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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风流,江山谁主-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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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柴垛承重后的吱嘎声里,她缓缓道:“是真的。所以韩天遥待你再好,我都不希望你回到他的身边。我怕小观死不瞑目。可如果你能放得开这段情,韩天遥无疑会是你最好的选择。他必会给你另觅幸福。旆”
小珑儿手足完全不能动弹,努力张大嘴,待要大声叫出“我不要”,却连舌尖都已僵住,再不能发出一丝声息窠。
她只能透过柴堆的缝隙,居高临下地看着往日神明般厉害的姐姐孱弱地立起身来,清瘦的身姿在夜风里飘扬如柳,似随时能被吹得飘起,飞开,不知所踪。
但十一终究坚定地捏紧剑柄,稳稳地站起身,若无其事道:“我们走吧!”
小珑儿有知晓真。相的权利,她和秦南作为最直接的知情。人,在眼前岌岌可危的局面下,似乎不该再保守这个秘密。
小珑儿还小,但她相识的这些人,以及她和这些人间的纠葛,让她注定没法再保持她的年少无忧。
她将被迫长大,哪怕代价如此沉重,甚至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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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十一并没有走出几步,前方便听得有人叱喝冷笑。
“果然南安侯算计精妙,一猜就中。先以子午叶诱出蛊毒,以郡主能耐多半可以顺利脱逃,咱们只要在上风处留意寻觅,必有斩获!果然是至亲至近之人,对郡主品性,真可谓了若指掌!”
某处民居兀起的屋脊后,二十余名黑衣人如蝙蝠般滑翔而下,手中刀刃在朦胧月色下闪动着霜雪般的清冽寒光,迅速破空而来,袭向十一等人。
秦南气得无可如何,横刀护到十一跟前,喝道:“韩天遥罔顾父仇,忘恩负义,联合施老贼暗算凤卫,毒害郡主,论起鲜廉寡耻,当真独步天下!”
刀剑交击声响起,其他三名凤卫同样奋起迎击,努力将十一护下。
再一次,敌我相差悬殊,而且对方也的确个个是高手,很快将几人分别围住,再不容秦南等分身相援十一。
十一全然不惧,画影剑在手,挑刺劈斩,竟将让剑身化作一条灵巧的银蛇,灵巧却狠厉地腾挪吞吐,直奔对手要害,片刻间便已刺倒两人。
那厢杀手亦是心惊,再想不通这般毒伤在身虚弱不堪的女子,怎会还有这样的身手。那如瀑黑发,那苍白面容,那凌厉眼神,全然不像出身富贵的闺阁千金,倒似地狱中爬出的女修罗,狠辣决绝,招招索命。
那边有人在冷笑,“朝颜郡主,何必垂死挣扎?苦了你,也为难了咱们不是?”
十一抬头,正见为首那黑衣人锐身跃来,手中刀芒挟了冰蓝色的煞气,飓风般卷来。
秦南以一敌众,本已受伤,见那黑衣头目气势凌人,武艺远超众人,也不顾后面正有人持刀砍来,迎身跃上,欲将黑衣人截下。
黑衣人来势略顿,一刀挥向秦南。
秦南正以刀相格时,却觉手上一空,胸间却蓦地一凉。
他低头瞧时,正见雪亮刀锋拖着一溜血珠自他胸口拔。出。
然后,火辣辣的疼痛才在那凉意后窜出。
身后,正传来十一凄厉的惨叫,“秦南……”
“对不起,郡主……”
他保护不了她了。
那疼痛,和十一难得失态的声线,已经在他自己模糊的话语里,渐渐消逝于永恒无际的黑暗中……
这看似粗。鲁的汉子一路细致相护的点点滴滴涌了上来,十一嗓间似被什么拉得笔直,唇。间已咬出。血来,她纵身而上,剑光若银河倒卷,挟着猛兽般咆哮的啸响,倒迎向那黑衣人。
黑衣人自上而下,本该是绝对优势的攻击局面,却被十一凶悍且刁钻的剑锋寻出破绽,几乎从不可能的角度生生破开他的攻势,看来竟似他将自己送上十一的剑锋一般。
眼见他闪避不及,那边已有近在咫尺的同伴见他遇险,从侧面迅捷刺向十一,欲待为他解围。
十一冷眼盯着黑衣人剑尖的血,怒睁的瞳仁里闪过秦南的忠诚却倔强的面容,闪过他当掉的妻子为他祈求平安的荷包,闪过一路护她于危困的耿直无私……
秦南……
她不闪不避,画影剑寒芒大盛,绚烂的银光在夜色里灼人眼目,然后阴冷地窜入黑衣人下腹。
几乎同时,十一腰间中剑,她撤剑回身之际,拖曳着血珠的画影剑如盛绽于忘川河畔的彼岸花,花光殷。红美丽,却能摄人魂魄,在倾城绚美中致人于死地。
在剧烈的动作间,十一浅青色的袍子上迅速漫开鲜血,手中的剑却已吻上伤她那人的脖颈。
先前那受伤的黑衣人已禁不住赞叹:“好一个朝颜郡主!美貌和狠辣,都可傲视天下女子!”
十一无视自己的伤处,仰头笑道:“何止傲视天下女子,你们这些只会偷鸡摸狗的须眉男儿,本郡主也从不曾放在眼里!”
黑衣人道:“果有当年柳相的风范!可惜柳相满腹雄心壮志又如何?空有生前荣耀,难逃身首异处,更难逃千古骂名!郡主中毒在先,中蛊在后,如今更是重伤在身,还敢负隅反抗,只怕这死相会比令尊还难看几分!”
十一大笑,匆匆绾起的发髻已然散落,长长黑发被夜风吹得在漫天血腥里肆意飞舞,张狂一如她旁若无人的苍白面容。她笑道:“厉奇人,柳相死得再难看,至少还有军中将领记得他一腔热血,铁骨铮铮!我死得再难看,也好过你这不人不鬼的怪物,人丑,心更丑!”
黑衣人变色,猛地扯开连白眉白发一齐包严实的头套,果然是去年在闻府外和她交过手的相府高手厉奇人。
他自认这回掩饰得严实,不料还被十一一眼认出。
莫非就是在这短短的交手中便认出了他的武学路数?距离上次交手已过去半年,这女子在武学上的敏锐天赋着实可怕……
他下腹虽中剑不浅,此时反而对十一有几分钦羡欣赏,只喝道:“一条腿都踏入鬼门关了,你还敢嘴硬?”
原来保护她逃离的岑笛和另两名凤卫,在秦南遇害后也已陆续倒下。十一默然扫过他们,环顾向将自己团团围住的杀手,冷笑道:“一条腿踏入鬼门关的时候多了,偏偏至今没踏进去,我该谢这老天开眼,还是谢诸位手下留情?不过本郡主无情无义,心狠手辣,平生却不懂得什么叫作手下留情!”
她的身形明明如此纤瘦单薄,宛如弱柳扶风,可她话音落地之际,偏人已如猛鹰振翅,迅猛有力地拔空而起,鞭子般抽向敌人。
只攻不守,全然是同归于尽的路数,顿时将杀手们杀得阵脚大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同样还以凌厉杀招。
厉奇人忙道:“相爷有令,留活口!这是他和南安侯的约定,不能叫南安侯做了忘恩负义之徒!”
十一剑尖仿佛颤了颤,又仿佛没有。
她的容色却再无一丝变化,清冷坚硬如巧夺天工的石像。
可惜她到底不是石像,到底还是血肉之躯,到底无法凭一己之力击溃这重重围剿而来的恶毒陷阱。
雪亮剑光扫过,不时有人惊怒惨叫划破夜空,却无人听到十一一声半声的惨叫或呻。吟。
可高高卧于柴垛之上的小珑儿借着月色看得清楚。
她的十一姐姐,神武过人天下无双的朝颜郡主,衣衫上斑斑点点,尽是血迹。
有的伤处不过割破皮肉,有的伤处已伤得极深,血迹挂下襟袖衣摆,淋淋漓漓往下滴落。
漫天血光中,小珑儿分不出哪里是敌人的血,哪里是她姐姐的血。
南安侯有命,不能做忘恩负义之徒,要留十一活口。
所以,十一不会死,只会伤。
一群武艺高强的大男人,连同背后指使这一切的男人们,用尽卑劣的手段,对付着这个中毒、中蛊并重伤的女子,全无廉耻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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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心冷。无人心疼,也不需谁来心疼。
后天见!
承荼靡香散(三)
重重围困里,新伤叠旧伤,恐怕连十一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伤了多少处。
她如一只血色蝴蝶,明知眼前已是走投无路的绝崖,是杳不见底的深渊,依然在烈焰中腾飞,倾尽生命让画影剑燃烧成。人人敬惧的绝世宝剑,将对手杀得鬼哭狼嚎。
而小珑儿所不知道的,这样的绝世宝剑,本来是一对旆。
那柄想送出却一直未能送出的流光剑,连同剑上扣着的那枚沾过两人鲜血的合。欢花剑穗,正孤独躺在远方某个当铺荒芜的角落,惟剩这画影剑在血雨腥风里孤独地穿梭,寸寸划破曾经那样美好的海誓山盟,将一切化作虚无缥缈的镜花水月窠。
清寒却明烈的剑影里,那女子的纤纤身姿偏偏愈显刚硬,哪怕遍体鳞伤,哪怕前方再无半分生机,眼前再无半点色彩,依然肆意旋舞于悬崖之巅,绝不低下高贵的头颅。
眼见十一以一敌众,重伤在身依然悍勇无畏,厉奇人觑着破绽,又一道刀光飞起,但见十一被劈得向后倒飞出去,长发被掠得飘起,挡住了她的面容,却挡不住那箭射而出的鲜血……
小珑儿再不忍看下去,努力转开目光,正看到漆黑的苍穹。
虽有星河无限,依然映不出半点光亮。
只有一弯弦月,冷如钩,红如血。
那样孤寂的血月里,小珑儿的泪水仿佛也变作了血红色。
一串一串,小蛇般滚下了面颊,噬咬着入夜前还明快天真着的心。
小观,十一,秦南……
韩天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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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以后,杭都街道早已空无一人。大楚并未延续前朝的宵禁制度,夜间街衢依然四通八达,宋与泓领着段清扬等人正策马飞奔向皇宫。
他明知十一所中蛊毒不过勉强压制,万万耽误不得,连夜派人去寻来京城中擅解蛊毒的名医和巫师,亲自过去陈明病情,希望能有人识出此蛊,最好天明前便能配出解药,免得十一一旦压制不住,发作时痛苦不堪,还得受制于人。
须知十一性烈,只怕宁可玉石俱焚,也不会受人挟制。
宋与泓不想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只能未雨绸缪,先为十一寻找解药。哪怕只是暂时缓解,留待局势稳定后慢慢设法也可。
秦南派出的人很尽责,在济王府没找到宋与泓,又催逼着涂风加派人手到他可能之处寻找,这才将他寻了出来。
他们早知韩天遥回京,但一直隐而不出,此刻突然夜半入宫,宋与泓自然也是惊疑之极,只得让涂风继续联系大夫,自己带了段清扬等侍从径奔皇宫。
皇宫距琼华园很近,于是他一路看向皇宫的方向,也不由地看向琼华园的方向。
琼华园里的那位女子,此刻疲累交加,应该早已陷入沉睡。
而他这一世所期盼的,好像就是静静地守着她,护着她,让她睡得安然,不会再被惊扰了好梦。
但他很快惊骇,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出了毛病。
那夜空里隐隐约约腾起的,到底是云还是烟?如果是烟,到底是寻常百姓家失火,还是琼华园出事?
近了,更近了……
纵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终究不得不断定,是琼华园陷入了火海!
两三个时辰前,他正与他的朝颜比肩立于琼华园内,虽知彼此处境艰难,依然执手笑对,并不觉得孤独害怕。
但此刻,他已说不出的恐惧。
“朝颜!”
他拨转马头,拍马奔向琼华园。
段清扬大惊,忙追在身后,高叫道:“殿下,殿下,宫中恐怕出了大事,出了大事啊!”
可朝颜也出大事了……
她身中蛊毒,遭遇背叛,身心交瘁……
楚帝重病垂危,生死旦夕之事;云皇后心思难测,在得知十一身世后,那份母爱夹杂了多少的猜忌,只有天知道。
纵然世间所有人都弃了他,他也不能弃她不顾。
被段清扬拦了两次马头,宋与泓忽一鞭甩在段清扬的马头上,惊得那马吃痛立起,险些把段清扬掀下马来。
马儿的惊嘶里,宋与泓怆然而笑,“宫中的大事,大事……无非就是那张龙椅而已!他们要,给他们好了!朝颜何辜!他们凭什么一次又一次算计她?凭什么?”
他的声音尚回荡于黑夜里苍茫的长街,那一人一马却已冲着火光盛处奔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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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殿前,韩天遥正立于丹陛之下,静候殿内计议的结果。
殿门紧紧闭着,不时听得谁悲痛的哭声,夹着谁压住哽咽的安慰声,还有谁焦急的劝谏声。
很难听得清晰,却不难感觉殿内的波澜汹涌卷动,风云变幻无定。
该发生的已经发生,正殿里躺着的那位平庸的帝王、慈爱的父亲,再不能坐起身,开口维护他一心疼爱着的两个孩子,——一个虽不是他亲生,却是他抚育成。人,另一个则是他的良缕仅剩的娘家侄女,眉眼间总能找到几分良缕的影子。
仿佛为了避嫌,施铭远并未在殿中久留,只有皇后娘家侄儿信安郡王与王妃在。信安郡王已进出殿门数回,不断打听宫。内外动静。
韩天遥甚至不用刻意去问,便已知晓如今宫禁已在殿前都指挥使夏震的控制之下。
夏震是宁献太子宋与询的亲舅父,当年受云皇后和施铭远主使,曾亲自动手在屏山园槌杀柳翰舟,后来又曾暗害朝颜郡主,反而连累了宋与询的性命。
几乎无人不知,济王宋与泓与朝颜郡主交好,对她既敬且惧,继位后多半百依百顺。
何况他们早先便从姬烟那里得到消息,宋与泓对施铭远这一系的人憎恶已久,一旦登基,必定会着手清理。
这样的情形之下,夏震很容易听命于施铭远。封锁宫禁,所有宫门只许进,不许出,也就封锁了楚帝驾崩的消息,也便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去劝服犹豫不决的云皇后,对于未来局势走向举足轻重的云皇后。
而韩天遥,不过是在已经失衡的局势上再加一支筹码,让天平倾倒得更厉害些而已。
只是,本已对他心存芥蒂的那位,明日之后应该更加恼他怨他了吧?
耳边似乎又有醉生梦死的琴曲在回响。
果然不似人间曲调,只听一回,便永世难忘。
他不觉抬眼,看向琼华园的方向,然后猛地屏住呼吸。
宫墙高阔,殿宇森森。
他本该什么都看不到,可他偏偏看到了狰狞腾起的黑烟,夹杂着火星,以张牙舞爪的姿态向夜空延伸。
琼华园以林木为主,屋宇并不多。能引起这样熊熊大火的,必定是其中的主建筑。
比如,十一所居的缀琼轩……
若明日天翻地覆,以凤卫实力,即便路过、齐小观出事,有十一这位兼俱地位与实力的首领在,也可能再兴波澜。
譬如今日宫中之事,若换了三年前凤卫与禁卫共掌宫禁,岂能如此容易便封锁了楚帝驾崩这样的大事,由得施铭远半软半硬逼着云皇后另作打算?
便为斩除后患,也该趁着如今十一刚回京城身体未复赶紧动手才是。
今夜,便是最好也最合适的时机……
韩天遥仿佛被人捅了一刀,疼痛之外,又有千百种思绪如海水般翻涌上来,令他瞬间喘不过气。
他忽转身,迈开腿往殿外大步奔去。
旁边有内侍正不断擦着汗向殿内窥望,见状忙压着嗓子喊道:“南安侯,南安侯!”
韩天遥听若未闻,快步行出彰德门。
赵池等随侍入不了内廷,正与其他大臣随从在此相候,见状连忙跟上去,急急问道:“侯爷,出了什么事?”
韩天遥不答,目光却投向宫外那处浓烟。
赵池到京城未久,尚在疑惑间,身后已有熟悉皇城之人在惊叫:“是琼华园!琼华园!”
又有人在道:“什么人那么大胆,居然敢动朝颜郡主的府第!”
又有人猜道:“恐怕只是意外走水吧?谁不知皇上、皇后最疼朝颜郡主,离开两年多都不忘叫人把琼华园收拾得齐齐整整,若有人敢烧了,那还得了?”
更有那些聪明的,沉默地看向福宁殿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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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疼爱朝颜郡主的人,已经不在了……
明天见!
承荼靡香散(四)
夜黑如幕,无声无息地把一切笼于其中,局中人忐忑迷离,局外人更加看不清晰,只能透过迷雾影影绰绰猜到那么一鳞半爪,却也不敢说出只字片语。
韩天遥脚下不过略略一顿,便又接着往宫外走旆。
赵池忙紧走几步追上他,问:“可是侯爷……如此一来,岂非……前功尽弃?”
韩天遥充耳不闻。
琼华园里有梅花,有竹林,有太古遗音琴,还有宁献太子跟十一数不清的旧时记忆。
若非十一出了状况,以她和凤卫的能耐,绝不可能让人一把火烧了琼华园窠。
再多的谋划,再大的布局,再怎样生死攸关的皇位替迭,在十一的生死安危前,似乎都可忽略不计。
赵池愈发着急,几乎是奔跑着才能跟紧韩天遥,气喘吁吁地说道:“侯爷,便是你想出宫也出不去啊,现在四处宫门锁闭,又有禁卫把守,难不成咱们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逼着开门?侯爷,侯爷……”
眼见韩天遥不理,他心一横便要冲到前面拦时,冷不丁韩天遥手中龙渊剑柄往侧一甩,不轻不重拍在他左肩,将他打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你的话真多……”
韩天遥淡淡飘下这么一句,一双长。腿向前奔得愈发快捷。
转过前方回廊,他猛地撞到一人,那边已有人喝道:“这是谁呢?不长眼睛冲撞皇子?”
皇子……
楚帝唯一册立的皇子,只有济王宋与泓。
韩天遥顿身,定睛看向那个险些被自己撞倒的男子。
雅淡秀逸,风姿蕴藉,正是宋昀。
他的面色苍白,往日清澈如珠的眼眸有些闪烁不定,竟似也有几分仓皇。
见是韩天遥奔出,宋昀微微一愕,忙斥喝从人道:“不许无礼,是南安侯!”
从人怔了怔,连声应了,敛息屏气退到一旁。
韩天遥这才见礼道:“世子!”
宋昀点头,“南安侯,这么匆匆忙忙,往哪里去?”
韩天遥不答,只是目光已瞥向琼华园。
宋昀顺着他目光转头看去,不由退了一步,失声道:“是……是琼华园!”
韩天遥低沉道:“十一……可能出事了!”
宋昀眺着那隐约的火光,面色愈不好看,忽返身道:“我跟你一起去!可恨……我方才坐在马车中过来,竟未留意到那边失火!”
韩天遥道:“只怕不是普通的失火。宫中禁卫看来安静得很,并未安排人手前去救火?”
琼华园是皇家苑囿,护卫琼华园也是禁卫的职责范围。如此安静,方才太不寻常。
宋昀道:“或许是宫中人手不足,夏将军一时不曾顾及宫外?”
他答话之际,已返身往外走去。
于天赐连忙拦住,连声道:“我的小祖宗,皇后半夜传召,定是十万火急之事,你这是打算把皇后晾在福宁殿等上半夜?”
宋昀怔了怔,犹豫地看向福宁殿。
于天赐又道:“朝颜郡主武艺超群,多才多智,部属也大多武艺高强,世子原不用太担心。退一万步说,便是真出了什么事,世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能做什么?不如我跟着南安侯一起出宫,先去瞧瞧那边出了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若有什么消息,我立刻派人禀报世子。”
韩天遥便道:“如此也好。世子,皇后懿旨不能耽误,你还是先去见皇后娘娘吧!”
“皇后懿旨不能耽误……”宋昀低低重复着,再度瞧向琼华园上空的浓烟。他的声音被夜风吹得在廊间回旋,尾音有掩饰不住的惊悸颤意。
韩天遥向前一步,低沉道:“世子,皇后那边,该说的我已都说过,我不会更改我的立场。”
“多谢!”宋昀应着,才似勉强收回心神,看向于天赐,“先生,那便麻烦你多带几个人走一趟,务必探明朝颜郡主那边消息,速速回我。”
见他放弃自己去探琼华园,于天赐已大大松了口气,连忙应了。以于天赐的身份,入宫后无非也就在外面候着而已,内帷之事根本无从预闻,是不是跟随在宋昀身侧原也没那么重要。
韩天遥道:“听闻宫门已经封锁,不许人进出。”
宋昀道:“放心,刚去晋王府接我的是相府的管事周贵勤,于先生带他同行,一路必定无人阻拦。”
韩天遥眉峰微微一皱,待要拒绝,又怕耽误前去琼华园,遂道:“请他唤人打开宫门放我们出去即可,不劳同行。”
那边又有人催促,宋昀只得道:“你和周管事商议即可。郡主如今身体极虚,你们一定要尽快去,尽快……”
他被人连催带推,不得不迈步向前行去,兀自不时转过头来向后观望,全无素日的安静宁和。
韩天遥也不敢再耽搁,继续大步奔往宫外。
于天赐顿了顿,忙紧追过去,一路唤道:“南安侯,南安侯,等等我,我需去寻周管事,再找些人一起帮忙……”
能烧了琼华园的,当然不会是普通人。他一介文士,手不能挑,肩不能提,自然也要多多寻些高手相护并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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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与泓赶到时,琼华园几处屋宇已陷入火海,只有几名老弱奴仆乍着胆子出来,端着空盆看着火海发愣。
他们当然想救火。但如此大的火势,以他们这些人的力量,不过杯水车薪。
担负皇宫卫戍的禁卫军时常在附近巡视,此处火光远照,又岂能看不到?纵寻常人怕事不敢出来,那些禁卫军呢?
宋与泓扫过地上散落的尸体和血迹,愈发惊心不已,冲上去抓。住一名面善的老仆,喝问:“出了什么事?郡主呢?”
几人都认得济王,倒也有了主心骨,立时伏跪于地,惶恐道:“半夜忽有敌来袭,郡主好似身体不适,被秦爷等保护着离开了……”
宋与泓略略定神,又问:“往哪边去了?那些敌人呢?”
老仆道:“郡主离开后,那些人要追,咱们凤卫在拦,死伤好些,其他人都跃过那边墙出园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宋与泓问明十一几乎不曾抵抗便已撤退,立时想起子午叶诱发蛊毒之事,转身奔向上风处寻觅。
涂风在后追着喊道:“殿下,殿下……咱得赶紧入宫啊!”
*。*。*
黎明前的那段夜,黑得出奇,也静得出奇。
宋与泓将从人分散开遣出去寻人,一路却只遇到两三名被打散的凤卫也在找人。四周并无打斗之声,甚至完全没有任何声响,唯余夜风幽幽地穿梭于黑沉的屋宇和树木,带来琼华园那边哔剥作响的燃烧声,凄凄如地狱间辗转传出的痛楚呻。吟,令人毛骨耸然。
好一阵,才听得有人在高叫道:“这边,快通知殿下,在这边!是……是秦大哥他们……”
虽相距颇远,在寂静凌晨却也能听得清晰。
宋与泓奔了过去,找到了那处小巷。
深夜里乍看去,此处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此时赶过来就着火把细看,才发现了几乎满地满壁的淋漓血迹,以及无处不在的打斗痕迹。
不久之前,这里应该发生过一场极其惨烈的搏杀。
此处虽在上风处,到底只是偏僻角落。宋与泓等人虽曾经过,但杀手尸体已经移走,秦南等三四具尸体则被挪到了茂竹边,夜间草草寻过时,便不易发觉异常。
宋与泓赶过去时,正见两名凤卫围着一人,仓皇地连连低唤着:“岑大哥,岑大哥……”
岑笛胸。部中刀,无论如何都是致命重创,应该当时便已昏迷过去,才没被人补上一刀。
此时他粗重地**着,双目瞪得极大,直愣愣地瞪着墨黑的苍穹。
宋与泓蹲身唤道:“岑笛!岑笛!”
凤卫亦在旁哽咽着唤道:“岑大哥,快醒醒,济王殿下来了!是济王殿下来了!”
岑笛的眼睛无意识地转动片刻,终于凝出了一点神采,看向宋与泓,全身却颤抖得越发厉害。
“济王,济王,济王……”他几乎是用尽力气在嚷着,却来来回回只这两个字,“济王……”
宋与泓焦急地向四周张望了一眼,说道:“岑笛,我是济王,我来了……朝颜呢?你们郡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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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愉快!后天见!
转谁人问鼎(一)
“郡主,郡主……”岑笛眼珠越转越快,似在思索着到底什么是郡主。
段清扬惊疑道:“他……他这是神智不清了吧?”
这时,岑笛忽挺身坐起,叫道:“他们抓走了郡主!旆”
宋与泓盯紧他,高声问:“谁?谁抓走了郡主?窠”
岑笛道:“施相!韩天遥!”
宋与泓失声道:“韩……韩天遥?”
相府与琼华园的仇隙已深,今日见此情形,他原也料到十有八。九是相府的人暗中算计,但听得他提到韩天遥,也不由地震惊。
岑笛几乎尖厉地在叫喊道:“郡主救过他一命,所以他联合施相谋害郡主,却要留郡主一命……郡主中了蛊,战到浑身是伤,满身是血……要留郡主一命,我。操。你大。爷……”
他忽然挥舞拳头,打向面前的人。
“岑大哥,岑大哥!”
从人连忙要拉住时,岑笛一张嘴,大口鲜血箭一般射。出,抬起的手尚未顿下,人已直。挺。挺倒了下去。
大睁着眼睛望着漆黑天穹,再没了声息。
周围静默了片刻,便有凤卫失声痛哭,或握拳叫骂。
宋与泓被喷了满襟的鲜血,面庞上也热乎乎地溅了几滴,却僵冷地蹲在那边,似被冻住了一般。
而众人所不知的,那高高的柴垛之上,有个极娇小的身躯,依然保持着很久之前的姿势,安安静静地看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她一动不能动,连哭泣声都发不出来,却一直在流着泪。
好像要在一。夜之间,流尽这一世的泪水。
此刻,更是泪如雨水,却被柴草无声地吸去,了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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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王殿下!”
不远处,忽有人微带惊讶地低声唤道。
宋与泓回头看向那人,然后将手搭上剑柄,缓缓站起,眸中已凝上利剑般的寒芒。
其他人也止住了悲声,同样站起身来,各自握向兵器。
无论是济王府,还是琼华园,一向被相府重点监视的对象,同时也处处留心监视着相府。
此刻他们已看得明白,随同韩天遥前来的,除了他自己的两名随侍,还有施铭远放在宋昀身边的亲信于天赐,相府极受重用的管事周贵勤,还有若干面熟的高手,分明都是来自相府……
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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