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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风流,江山谁主-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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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低声道:“母后,父皇只是病得重了,才会念起年轻时的人和事,绝非有心疏远母后。”
    云皇后却似不曾听到十一的劝慰,顾自垂头陷入往事,“我从小就不晓得父亲是谁,也不晓得自己的姓氏,跟着母亲在杂耍班子里表演长大,十六岁时认识了郦清江。他那样好的家世,却跟我说想娶我……他父母听说,便将他送到外地求学,还给我母亲一笔钱,让母亲带我离他远些。”
    她的叹息如水纹般**着,“母亲说,我出身卑微,还是认命吧!认命,什么是认命?就是嫁给那些跑江湖的汉子,再生出玩杂耍的孩子,生生世世被人瞧不上吗?几个月后,我跟着母亲的杂耍班子入宫表演,千方百计讨得太后欢心,就被留在宫里,成了一名宫女。如果能在太后跟前得脸,总比得过寻常人家的女孩儿了吧?总配得过郦家公子了吧?”
    十一再没想云皇后所叙竟是少年时和师父的情。事,瞅着她一时说再不出话。
    云皇后继续道:“我传话给母亲,让郦清江回来一定告诉我,我好求太后为我赐婚。可我等了一年又一年,眼看着新帝登基,柳良缕册皇后,几乎被宠上天去,柳家随之水涨船高,柳相权势熏天,国事政事尽出于柳相宅第……你道如今施相权大势大,你可知当年你那父亲才是真正的一手遮天?皇上连宫中事务都一一听他摆布,恨不得把大楚的天下都送到柳相手上。可这些热闹都是别人的,我看别人的热闹看了十二年,从十六岁等到二十八岁,直到有一天从镜子里看到一根白发,我……再也等不下去了!”
    十一听说过云皇后的事。
    楚帝虽宠柳后,但柳后时常病着,宫中遂也纳有妃嫔。
    某日楚帝午后去给太后请安,恰逢太后午睡,被太后心腹侍女桂儿引到偏殿喝茶,这一喝便将大他七岁的桂儿喝成了他的女人。
    桂儿跟在太后身边,闲来读书识字,且心思玲珑,行。事果决,跟温柔清雅的柳良缕正走了两个极端。
    楚帝性情优柔,柳良缕则事事等他拿主意,楚帝彷徨之际,往往和桂儿商议,故而桂儿越发得宠。只是她出身寒微,想要册封份位高的妃嫔相当困难。
    这时,祖父在徽景之变中为国殉难的大臣、武德郎云慈山忽然宣称他家当年走失了幼妹,其年貌正与桂儿相若,连胎记体痣都一一符合,立时认作了嫡亲的兄妹。
    真假虚实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桂儿姓了云,有了家世门第,且是忠臣之后,很快被封了妃;云家有了云桂儿扶持,也是一路高歌,等云慈山病逝时已经封了王,其子云谷石也被封作了信安郡王。
    想必当年柳相也看出这云妃不简单,才不愿楚帝册她为后。
    可惜柳良缕病逝后,终日在旁陪伴安慰的云桂儿成了楚帝的主心骨,最终楚帝还是立她为后。
    而手段强硬的柳相则因此事成了云皇后的眼中钉,加之政见不合,终落得那样惨淡的收场。
    但云皇后显然也不快活。
    她低低道:“郦清江找到我时,我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当年母亲以为我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宫女,卷着郦家给的钱跑了,他回来后找我好多年都找不到……直到我回云府看望病重的大哥,才在无意间再次和他相见。他没有娶亲,他居然一直没有娶亲……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皇上已是我的夫婿,是我的天……我只能这么着走下去,走下去。我盼着清江娶个好人家的女儿,快快活活过一世;我也盼着皇上有一日能向对良缕一样对我。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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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待了下师父和云皇后的往事。嗯,师父交给云皇后的女婴,皇后肯如此另眼相待,也就是这原因了!明天阿昀会带一名小美人跟大家相见,不见不散!
 荒浮尘人世(四)
    可惜,郦清江终身未娶,只收了三个徒弟。助她登上皇后之位,留下一支可以保护他的凤卫后,他甚至不肯留在京城,远远离开了她。而楚帝待她虽好,甚至有些敬惧,可心底深处依然只有那个梨花飘雪里幽幽独坐的柳家小。姐。
    云皇后叹道:“我争了一辈子,要强一辈子,好像什么都有了……可为什么如今看着,我这辈子,活得还远不如早早逝去的柳良缕?”
    十一想着死去的生父、师父、姑姑,以及眼前这位本该和她仇深似海的养母,默默地握住她的手,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时,旁边忽有少女清脆的声音说道:“阿昀,皇后娘娘在那边!”
    云皇后忙擦去泪水时,已见两名内侍引了宋昀和一名女子走过来。
    宋昀一眼见到十一,眸光有极璀璨的光芒倏地一跳,却很快用温淡笑意掩住,从容上前见礼:“见过皇后、郡主!”
    那女子也忙行了礼,说道:“刚和晋王世子去见皇上,听皇上在唤皇后娘娘呢,内侍们说皇后正在这边和朝颜郡主说话,所以赶紧地找过来。窀”
    云皇后听楚帝唤她,忙站起身来,振足精神往福宁殿走去。
    少女随在身后,忽转头向十一一笑,“朝颜姐姐,常听阿昀提起你,今日才有缘得见,果然气韵过人,非我等能及!”
    她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身着丁香紫的上襦,系一条藕合色的裙子,肌肤如雪,明眸皓齿,浅浅笑涡里霞光**,不必刻意卖弄,便见得名门贵女的好韶华足风。流洋溢而出。
    十一虽未见过,略一思索便已猜出其来历,“谢大小。姐?”
    少女便掩嘴笑了起来,“不错,我就是谢璃华。莫非阿昀跟你提过?”
    十一含糊道:“久闻谢大小。姐声名了!”
    少女道:“朝颜郡主的大名才是如雷贯耳呢!”
    十一没见过谢璃华,却知道施铭远有个妹妹早逝,所生独女谢璃华一直寄养于施家,施铭远抚若己出,这几个月偶尔会出入晋王府第。
    十一这次回来后问宋昀情形,部属也格外地提到这位谢大小。姐近日与宋昀来往频繁,故而一猜就着。
    此时谢璃华与十一打过招呼,依旧去找宋昀说话。宋昀几度想和十一说话,却都抽不开身去。
    十一也不在意,只缓缓地跟在他们身后,并不肯露出半点病弱无力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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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天色渐暮,谢璃华被相府的车马接回,宋昀才能赶到偏殿和十一说话。
    十一借口更衣,叫人守住门口,自己服了药,正卧在软榻上阖目休息。
    榻边放了一只精致的琉璃酒壶,装着美酒,十一瘦瘦的手指摩挲着酒壶那晶润的质地,到底没喝。
    宋昀打量着她的面色,宛若明珠的双眸便蒙上一层阴翳,岚霭般久聚不散。
    他叹道:“我就想着你应该没那么快复原……弱成这样,何不在琼华园多休息两日再出来?有事只管交待下人去办即可。”
    十一静默片刻,说道:“若不是身在宫中,眼见着父皇母后尚在,我着实安不了心……我不晓得,这大楚,如今究竟是谁家之天下!”
    宋昀却答得很快:“放心,无论如何,都会是宋家之天下!”
    十一转眸看他,定了半晌,便散漫地笑起来,“对,你也姓宋!”
    宋昀道:“自太祖以下,绵延十余世,谁不知大楚是宋家之天下?凭他怎样心机叵测,也没法用刀剑堵了这悠悠众口!”
    十一一时不知该说他天真,还是赞他纯良,好一会儿才能问道:“我离京前给你纯钧剑让你找凤卫救母,听闻你只托他们暗中照应,并未让他们出手救人?”
    宋昀点头,“京城四处都是相府的人,强将母亲带出,指不定又生出别的事端。我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托璃华去探望过几次,并不时将我书信带过去,如今母亲只以为我在宫中侍驾走不开,正安心在那边养病,暂时应该不妨事。”
    十一沉吟,“嗯,你想得周全。且等几日再看。”
    他这个月忽然和谢璃华走得亲近,无疑是因为母亲的缘故。
    他不但可以通过谢璃华了解母亲的讯息,还可以借这位大小。姐之力让母亲不至于受委屈,又免得跟施铭远撕破脸,在目前波诡云谲的局势中,的确是最聪明的选择。
    从毫无根基的没落宗室子弟,到如今人人不敢小觑的晋王世子,他聪明得有些过分。
    可冷眼看时,他眉眼清逸秀雅,眸光澄亮安静,依然是越山竹林那个毫不犹豫将她和韩天遥救下的清澈少年。
    也许当日。他救下他们,有很大原因是记着当年那个在渡口救他的十四岁少女。
    可这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她向来真诚,至少不曾在她预备倾心相待时,赠她以致命一击。
    十一便笑了笑,挥手令从人退下,说道:“阿昀,还有一件事拜托你。”
    她的笑容苍白清美却淡漠异常,如被阳光下正在销融的冰雕,被模糊了轮廓,却越发有种骨子里的冷意渗出,看得宋昀微一恍惚,却有丝丝痛意弥漫上来。
    旁人不知,他却早已在当日被十一拒绝时便知晓,韩天遥对这个骄傲的女子意味着什么,如今被韩天遥暗算至此,对她又意味着什么。
    他的目光愈发柔和,微笑道:“你说,我当尽力。”
    十一道:“替我留意着,出入相府的人里,有没有擅长用蛊之人。有了消息立刻派人告诉我。”
    宋昀不由惊疑地打量她,“怎么,你……”
    十一淡然道:“也没什么。便是解不了蛊,该做到的事,我还是会做到,没人拦得了我!”
    宋昀深深吸气,“我知道了!”
    十一终于忍耐不住,提起琉璃酒壶,饮酒。
    待她快活地叹一口气,轻轻放下酒壶时,那美酒竟已下去近半。
    明晃晃的水纹在琥珀色的琉璃壶里荡着,竟似一汪亮莹莹的泪光。
    宋昀抬手欲阻她喝酒,却在看到她若无其事的散漫神情时顿住。
    他默默转头,看向殿外。
    苍茫夜色,巍峨殿宇,将里外的人影映得微若浮尘,缈若蝼蚁。
    这乾坤,殿中那位病得人事不知的早已无力掌控,却再不知未来会由谁来主宰。
    他忽然想起一事,踱出去问道:“济王殿下呢?今日怎么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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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子湖。
    天初霁,青山如画,碧水如染,大大小小的画舫行于湖间,时不时有弦歌声和笑语声越湖而来,飘荡于烟柳画桥间。
    一艘不起眼的半旧画舫正泊于岸边的青青莲叶间,零落的琴声断续传出。
    武者的手坚实有力,手指却修长干净,正轻轻抚在那把叫作松风清韵的古琴上。随手勾抹处,弹跳而出的,依然是那移人心魄的《醉生梦死》的曲调。
    他顿住,按紧琴弦,墨黑如漆的双眸阖了阖,慢慢将手挪开。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似乎已经不能再碰到这琴。
    每次碰到,耳边悠悠响起的,始终是《醉生梦死》的曲调,连手指也都不受控制般奏出。
    “十一……”
    他终忍不住,低低念了一声,将手指撑住了额。
    身后,有娉婷身影袅娜行来,一双萦愁含忧的眸子凝视他片刻,她低低问:“天遥,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旧伤又发作了?”
    “没什么。”
    韩天遥侧头,正见聂听岚一身青衣立于身后,素白面庞未施脂粉,双眼微肿,显然萧索神伤已久,却唇角含笑,为他奉上一盏热茶。
    他接过茶,问道:“你一路劳顿,现又病着,正需好好休息,怎么又来这边了?”
    虽问向聂听岚,他的目光却投向她身后的那名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的面庞便涨得红了,踌躇片刻,到底答道:“大夫说聂姑娘肝气郁结,情志不舒,才致气聚血结,胸胁疼痛,除了服药,还需……还需多出来走动走动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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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大小姐温柔美丽,我见犹怜,引来桃花朵朵开……开败一朵,还有无数朵!后天见!
 起紫微星暗(一)
    聂听岚忙道:“我的病不妨事。原是我嫌屋里闷得慌,听赵池说要过来这边,便想着跟他到湖边散散心。”
    她低眸瞧松风清韵琴,笑得无限凄凉,“吵到你了?”
    韩天遥道:“没有。旆”
    聂听岚尚未及流露欣慰,便听他又道:“但我的确想一个人静静。窠”
    聂听岚便有些无措般站着,眼底愈见烟岚迷离。
    赵池在一旁站着,棕褐的大眼睛大有不忍之色。
    他父亲亦是当年祈王部属,他闻得韩天遥领兵出征立时前去投奔。因其聪慧多智,甚得韩天遥重用。
    回马岭事毕后,闻博也不敢再留聂听岚,便遣赵池携了他细述事件经过的书信,悄悄将聂听岚送回杭都,送到韩天遥秘密藏身的住处。
    赵池护送聂听岚这些日子,听她叙起过少时和南安侯的往事,又知她夫婿已被凤卫报复杀害,早生恻隐之心,加上聂听岚容貌清丽,举手投足温柔端雅,更是怜惜,这一路便很是照应。
    而韩天遥喝了口茶,已不紧不慢地问向赵池:“济王来过了?”
    赵池点头,“按理侯爷行踪很是隐蔽,他不该找到这边。”
    韩天遥淡淡一笑,“以济王之耳目,必定早已知晓我回京。到现在才找到我大致所在的位置,可见他素日也不大在这些事上用心。”
    又或者,这些事他原可以依赖凤卫去办,不必另外费心?
    赵池道:“他猜到必和闻家有关,故而去找了闻彦闻二哥。闻二哥自然一问三不知,推得干干净净。但济王根本不信,却叫闻二哥传口讯给你,说他诚然对不住韩家,但你这样对待朝颜郡主和她的凤卫,同样万分对不住郡主。还说你对郡主比他对韩家更要歹毒千百倍,若不能给郡主一个交待,他不会放过你。”
    “我歹毒?”韩天遥微哂,“他放着宫。内外那许多事不管,特地跑出城来寻我,就为了让我给朝颜郡主一个交待?”
    赵池道:“好像是。以前倒从不知晓,这位济王殿下竟会这么意气用事!算来还是晋王世子宽仁友爱,心胸豁达。”
    聂听岚在旁叹道:“济王行。事素来任性。从前还曾和宁献太子争执,一怒将宁献太子都推落水中,不但累得宁献太子大病,自己也差点被处死。人都猜他是不是肖想太子之位,可我后来细细打听过,他其实只是因为宁献太子逼。迫他放弃朝颜而已!他为朝颜郡主痴狂,早不是一日两日了!”
    韩天遥的手指不觉又拂上琴弦,眼前依稀便是缀琼轩那伊人垂眸拨琴,在暗香疏影幽幽而奏,用截然不同于平时的那种温润柔美,伴他奏一曲《醉生梦死》……
    她从不缺爱她的人,她缺的只是可以走到她心里的人。
    他应该已渐渐走到她心里,可到底还比不了济王青梅竹马的深情厚谊……
    如今,更该被济王比下去了吧?
    韩天遥无声地吸了口气,问道:“朝颜郡主的确已经安然回宫了?”
    赵池道:“是,比济王、晋王世子晚了一天回京,下午便入宫请安,应该不妨事。”
    聂听岚叹道:“虽不妨事,到底吃了大亏。最头疼的是,齐三公子因此没了。若将此事怨到侯爷头上,以朝颜郡主的个性,不会就此罢手。”
    赵池忙道:“可我听说侯爷的原意,只是想将他们暂时软禁于忠勇军,不让他们回京相助济王。是齐小观执意带郡主离开,才会遭遇施家伏击。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也只该找施家。何况……何况……施大公子不是已被他们杀害?这仇恨应该算是两清了吧?”
    聂听岚蹙眉含愁,“若非侯爷密令下。药,他们那么多人,怎会被相府的杀手暗算到?凤卫多是武夫,且个性多和朝颜郡主相若,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必会记恨侯爷。”
    韩天遥默然片刻,方道:“听闻朝颜郡主被秦南带走后,好些日子都没有消息。后来济王和晋王世子不顾京中局势先后离京,并出现在毓秀小榭……可见她当时应该出了状况。我这边才听说是她在那里,随即就听闻她回京,前后不过两三日工夫……却不知那时她遭遇了什么事。”
    赵池道:“朝颜郡主武艺高强,来去如风,但这次回京却是乘的马车,且行得不快,估计还是身体出了问题,——不是重病,就是重伤,但只是一时惊险,济王和晋王世子看着她没事了,自然也就很快回京了。”
    韩天遥不答,锁紧的眉下,黑眸深若幽潭,再看不出其中隐藏着多少的暗流漩涡。
    聂听岚细察他神色,取茶壶为韩天遥斟着茶,缓缓道:“我倒觉得不像重病或重伤。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若是重病或重伤,应该没那么快好。”
    韩天遥抬眸,“那你觉得呢?”
    聂听岚思索道:“相府的杀手里,似乎有好几个擅长用毒的。你可记得,当日小隐园时,便有人以毒伤了齐三公子?我猜,朝颜郡主是不是在被相府杀手追击之际中了毒?那时凤卫的人已被闻大哥迷倒困住,朝颜一时寻不到解药,自然惊险。后来济王去了,似也无计可施,但晋王世子只在毓秀小榭待了一。夜,朝颜立刻好了。想来晋王世子玲珑聪慧,和相府中人多有交往,找机会从相府觅到解药送给朝颜郡主了。”
    赵池不由连连点头,“这么看来,便解释得通了……若是中毒,只要解药对症,复原会很快……郡主如今能入宫请安,可见已安然无恙。”
    聂听岚亦柔声而笑,“正是这话,所以天遥你完全不必担心朝颜郡主。若实在放不下心时,我可代你一行,去和她说明误会。”
    “不必了!”
    韩天遥看着茶盏,“杭都近来不会太平。你既然身子不适,我让人先将你送往绍城休养吧!”
    聂听岚一呆,不觉抿紧唇,“我说过,我没事。”
    “你不用强撑。”
    韩天遥深深看他一眼,手指叩向琴案。
    聂听岚低头,才发现方才倒茶倒得极满,画舫在湖上起伏,此时竟泼洒了许多,案上淋漓了一片水渍。
    所谓倒茶七分满,做人留一线,这道理,出身大家的聂听岚不会不懂得。
    若非身体不适,或心不在焉,她不会犯这样的错。
    她垂落眼睫,终于道:“我没有强撑。只要在你身边,什么事我都撑得住。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相府的人会抓我回去,怨我连累浩初,要取我性命相祭。但我也时时刻刻想着,我在你的身边,没人伤得了我。”
    凝望着琴案上缓缓溢开的茶水,韩天遥终究再无法拒绝。
    半晌,他道:“你先安心养好身子吧,十一那里,你不用担心。小观之事,以后我会向她请罪。”
    聂听岚急道:“这可不行,朝颜郡主那性情……”
    “她的性情好或不好,我对她负或不负,都是我跟她两个人的事。”韩天遥沉声打断她,“不需要第三个人插手。”
    聂听岚凝视着他,眼睫一霎,已滚落泪珠,“哪怕……她心怀恨意,取你性命,也不需要我插手?”
    “不需要。”
    依然是毫不迟疑的三个字,斩钉截铁。
    十一引他奉仇人为主,负他瞒他,却也救他惜他,终得两心相印,算不得谁亏欠谁。
    回马岭之事,他只欲将十一、齐小观等拖在北境,免得卷入京中漩涡,成为仇人助力。若累得齐小观丧命、十一重伤,终是他的过错。
    既然是他的过错,他自当一力承担。
    无论,那结果会是什么。
    *。*。*
    十一毒伤未愈,加之所中蛊毒蠢。蠢。欲。动,全仗武艺高强才勉强压下,并不肯叫人察觉。她本欲就在宫中歇下养神,也方便就近陪伴帝后,却得报济王去了琼华园。
    为的是姬烟。
    凤卫到底与济王府交谊深厚,姬烟之事,十一原想押后处置,不料还是被宋与泓知晓。
    十一匆匆赶回琼华园时,宋与泓已经径奔关押姬烟的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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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楚可怜的女纸总是有男人爱滴有木有!绿茶表从古至今都很有市场对不对?明天见!
 起紫微星暗(二)
    未入门槛,已听得阁楼内传来争执,而看守在外面的侍卫眼见十一到来,面色便有些尴尬之色。
    十一挥手令他们退下,走向前听了听。
    只闻姬烟在内冷笑道:“是,我温顺,细致,善解人意……你盼着云朝颜也能这么对你,却求之而不得,所以才对我爱若珍宝……我无时无刻都不过是你的朝颜的替身而已,你何时心里真的有过我?旆”
    宋与泓却似已被激怒得失态,声音竟有些变调,“不论我心里有没有你,我何尝有过一日亏待过你?你面善心毒,向朝颜暗下毒手时,可曾想过当日。你母亲重病,父死难葬,沦落街头险些被人卖入青。楼之事?你觉得我对你不够好,心里没有你,所以宁愿自己还过那种日子?”
    撇开感情不谈,姬烟如此对待救过她并宠爱她的主人兼恩人,着实恩将仇报窠。
    宋与泓被如此背叛,伤到的还是他一心想维护的朝颜,自然愤恨之极。
    但姬烟闻言却笑了起来,“宋与泓,宋与泓,你还真以为是你救的我?可见果然姜是老的辣,你这辈子……注定只会是施相的手下败将!”
    宋与泓惊愕,旋即醒悟,“从头至尾,都只是施老儿的安排?你……你这恶妇!”
    姬烟双手被反捆着坐在椅子上,此时已弯着腰笑出眼泪来,“其实也不是他的安排,只是我母亲重病、父死难葬时,是他帮的我,我这毒妇没别的好处,却还晓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便提出愿为他尽心做事,以报恩情。于是……于是曾在我身上发生的那些惨事,很快就重新发生了一次。只是这一回发生在你跟前,救我的自然成了你。只因父死母病什么的都是真的,你决定纳我为妾时查我身世,怎么查也查不出破绽吧?”
    宋与泓盯着她,不知是气是恨,眼睛里都泛出了微微的红,点头道:“果然都是……都是聪明人!”
    这时,身后便听人淡淡道:“聪明人,不过自以为聪明的人!”
    宋与泓转头看见十一,眼底的怒意顿时一扫而空,甚至有片刻安静得出奇,好一会儿方道:“朝颜,你不是预备在宫里歇着吗?”
    十一向他笑了笑,“泓,此刻应该在宫里的,是你,而不是我。”
    宋与泓向后退了一步,身姿踉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竟是连着三句致歉,压抑了不知几许的惨痛和愧疚。
    韩天遥害她,害凤卫,是因为他;姬烟害她,同样因为他。
    是他轻听轻信,将枕边的一条毒蛇,在十一最脆弱最没有抵抗力时送到了她身边。
    十一道:“没什么。论心机手段,你原不是他们对手。”
    她顿了顿,声音有几分疲惫,“我也不是。”
    姬烟道:“你们当然不是施相对手。名震天下的朝颜郡主为一个男人不知所踪,算什么女中英豪?你宋与泓更可笑,满心想的都是怎样找到云朝颜,怎样讨云朝颜欢心!娶尹如薇,当这皇子,人人都说济王殿下志在天下,谁又知,你素性散漫,根本不想当什么皇帝。你只是想获得和相府分庭抗礼的资本。你想为朝颜郡主报仇,想代替她对付施相!”
    十一叹道:“看,他多信任你,这些事,他从不曾跟我说过,却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你。”
    姬烟红了眼圈,却咬唇忍住泪,笑道:“是,他告诉了我……在喝得大醉后,完全把我当作了你,什么都跟我说了!还跟我说,待他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把施相远远流放到荒野的崖州,将他更名为施崖州!他对着我,眼里从不是我,而是你!我自然不能为这样的人背叛施相,所以我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施相!”
    算来宋与泓到底生于帝王之家,并非全无城府,表面与施家之人相处得还不算坏。论起政见不和,彼此掣肘,也是朝臣间常有之事,何况宋与泓行。事也会给施相留几分颜面,不致令彼此太过难堪。施家千方百计阻拦宋与泓继位,不惜动用刺客,甚至得罪云皇后,原就让十一有些疑惑,待听姬烟说起,方才恍然大悟。
    施铭远最初埋下姬烟这枚棋子,应该只为监视皇子动向,或许最初还想着投其所好,以便在新帝登基后继续掌权。待发觉宋与泓竟然满满恶意,自然铤而走险,不惜一切阻他继位了。
    宋与泓也已想通,面色转作惨白,冷笑道:“嗯,于是,你是相府的人,害我理所当然,害朝颜也理所当然,那么,我把你千刀万剐,也是理所当然了?”
    姬烟望着他褪去怒火后唯余无限憎恶的俊秀面容,忽然间再也忍不住,失声哭叫道:“千刀万剐又如何?当年你救我宠我,待我比王妃还好上十倍百倍,却又忽然告诉我,我只是朝颜郡主的替身,天底下所有女人加起来都比不上朝颜郡主一根手指……那时,你便已将我千刀万剐!”
    十一把。玩着手中的画影剑,眉眼一如既往地平淡,连言语间都听不出半点惊怒伤情,“姬烟,你想多了。等济王被人害到生不如死,你才会觉得你那所谓的千刀万剐的滋味还不错,总比悔不当初痛不欲生强。”
    姬烟紧张地看了济王一眼,才道:“你少危言耸听!别说施相奈何不了他的皇子之位,便是真能拦他继位,他依然能当他的皇亲国戚;便是娶不了你,也可寻出十个八个与你相像的女子相伴。”
    十一道:“那他有了你的这两年,找过几个和我相像的女子相伴?难道你是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让他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像的女子来?”
    姬烟一时哑然。
    她的眉眼与十一的确有六七分相像,但若刻意去寻,未必找不出更相像更美丽的女子来。
    十一道:“便是他真的找了十个八个与我相像的女子侍奉,你认为,他会随随便便在她们哪个人跟前喝醉酒,酒后随随便便就说出心底之事?在我最危急的时候,还随随便便将我交给其中任意一人侍奉?还有,当日我和济王说起晋王世子传南安侯遇刺的讯息给我,何等要紧之事,换了别的姬妾,你认为济王会轻易放她离开?”
    姬烟眼睛亮了亮,但那光彩是那样的卑微,嵌于那张面庞,竟显得说不出的温驯柔美。
    十一的声音却已冷得像蕴了冰霜,“他未必喜欢你,却已把你放在心上,给了你足够的信任……而你亲手把这信任捏得粉碎,半点不剩!而后呢?他过得不好,你就能幸福?向相府摇尾乞怜地表功,妄想求得下半辈子的安稳富足?”
    姬烟喃喃道:“我没想过……我从没想过他怎样不好。施相曾要我害他,可我从没想过害他,一直借口济王防备得紧。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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