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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风流,江山谁主-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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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剑雨回风(三)
    十一心里仿佛有根弦生了锈,却被人再度拉起,喑哑颤抖地呻。吟着,磨挫得她阵阵疼痛,仿佛有什么正在被一寸一寸、一分一分地撕裂。
    她再也耐不住,仰脖灌酒。
    大半袋酒,顷刻见底;而她身上的哆嗦之意,竟未曾稍减。
    她拍了拍还在撒娇的狸花猫的脑袋,低低笑道:“花花,你有没有听过太古遗音奏出的曲子?很好听,很好听……他们都说,弹得比我还好听。可为什么……为什么我每次听到他弹他的太古遗音,都那么想落泪呢?”
    一滴两滴的水珠滚落,沾湿。了狸花猫光润的皮毛。
    狸花猫抬头看看屋顶。
    这风狂雨骤的,难道是漏雨了?
    在那风雨之中,又有什么声响正凛锐传来?
    恍惚又是惊破韩家平安好梦的那一。夜,刀光剑影,水火交激,死亡的阴影无声无息地压下,攥。住了谁的脖颈。
    “喵——呜——”
    狸花猫粗着嗓子惊恐嚎叫,弓起腰,耸起毛,尾巴利剑般竖起来,警戒地盯向窗外。
    韩天遥那边的屋子里,有窗扇被砸开的声音。
    然后,便是这边。
    木屑纷飞里,秋风卷着冷雨,连同突袭而至的黑衣人,一起扑向十一。
    狸花狸惨叫着跃离,不知奔哪个角落去了。
    十一脚一勾,床边一张短案飞起,将那黑衣人挡了一挡,她趁机披衣而起,跃身抓过纯钧宝剑,也不出鞘,竟使剑如棍,直击黑衣人。
    黑暗中,不过来去三四回合功夫,那人已被重重击了一记,连声向外乱叫:“快来,快来,这里有个刺头儿!”
    十一冷笑,再出手,剑柄重重击在那人腕间,打得他手一松,单刀已落于十一手中。
    那人大惊,也顾不得等同伴相援,急纵身逃了出去。
    十一亦纵出窗去,也不及追那人,先持刀欲奔向韩天遥那间屋子。
    这时,却闻得韩天遥那边唤道:“十一!”
    他眼上尚蒙着布条,居然已经持剑在手,披着衣袍跃出窗来,一边击向袭来的黑衣人,一边试图往十一这边奔来。
    竟是担忧十一醉梦中遇袭。
    这小院正屋三间,两边则是厢房。来袭者针对的必定是韩天遥,小珑儿住于厢房里,一时还不妨,但十一无疑会成为攻击者的目标。
    豆大的冷雨打在刚刚从被窝里爬出的热身子上,让十一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心下却有些暖意,扬刀磕开袭向自己的剑锋,应道:“韩天遥,我在这里!”
    韩天遥松了口气,对敌时觑空问道:“十一,你还好吧?”
    十一道:“还好。就是花花被吓得不知钻哪里去了……”
    “……”韩天遥好一会儿才能道,“只要有鱼,它会回来的……”
 夜剑雨回风(四)
    说话间,厢房那两名闻彦留下的侍从也已被惊动,各持兵器赶来相助。
    十一趁机甩开敌手,跃向韩天遥那边。
    韩天遥听声辨位,正劈开前方敌手,意图与十一会合。可他双目茫无所见,平时虽曾留意院中陈设位置,此时打斗中早乱了方位,脚下一个踩空,竟摔落廊下。
    眼见那边有人趁机袭杀过去,十一人在空中,单刀已经飞了出去,正将那人逼得收刀改招。韩天遥趁势在地上一滚,虽落了满头满脸的泥水,到底从危机中暂时脱身出来。
    十一已赶至近前,先将韩天遥从泥水间扶住,人已灵活一个侧翻踢开敌手袭击,重将那单刀抢在手中,将韩天遥护到身后。
    环视四周,她告诉韩天遥,“来敌众多,约有十一二人,且个个是高手,并非越山那些追你的那些草包可比。我未必能护你周全,你自己也要留心!”
    韩天遥执剑在手,只觉带着血腥味的泥水正从未及绾起的长发间挂下,刚开始愈合几处旧伤被雨水一泡,阵阵痛意侵袭,——却都比不上那心头的屈辱和愤怒。
    虽是将门,这一世,他亦是含。着金匙长大,事事遂心,何曾如这些日子狼狈过?
    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十一跟前如此狼狈不堪……
    他蓦地伸出手来,奋力揭开蒙着眼睛的布条。
    十一一刀将对手逼退几步,忽见韩天遥这等动作,不觉又惊又怒,叫道:“韩天遥,你疯啦?”
    韩天遥不答,只仰面向天,由着雨水冲刷向自己敷着药的双眼,努力睁开眼来,看向眼前重重光影。
    十一待要抢过布条,去替他将眼睛重新蒙上,那边黑衣人四五人齐齐扑来,十一分心之下,臂腕已经着了一剑,那边还有人袭来时,十一未及闪避,那边韩天遥忽将她往后一拉,竟将她扯到自己身后,扬手一剑将那人逼退。
    十一单刀一歪,顺势向身后的敌手砍去,却由不得怒喝道:“韩天遥,你吃错药了?”
    韩天遥用力地眨着眼睛,努力看清雨幕下那些模糊的身影,边对敌边咬牙道:“药都是你给的,错不错你居然问我?”
    十一一愕,差点又中一刀。
    待回过神来,韩天遥掌中宝剑大开大阖,劲健强悍,迅速替她挡下那刀。
    十一怒得将他一推,“我来对敌!你赶紧到我后面把眼睛裹上!”
    韩天遥森然道:“我韩天遥这辈子,从不会站到女人身后!”
    十一才恍惚觉出,眼前这男子的骄傲已被接二连三的磨挫践踏到了极致,再也无法容忍仇人的肆意妄为,也无法容忍自己百无一用地被一名女子护于身后。
    他宁愿瞎下去,也要以一个男人的担当站到最前面,哪怕以同归于尽为代价。
    十一透过雨幕扫过他紧皱的眉,半眯的眼,以及眼底星星点点的光亮,终于没再坚持。
 夜剑雨回风(五)
    虽说多了两名闻府的高手相助,可韩天遥视力模糊,十一不肯用她擅长的宝剑与飞刀,手中临时夺来的单刀也不顺手。况且,这次来的敌人不仅人数众多,更兼身手高明,几人虽全力对敌,还是举步维艰,难以支持。
    那两名闻府高手相继倒下后,那十余人竟然围作一个圈,将韩天遥和十一团团困住,杀招迭出。
    二人背对背靠着,彼此呼应救助,却已愈发惊险。
    十一明知不可能如先前那般顺利将眼前之人灭口,可当此生死关头,再也不敢藏拙。
    她悄悄将握住飞刀,正准备趁着雨幕尽快解决几个人时,那边忽传来几声叱喝:“何方贼人?住手!”
    几道人影飞过,雪亮剑锋割破雨幕,如闪电,如毒蛇,径直奔向那些黑衣人。
    来的人也不过七八个,都穿着蓑衣,却未蒙面,且个个身手不凡,顿将黑衣人攻势挡下大半。
    韩天遥眼底干涩,并伴着刺扎扎的疼痛,一时看不清对方真面目,只高声喝问:“什么人?”
    那边便有人答道:“我等受济王嘱托,暗中护卫公子……因风雨太大,一时未能察觉有敌来犯,令公子受惊了!”
    济王……
    十一眉目间有热烈却绝望的光芒闪过,她松开了握住飞刀的的左手,右手刀锋颤了一颤,以极刁钻的角度,砍倒了其中一名黑衣人。
    ***
    黑衣人志在韩天遥性命,却不想丢了自己性命,被后来这些人像似出海蛟龙般一番闹腾,再也支撑不下去,唿哨一声,竟齐齐向后退去。
    直到此时,韩天遥才在冷雨中踉跄几步,退到廊下干燥的地面,抬手捂住自己涩痛的双眼。
    十一看他一眼,闷闷道:“若你瞎了,也是自找的!”
    韩天遥沉声道:“对,我自找的!我只记着你几番相救之恩便是!”
    “……”
    十一冷冷地斜了他一眼,竟然不曾反口相讥,转身走向屋内。
    天很黑,韩天遥可以勉强视物,却看不清她的神色。但他明显能觉出她情绪低落。
    难道,方才打斗间,她已受伤,甚至受伤不轻?
    韩天遥不由跟了进去。
    因敌手从卧房窗扇攻入,正堂桌椅陈设倒还整齐。但韩天遥行得急了,竟被椅子磕到了膝盖。
    然后,便听十一将她那边的房门重重砸上。
    韩天遥顿住了身。
    那边前来相助的人亦已行至廊下避雨,当先那人立于门槛外,行礼道:“在下蔡扬,见过韩公子!”
    韩天遥在黑暗中微微偏头,“蔡扬,一年前你到过越山。”
    他的身姿挺拔,在黑暗中如一尊冷峻沉凝的雕像,再怎么受伤狼狈,都有难以言喻的迫人气势,凛冽得让人喘不过气。
 夜剑雨回风(六)
    蔡扬愈发恭敬,“对!在下曾三次求见韩公子,恰都逢公子有事,故而缘悭一面。”
    一直匿在厢房中的小珑儿听得大敌已去,这时候才奔出来,寻出火折子来,先将屋中烛火点亮,悄声问道:“公子没事吧?”
    韩天遥摇摇头以示无恙,却不由地抬起手来,挡住那并不算明亮的烛光。
    失明这许久,骤见光亮,竟比雨水冲刷更觉刺痛。
    他皱眉,侧脸垂眸,避过那些光亮,问向蔡扬,“你来绍城多久了?”
    蔡扬道:“朝廷得禀此事,派人前往越山调查时,在下也便奉命暗中赶来。也算机缘凑巧,恰问到了在此地坐馆的好友于天赐,所以两天前便已在附近赁屋住下,也不敢惊动他人,只飞信回杭都,请济王示下。济王今日已有信来,让全力相护韩公子周全,他在京城也会暗中相助,并希望能见韩公子一面!”
    韩天遥唇角一勾,“不敢!我也正想见见济王殿下!却不知屋外那些高手又是什么人?”
    两年前太子宋与询病逝,与楚帝血缘最亲的,只剩了晋王世子宋与泓。楚帝年事已高,不可能再指望亲生的皇子,遂传旨,立宋与泓为皇子,并封为济王,另从宗亲子弟中寻合适人选承嗣晋王。
    蔡扬显然是宋与泓身边的谋士,可能会带两三名王府侍从同行,但他既不可能料定韩天遥当日可以逃出生天,更不可能预测到他今日会再次遇险,提前带这么些高手随时准备相援。
    听得韩天遥话语间有几分疑虑,蔡扬忙答道:“回韩公子,这些人并非济王府的人,而是……凤卫!”
    韩天遥不觉眉峰一挑,“凤卫!”
    蔡扬道:“正是!济王给我来信的同时,也曾给凤卫的齐三公子去过信,请他必要时相助。先前发现不对,赶紧发出暗讯,齐三公子果然派人前来相助……”
    韩天遥微微眯眼,“齐三公子……齐小观?”
    蔡扬笑了笑,“齐三公子与济王殿下私交甚好,凤卫虽然因故脱离朝廷,但济王亲自去信,齐三公子绝不会袖手旁观。”
    ***
    凤卫的前身,是一个叫郦清江的神秘人物所创的江湖流派,据说和当今的云皇后关系紧密。当年云皇后与曹妃争正宫之位,传闻多得郦清江之助。云皇后坐稳中宫之位,这股力量便被朝廷认可,并被取名为“凤卫”,直接受命于帝后,成为游离于禁军之外的另一股势力。
    四年前,郦清江病逝,三千凤卫由他的三大弟子路过、云朝颜、齐小观共同掌管。大师兄路过温厚沉静,三师弟齐小观年轻放旷,独第二弟子云朝颜,虽是女儿身,武学才识却胜过师兄师弟,更兼出身高贵,遂成为凤卫的实际掌管者。
 夜剑雨回风(七)
    朝颜虽然只是云皇后义女,却是云皇后亲自哺育过的。
    当年云皇后产下八皇子,不幸再度夭折。据说,太医早先便已诊出,以云皇后的身体状况,那将是她的最后一胎。
    云皇后伤心欲绝之际,郦清江将未满月的朝颜带入宫中,交云皇后抚育,聊慰失子之痛。
    隐隐有传言,朝颜可能是郦清江的女儿;又有人说,庆嘉帝也如此宠爱,说不定是皇帝的私生女。
    不论如何,帝后膝下多出一个小女孩儿,并不会影响到任何人。因庆嘉帝并无皇嗣而心存他念的皇室宗亲,对朝颜也都笑颜相迎,竟将她当小公主一般捧着。
    朝颜周岁,庆嘉帝让其随皇后姓云,并赐封郡主;又隔一年,郦清江认为其天姿灵慧,骨骼清奇,怕宫中锦衣玉食反不利于其成材,遂将其带出皇宫亲自教导,于山野间与其他弟子及凤卫们一起学文习武,继而让其顺理成章成为凤卫之首。
    两年前,宫中惊变,太子宋与询病逝,朝颜郡主随之失踪。
    传闻,朝颜失踪第二天,齐小观曾怒闯云皇后所居的仁明殿,后被大师兄路过强行带走。
    没有人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人们所看到的,是朝颜失踪后,路过、齐小观带三千凤卫一齐退出杭都,散居于绍城、路州、台州一带。
    以凤卫曾经的背景,济王能请得齐小观出手帮忙,倒也不算意外。
    ***
    韩天遥正沉吟之际,十一房中有点动静,似乎是张椅子被撞翻在地。
    纵然双眼涩滞,他依然能看到门缝里漆黑一片,显然没点灯烛。想来窗扇破开,风雨交加,那烛火也不容易点着。
    正微微皱眉时,门外风雨里,忽有人懒懒说道:“事儿完了没?走啦!”
    那声音年轻清朗,穿过秋夜风雨,居然不改其阳光般的倜傥和明亮,令人闻之心神一畅。
    蔡扬忙行到廊下,拱手为礼道:“多谢齐三公子援手!韩公子已安然无恙!可惜来袭之人都已脱逃,不然倒可审个明白……”
    他一边说着,一边却小心地觑向墙头上的那人,却是在猜测那人有没有截住几名杀手。
    墙头上一人散漫而坐,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却提了盏精精巧巧的琉璃灯笼,正举高向院中照着。那琉璃灯不畏风雨,很是明亮,不但将院内情形照得清清楚楚,更照出他洒脱俊秀的一张面容,居然是个年未弱冠的少年。
    可惜,琉璃灯再亮,也只能看到院内情形,以及点着灯烛的正堂里隐约的人影。
    他再不知,另一侧的卧房里,一个高挑纤瘦的身影正立于黑暗的窗畔,沉默地凝望着他。
    一双他记忆里总是浅淡明朗的璀璨双眸,黯淡得像此刻的天色,水光氤氲。
 夜剑雨回风(八)
    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疑惑地又将眼前情形细细打量一番,才答向蔡扬:“那些人……真是杀手?跑进绍城府衙去了!你觉得我该追进去?”
    蔡扬顿时变色,噤声。
    齐小观却若无其事,向下方那些凤卫挥了挥手,“咱们回去吧,崔娘子那里,还烫着几壶好酒等着咱们呢!”
    若是朝颜师姐在,闻得有好酒,只怕走得最快。
    明亮如珠的眼眸便黯了一黯,旋即又浮上漫不经心地笑来,转身欲要离去。
    韩天遥忽唤道:“齐兄请留步!”
    齐小观果然顿了身,目光从韩天遥身上扫过,向他遥遥一礼,笑道:“韩兄抱恙在身,还是先调理身子要紧!小观这几日都在绍城,待韩兄复原,小观愿随时候召!”
    他当日连皇宫都敢闯,分明亦是傲视王侯的不羁性情。但韩天遥名将之后,素有声望,齐小观竟不肯失礼。
    ***
    一时齐小观带人离去,韩天遥垂头看向自己衣衫,才明白齐小观不肯逗留的原因。
    匆忙遇敌,他未及穿戴整齐,只在素色的中衣上披了件深色大袖衫。此时浑身被*地沾着泥水,外衫松松散着,里面的衣衫则看得出大。片的浅色绯红,——分明在打斗中震裂了部分伤口。
    以他此时的狼狈,的确不宜见客,也的确必须尽快清理伤处。
    转头看向小珑儿时,她竟正对着齐小观等人离开的方向发呆,忽转头发现韩天遥正看向她,便干干地笑道:“这人长得可真好看!公子,你觉得呢?”
    韩天遥答道:“没看清。”
    确切的说,是看不清。
    小珑儿很无趣,然后才发现韩天遥狼狈的情形,吓了一跳,连忙道:“公子,我去拿伤药和干净衣服!”
    蔡扬也起身告辞,“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打扰公子了!我那边尚有些从济王府带来的上好伤药,回头遣人送来。”
    韩天遥并不推脱,也不道谢,坦然道:“回头送到闻府即可。天明后我会搬闻府去。”
    蔡扬笑道:“也好。此地已经暴露,难保那些人不会卷土重来。好在闻府还些人手,也不抵此地偏僻,韩公子不必太过忧心。”
    韩天遥淡淡道:“我并不忧心。”
    该来的总会来,忧心又有何用?若无从回避,只能迎身而上。
    ***
    韩天遥换药更衣完毕,又让小珑儿打来热水敷住眼睛,卧在软榻上休息。双眼虽然还有些涩痛,看远处十分模糊,但总算恢复了部分视力。
    他略略松了口气,不由又看向十一的卧房。
    天色渐明,她那边却始终毫无动静。
    那间卧房同样经历了好一场打斗,加上窗扇破碎大开,如今丝毫不曾收拾,难道她还能安然睡着?
 夜剑雨回风(九)
    两名闻家高手遇害,尸体被凤卫挪到了那边厢房里,用草席盖了。小珑儿的厢房正在隔壁,如今只敢干坐在韩天遥身畔,再不敢回房去睡。
    韩天遥便道:“小珑儿,去十一屋里打个地铺,先将就着睡一会儿吧!”
    小珑儿最是钦服十一的勇武,闻言忙应了一声,走到十一房门前,试着推了推,发现竟未闩上,赶忙推开,走了进去。
    “十一夫人!”
    她小心翼翼地唤着,张望着走了进去。
    然后,便听她一声惊呼。
    韩天遥心不在焉地依然拿温热的手巾敷着眼睛,闻声已翻身坐起,快步奔了进去。
    走得急了,牵动几处伤口,裂疼得他踉跄了下,手在门边扶了扶,脚下却丝毫不曾停留,直冲了进去。
    破碎的窗扇依然洞。开。
    雨虽歇,风依然呼啸着涌。入。这屋子里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却连淡淡的血腥味都已被酒气冲散。
    十一没在床榻上,没在椅子上,却顶着头乱蓬蓬的湿发,倚着墙角坐在地上,*的怀里兀自抱着个大酒坛子,竟已烂醉如泥。
    韩天遥忙过去夺开酒坛瞧时,才发现偌大一酒坛已经空了。
    若他没记错,这应该是昨晚宋昀送她回来时才带回的酒。
    宋昀边抱着那酒踏入芳菲院,边向十一道:“柳姑娘,这酒虽好,但还算不得绍城最好的。明日我再带你去品另一家的好酒。据说,他家有陈了三十年的女儿红,只是轻易不肯取出待客。”
    总是懒散冷淡的十一,居然很柔和地答他:“好呀!明日倒要去尝尝!”
    十一是他韩天遥的妾,他却从不知道十一姓柳;当然,他也从未带她出去喝过酒,甚至没从没问过她买酒酿酒的钱从何而来……
    韩天遥皱眉,俯身欲将她扶起,却在碰着她臂膀时,却听她痛楚地低吟一声,身体向后缩了缩。
    他低头看时,虽视觉模糊,依然被自己掌心的那片通红刺了下。
    忙抓过十一依然*的衣袖仔细看时,那边小珑儿已道:“公子,十一……十一夫人袖子上和地上都有血……”
    “十一!”
    韩天遥低喝,已有忍无可忍的怒意。
    他将她拖起,丢到床上,吩咐道:“小珑儿,给她换衣裳,包扎伤口。”
    小珑儿应了,忙要去收拾时,十一再三被惊动,半昏半沉之际只觉有人过来解自己衣衫,扬手一掌便击了出去。
    饶是韩天遥眼捷手快,迅速将小珑儿拉开,躲过那当胸一击,小珑儿的胳膊还是被她手掌打到,顿时疼得直吸气,差点没掉下泪来。
    十一觉出武者的凌锐之气,醉梦里亦警惕起来,竟强撑着坐起身来,再度击向意图靠近自己的“敌手”。
 夜剑雨回风(十)
    韩天遥皱眉,扬手便去抓她伸过来的利爪。
    十一迅速闪过,胼指击向韩天遥几处要**……
    两人一在床上,一在床下,竟然打了起来,惊得小珑儿忘了胳膊疼痛,揉了揉眼睛怔怔地看两人打斗。
    二人都有伤在身,但十一身处的位置显然不那么有利,且醉酒后身手远不如平时利落,不一时便被韩天遥擒住双手,紧扣了压于枕上。
    十一挣扎之际,受伤的臂膀已渗出更多鲜血,慢慢地濡。湿被褥。她终于因那疼痛而蹙眉,怒睁的双眸渐有了几分清醒之色。
    韩天遥冷冷道:“十一,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乖乖听话,让小珑儿给你更衣上药;第二,我来服侍你更衣上药!”
    十一恼怒地挣动手腕,韩天遥手边便继续加力,疼得十一低吟一声,瞪住他咬牙切齿道:“韩天遥,我救你还不如救一条狗!”
    韩天遥愠道:“你的嘴还能更毒些吗?”
    “能!你恩将仇报,猫狗不如!呸,当然不如我的猫,该说猪狗不如吧?”
    “……”
    看着十一鄙视的眼神,韩天遥眸光愈发冷。他看不大清她的容貌,却能看出她眼底的厌烦和嫌弃。
    他再问道:“你打算让小珑儿为你更衣,还是让我为你更衣?”
    十一挣脱不开,愤愤片刻,终于将目光转向小珑儿。
    韩天遥这才松开了她的手腕。
    此时天色更亮,他便能看出十一的右腕一圈青紫,兀自肿着,分明是旧伤。他忽忆起,小珑儿曾言,搬来的第一日,十一为他上药,他曾在剧痛之中捏伤了她的手腕。
    如今再被捏上一回,旧日伤痕未褪,又该添上新的伤痕了。
    他的黑眸沉了沉,转身向外走去。
    十一握紧拳,忽唤道:“韩天遥!”
    韩天遥顿住,却未转身。
    十一道:“侮辱我的人向来死得很快!这是……最后一次!”
    “哦!”
    韩天遥居然漫声应了,然后迈腿,不疾不徐地向外踏去。
    十一眸光灼灼如火,徒自瞪了片刻,可惜韩天遥依然像瞎了般,看都不看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踏出门槛,反手带上了门。
    十一捏紧拳,气得哆嗦。
    这次交锋,大醉的十一完败,而韩天遥也不过小胜一局。
    ***
    第二日,闻彦果然很快闻讯赶来,一边收殓了两名侍从的尸骨,一边已安排马车过来,径接韩天遥与十一去闻府。
    这一次,十一很老实,没有再横眉冷眼或语带讥讽。
    因为,她伤口化脓,发烧了……
    那日淋雨高烧,她醒来后便不肯服药,仗着自己一身高强武艺赶逐体内寒气,倒还能勉强支撑,甚至打起精神来与宋昀出去游玩散心;可这晚再次冒雨打斗受伤,更兼心绪烦乱,裹着湿衣裳在地上大醉半夜,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她便是再怎么恼恨韩天遥忘恩负义,拖着伤病之躯也没法找他算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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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剑雨回风(十一)
    闻彦明知十一身份不同,眼见她生病,再不敢怠慢,急急延医抓药。
    闻家世代为将,到闻彦这一代依然兴盛,其兄闻博现在兵部为官,闻彦亦挂着地方上的闲职,府第自然不是宋昀那样的山野竹楼所能比拟。十一既被当作贵客,病中侍奉的人自然不少,那边一发现十一随手就将端来的药泼了,早已飞奔过去告诉闻彦等人。
    闻彦不好管,韩天遥却在片刻后便令人端了药跟着他走过来。
    “要么你自己喝,要么我灌你喝,自己选一条!”
    十一第一次发现这男子这么喜欢让人二选一。可惜她一条也不想选。
    她伸手去摸自己的酒壶,没摸。到;再伸手摸自己的褡裢,好抓到自己的纯钧剑,也没摸。到。
    抬头看时,褡裢正放在稍远处的书案上。狸花猫是只聪明的猫,居然认得那是自家的东西,正坐在上面优雅地梳毛舔爪子。
    从那圆。滚滚的肚皮看,应该刚刚赏脸吃了主人家不少鱼,于是身体更是笨重,听得这边争执,连猫头都懒得抬上一抬。
    如此不忠不义的猫……
    十一便叹气,“韩天遥,你怎么不继续瞎着?”
    韩天遥道:“我便是瞎着,你还是得喝药!”
    十一不屑,“若你瞎着,还敢对我说这话?”
    韩天遥沉吟,然后认真答道:“应该不敢!可惜我现在不算瞎,你却病着。十一,便是动起手来,你也打不过我。”
    十一已数度见他出手,虽都有伤在身,却也能看得分明,他的武艺极高,并不在她之下,显然从小受过名师教导。
    虽说她从小有些不识时务,但她也不是完全没眼色的人。
    所以,她并未犹豫太久,便将那药碗提起,一气饮了下去。
    韩天遥很满意,却从药碗旁边的碟子里取过一颗饴糖,放于掌心递给十一。
    “甜腻腻的,谁吃这个?”
    十一散漫而笑,却已伸手拈过,随手一弹……
    正沉沉欲睡的狸花猫惨喵一声,惊跳而起,“嗖”地窜下书案,纵到窗棂上,才敢弓着腰倒垂着尾巴警惕地向屋内来回观望。
    十一便惊诧地看向它,关切地问道:“花花,怎么了?”
    狸花猫怀疑的眼神立刻瞪向韩天遥。
    主人虽然倒三不着两,可总不会忘了给它鱼,显然是个好主人;而韩天遥曾经给过它很多鱼,但近来连条鱼尾巴都没给过它……
    喝了很多天清粥的韩天遥当然不会跟它计较。因为盯十一喝药盯得太久,那本就视线模糊的眼睛愈发阵阵地涨痛,涩疼不已。
    他不肯流露半分,只侧过身去,微低眼睫默默凝立片刻,便待转身离去。
    这时,十一忽在后道:“我原约了宋昀去品酒,他多半还会去芳菲院寻我。可否麻烦你叫人通知一声,请他到闻府来?”
 溪柳舞寒碧(一)
    韩天遥淡淡道:“病着,不宜喝酒。”
    他顿了顿,又道:“大夫说需饮食清淡。真若论起忌口,每顿随我一起清粥白饭最佳。”
    十一固执道:“我要见宋昀。”
    韩天遥沉默片刻,拂袖走了出去。
    外面,有少女清亮亮的声音在唤道:“韩大哥,我哥哥正等你过去吃饭,说有事儿商议呢!”
    嗯,皮相不错的美男子,到哪里卖相都不错,不愁没美人相伴。
    十一赞叹着,伸手又想拿酒袋,可惜又抓了个空。
    她顿时沮丧。
    ***
    韩天遥办事倒还利索,宋昀很快便应命而来。
    他的面色有些发白,眉眼却不改温文冲和,眸光清亮如明珠,说不出的干净明澈。
    他快步踏到十一跟前,将她一打量,便叹道:“怎么一晚上不见,又病得这样?我便说你得再吃几日药,你总不肯听。”
    这么说着时,他走到床边,将滑落的衾被替她向上拉了拉。
    十一看到他的身影,烦躁的神色便不觉缓和下来。她懒懒地倚着软枕,笑道:“怎么来得这么快?莫非早就外面等着了?”
    宋昀勉强笑了笑,“嗯,我去芳菲院,发现有官府和闻家的人在,便知出事了。再问到你们来了这里,还是不大放心,所以跟过来打听。”
    十一还记得阍者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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