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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_笑佳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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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的小姑娘,惨白的脸上满是泪水,像被雨水欺凌的白嫩丁香,可她倔强地扬起下巴,愤怒决然地与魁梧凶悍的匪徒头子对视。
那一瞬间,整节车厢鸦雀无声,只有窗外火车规律的轰鸣。
所有人都静默地看着清溪,女人们攥紧了衣袖,男人们脸色铁青。
柳圆圆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转向窗外,她本凉薄,犯不着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再次令自己陷入危险。匪徒匪徒,穷凶恶极之人,一旦受了刺激,六亲不认,惹急了一枪崩了她,姓赵的为她报仇又如何?如果她死了,男人做什么都没意义。
“清溪!”徐老太太急了,拽着孙女胳膊就要拉孙女坐下。
张强却一把攥住清溪手腕,野人似的将娇小的女人扯了出来。徐老太太想抢人,却被张安推回座椅上,堵住了去路。但张安也不赞成哥哥,皱眉抗议道:“大哥,没时间了,你……”
“收你的钱,不用管我。”张强粗鲁地将小美人搂到怀里,改成左手持枪勒着清溪肩膀,眼睛凶狠地警惕周围的乘客,右手便要往清溪衣衫里探。
他背对张安,面朝顾怀修、陆铎,清溪刚被张强钳制,脑袋里一片混乱,什么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看见穿白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攥紧双拳,好像要站起来。她心头猛跳,暂且缩回露出一丝的牛排刀,然而才冒出希望,却见戴墨镜的黑衣男人用脚踢了下白衣男人。
白衣男人不动了,匪徒的手却碰到了她小衫衣摆。
再也不指望任何人,清溪咬紧嘴唇,牛排刀完全出袖,手腕一转,刀柄入手,趁张强毫无准备,清溪倏地转身,拼尽所有力气朝张强心口扎去!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清溪听见刀尖刺破皮肉,不是案板上的猪牛鱼,而是活生生的人。
清溪手一软。
张强恰在此时回神,惊怒之下,狠狠将清溪甩了出去。
男人魁梧野蛮,清溪毫无反抗之力,大腿撞上对面的桌子,不受控制地倒向一旁。
顾怀修伸手,接球般将娇小柔弱的可怜姑娘完完全全抱到了腿上,清溪下落的冲劲儿太强,发簪只是轻轻刮了他一下,便将顾怀修的墨镜带了下去,歪歪地挂在挺拔的鼻梁上。终于摔稳了,清溪本能地仰头,不期然地,跌进一双寒潭般的眼睛中。
清溪忘了一切。
徐家与左邻右坊关系都不错,清溪原以为,倨傲冷漠的顾明严就是她见过的最冷的人,可眼前的这双眼睛,幽深如湖,漆黑地叫人找不到一丝人味儿,比匪徒的狰狞还叫人惧怕,而这极度的冷与无情,恰好解释了方才他阻止同伴出手救她的举动。
意识重回现实,清溪立即就想起来。
顾怀修没放,像观察货物般,肆意地打量怀中的小女人。
她很白,额前留着薄薄的碎刘海儿,乌黑的发丝衬得她的肌肤宛如丁香花瓣,细腻娇嫩,又有种容易被摧毁的脆弱。她才哭过,杏眼中还汪着晶莹的泪珠,惊慌愤怒地瞪着他,盈润润似月色洒在湖面的粼粼光波。
十五岁的丫头,娇小轻盈,抱在腿上没什么分量,但她的身子很软,隔着单薄的绸缎料子,少女窈窕的曲线清晰地印在了他身上。圆润的肩头,纤细的手臂,扭着的腰肢,依然青涩的臀形,再往下,是那双调皮的腿。
短短的功夫,顾怀修已经摸清了准侄媳妇的底细,但他除了抱着她,旁的什么都没做,甚至他都没看清溪,目光早就移向了战场。
“嘭嘭”两声枪响,清溪这才发现,黑衣男人的白衣同伴已经出手了,张强兄弟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俩个假冒的侍应生中枪摔倒,瞧不见具体情形。车厢中一片混乱,腰上突然传来一股力气,她被人推了出去。
“清溪,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徐老太太冲过来,急切地检查孙女。
劫后余生,清溪埋在祖母怀里,呜呜地哭了出来。
娘俩坐回座位,其他乘客围过来想拿回自己的失物,陆铎冷冷环视一圈,使唤两个一看就很有钱的男人,指指脚下道:“抬门口去,一会儿让车警挪走,别耽误咱们时间。”
他三招两下摆平了匪徒,谁都服他,那二人立即动手搬人。
战场清理干净了,陆铎攥着黑袋子,当着众人的面,一样一样掏出财物,是谁的就给谁。
“这是我们的!”看见自家的东西,徐老太太赶紧叫道。
陆铎笑着瞧她。
徐老太太忽然想起刚上车的时候,小伙子跟她打招呼,她却把人家当流氓,神色难免讪讪。
陆铎没跟她计较,只在递还东西的时候,玩笑似的道:“老太太亲家的名号,在道上好像不太管用啊?”
徐老太太脸黑了,清溪低着头,当没听见。
陆铎还是那张真诚灿烂的笑脸,拍拍徐老太太,然后侧身,指着窗边的男人介绍道:“老太太记住了,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您就说您是申城三爷的故交,保管比那个顾世钦管用。”
徐老太太没听说过什么三爷,见柳圆圆夸张地掩住小嘴,伸着脖子往“三爷”那边张望,比听说她是顾世钦的亲家还吃惊,徐老太太总算明白,为何匪徒抢劫这俩人却视若无睹了,敢情也是啥厉害人物。
但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三爷再有本事,一会儿到了杭城,照旧要矮顾家一头。
这么一想,徐老太太心气顺了,转身哄孙女。
清溪心里很乱。
不知是不是她鼻子出错了,她总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沾了那位三爷的味儿,淡淡的陌生气息,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又冒出来,再三提醒她那短暂的亲密。
第4章 004
头等车厢坐的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致作证张强四人乃匪徒后,车警便铐走重伤的四人,没再盘问什么,火车公司另派管理人员过来赔罪道歉,并作了一定的赔偿。
当车厢重新恢复平静,徐老太太带清溪去了卫生间,仔仔细细帮孙女拾掇了一番。
“如果顾家那边没人打听,咱们也就当没发生过,你别主动对人说。”看着孙女微微泛红的眼圈,顾老太太低声嘱咐道,这样的闲话传出去,对孙女并不是好事。
清溪明白。
火车快到站了,娘俩前后脚跨了出来,徐老太太一身紫缎衣裙,目光矍铄,颇有几分大户人家老太太的贵气,清溪上面穿白缎绣粉桃花的小衫,下面配海棠红色的长裙,面容娇美仪态端庄,十分地赏心悦目。
有位女客递给清溪一个赞美的眼神,很欣赏清溪面对匪徒时的勇敢。
清溪回以浅浅一笑,快到座位,发现制伏匪徒的白衣男子在看她,目光纯粹并无恶意。想到这人曾经动过救她的念头,只是被那位三爷制止了,清溪便感激地朝他点点头。
陆铎对清溪,是男人对美女单纯的欣赏,随便看看居然得到了美人的回应,陆铎不禁一喜,大手摸摸口袋,捏出一张暗金底色的名片。找美人攀谈之前,陆铎谨慎地看向仅年长他九岁的舅舅。
顾怀修戴着墨镜,又在看窗外。
这就是允许的意思,陆铎乐了,凑到清溪那桌,将名片递了过去:“清溪小姐临危不乱,陆某十分钦佩,有机会的话,希望能与你交个朋友。”
徐老太太皱起眉头,柳圆圆等乘客却见怪不怪,时代不一样了,男女之间可以自由来往。
清溪抬头,对上陆铎灿烂真诚的笑脸,她笑了笑,接过名片:“刚刚还要谢谢陆先生。”
陆铎咧嘴:“直接叫我名字吧,叫大哥也行,先生显老气,我才十八。”
清溪低头忍笑。
徐老太太嫌陆铎油嘴滑舌,找借口撵人:“马上停车了,陆先生快坐好。”
小姑娘柔美可人,老太太就惹人烦了,陆铎最后看眼清溪,退回了原位。
清溪这才翻看手中的名片,男人名叫陆铎,职位是申城东盛汽车行的副秘书。
东盛汽车行?
清溪从来没听说过。
“东盛是申城目前最大的汽车行,老板便是那位三爷。”柳圆圆不知何时探过身子,扫眼名片上的文字,轻声向清溪介绍道,说完笑了笑,托着下巴斜睨临窗的男人:“听说这位三爷也姓顾,两年前留美归国,凭借庞大的财力狠辣的作风,迅速在申城站稳脚跟,军政商都有人脉,无人敢惹。不过三爷深居寡出不喜风头,记者从未拍到过他正脸,也挖不出三爷回国前的任何事迹,没想到横空出世的三爷,居然这么年轻帅气。”
话里话外,充满了对顾三爷的欣赏。
清溪忍不住地看了过去。
斜对面的男人姿态慵懒,宽大的黑色墨镜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上面英挺的长眉,以及线条冷硬的下巴。他肤色白皙,脸型轮廓俊美,清溪明明见过墨镜下的那双黑眸,现在却无法将男人的五官联系到一起,以至于脑海里的模样是模糊的,唯有他眼里彻骨的冷漠,强烈地印在了她心头。
顾三爷,一个事业有成却冷漠无情的人。
清溪收回视线,不再看。
火车终于停稳了,乘客们陆续下车,清溪扶着祖母往外走时,旁边的两个男人还没动。但清溪也没闲心关注两个陌生人了,距离车门越来越近,她开始有些紧张。
不出意外的话,她的娃娃亲未婚夫顾明严,应该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徐老太太先下的车,清溪刚要迈脚,就听旁边传来一道客气的声音:“老太太辛苦了。”
那声音低沉平稳,礼貌却隐含疏离。
清溪一边下车,一边随意般朝那边望了过去,闯入眼帘的,是一个年轻挺拔的男人。二十岁的顾明严,比三年前高了一大截,穿一身做工精良的浅色西装站在那儿,鹤立鸡群,吸引了来来往往乘客的视线。
顾家大少爷的气度自然不俗,容貌更是百里挑一,剑眉斜飞入鬓,一双黑眸明若星辰。
如果不是他神色淡漠,投过来的视线不带任何感情,清溪或许会很满意这门婚事。
仪表堂堂又家世显赫的男人,哪个怀春少女不爱呢?可顾明严摆明了不喜欢她,清溪便也只把他当成父母之命的未婚夫,不多投入一分感情。
“清溪也辛苦了。”同徐老太太寒暄过后,顾明严继续问候未婚妻。
清溪笑着摇摇头,安静矜持。
徐老太太抿了下嘴角,不满孙女冷冰冰的态度,两家的婚事肯定是不会变了,但小两口的感情深厚将决定日后顾家对徐家的照拂程度,因此骨子里守旧的徐老太太,破例希望孙女对顾明严主动热情些,将顾明严迷得团团转才好呢。
“祖母、母亲盼望多时了,咱们先回去吧,车就在外面。”简单的客套后,顾明严引着徐老太太、清溪往车站外面走,自有跟班帮忙提行李。
顾明严开自己的车来的,是辆黑色福特,杭城有钱人多,这样的车并不罕见,在秀城却是稀罕物。徐老太太第一次坐汽车,表面上装得很平静,上车的时候却不小心撞了脑袋,“咚”的一声特别响。
徐老太太红了脸,清溪也挺尴尬的,偷瞄顾明严,还是那张淡漠的脸。
看着祖母坐好了,清溪跟着要上去,刚要抬脚,旁边忽的一黑。她仰头,却是顾明严站在旁边,一手高抬挡在车门上方,担心她撞到似的。
“谢谢。”清溪快速上了车,心跳不稳。
顾明严紧随其后,坐了倒座,对面就是清溪。
顾明严难得表现出对孙女的关心,徐老太太满意极了,笑眯眯打听顾明严在国外的生活。
对顾明严而言,徐老太太这样的长辈他见过太多,年轻人思想紧随时代变化,老爷子老太太基本都是一个样,注重规矩,讲究礼法,问起话来也是老一套,吃的怎么样,住的怎么样,听到一点新鲜的,便大惊小怪。
出于礼貌,顾明严一一回答,目光却落到了未婚妻身上。
两人第一次挨得这么近,清溪放不开,微微低着头,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一看就是老派女子。
顾明严不喜欢守旧的女人,家里祖母是这样的,母亲二婶是这样的,他几乎能预见将来清溪会变成什么样,一定是穿着旗袍,没事做做针线打打牌,要么管教丫鬟要么哄孩子,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最多只会安静地聆听。
乏味,枯燥,毫无激情。
唯一的区别是,他的未婚妻,很美。
顾明严的视线,再次滑过清溪的脸,白净娇嫩,细若凝脂。
记忆中上次见她,还是她九岁的时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孩子,梳着两个圆髻,被长辈领过来,懵懂地喊他“明严哥哥”。后来他出国前,又去了一趟秀城,却没见到她,徐家人给的理由是小丫头病了,但顾明严仿佛看见,轩窗后她一闪而过的小脸。
是知道害羞了吗?
顾明严不懂,也不在意,毫无留恋地出国读书。国外有热情奔放的金发女郎,有思想开放的中国女学生,三年里,顾明严谈过几段恋爱,但他骨血里也继承了老派男人的某些观念,即,在外面怎么胡闹都行,家里只能有一个正妻。
顾明严不想欺骗那些女人,交往之前,他会直接表明自己已有未婚妻的身份,对方愿意就交往,不愿意便好聚好散。至于清溪,顾明严相信,她会同所有大户人家的旧派太太们一样,即便知道丈夫在外的风流韵事,即便男人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姨太太,只要她们稳坐正妻的位置,就不会反对干涉。
“坐车可累?”徐老太太说的口干舌燥,趁她休息的空隙,顾明严主动关心自己的未婚妻。
清溪摇摇头,看着他脚上的黑皮鞋道:“还好。”
她明显不擅长攀谈,顾明严看看窗外,低声为她介绍路边的建筑,路过电影院的时候,顾明严心中一动,提议道:“慧芳说今晚有新电影上映,一会儿我叫人去买票,晚上一起看?老太太有兴趣吗?”
徐老太太看眼孙女,识趣地笑:“我就不去了,洋人的玩意,我看不懂,你带清溪去吧。”
顾明严再看清溪。
清溪点点头,因为上车前顾明严体贴的小动作,忽然觉得,顾明严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她。
福特车拐了几个弯,就在徐老太太快晕车的时候,总算停在了顾家大宅前。
如今有钱人家都喜欢住洋楼,顾家家大业大,却没追这个时兴,依然住在老宅,典型的江南园林格局,里面亭台楼阁,一步一景,自有名门望族的雍容气派。
听差提了行李送往客房,顾明严陪娘俩去见家人。
顾世钦、顾世昌忙生意,白日外出,要等傍晚才回来,顾家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全是女眷。
顾老太太当中而坐,身穿老式袄裙,衣料华贵,手腕上戴着一串檀木佛珠。大太太、二太太分坐婆婆左右,穿的是旗袍,另有两个洋装打扮的姑娘,留披肩短发的乃二房独女顾宜秋,今年十六岁,一身白色纱裙容貌甜美的,正是顾明严的亲妹妹顾慧芳,与清溪同岁。
徐老太太、清溪一登场,除了顾老太太,其他人都站了起来。
论身份,徐家远远不及顾家,因此顾老太太并不赞同这门亲事,架不住长子固执且说一不二的霸道脾气才同意了,但终有不满,脸上就露了些出来。换个亲家,多半就怯场了,可徐老太太才不那么想呢。
在徐老太太心里,当年若不是儿子救了顾世钦,顾家早完了,现在能坐享富贵,全是她儿子的功劳,顾家上下该感恩戴德才是。所以,就算看出顾老太太不是真心欢迎她们娘俩,徐老太太顶多暗骂对方没良心,绝不会有什么自惭形秽、识趣退婚的念头。
都是成精的老太太,谁怕谁?
顾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徐老太太就虚与委蛇,你来我往互相添堵。
大太太当然站在婆母这边,嫌弃清溪的出身,觉得小户女配不上她出类拔萃的好儿子。
二太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乐得看热闹。
清溪垂眸坐在祖母身边,路上对顾明严生出的一丝好感,连着对婚后生活的朦胧憧憬,就在顾老太太、大太太明褒暗贬的夸赞声中,迅速消失地无影无踪。指腹贴着柔滑的衣料,清溪冲动地想,祖母快生气吧,只要祖母支持,她再去求求父亲,婚事一定可以退的。
只需一面,清溪就已经确定,她不想嫁进这样的人家。
可徐老太太怎么会轻易退婚呢?巴不得孙女快点长到十六岁,风风光光地嫁进顾家。
第5章 005
“小姐,水好了。”
丫鬟小兰从浴室走出来,笑着对清溪道。
清溪刚从顾老太太那边回来不久,火车上的颠簸与危险,顾家女人们的嫌弃,同一天压了下来,清溪觉得特别累,就连这间布置奢华的大客房,她都没心情参观。
“看小姐累的,赶紧洗个澡,洗完舒舒服服睡一觉就好啦。”小兰服侍她脱衣服,见未来大少奶奶无精打采的,她又亲昵地劝道,笑起来腮边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看着就叫人亲近。
这是清溪跨进顾家后,遇见的第一个真心欢迎她的人。
“你原来在哪里做事?”清溪随口问了句。
小兰便用一种恭喜的眼神看着她,欢快答道:“除了老宅,大爷在杭城还有几栋房子,我在其中一栋做事,小姐要来,大爷提前将我跟李妈调到这边,专门伺候小姐与老太太呢。大爷说了,小姐若是哪里住的不习惯,或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我直接去跟大爷提,无需惊动太太。”
清溪意外地扭头。
小兰抱着她刚脱下来的衫子,狡黠地朝清溪眨了眨眼睛:“小姐放心,有大爷为你撑腰,你只管跟大少爷熟悉就行,旁的人和事,小姐不用认真计较,将来这顾家的一切,都是小姐的。”
这话大有深意,清溪没接,叫小兰在外面等着,她自己去浴室洗澡。
泡在洒了香水的热水中,清溪无意识地洗着胳膊,耳边忽然响起出发前母亲的叮嘱。
母亲说,顾叔叔会向着她,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可顾世钦那样的身份,怎么会如此青睐一个小县城出身的丫头?
因为感激父亲当初的救命之恩,还是,五岁的她,真的像母亲说的那样,特别懂事可爱?
清溪猜不到答案,但不管怎么说,发现顾家这边并不是人人都瞧不起她,清溪舒服了很多。
泡了一会儿热水澡,困劲儿涌了上来,清溪叫小兰拉起窗帘,她钻进被窝休息。
睡着睡着,门外好像有人说话,清溪睁开眼睛,恰好小兰轻轻推门而入,见她醒了,小兰笑道:“小姐,宜秋小姐、慧芳小姐找你玩来了。”
有客登门,清溪赶紧坐了起来。
五分钟后,清溪匆匆去客厅见客。
客人们在沙发上坐着,见到她,二房的顾宜秋笑盈盈站了起来,顾明严亲妹顾慧芳靠着沙发没动,微微挑起眉毛,一边打量清溪一边开玩笑似的道:“徐姐姐睡够了吗?要是没睡够,我跟堂姐明日再来。”
清溪坦然道歉:“不好意思,叫两位久等了。”
顾慧芳轻轻哼了声。
顾宜秋笑着打圆场,拉着清溪的手道:“不怪你,你大老远坐车过来,肯定累的,有次我去申城,火车上睡了半天,下了车继续睡,天黑了才精神。”
她大方可亲,清溪便试着跟她交朋友。
顾宜秋在女子学堂读书,从小接触的都是差不多出身的娇小姐,还是第一次跟清溪这样的旧派闺秀打交道,清溪温婉娴静的气质,柔美娇弱的容貌,竟让她有种惊艳之感,由衷地夸赞道:“清溪真美,诗经里的古典美女,应该就是你这样的吧?”
说完还念了一首描写美女的小诗。
清溪面颊微红,自谦过后,羡慕地看着顾宜秋:“宜秋姐姐才令人佩服呢,听小兰说,你会讲三国语言?”
两人互相欣赏,不知不觉冷落了顾慧芳,顾慧芳越发不喜欢清溪了,想到以后清溪会成为她的嫂子,成为顾家未来的当家少奶奶,继承的财产比她还多,顾慧芳就一肚子憋屈。
“这么说,徐姐姐没上过学?”顾慧芳故意问。
清溪点点头,平平静静地看着顾慧芳,并不觉得有何可耻的。母亲是才女,她与妹妹跟着母亲读书识字学琴,家中藏书清溪几乎全部看过,除了不通洋文不懂学堂里教授的西洋科学,清溪甚至敢说,她学到的东西,不输顾慧芳什么。
顾慧芳本来想看清溪羞愧自惭的样子的,现在清溪一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她一愣,就忘了准备好的腹稿。
清溪继续与顾宜秋说话。
顾慧芳安静了会儿,忽的笑了,歪着头打趣自家哥哥:“徐姐姐一来,我哥肯定要老实几天了,只可怜如眉姐……”
清溪偏头看她。
顾慧芳却不说了,活泼小鸟似的跑到窗前,趴在那儿往外看。
清溪隐隐有个猜测,可只凭顾慧芳口中的一个名字,她无法证明什么,也不确定要不要凭此怀疑顾明严。不过,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清溪已经打定主意不要嫁进这座金丝牢笼了,顾明严有没有别的女朋友,与她无关。
送走顾家姐妹,清溪去找祖母。
徐老太太年纪大了,更容易受累,才睡醒不久,打发李妈下去,她低声询问孙女与顾家姐妹相处的情形。
清溪存心要祖母厌弃顾家,便实话实说,委屈地抱怨道:“宜秋姐姐待我不错,慧芳不喜欢我,说话处处带刺,听她的意思,大少爷似乎跟一个叫如眉的女子有些关系。”
徐老太太眼睛转了转,冷笑道:“这就是了,大房娘几个都不满意你,婚事男人做主,她们不敢反对,就故意在你面前胡说八道,指望咱们主动退婚呢。清溪别上当,明严一看就是好孩子,刚见面就约你去看电影,心里怎么可能有别人?”
清溪听出味儿了,没有实打实的证据,祖母是不会放弃这门亲的。
“我帮祖母梳头吧。”默默叹口气,清溪决定转移话题。
徐老太太才收拾好,小兰突然在外面喊她们:“老太太,小姐,大爷来看你们啦!”
徐老太太一听,腰不酸了腿不软了,拉着孙女就往外走。
客厅里面,顾世钦身着一袭深色长衫,面朝卧房的方向而立。他与徐望山年纪相仿,但顾世钦做的是富贵生意,养尊处优又注意保养,此时看起来仿佛才三十出头。男人黑眸深邃,五官俊朗,举手投足是商圈大佬才有的雍容气派,论风采,二十岁的顾明严,反而要逊色父亲几分。
“伯母远道而来,世钦因公务缠身有失远迎,实在是招待不周。”见了面,顾世钦低头向徐老太太赔罪,彬彬有礼。说起来,顾家父子挺像的,眉眼淡漠,只不过顾明严的客套听得出敷衍,来自顾世钦的寒暄,却让人觉得真诚。
“世钦太客气啦,你忙的是大生意,当然生意要紧。”徐老太太笑容满面地道,转身叫孙女喊人。
清溪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喊“顾叔叔”。
顾世钦的目光,终于落到了面前的女孩身上,少女聘婷,杏眼好奇又敬畏地望过来,盈盈美目,瞬间就与记忆深处的那人对上了。
明明想忘却,又想方设法接近,不惜定下荒谬的娃娃亲,只因要与她维持一丝联系。
陈年往事潮水般涌上心头,叱咤商场二十年的顾家家主,素来沉稳威严的脸上,破天荒出现一丝裂痕,转瞬即逝。
“清溪长大了,你爹娘可好?”微微低头,顾世钦慈爱地看着未来的儿媳妇。
男人语气中的关心与亲近掺不了假,清溪情不自禁放松下来,笑着道:“我爹我娘都很好,劳烦顾叔叔记挂了。”
顾世钦点点头,聊些家常,他看看天色,邀请祖孙俩:“我叫人摆了接风宴,一块儿过去吧。”
徐老太太当然要去,没有什么比顾世钦的礼遇,更叫顾老太太胸闷了。
清溪跟在祖母另一侧,一边听着长辈们说话,一边发愁晚上与顾明严的电影之约。
都不想嫁他了,这场电影,便也没必要再去看,只是,该用什么理由拒绝呢?
顾家家大业大,子孙却不算兴旺,上一代好歹有顾世钦、顾世昌俩兄弟,到了顾明严这辈儿,就只他一个少爷,剩下两个全是小姐。当清溪跟随祖母跨进富丽堂皇的餐厅,瞧着围坐在紫檀木八仙桌旁的顾老太太等人,竟觉得有几分冷清。
基本都见过了,清溪单独朝二爷顾世昌行了次礼。
男人对美丽的女子有天生的好感,顾世昌也很满意清溪,笑着逗侄子:“明严好福气。”
顾明严看着换了一身衫裙的未婚妻,虽尚显年幼,少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风韵,但清溪柔美脱俗的容貌,足以让任何能拥有她的男人引以为荣。
“坐吧。”顾明严亲自帮清溪拉开座椅。
众目睽睽之下,清溪就算不想嫁他了,还是被弄了个红脸。
顾世钦笑了笑。
顾老太太、大太太、顾慧芳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越发衬托地徐老太太笑靥如花,嗯,老花也是花。
“下午胡太太给我打电话,她表弟今天跟你们坐的一节车厢,清溪没受伤吧?”大太太忽然问。
清溪一怔,本能地看向祖母,徐老太太的笑容已经僵住了。
“什么受伤?”顾世钦肃容问。
顾明严等人的视线也不约而同地投到了清溪脸上,神色各异。
清溪再无时间看祖母的眼色,回视顾世钦道:“中午用餐的时候,车厢突然有匪徒抢劫,幸好同车有人会武艺,将匪徒制服了,总算有惊无险。”
顾世钦长眉紧锁,冷声道:“明天我派人去打听打听,清溪别怕,回去叫明严送你们。”
清溪刚要婉拒,大太太又状似关心地问了一句:“听说歹徒强搜你身……”
清溪脸刷的白了,当时的害绝望怕再次蔓延全身,与那相比,大太太的恶意措辞都不算什么。
徐老太太却立即瞪着大太太反驳道:“难道那位胡太太没告诉你,歹徒还没动手,清溪就扎了他一刀?我们清溪看着柔弱,却是宁死不屈的,亏得清溪福大命大,误打误撞伤了歹徒,为旁边的侠义之士争取了动手之机,不然啊,我们娘俩怕是没机会坐在这儿吃饭了。”
在座的没有傻子,大太太到底是想关心清溪还是蓄意抹黑清溪,谁都明白。
顾世钦冷冷斜了妻子一眼。
大太太心肝一颤,再不敢当着丈夫的面乱说。
顾慧芳嘟嘟嘴,仗着父亲平时宠她,故作天真地问清溪:“徐姐姐出门都带着刀吗?”
“闭嘴。”顾明严厉声斥道。
兄长一点都不给她面子,顾慧芳当即红了眼圈,想甩袖离席,又特别想知道答案。
清溪可以解释,但瞥见顾慧芳宁可忍受委屈也要等她开口,她便礼尚往来,故意不说,浓密的睫毛静静地垂下来,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叫老太太、清溪受委屈了,杭城风景还行,明严,这几天你都不用去公司,好好陪老太太、清溪四处逛逛。”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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