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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风流,江山谁主-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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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将门之后,武艺超群,谋略才识也非常人可比,能从重重围困里逃出也不希奇。
    可惜他虽逃出别院,依然被人紧紧盯着。
    而且看模样,他别想再逃脱了。
    那双深邃的眼睛紧紧闭着,眼圈周围已经青肿上来。
    分明中了暗算,已经目不能视。
    那些黑衣杀手虽然武艺不如他,到底人多势众,此时明欺韩天遥看不见,只留心着无声无息袭过去,眼见得韩天遥接连受伤,持剑的手虽然还是保持着武者的稳定,却已面色煞白,显然已经支持不住了。
    隐隐听得有人低语:“注意别伤他的脸……带回去的人头认不出是谁,便不好向相爷请赏了!”
    十一的手便有些抖,忙转过身靠住身后树干,取过腰间酒壶,仰脖喝了一大口酒。
    小珑儿牵着她衣襟,颤声道:“十一夫人,十一夫人,快救救公子,快救救公子啊!”
    十一放下酒壶,眸光已是清明。她道:“不救。这些事,不是你或我该管的。”
    小珑儿道:“可……可那是您夫婿啊!”
    “夫婿?”十一笑了笑,“我没有夫婿。”
    她一拉小珑儿,“走,我们从那边绕过去。”
    小珑儿甩手,倔强道:“十一夫人,我们必须救!危急之时弃主不顾,是为不义!”
    十一道:“这是读书读傻了?那你去救吧!”
    她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小珑儿顿了顿,转头又看向那边的韩天遥,忽拔过头上一根簪子,捏在手中冲了出去。
    她高叫道:“公子,我来救你!”
    黑衣人原已听得这边有些动静,只是急着解决韩天遥,一时没顾得上前来查看。见小珑儿冲出,已有人转过刀来,指向她。
    十一几乎可以想见小珑儿被人开膛破肚的命运。
    “疯了!”
    十一摇摇头,在黑暗的树林里继续觅道向前走着。
    忽觉褡裢一松,一轻,便听“喵”的一声,竟是狸花猫纵出,也往那边窜了过去。
    十一呆住,“疯了……都疯了!”
 酒醉生梦死(十)
    小珑儿那点战斗力,任凭是谁都能轻易将她砍倒。
    眼见得那黑衣人的刀快要碰上小珑儿,不知哪里窜出条棕黄色的狸花猫来,“喵”的一声嘶叫,挠在那黑衣人的手背上。
    黑衣人的手便缓了一缓,偏了一偏。
    那边韩天遥虽然目不能视,却已觉出奔来的女子声音有些耳熟,那声“喵”更是不久前刚刚听到的,也不顾后背又着了一剑,听声辨位扬剑挡住劈向小珑儿的刀,低头感觉那个蹭到自己腿上的小东西,“花花?”
    狸花猫“喵”地一声回应,却紧张地弓起了腰,耸起了毛。
    想到他曾经给它的鱼,以及他还欠它的鱼,它显然想做一只忠心护主的好猫。可惜冲过来后它才觉出,为护主而舍命,似乎有些不大合算……它不能为它的骄傲付出那样惨重的代价。
    于是狸花猫的绿眼睛开始慌乱地打量,从哪边弃主而逃保命的机率更高些……
    韩天遥眼前一片漆黑,身上不知多少伤处正沥沥淌着鲜血。任他性情怎样的刚硬坚忍,此时也知自己绝难支撑,再不料此时竟会撞出一个不知从哪里钻出的少女,和一只骄傲馋嘴的狸猫,奔来与他共生死。刺痛却干涩的眼底竟松了松,似有温软的湿意氤氲开来。
    闻得那边又有锋刃砍向那少女,他斜错一步,也不管身后有人来袭,将击向少女的长剑挡住,同时将那少女拉入臂间。
    而小珑儿持着银簪在手,看着周围警戒盯住他们的黑衣人,才觉出自己这动作有多么地愚蠢。
    十一说的一点都没错,她不是在救人,而是在送死……
    眼见韩天遥背后有刀锋袭至,小珑儿惊叫:“公子小心!”
    四面皆敌,韩天遥一直都在小心防范……
    可拖着满身的伤,并不是他小心就能躲过危机的。
    小珑儿终于记起提醒道:“是左边,左边!左边有人砍来了!”
    韩天遥已自己听出风声,勉强躲过那一刀,却被另外一人从侧面扫来一剑,正砍于腿上,终于连站都站不稳,疼得单膝跪倒于地,兀自将小珑儿护于臂间,勉强对敌。
    小珑儿大是惊慌,尖叫道:“十一夫人!十一夫人!救命,救命啊!”
    狸花猫被重重杀气围裹着,弓着腰不知该往哪边逃,被她这么一叫,更是方寸大乱,再顾不得寻找主人身在何处,胡乱窜了出去。
    它前方的黑衣人早觉这猫碍事,见它送到自己跟前,再不犹豫,一刀便砍了过去。
    狸花猫“喵”地大声惨叫。
    韩天遥连小珑儿也护不了,自然更顾不得狸花猫,闻得那惨叫声,心头顿时一黯,神色愈发冷沉。
    他竟不再去听背后袭向自己的刀剑,只将剑气摧到十成力道,刺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敌手。
 雨寒却归路(一)
    若死亡的结局注定无法改变,他唯一所能做到的,是尽量拖更多敌人陪着自己一起去面对死亡。
    这时,狸花猫所在的位置忽然发出一声闷哼,随即是身畔那些敌人的惊呼。
    韩天遥趁机一剑劈中对手,却也觉出身后正有道锐利锋芒已袭至后背。以他目前的体位和体力,无论如何也闪避不开。
    这时,却闻“丁”的一声,身后那袭向自己的刀锋已被格住,然后又传来了惨叫和惊呼声。
    小珑儿却在他臂腕间惊喜地叫起来:“十一夫人,十一夫人!”
    十一……
    那个淡漠地隔绝于所有人之外的女子,那个以酒为生、谁都可以去呵斥嘲讽几句的女子,那个……深藏不露的女子!
    混乱之中,他听到自己虚弱的**声,听到近在咫尺的厮杀声,听到狸花猫得脱大难后细柔许多的喵喵声。
    附近竟然没有人再能腾出手来袭击他。
    小珑儿已激动得落下泪来,语无伦次地在告诉他:“公子,公子,你看,你快看啊!十一夫人好威风!那个人还没没砍到她的猫,就被一飞刀扎死啦!她……她现在拿着剑,正打那些人呢!他们一定打不过她,对不对,对不对?”
    韩天遥当然看不到。但他以剑柱地,却在静静倾听。
    剑风划破夜空与人格斗之际,他听得出,十一的剑轻灵快捷,角度刁钻,高明得出奇。即便他未中暗算,都未必能赢得过这样的剑法。
    而十一的年纪,也不过二十上下,这两年跟在雁词身边来到韩家,甚至没人见她拿过剑。
    她究竟是什么人,从哪里学的这身绝高武艺?
    ***
    “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边,终于也有人在问,嗓音已在惊吓中变调。
    他们追杀韩天遥的一行七八人,未必个个都称得高手,但也绝非庸常之辈,却在片刻间被一个蓬头垢面的寻常女子杀得片甲不留,想不惊吓也难。
    十一剑尖指向他,锋芒在夜色里明晃晃如一片温柔的水。
    她亦温柔地笑了笑,说道:“你不该问我是什么人,因为我根本不会告诉你。不过你可以问我为什么杀你们。”
    那人便问:“你为什么杀我们?”
    “因为你们想杀我的猫!”
    剑尖灵蛇般探出,正中那人喉间,恰到好处的力道,不深不浅,刚好致命。
    那人的惨叫只发出了一半,扩散的瞳孔无力地对着那边的狸花猫。狸花猫正弓着身,不知惊吓还是兴奋地抖动着高翘的尾巴。
    十一收剑,从黑衣人的衣衫上割出一大块布帛,小心地把剑锋拭净,插入持于左手的剑鞘,走到那边树丛里取出褡裢,用一个锦袋仔细套好,依然收了进去,才负起褡裢,又走了回来。
 雨寒却归路(二)
    她随手捡起一把刀,重在那些黑衣人的伤口处一一划过,盖住原来的伤痕,口中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小珑儿忙道:“我没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十一夫人心善,绝不可能见死不救。”
    十一没有说话。
    小珑儿才意识到,她问的应该是韩天遥。
    她忙看向韩天遥,同时从他臂腕间挪了开去,然后惊住了,“公子,你……你伤在哪里?”
    韩天遥一身墨色锦袍,再看不出伤在何处。小珑儿这一起身,借着一旁尚在燃烧的火把,才发现自己衣衫上竟已沾满了他的血迹。
    韩天遥恍若未觉伤处的疼痛,只侧耳倾听着十一那边的动作,好一会儿才答道:“承蒙援手,应该死不了。”
    小珑儿道:“你们本是一家人,不需要这么客套吧?”
    十一已处理完毕,擦着自己收回的飞刀,仿佛没听到小珑儿的话。
    小珑儿猛地想起十一说过“没有夫婿”之类的话,立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差点没咬了自己舌头。
    韩天遥静默半晌,开口道:“十一,可否麻烦你将我送往绍城闻府?”
    他重伤在身,双目失明,于这山野之地只怕寸步难行。何况这些黑衣人不过是敌人中的一小拨,只因胜券在握,再不肯让他人分得功劳,才没有召唤同伴前来。若再有强敌追至,他将万难抵挡。可如果有十一这等高手相助,顺利脱身的机会便大多了。
    他性情沉静峻傲,但与雁词诗酒相交,甚是投契。来往于秋雁阁时,他时常与十一见面,彼此并不陌生。——可如今细细想来,他对她的印象,无非是个有酒万事足的惫懒女人,性情和气,从不与人争竞。他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直到宣布纳她为妾后,她才渐渐有了“十一”这个更像代号的称呼。
    她显然不会是寻常人,所以他言语之间礼数周全,乃是很客气地请求她的相助。
    韩家公子不仅文武双全,更兼品格高贵,傲视王侯,数度推去朝廷征召,平生从不求人,却已开口求她。
    十一抱起了狸花猫,眸光如冰水般从他因失血过多而煞白的面容掠过,轻淡一笑,“公子爷客气了!我要救的是我的猫,不是你,不必谢我援手。还有,小珑儿没受伤,她应该可以陪你下山。”
    一道闪电当空滑过,隆隆雷声里,韩天遥面色白得近乎透明。
    他静静道:“知道了。”
    小珑儿失声道:“什么……十一夫人,你……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韩天遥直到此时才知道这个危急关头跑来护主或者说送死的小丫头是谁。
    他温声道:“原来你是帐房里老陈的小孙女。我记得,你前几天刚来。”
 雨寒却归路(三)
    小珑儿道:“是。爷爷带我见过公子。”
    韩天遥问:“你爷爷和叔父他们呢?”
    小珑儿喉间像被人扯了一扯,直直地搡得难受,“都没出来。我遇到了十一夫人,十一夫人心肠很软,就带我一起逃出来了……”
    她转头又去牵十一的衣襟,说道:“十一夫人,我知道你是好人,很好的人……你既肯救我,就连公子一起救了吧!你看这天,就快下雨了!而且,山里有狼,有狼啊!”
    十一柔声道:“没事,这里死人多得很,狼吃他们吃饱了,便不会吃你们了……”
    小珑儿打了个寒噤,登时说不出话来。
    而豆大的雨点已星星零零地打了下来。
    韩天遥只觉身体阵阵发冷,眼底却刺痛得越来越厉害,脑中不时如有光怪陆离的幻影阵阵飘过,便知自己伤得极重,遂道:“小珑儿,十一的确是好人,你便随她一起下山吧!”
    小珑儿一呆,“那公子呢?”
    韩天遥道:“我已向朋友求助,他们很快便会前来相救。不过这边有狼啃尸体,只怕会吓着你。你还是随十一先走妥当。”
    小珑儿便白着脸犹豫不决。
    十一将狸花猫塞入褡裢,说道:“走了!”
    小珑儿忙扯紧她衣襟,拦住她哭叫道:“十一夫人,假如狼不啃死人,先去啃了公子怎么办?哪有你这样救人的?救了一半还把丢他在这里等死?”
    说话间,那雨点骤然转剧,扑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十一皱眉,“他等死……也是他自找的。既然掺和进那些事,光宗耀祖或尸骨无存,都该是意料之中……”
    她后面一句话声音极低,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连小珑儿都听不真切,看着十一又是焦急,又是茫然。
    那边韩天遥双目被雨水淋湿,原来的刺痛感竟成了万针攒刺,凭他再怎样刚强坚韧的心志,此时也已无力支持,一歪身倒了下去。
    小珑儿大惊,忙冲过去查看,声声唤道:“公子,公子!”
    韩天遥握紧拳,好容易在剧痛中凝回一缕思绪,低声道:“快跟十一走!留在这里……你也会死……”
    十几岁的小姑娘,想在这下着暴雨、虎狼密布的山野里救人,其实也和方才送死的举动差不多冒失愚蠢。
    小珑儿愈加肯定,韩天遥所说朋友接应的话不过是安慰她的谎言,便更努力地想抱起他来,却哪里抱得动?
    有鲜血的热意透到她掌心,又被冰冷的雨水冲开。
    她在雨水里哆嗦,却倔强地揽紧他,向黑暗里叫道:“十一夫人!”
    十一立于雨中,被淋透的清瘦身影如一杆经霜的竹,翠意犹存,却只凭着天性挺立着,再没有春日里蓬勃向上的劲气。
 雨寒却归路(四)
    半晌,她方走近两步,看了韩天遥一眼,拍了拍小珑儿的肩,说道:“小珑儿,跟我走吧!他伤得太重,没法救了!”
    闪电下,韩天遥的指甲摁入了泥水里,却吸着气,向小珑儿柔声道:“听到没有?快去吧!”
    他的眼睛里恍惚有什么在刺痛里钻出,黏腻得似连扑面的雨水也冲不开去。
    十一的言行可恶,但也许并不算刻毒。或许他的眼球都已被毒液化去,光双眼所受毒伤便足以致命,他自然不肯再连累小珑儿。
    这时,忽有冰冰凉凉的手指伸出,在他眼睛上轻轻一拂。
    小珑儿又惊又怕,正双手紧紧扶着他,试图将他抱起,自然不会是小珑儿。
    韩天遥不由屏住了渐渐微弱下去的呼吸。
    又一道闪电划过,韩天遥看不到,小珑儿却已发现,十一正捻着自韩天遥眼中溢出的液体,仔细观察着,然后放到鼻际轻嗅。
    大雨里,她淡漠的神色正无声无息地龟裂开来,眼底更似有什么东西正逆着雨水烈烈如焚。
    再低下头瞧向韩天遥时,她的眸子却已如两汪淌着水的琉璃,坚硬美丽,却一击即碎。
    她弯下腰来,用力将他架起。
    “韩天遥,起来,我带你离开……”
    ***
    说来就来的暴雨瓢泼如倾,小珑儿帮着十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韩天遥扶到一处山洞。
    三人都跟落汤鸡似的,小珑儿已冷得浑身发抖,好容易走到一处暂避风雨的地方,脚一软坐倒在地,抱着膝一时已说不出话来。
    十一负担了韩天遥一大半的重量,居然举止自若,甚至能借着闪电打过的光亮,寻着比较平坦的位置将韩天遥放下,让他倚坐于山壁旁。
    韩天遥伤势极重,却始终清醒,一路极配合地向前拖动着沉重的身躯,一声不吭;此时被放到地上,伤处碰到地面和山岩,疼得身体剧颤,依然不曾发出半点**。
    狸花猫缩在褡裢中已久,此时探头一瞧,立刻纵身跃了出来,然后甩毛,甩毛……
    甩了十一等满身的水珠。
    但此刻三人浑身湿透,也顾不得计较这点污水。
    十一放下褡裢,在里面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一个用油纸包的火折子,吹燃,点亮了一支小小的蜡烛,揭开韩天遥的衣襟,仔细查看他的伤势。
    小珑儿心神稍定,爬过来问道:“十一夫人,公子会没事吧?公子一定会没事吧?我爹爹生前一直说,咱们老王爷是为国为民、天下第一的大英雄!公子酷肖老王爷,英风侠慨,才识超群,一身武艺罕有匹敌……他不会有事对不对?”
    十一才知小珑儿刚来别院没几天,却对韩天遥如此忠心的根源所在。他是她长辈心中无与伦比的英雄,她耳濡目染,自然而然也成了她心中无与伦比的英雄。
    十一便指着地下虚弱狼狈的垂死男子,微微嘲讽地看向小珑儿,“你心里的大英雄,就是这副模样?”
 雨寒却归路(五)
    小珑儿瞠目不知所对。
    韩天遥深浓的眉峰微微一动,依然不曾说话。
    又或许,同样无言以对。
    那边狸花猫“喵”地一声叫,居然走到韩天遥的膝上蹭了蹭以示亲热,并不嫌弃他狼狈不堪的模样。毕竟,它吃过他很多鱼,并在他的地盘被庇护过很多日子。
    十一终于觉出自己似乎过分了些,顿了顿,说道:“对不起。”
    韩天遥静默片刻,答道:“没什么。我本就不是什么英雄。”
    他浑身是伤,但最致命地应该还是眼睛所中之毒。
    他的眼睛甚至正流淌着黑绿的粘液,看来甚是可怖。难为在种种蚀痛之下,他说话的声音居然还能如此清晰平稳。
    十一问:“你身边可有伤药?”
    韩天遥摇头,“没有。”
    夜半惊变,仓促对敌,不过来得及提剑应战罢了,哪来得及拿药?待双眼中了暗算,能逃出别院已不容易。
    但他无疑需要伤药。他身下汪了一大滩的血水,伤处还在不断往外渗着。
    先前十一说他没救了,原也没错。别说双眼被毒瞎,就是未瞎,无医无药的状况下,他也将很快在大雨中失血而死。
    十一便从放下蜡烛,从褡裢中取出酒袋来,仰脖便喝。
    一气饮得够了,她方把酒袋递给小珑儿,“来,喝几口。”
    小珑儿连忙摇手,“我不会喝!”
    韩天遥忽道:“喝吧!可以驱寒。”
    小珑儿这才明白十一叫她喝酒的意思,忙接了过来,闭着眼睛连喝两大口,却觉一股烈意从喉咙间直烫下去,连胸腹都有热力腾起,果然觉得没那么冷了。
    她忙将酒袋送到韩天遥唇边,“公子也喝些酒!”
    韩天遥勉强喝了两口,舌尖一转,不由赞道:“好酒!”
    他居然笑了笑,“没想到你把最好的酒留给了自己!”
    那样冷峻沉静的一个人,伤成这副模样,笑起来居然还很好看。
    小珑儿有些傻眼。
    十一也想不出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遂道:“这酒叫醉生梦死酒,并不适合公子。不过公子若现在想喝,我也不会阻拦。”
    这么重的伤,能在醉梦里死去,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十一说着,扬手挥灭蜡烛,提了宝剑便往外走去。
    狸花猫忙要跟过去时,十一将它轻轻踢了踢,“里边待着!”
    小珑儿却比狸花猫还惊慌,连声问道:“十一夫人,你去哪里?”
    “找药!”
    但闻清清冷冷的两个字飘来,她的脚步声已消失于暴雨之中。
    小珑儿便坐到韩天遥身畔,禁不住地哆嗦起来。
    韩天遥捏紧酒袋,又喝了几大口,醺暖的醉感上涌,眼部和伤处的剧痛便似减轻了些。忽听得小珑儿牙关在格格地响,他问道:“你害怕?”
 雨寒却归路(六)
    小珑儿说道:“十一夫人把蜡烛熄了,这里黑得很。”
    韩天遥微笑,“别怕。她是怕烛光把敌人引来。如今风雨正大,山里的狼应该不会找到这里。”
    “十一夫人会不会不回来了?”
    “她有没有把猫带走?”
    “没有,猫在我脚上打盹呢!她的褡裢也在,里面还有一袋酒!”
    “那她必定会回来。她……不会丢下她的猫和她的酒。”
    韩天遥忍不住提起酒袋,继续喝。
    骄傲半世,终究落得连猫命都不如……
    小珑儿虽知韩天遥伤重,但听他声音虽低哑,却言语清晰,神智清明,倒觉安定不少。但看看外面电闪雷鸣,她又禁不住担忧,“这大雨倾盆的,十一夫人连雨具都没带,她去哪里找药?”
    韩天遥没有回答。
    他也着实无法回答。
    当年祖父韩世诚早存激流勇退之心,老年得子后便选中此处建了花浓别院,原本就是取其安静清雅。算来附近连山民都少,又到何处去找药?
    觉出酒袋里的酒水所剩无几,他递给小珑儿,自己靠在山壁上静静歇着,却听得自己鲜血滴答而落的声响,眼底的剧痛渐为阵阵酸胀取代,周身愈发无力,神思又开始迷离。这回却是怎样努力地振足精神也无法再保持清醒,很快昏睡过去。
    模糊间,似有少女的呼唤和嘤嘤的哭泣,又有美酒被小心地一口口灌入。
    又有谁在淡漠说道:“酒不是药。但如果你想他醉死,可以继续灌下去。”
    又是谁在哭道:“可是,这里只有酒啊!”
    “……”
    冰冰凉凉的手抚过他的眼睛,然后有女子清新的气息靠近,温温热热的什么东西被敷上了眼睛……
    湿凉的衣衫被解开,依然是那冰冰凉凉的手,不疾不徐地将某种粉末撒到伤处……
    仿佛又被刀扎般的刺疼……
    那冰凉的手,那刺骨的疼,忽然间便让他想起听岚。
    最后一次相见,也是这样冰冰凉凉的手,裹在薄绸间慢慢从他掌间滑走,“天遥,我恨你,恨你……”
    那比手更凉的声线萦到耳中,那刺疼蓦地蔓延,蔓延……
    满胸满心似疼得快要裂开。
    他终于彻底失去了知觉。
    ***
    韩天遥再度醒来时,拿手巾擦他脸的手却瘦小而温暖。
    他微微一动,便听得小珑儿惊喜叫道:“公子,公子醒了?”
    双眼被布条包住,依然涨疼得厉害,但并未再有那种被眼球蚀化般的惊悚感;身上的伤处上了药,伤口深处甚至已被包扎停当。
    他应了一声,便觉小珑儿将什么塞到他嘴里。
    咀嚼之时,已品出了玉米面的清香。应该是一块玉米面馍馍,被雨水泡得软了,倒也不十分难咽。
    他吃了两口,精神便好转了些,边低低咳嗽着,边问道:“十一呢?”
    小珑儿犹豫,“十一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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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纸们觉得这篇文肿么样?和以前的风格是不是又有了些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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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寒却归路(七)
    他心里一沉,随即苦笑,“是不是替我包扎完伤口,已经走了?”
    十一并不是他的十一夫人,从来不是。他早已感觉出她的疏离,甚至厌弃。能出手将他带到这里,并在暴雨里为他辛苦觅来伤药,于她大约已算得仁至义尽。
    心念正转动时,却听得狸花猫“喵喵”地连声叫唤,听来居然有些凄惶。
    小珑儿已急急分辩道:“十一夫人没走,可她病啦!她……正发着烧!”
    韩天遥一怔,“她在哪里?”
    小珑儿低声道:“就在公子右边。她冒着大雨在山里找了一两个时辰,找来了一种草药,嚼碎了敷在公子眼睛上,说可以阻止毒性蔓延。伤药好像是从那些坏人那里打劫的,还带了几个馍馍回来,多半……多半也是打劫的。可是她刚帮公子包扎完,人就倒下去了……不是说喝酒能驱寒吗?你看,我没事儿,可十一夫人怎么就高烧起来了?”
    十一很勇猛,很了不起,甚至看起来比公子还要厉害几分。小珑儿自是不敢相信,厉害得令她膜拜如神的十一竟会淋雨淋得病了。
    可即便是习武之人,也经不起在冷夜里被雨淋上那么久。
    还有,习武之人身体比寻常人好,不易生病,但一旦病了,病势也会比寻常人来得凶险。
    韩天遥将手向那边摸索着伸过去,果然摸到一个赤烫的身体;再往上摸,便是女子面庞,却连双颊都烧得滚烫。
    小珑儿道:“我早将十一夫人随身带的衣服晾着了,刚看有些干爽,已经替她换了……可她似乎烧得更厉害了,都没有说话的……”
    她盯着十一高烧里潮红的面庞,忽又道:“公子,十一夫人好美。”
    韩天遥顿了顿,“美?”
    十一终日蓬头垢面,容色平平,怎么着也没法和“美”字联系起来。
    可小珑儿却肯定地答道:“是的,十一夫人好美……她被雨水一淋,不知怎的就像变了个人,怎么看怎么美……”
    哪怕还是*一头乱发,灰扑扑一身布袍,都不能掩去那张精致无瑕的面容,——虽然长睫低垂,看不清眼睛,但小珑儿记得昨日十一看向祈王那支《临江仙》时璀璨如星光闪烁的清莹双眼。
    韩天遥亦觉出指掌下光洁柔腻的皮肤,迥然不同于记忆里那张粗糙黯淡的脸,不由微怔。
    十一昏沉里若有所觉,皱眉低吟一声,侧过脸去。
    韩天遥便缩回手,问道:“还有没有衣物可以替她盖上?”
    小珑儿道:“就两三件袍子,都替她盖上了……”
    韩天遥沉吟片刻,低低道:“小珑儿,可以帮我做一件事吗?”
    小珑儿忙道:“什么事?”
 雨寒却归路(八)
    韩天遥摸到自己的宝剑递给她,说道:“你替我去一次到绍城闻府,以我这柄宝剑为信物,找闻彦闻大人,让他领人前来接我们离开。”
    小珑儿迟疑着,一时不敢接剑。
    韩天遥淡淡一笑,“路是远了些,可能还得在山下歇一晚。你害怕遇到狼或坏人?”
    小珑儿看看满身是伤依然神态自若的韩天遥,再看看短短半日便病得人事不省的十一,伸手便抓过宝剑,高声道:“不怕!我一定会带人回来接你们离开!”
    随即她又愁道:“可这边离绍城不近,我步行过去,一来一回起码两三天,你们可怎么办?”
    韩天遥道:“放心,既然有饮食,我们便不妨事。将夜间那空酒袋拿去盛一袋清水来,再有那些馍馍,也就够了!”
    小珑儿忙依言将清水预备停当,和饮食、褡裢等物都放到韩天遥手边,方才擦干眼泪,恋恋而去。
    狸花猫蹲在十一身畔,不时“喵喵”两声,虽然没了鱼吃,倒也无半点离去之意。
    韩天遥摸到狸花猫光滑的皮毛,揉了两揉,便从褡裢取出十一的剑用来防身。
    夜间听十一运剑,他已猜得她的剑必是宝剑,此时持剑在手,便愈加肯定。摸索着剑鞘上精致的纹理,他忽然顿了顿。
    “纯钧宝剑?”
    ***
    十一睡梦里在哆嗦,似乎又是那年那夜,最彷徨无措时,又来一道晴空劈雳,终究将她打得跌坐于地,再也站不起身。
    那种绝望,痛楚,寒冷,以及一夕间所有世界的崩塌,令她再也忍受不住,嘶哑地叫出声来,“询哥,对不起,对不起——”
    “十一,十一!”
    有人在推她,声音低沉里带了几分急促。
    她喘着气,猛一坐起,才觉出头部的昏沉晕眩。
    “十一!”
    韩天遥坐于她身畔,再度推她。
    十一吐了口气,哑声道:“哦,我做梦了!”
    韩天遥道:“你在发烧。”
    十一怔了怔,“发烧?我?”
    韩天遥看不到她,只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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