却能扬着干裂的唇向她淡淡地笑了笑,“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十一眼底已湿。润,却同样淡淡地说道:“没人有资格让我以这种方式铭记。韩天遥,你不配。”
    “哦!”
    “但我还是不得不谢你。韩天遥,你若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便不该因为此事死去。”
    “对不起……”
    韩天遥低低地答,眼底再无一代名将的倨傲和冷酷,听来竟有几分柔软,甚至……柔情。
    十一这才蹲下。身去,仔细察看他伤处,“伤在哪里?”
    金从蓉道:“右胸一刀,钉穿后拧了拧;右掌一刀,钉穿后也拧了拧。他随身有伤药,但完全不顶事。”
    十一瞧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处,苦笑,“这手……以后还能拿得起剑吗?”
    韩天遥道:“若拿不起剑,还可回花浓别院赏花饮酒。想我。日后所纳的姬妾断不会有你的勇猛,倒也不用担心。”
    十一也不接话,用力扶起他,说道:“这里的大安寺恰有我认识的高僧,追兵又已搜过,一时还算安全,可以先去躲避两日!”
    金从蓉四下里张望着,“咱们藏身这地儿我早先便看好,虽未必能挡风蔽雨,倒还隐蔽。可想到大安寺去,却还有一段距离。我们已弃了马匹,追兵知道我们跑不远,猜到我们还在附近,几处道路都已封锁,又有人死盯着巡逻搜寻,姐姐你娇滴滴的美人儿,是想陪韩大哥同生共死?”
    十一淡淡道:“便是同生共死,也只是因为他不可以这么死。”
    韩天遥的面庞因愠色而泛出薄薄的红晕,道:“你羞辱够了没有,贵妃娘娘?”
    “贵妃……”
    金从蓉更是惊奇,一时想不出这女子从韩府的第十一房小妾到当今楚帝的贵妃,到底是怎样的跳跃,又该有着怎样的过去。
    韩天遥定了定神,却推开十一的手,扶着金从蓉的手稳住身形,淡淡道:“你已有了夫婿和皇子,身份贵重,不能有丝毫闪失。至于我闯青城……不过为了我的部属而已,并不是为了你,你又何必自作多情?”
    话未了,金从蓉已笑起来,“韩大哥,你这话说的,可别叫我替你害臊!这昏迷中喊的十一,没一千也有八百,我耳朵都听出了茧子,你说十一姐姐是自作多情?”
    她转头又看向十一,“姐姐是贵妃也罢,小妾也罢,这天冷的跟什么似的,又不曾像我这样家破人亡,放着有夫有儿富贵双全的日子不过,跑来这里弹什么琴,难道不是担心韩大哥,想引出韩大哥?看着挺明白的两个人,怎么就能矫情成这样?互相喜欢就喜欢呗,何必遮遮掩掩,欲盖弥彰?掩耳盗铃,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有意思吗?”
    韩天遥被她嘲讽得难堪,但听她继续说着,却又字字诛心。
    自欺欺人。他在自欺欺人,十一也在自欺欺人?
    或许,世易时移,纷纷攘攘多少事后,模糊在血与火之中的彼此身影,依然是当初的模样?
    十一也完全没想到,以为深埋心底的心事居然这么容易被人看穿,还是被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姑娘看穿,一时胸口翻涌,阵阵血腥气又往上浮起。她终于轻笑道:“罢了,的确是我矫情。我就是特地赶来救你的,我必须救你。”
    韩天遥扶住金从蓉,却只沉默地站着,完全无视十一伸来扶她的手。
    金从蓉不耐烦,忽甩开他的手,将他用力一推,直直推向十一。
    韩天遥虚弱之极,若不想狼狈倒地,便只能扶住十一的手,兀自被那力量推得差点扑在十一身上。
    金从蓉已道:“韩大哥,你救我一回,如今我也救你一回,大家算是扯平了!既然你有这姐姐救你,我便去找我父皇了!”
    她不确定地打量着韩天遥的气色,声音也弱了几分,“我也不晓得你能不能逃出去,只是我也得先顾着我自己。”
    能找到地方藏身并躲过追兵搜查,足见得她对此处相当熟悉,何况她隐忍多智,又会些武艺,若没有韩天遥的拖累,想顺利摆脱追踪应该不太难。而她和韩天遥的情谊,显然远不到同生共死的地步。既有愿意同生共死的过来,她当然情愿立刻放手。
    韩天遥明知此理,想着她这两日的救护之情,只得柔声道:“那你自己保重!”
    寻,指间故琴(三)【实体版】
    金从蓉点头,从地上拾起韩天遥先前打算给她的银两、佩饰等物,说道:“这个就给我做盘缠了……出宫才知道,当真无钱寸步难行……”
    正待要走时,忽听十一吩咐道:“墨歌,你护送这姑娘一程。”
    身后林子中,便蓦地闪出一名黑衣高手,向十一俯身一礼,“是!”
    金从蓉一怔,旋即眉开眼笑,“原来你带着高手,那我便放心多了!不过你还是多留意韩大哥吧!东胡人以为我是他侍女,什么烂帐都算在他头上,如今重点还是在搜他。”
    十一道:“我知道了。”
    金从蓉便带着墨歌觅路而行。
    走了十余步,忽又转身奔回来,问向韩天遥:“韩大哥,如果我父皇也支持不住,该怎样阻拦东胡人南下的步伐?”
    韩天遥一怔。
    于私,东胡在追杀他,于公,东胡与楚国却还在联合夹击魏国。
    金从蓉不该来问他这问题。
    但他思忖片刻,还是答道:“东胡远来疲惫,补给不足,可趁其立足未稳,出奇不意烧其粮草,乱其阵脚。”
    金从蓉点头,又笑道:“其实若能重创东胡,于你们楚国也未必不是好事。他们狼子野心,若能吞并魏国,又怎肯放任楚国强大?”
    她这样说着,也不待他们回答,便径自去了。
    竹林荒草间,便只剩了韩天遥与十一静默相对。
    韩天遥低头半晌,忽握住她的手,说道:“麻烦你了!”
    很疏离的几个字,轻轻吐出时,却又蕴含了沉甸甸的什么意味,令十一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
    韩天遥扶着她慢慢往前走着,低低道:“我不矫情。我不愿你涉险,但……看到你过来,我很开心。”
    他以为她会恨他入骨,但她分明还牵挂他,不顾艰险奔来相救他。
    她扶他走在有些泥泞的山地上,利落而淡漠的姿态,一如当年她从雨夜里救起失明重伤的他,那样一步步扶他走向生存的希望。
    他的步履很沉重,却竭力行得平稳,并不肯露出狼狈,——尽管这一辈子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早已被她看得尽了。
    十一一手扶他,另一只手则按着画影剑,虽是清瘦异常,倒也不失素日的刚硬飒爽之气。她的目光也是一如既往的散漫而锐利,忽低头从怀中拈出两枚药丸递给韩天遥。
    韩天遥猜得必是治伤的,伸手接过服下,方道:“瞧来你身体恢复不少,气色比半年前好多了。”
    十一道:“本就没什么大病,南安侯不会信了那些道听途说吧?”
    韩天遥道:“没有。只是想着,你好端端的,小皇子有母亲照顾,必定也会好端端的。”
    “……”
    十一回眸看他,却见他神色平静,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毕竟谁都知晓小皇子出世便身有弱疾,如今见到小皇子的母亲问一句,倒也是人之常情。
    十一顿了片刻,方道:“自然好端端的。阿昀待他比我还经心,虽病了两回,并无大碍。如今会坐会爬,醒着嘴里便咿咿呀呀个没完没了,大约再隔两三个月,便会说话了吧?”
    宋昀再经心,维儿最先会唤的,多半还是她。有时嘴里咿呀着,已能在无意识间咬出“妈”、“妈妈”之类的字眼来。
    韩天遥扫过她唇角细微的欢喜和牵挂,无声地垂下眼睑。
    发现陈旷不顾约定弃他而去,他便已猜到了。
    从陈旷离营,到他追出军营、路遇斥侯知晓陈旷去了青城,再到黑暗中的马嘶将他引去和陈旷等会合,没有一桩是巧合。这些年阴谋阳谋见识得其实并不少,他本不该如此大意,甚至将自己的安危和性命完全交到陈旷手上。
    可陈旷是十一安排的人;陈旷说维儿心疾发作,令十一不安;又说十一病重,行将不治……
    便是先前的事重来一次,便是晓得陈旷另有居心,只怕他还会是同样的抉择。
    十一既来,陈旷的行。事,以及陈旷背后谁在主使,她应该早已心知肚明。
    但宋昀不仅是他们的君上,还是宠她入骨的夫婿,还是维儿尽心尽责的父亲,——韩天遥于他们,只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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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虽来得匆忙,但思量夺回生父遗骨之事已久,故而早已在中京附近有所安排。
    青城之事闹得不大不小,她到达后很快便得到青城派出兵马封锁小竹山搜查奸细的消息,再查了小竹山地形,便猜到韩天遥必定隐匿其中。恰小竹山的大安寺里有十一笼络过的胡僧挂单于此,十一遂带着四五名凤卫换装潜入,以高僧弟子的名义暂居。
    东胡人占据中京未久,对内外情形并不了解,但无论如何不会伤害寄居魏国的本国人,何况又是佛门高僧,故而将大安寺搜过后便撤离,发现高僧的“女弟子”在林中弹琴也从未惊扰。
    如今十一安排胡僧在前方留意,又有凤卫暗中留意,倒也顺利躲过追兵,从大安寺的角门入寺,暂时安顿于一间僻静禅房内,也只说是高僧的弟子,一时受了风寒,需静养调理。
    那胡僧名唤摄都儿真,从前受过郦清远恩惠,十一又曾重赏,故而愿意帮忙。只是眼见韩天遥情形,却也忧惧,悄向十一道:“夫人,这寺中上下无人不知,追兵搜查的是右胸、右手受过重伤的楚人。我不过在这边挂单,无法管束这边的僧侣,若他们察觉异常前去出首,恐怕我等阻拦不住。”
    大安寺的僧侣多是魏人,对占了自己家园的东胡人殊无好感,但方外之地好容易在乱世中保得安宁,自然不愿卷入这些可能拖累性命的纷争中。摄都儿真的弟子来了一个又一个,他们未必看不出另有蹊跷,但十一重金相酬,又不是东胡人所找的奸细,便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一旦坐实窝藏东胡人想抓的奸细,以那些东胡人的残忍,只怕真是大安寺一众僧侣的灭顶之灾。
    十一只得安慰摄都儿真道:“放心,我会安排人手在四周留意。待他好些,我便想法送他离去。”
    但待她检查过韩天遥的伤势,才发现她虽然找到了活着的韩天遥,可想让韩天遥活下去,似乎没那么容易。
    其他部位大大小小的伤还罢了,右胸那一刀不仅对穿,而且伤及骨骼内腑;右手那一刀,则切断了数道筋脉,便是能恢复也不可能灵活如初。何况他受伤第一晚失血极多,又被雨水泡了许久,金从蓉年少娇贵,并不懂得怎样处置,虽敷了些药,根本止不住伤势的迅速恶化,他才会高烧不退。十一知他受伤不轻,潜入小竹山时预备的伤药不少,可面对如此严重的伤势,谁也不知道能起多大效用。
    看懂得医道的部属为韩天遥处理完伤口,十一道:“若困时,不妨阖上眼休息片刻。煎的药好了,我会让人唤你。”
    韩天遥依然在高烧中不时哆嗦,目光却极安静。哪怕剜去腐肉的刀刮在骨骼间,他都不曾呻。吟一声,只静静地望向十一的方向。
    十一坐在窗边拈着茶盏,逆着光影静静坐着,如雪的面庞和手指都有种近乎透明的剔透,沉静如画。但韩天遥似乎没看到她喝茶。杯盏里的水一直满满的,待她放下茶盏近前问他时,甚至有茶水洒到了她的手指上。
    他便盯着她手指上的水珠,干裂的唇弯了一弯,说道:“我不困。”
    十一道:“哦,我困了!”
    韩天遥低头瞧了瞧狼狈不堪的模样,答道:“哦,那你请便吧!”
    对着他这一身狼藉,只怕连喝水都没胃口。
    十一正要离开时,正见墨歌匆匆返回,遂问道:“那姑娘送走了?”
    墨歌点头,“那位金姑娘自己会些武艺,又扮作村姑,一路倒还顺利。路口盘查很紧,但主要还是针对……”
    他看了韩天遥一眼。
    金从蓉自称是韩天遥侍儿,于是束宏被阉的烂帐难免也扣在韩天遥身上,追兵们主要搜查的便还是他。
    而废了半边身子的重伤男子,实在太好辨认,其他人便相对安全许多,想逃离便容易多了。
    寻,指间故琴(四)【实体版】
    十一淡淡道:“那姑娘把他从阎王爷手里拽回来,泼他一头粪也没什么。”
    韩天遥苦笑,拿勉强能动的手摸了摸鼻子,也觉得自己如今这模样,实在不比被人泼一头粪好多少。
    墨歌却咳了一声,也不肯正眼瞧他,只低低说道:“郡主,南安侯既已在此安顿,不妨交给我等照顾。如今……郡主是不是该回去了?”
    墨歌关心的根本不是韩天遥或金从蓉,而只是十一。
    连金从蓉都能离开,十一离去自然也不会有问题。
    十一肩背有些僵硬,慢慢道:“待明天看他伤势如何再作打算吧!”
    墨歌急道:“可郡主跟皇上说得明白,三天内必定回去!我们此刻赶回,虽说也延误了一两日,到底也算及时。若再延宕,恐怕皇上着恼啊!”
    他们离开那夜,墨歌原在附近守卫,虽听得不是十分清晰,却也晓得平素温和宽容的宋昀已为这事与郡主起过争执。
    十一眸光一深,低头向外走去。
    韩天遥忽然之间便似有什么焚了心,强撑起身,沉声道:“贵妃,我并不妨事。既和皇上有约,还请尽快返程才好!”
    十一偏头看他,“你伤势沉重,追兵锲而不舍,真的不妨事?”
    韩天遥道:“贵妃肯不计前嫌,特地前来救援,韩某已感激不尽。若因此惹得贵妃与皇上生隙,诚韩某之过,那才真是万死莫赎!”
    十一微哂,转身走了出去。
    墨歌急忙跟了出去,说道:“郡主若要离开,属下这便去安排!”
    十一顿足,淡淡看向他,“墨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们把皇上的话放在第一位,再不将我放在眼里,甚至学会了阳奉阴违?”
    墨歌一惊,慌忙跪地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
    “算了!”十一摆手打断他,出了片刻神,才苦笑道,“原是我错了!凤卫从建立的第一天起,便是朝廷的官饷养着,你们本就该把皇上的话放在第一位。便是我……”
    陈旷或墨歌并没有做错。
    便是她,不论是朝颜郡主,还是当朝贵妃,也该将皇上的话放在第一位。
    至于个人的生或死,幸福或悲哀,原就该彻底臣服于皇权之下。如她这般无视与皇帝约定的,本是最该受谴责的。
    她的确够任性。
    但如果完全不任性,她还是当年那个张扬肆意的朝颜郡主吗?
    或许,走来走去,走到最后,都会失去最初的面目,狰狞陌生到自己也不认识,却只能别无选择地继续往前走,直到穷途暮路……
    十一向自己所住的禅房走去,脚下越走越快,直到快到门边,才猛地踉跄了下,一弯腰吐出一口腥甜。
    墨歌跟在她身后,低头瞧见墙脚那团猩红,倒抽了口气,再不敢说一个字。
    十一满眼金星乱冒,抚着冷汗涔。涔的额,好一会儿才看清阴沉沉的铅白天空。
    她向后退了一步,苦笑道:“这天……要下雪了吧?”
    冷到极点,雨便会凝作雪;便如心冷了,结作了冰,旁人再怎样热情如火,再难融化半分。
    韩天遥伤势沉重,十一随身所带伤药虽是最好的,高烧也一时难退,依然不时昏睡,只是再也没唤过十一。有时醒转,便见墨歌和两名凤卫轮番在旁侍奉,帮着换药喂药,偶尔也见那个叫作摄都儿真的胡僧前来探望,始终愁眉不展,显然把他当作了瘟疫般的存在,只愁着外面封锁得太严实,没法将他送走。
    没见到十一,韩天遥便也没问。
    罗敷有妇,何况尚有娇儿牵系,她终究会回到她该回的地方。
    他已是她的过往,正如她也只能是他的过往,再深切的记忆都只能回顾,不能纠缠。便是昏睡谵语,唤她的名字都是一种亵渎。
    墨歌等往年也曾和韩天遥走得亲近,只是回马岭之事后,秦南等惨死,十一九死一生,大楚风云变幻,连凤卫都随之数度卷入惊涛骇浪。如今自齐小观以下,都已稳稳在朝中立足,且倍受重用,对曾害惨凤卫和济王的南安侯便十分警惕,虽悉心照顾,但看他的眼神竟如看洪水猛兽无异。
    到第三日,韩天遥终于退了烧,精神大有好转,便能披了衣衫下床走动。阴沉了好些日子的天没能守来云开月明,却酝酿出这冬日的第一场雪。远远近近,有佛门弟子做晚课的颂经声传来,悠扬飘缈,起伏在柳絮般纷纷漫卷的雪花中,更添出尘之气。
    看到那个裹在素色斗篷里的熟悉人影时,他有一瞬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因为和宋昀的约定,十一不是早就回泌州了吗?宋昀和维儿正在那里等她。安顿好韩天遥,并留下部属照顾,她已仁至义尽。
    但她偏偏冒着那雪,快步走了过来。
    门口的凤卫正要相迎时,十一已匆匆说道:“南安侯醒了吗?快安排他起身,按原计划撤离!”
    凤卫还未及回答,十一已踏入屋内,正与韩天遥四目相对。
    她也愕了下,旋即简短地说道:“追兵来了,我们必须立刻走!”
    韩天遥立时将衣带扣紧,随手捞了一柄长剑,扣于左边腰。际。
    被扎穿的右手被包得结结实实,露在外面的手指依旧肿。胀着,暂时还使不上力。
    十一问:“还能骑马吗?”
    韩天遥道:“应该没问题!”
    说话间,便听外面马蹄声响,却是冲向小竹山外的。马蹄踩于雪地,声音有些闷沉,寺中本来悠扬的颂经声却似被扰乱了,节奏便有些参差。
    而这时,才有凤卫匆匆牵过两匹马来,急急道:“墨歌已带人乔作南安侯去引开追兵,郡主请上马!”
    十一应了,当先坐到前面那匹骏马上,转头看向韩天遥。
    韩天遥定定神,飞身上马,虽是左手执缰绳,到底根基极好,倒也坐得很稳当。
    那马也是十一早先挑好的,只跟着十一那匹马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十一的马鞍旁扣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包袱,悬了一大壶酒,韩天遥所乘白马上则扣着两个水袋,一包干粮,还有一块质地极轻的木板,一时看不出有何用途。
    看情形,十一已猜到可能会被发现,早早将这些东西预备好了,奔出时便不致慌乱。
    路线显然也细细勘查过,他们所行之路都是马匹勉强能行、却又异常僻静之处,沿途竟没有遇到一个人。因近日不时下雨,泥土松软,又铺上了薄薄一层雪,缓缓而行时,那马蹄声并不算大。若别处有喧闹追杀声,便更不容易被发现了。
    颂经声和厮杀声渐渐被沙沙的雪落声掩盖,渐渐完全听不到时,十一一拍马,“驾!”
    马儿顿时疾冲出去。
    韩天遥那匹马显然跟十一的马匹相熟,不待他驱策,便已奔向前紧紧跟着。
    奔得疾了,便能觉出那雪霰打在面庞阵阵生疼。抬头看向十一,几乎连整个面庞都淹在厚实的风帽里,完全看不出眉眼神情,只觉肩背单薄纤瘦,仿佛风雪再大些,便能将她裹在风雪里刮跑。他从未觉得她如此清弱过。
    雪色茫茫里,忽有人在黑暗里高喝:“什么人?”
    十一压着嗓子答道:“兄弟,据说有奸细出没!你们这边可有发现?”
    那边便有人奔上前来,“不是正在搜查吗?啊……”
    画影剑在雪色里莹光淡淡,如一轮明亮的月色,扫开雪霰的同时,已带起一溜鲜血。
    那边尚有七八东胡兵丁,闻声连忙冲上前拦截时,十一一只脚勾住马蹬,人已倾过身来,居高临下泼洒剑光,便只听得惨叫连连,片刻便已倒下大半;剩余两三个已瞧得风声不对,撒腿想逃时,十一袖中飞刀如电射。出,竟连一个都没能逃开。
    英姿飒爽,利落无双,果然还是那个举世无双的朝颜郡主。
    韩天遥的唇角竟在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将敌人尽数诛杀后,她翻身坐正时,那身体似乎晃了一晃,却很快如常策马,一径冲上前方道路。
    逐,死生不弃(一)【实体版】
    二人纵马疾驰,看着已将小竹山远远丢开,且身后并不见追兵,才略略松了口气。韩天遥留意着前方,忽倒吸了一口气,正待提醒十一时,十一忽然勒马。
    马儿一惊,仰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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