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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_笑佳人-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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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挨打的顾明严反而最为平静,父子俩目光相对,顾明严忽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不再辩解,直接跪到了徐老太太、林晚音面前,低头悔过:“老太太,伯母,明严糊涂,在外留学时耐不住寂寞,谈过几次朋友,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自从回国见到清溪,我便发誓从此只有清溪一人。明严之心,天地可鉴,请老太太、伯母再次我一次机会。”
  徐老太太微微动容。活了这把岁数,徐老太太见过的事太多了,有钱人家的少爷,年轻时都有些糊涂账,如果顾明严真的能与外面的女人断绝关系,一心一意的对孙女,那……
  “明严你起来,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你下跪!”
  顾老太太终于出来了,手里拄着拐杖,目光阴狠地瞪着徐老太太。
  大太太则心疼地抓住儿子胳膊想扶儿子起来,顾明严不肯配合,大太太想叫女儿来帮忙,一偏头,视线无意掠过林晚音的脸。大太太手一松,看看林晚音,然后她僵硬地转身,视线所及,是院中两棵白玉兰树。
  本来家里是没有玉兰花的,好像就是丈夫从秀城订完娃娃亲回来后,才莫名其妙突然叫人移了几株白玉兰回家,自此常常对着玉兰树怅然若失,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丈夫不再热衷床事,基本都是她主动,丈夫才敷衍一番。
  女人的直觉,从来都是玄妙的。
  夫妻貌合神离,大太太藏了快二十年的困惑,在见到林晚音的那一瞬,立即找到了答案。
  她求证地转向丈夫。
  顾世钦只看徐老太太:“老太太,明严在外混账,是我管教不严,但我保证,似今日之事,再无下次。顾家只会有清溪一个少奶奶,不会再有任何姨太太进门。”
  父子俩诚意可以说很足了,给足了徐老太太面子,然而就在徐老太太松了口气,就在清溪娘俩担心退婚不成时,大太太突然发了疯,猛地扑过去,扯住林晚音胳膊朝顾世钦哭叫:“好个不让明严再娶姨太太,顾世钦你给我说明白,你到底是稀罕儿媳妇,还是想趁成了亲家,以后好方便勾搭这位亲家母!”
  林晚音脸色大变,惊慌中又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一丝难堪。
  “你胡说什么!”顾世钦立即赶过来,试图扯开大太太的手,可大太太恨极了丈夫,更恨勾引丈夫的林晚音,非但不放,反而动手打了起来。林晚音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女出身,哪曾与人动过手,竟挣脱不能。
  母亲被人打骂诋毁清白,清溪急红了眼,见大太太抓着母亲的头发,她若拉大太太母亲只会更疼,清溪急怒攻心,所有理智都丧失,全凭本能地扑过去,别过大太太的脸就是一巴掌,比顾世钦打顾明严那一下更狠更响。
  所有人都僵住了,偌大的院子,鸦雀无声。
  面对大太太渐渐疯狂的眼神,清溪怕了,眼泪不争气地往上涌,可她强忍着,同样狠决地盯着大太太:“是顾叔叔要报答我父亲的救命之恩,所以才与徐家定亲,是顾叔叔君子之风不忍背信弃义,所以才坚持履行婚约。我尊敬顾叔叔,感激顾叔叔对我们的照拂,但我从来没想过要高攀顾家,您也不用辱骂我母亲,今日我与顾家的婚事就此作罢,以后顾家是顾家,徐家是徐家,生死毫不相干!”
  “娘,祖母,咱们走。”一手拉住头发散乱低头流泪的母亲,一手拉住神色复杂的祖母,转身背对顾家众人的那一刹那,清溪的眼泪,终于滚了下来。
  什么家大业大,无非是欺负她们孤儿寡母,没男人撑腰罢了。
  可越是这样,她越要活出一个样,给所有瞧不起她的人看。


第24章 024
  大太太跟顾世钦打了起来。
  大太太咬定顾世钦与林晚音有苟且,坚持婚事动机不纯,顾世钦澄清她也不听,哭天抢地。顾世钦烦她,一气之下甩袖而去。丈夫走了,大太太继续朝婆婆哭诉,顾老太太不知儿子到底怎么想的,但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她肯定偏心亲儿子啊,敷衍地劝儿媳妇别胡思乱想,然后也溜之大吉。
  大太太埋在沙发靠背上,呜呜地哭。
  “娘,先去上药吧,我看你脸都肿了。”顾慧芳坐在母亲身边,说话时,眼睛却瞪着亲哥哥。徐清溪那贱女人,竟然敢打她母亲,等着吧,她一定会替母亲报这一掌之仇,她倒要看看,哥哥心里是母亲重要,还是一个口口声声要与他退婚的贱女人重要。
  顾明严现在很乱,一边是清溪伤心的眼泪,一边是母亲挨的那一耳光,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辈子,母亲都不可能再真心接受清溪做他的妻子了。
  他刚这么想,大太太突然抬起头,脸上的妆容哭花了,梗着脖子威胁儿子:“婚事已退,以后你再敢去找她,就别喊我娘,我没有不忠不孝的儿子!”
  顾明严沉默。
  大太太哭着逼他:“你说,以后还去不去?”
  母亲歇斯底里,顾明严头疼,只好先哄母亲:“不去了。”
  大太太瞅瞅儿子,大概是信了这话,继续哭一会儿,想起什么,指着外面抽搭道:“你叫人去把那几株玉兰树砍了!”美人如花,大太太一直觉得牡丹最配自己,然后今天一见林晚音,她就想到了玉兰,继而猜忌丈夫。一个美丽又柔弱的女人,她不信丈夫没那个心,不然怎么会连续七八天都待在秀城那个小地方,亲自帮徐家料理丧事?她熟悉的顾世钦,没那么君子!
  真是越想越气,越气越哭。
  顾明严回头,看着院中的玉兰树,回想父亲与林晚音之间,还是觉得母亲多心了,又或者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父亲有些私心,却没得到林晚音的回应,因此彼此保持距离。
  不管怎么样,顾明严还是叫来下人,让他们把树挖走。
  勉强安慰好母亲,顾明严去找父亲。
  顾世钦要去公司,看到不争气的儿子,顾世钦脸一沉,叫儿子跟他一起上车。
  “照片怎么回事?”汽车发动,顾世钦闭着眼睛审儿子。
  “我会查清楚。”顾明严目光冷了下来,右手转动左腕上的腕表,如果跟班赵五在,便知道,这是少爷生气准备教训某个人时的习惯动作。
  顾世钦抿了抿唇,扭头看向窗外。
  他奉父母之命娶的妻子,动手打了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叫她在众人、孩子们面前狼狈不堪。
  他究竟在执着什么?
  顾世钦说不清楚,想跟晚音重续前缘,却知道她不会答应,否则当年不会嫁给徐望山。为何非要儿子娶她的女儿?大抵还是将自己的遗憾寄托在了孩子们身上,清溪那么像她,下半生如果每天都能看到清溪,便好像她就在眼前。
  “父亲,您与伯母……”这个疑惑,顾明严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同为男人,就算父亲对林晚音有什么想法,顾明严也能理解,但,他还想挽回清溪,还想娶清溪,那父亲与林晚音之间,就必须保持距离。
  “别听你娘胡说,你真喜欢清溪,解决好以前的风流债,重新去追,如果不想,那便彻底断了。”顾世钦对着窗外道,脸上只有遇到麻烦的烦躁,并无任何心虚。
  顾明严按按手指,脑海里冒出一道身影。
  
  中午时分,阳光暖融融的,钱江上波光粼粼,一眼望去绚烂夺目。
  一辆汽车沿着江边稳稳地前行,沈如眉抬头,前面已经能看见顾明严的个人别墅了,她再次拿出巴掌大小的镜子,仔细检查妆容。确认无误,沈如眉将镜子塞回包包,然后对着江面发起呆来。顾明严突然约她出来,是后悔分手了吗?
  别墅门开着,司机直接开了进去。
  沈如眉下车,一边扶扶头顶的白色小圆帽,一边抬头往上看。
  二层的玻璃窗前,面朝她站着一个一身白色西装的男人,耀眼的阳光恍惚了他的五官,但那冷漠疏离的气度,一如既往地叫她着迷。男人喜欢美女,美女也喜欢各个方面都出彩的男人,越是难以驯服,就越想让他为自己痴迷,紧紧地掌控在手。
  在沈如眉眼里,顾明严就是这种男人,她不惜屈尊做他的情人,为的就是将来征服他时的快感。
  摘下帽子朝顾明严晃了晃,沈如眉昂首挺胸地走向大厅,脚下踩着高跟鞋,纤腰款摆。
  然而顾明严眼里,只有别墅门外的宽阔江面。
  哒哒哒的高跟鞋声来到了书房门前,沈如眉看着窗边的男人,故意敲了敲开着的门。
  顾明严转过身来,神色冰冷。
  沈如眉心里一突,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顾明严。
  “怎么了?”再没心情玩笑,沈如眉关上门,疑惑地问。
  女人装地真够像的,顾明严冷笑,斜眼书桌,讽刺道:“沈小姐好手段。”
  沈如眉听不明白他的哑谜,看看桌子,她快步走过来,然后,就见到了两人的旧照片。
  “清溪要与我退婚,你满意了?”顾明严坐到宽大的皮椅上,黑眸瞥向对面的女人。交往几个月,提出分手时,顾明严对沈如眉还有一丝丝愧疚,毕竟是他先毁约断的情分,但现在,若非沈如眉是个女的,顾明严便不只是叫她过来谈谈这么简单了。
  “你以为照片是我拍的?”沈如眉好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荒谬地看着顾明严。
  顾明严回视她的目光,不带任何感情,如果有,也全是厌弃。
  沈如眉忽然觉得,什么优秀的男人,顾明严就是混蛋!
  “不管你怎么想,我没做过的事,别往我身上泼脏水!”沈如眉“啪”地将照片朝顾明严甩去。
  顾明严还是一脸看戏的表情。昨天他接了沈如眉最后一通电话,明确表示以后再无可能,今天照片就出现了,除了沈如眉气愤之下的报复,顾明严想不到别人。
  “是我抛弃你,你生气,我理解,但仅此一次,以后再让我知道你去找清溪的麻烦,别怪我不念旧情。”一眼都不想多看沈如眉虚伪的嘴脸,顾明严扔下一句威胁,随即朝门外走去。
  沈如眉既生气又不甘,追上去抓着顾明严的胳膊要他听她解释,顾明严没心情,猛地一甩胳膊,沈如眉不由自主地朝外侧跌去,脚下穿的还是高跟鞋,一个没稳住,“嘭”地摔在地上,手心、脚跟同时传来一阵疼。
  “顾明严!”她哭着喊道,仍寄希望于男人的怜惜。
  可顾明严连头都没回,毫不留情地下了楼梯。
  
  顾家鸡飞狗跳,徐家租赁的小院子里,气氛还算平和。
  林晚音脖子被大太太抓了一把,留下三道刺眼的指甲痕迹,清溪帮母亲上药,看一次就恨一次。
  “没事,破皮而已,养养就好了。”林晚音笑着安慰女儿,再闹再乱,退了顾家的婚事,如女儿所说,她也觉得甩了一个大包袱,前所未有的轻松。
  娘俩互相安慰,门口突然传来徐老太太的咳嗽。
  清溪看眼祖母,继续为母亲抹药,林晚音却紧张地攥了攥手,担心婆母怀疑她与顾世钦。
  徐老太太自顾自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地瞅着娘俩。
  清溪猜测祖母还在怨她将事情闹得太僵,故意委屈巴巴地道:“祖母,今天您都看见了,顾家老太太、大太太连您与母亲都不放在眼里,想怠慢就怠慢,想打就打,我真嫁过去,在顾家的地位恐怕连丫鬟都不如……”
  “行了,退婚就退婚,我怪你了?”徐老太太不耐烦地打断孙女。不是她不介意,而是孙女甩大太太的一巴掌太狠,大太太不可能再答应,既然木已成舟,徐老太太不想再跟孙女闹什么。当然,顾老太太婆媳对她的傲慢不敬,也减轻了她对退婚的遗憾惋惜。
  清溪意外地停下手,祖母就这么放下此事了?
  “你先出去,我有话跟你娘商量。”徐老太太嫌弃地道。
  清溪瞅瞅母亲,稍微一想就知道祖母要说什么了,但那都是大太太信口雌黄,母亲清清白白,清溪并不是很担心。放下药瓶,清溪乖乖退到门外,徐老太太防着孙女偷听,叫她的丫鬟春雨盯着点。清溪还真想听墙角来着,一看春雨跟了出来,不得不作罢。
  内室,徐老太太审问犯人般盯着儿媳妇:“你与顾世钦,到底什么关系?”
  林晚音低着头,脑海里天人交战,一面是良心,一面是对婆婆的畏惧。
  “望山就在天上看着,我要你一五一十地交待。”徐老太太语气陡地严厉起来。
  提到亡夫,林晚音心中一悲,随即涌起一股冲动。秘密瞒了二十来年,她很累,她不想再瞒。
  林晚音低声向婆母坦白了她与顾世钦的旧情。当年她被顾世钦欺瞒,蒙在鼓中,林晚音承认自己识人不清,但嫁给徐望山后,她一句闲话都没与顾世钦说,更无身体接触,她问心无愧。
  “这么说,望山救了顾世钦,也是人家做的套?”徐老太太眯着眼睛问。
  林晚音垂眸,点点头。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你,徐家与顾家就不会订娃娃亲,我与清溪就不会坐火车来杭城参加寿宴,不会半路遇见劫匪,望山也不会被劫匪的同伙报复?”徐老太太盯着儿媳妇,平平静静地,一字一字地缓缓道。
  林晚音面无血色,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徐老太太嗤笑,离开座位,她转身,临走之前,说了最后一句狠话:“早知今日,当年我就是打断望山的腿,也不会让他娶你这个扫把星。”
  竟是将儿子的死,全怪在了儿媳妇身上,完全忘了顾世钦父子曾经提过,仇人身份另有可能。
  徐老太太忘了,林晚音也忘了,怔怔地坐在那儿,满脑都是丈夫的身影。
  躲在房间,林晚音哭了很久很久,哭完用鸡蛋敷敷眼睛,努力掩饰情绪,免得女儿担心。徐老太太自己恨儿媳妇,但也没有当着孙女们的面表现出来,只喊来顾世钦送的那些下人,除了已经转投清溪的小兰,其余都打发了。
  “现在咱们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清溪的面馆有起色之前,钱要省着用,我看也别请佣人了,往后洗衣做饭,都你做吧。”徐老太太看着儿媳妇道。
  林晚音乖顺应下:“理应如此。”
  清溪哪舍得让母亲干粗活,刚要开口,徐老太太一个凌厉眼神扫了过来,林晚音也朝女儿摇头。
  清溪暂且忍下,事后单独问母亲:“娘,祖母是不是信了大太太的胡说八道?”
  林晚音哄女儿:“没有,只是婚事退了,你祖母心里不舒服……咱们先顺着她吧,娘闲着也是闲着,统共几口人的饭,不费事。”
  清溪捞起母亲白皙娇嫩的手,暗暗打定主意,明早她就请俩帮工回来,顺便看看报纸,尽快给母亲找个古琴老师的差事,省着在家受祖母的气。


第25章 025
  清溪自记事起就每日目睹祖母对母亲的嫌弃,也旁观了父亲处理婆媳关系的办法,睡了一晚,清溪决定还是先委屈母亲两天,等过了祖母的气头,再找做饭、洗衣的佣人。
  第三天,杨嫂就帮清溪联系了两个四十来岁的婆子,都是本地人,老实可靠。
  清溪叫二人明早来家里上工,然后晚上回家,清溪亲手给祖母做了一顿她刚学会的蟹黄面。徐老太太这辈子最爱吃螃蟹,一看到面里金黄的上等蟹黄,脸上肌肉先是一松,故意装成无动于衷,挑着眉毛问孙女:“说吧,什么事。”
  清溪笑,弯腰帮祖母拌了拌面:“没事啊,今天刚学的,祖母尝尝味道还行不。”
  甜言蜜语,徐老太太自然是不信的,但蟹黄的香味诱人,她哼了哼,接过筷子尝了口。一口面下了肚,徐老太太扫眼立在旁边的儿媳妇,淡淡道:“还凑合,照你爹的手艺差远了。”
  林晚音低下头。
  清溪的兴奋劲儿也歇了大半。
  徐老太太只是看儿媳妇不顺眼,并不是真心打击孙女,瞧见孙女蔫了的脸蛋,徐老太太抿抿嘴,看着面条道:“面条可以再稍微粗一点,我看你做的面都偏细,做菜又不是女孩子捏花,不能一味往精致了弄,太细有损劲道。”
  清溪若有所思。
  师父经营的是面馆,讲究尽量用最短的时间做出美味的面,缩短客人等待的时间,但速度快了,面的品相、味道难免会比慢速度做出来的面少些精细,不过除非最挑剔的客人,是分不出区别的。而祖母这几十年,吃的多半都是祖父、父亲的手艺,两届神厨在家给妻子、母亲做饭,就算没有参加厨神比赛那么用心,也比在酒楼的时候更讲究些,因为无需考虑客人等待时间,做的更从容。
  祖母刚刚的话虽然是挑剔,但同时也是她可以再改善进步的地方。
  “嗯,我知道了,谢谢祖母。”忘了刚刚的一点郁闷,清溪真心地道。
  徐老太太哼哼,继续吃面。
  翌日清溪介绍两个帮工,徐老太太绷着脸,但也没有再往外撵人就是。
  母亲的麻烦解除了,清溪专心晨跑、学面。
  
  自从上周六晨跑与顾明严一块儿撞见顾三爷,清溪已经连续四五天没看到对方了,跑到以前相遇的拱桥那里也没什么感觉,然后这天早上,清溪快要上坡时,熟悉的黑色大狗再次出现在了桥顶。
  清溪微微一惊。
  富贵不知兴奋什么,加速跑上去,朝大黑狗汪汪叫。
  来福停在桥顶,瞅瞅富贵,没什么兴趣似的往后看。
  顾怀修慢慢跑了上来。
  高大强健的身影,如一株挺拔白杨迎风而立,清溪下意识垂眸,看见富贵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又朝男人跑去,俨然还记得人家的干肉饼。熟悉的丢人感觉再次涌上脸,只是距离太近,清溪想等男人跑过去了再掏出自制肉饼吸引富贵,出乎她意料的,那人居然停了,视线对着富贵。
  富贵丝毫不知这个人有多狠辣无情,狗腿地摇着尾巴等肉饼。
  清溪不得不停下,窘迫地朝富贵晃晃荷包。
  这招果然管用,富贵立即跑了回来,清溪故意馋着富贵,想走到桥另一头再喂,才走几步,耳边却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哪买的?”
  硬邦邦浑似命令的语气,换个人这种态度,清溪未必会理睬,可,尊敬与害怕,都会让人下意识服从,前者心甘情愿,后者,希望用服从保平安。
  “我自己做的。”清溪低着头说,跑步太累,她还在喘,女孩急促的呼吸,另有一种味道。
  顾怀修朝她走去。
  清溪全身紧绷,直到男人停在两步之外,朝她伸出手:“我看看。”
  清溪没胆拒绝,乖乖交出荷包,光线朦胧,她的手又白又小,纤纤手指柔若无骨。放荷包的时候,清溪也难以避免地瞧见了顾三爷的手,又长又大,骨节分明,瘦,但与贫苦百姓的瘦不同,而是充满了侵略的力量感
  放下荷包,清溪迅速收回手,仿佛再晚一点,就会被他抓住。
  富贵蹲在两人中间,见主人把自己的口粮送出去了,小家伙不要命地对着男人汪汪抗议。
  顾怀修嫌吵,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儿干肉饼丢给富贵。
  富贵身子一歪,没出息地扑住干肉饼,人有喜新厌旧的毛病,狗也一样,新的肯定是好的。
  清溪看着自己的狗,心里生出一股挫败,看来,她做的肉饼输了。
  小姑娘长长的睫毛抬起来又放下去,两片嫩嫩的嘴唇还微微嘟了起来,顾怀修扫眼富贵狼吐虎咽的样,再看看手里女孩自制的猪肉饼,哪有什么猜不到的?徐家大小姐,看似柔弱,实则要强,在秀城对着一群酒楼掌柜放出狠话会东山再起,现在连狗的吃食也要争个高低。
  捏出一块儿猪肉饼,顾怀修抛给来福。
  来福一嘴接住,嘎嘣几下吃完了,旁边富贵还使劲儿咬呢,狗眼睛倒是瞪着来福。
  “喜欢哪个?”等来福吃完,顾怀修一手拿自己的干肉饼,一手拿清溪的猪肉饼,蹲下去问。
  他的神情很认真,仿佛来福听得懂,清溪刚想偷笑,就见来福对着两块儿饼嗅了嗅,然后叼走了男人右手的饼,也就是她做的那块儿。
  清溪瞪大了眼睛,震惊过后,看那只大黑狗突然特别顺眼,一点都不觉得凶了!
  顾怀修站了起来,将荷包还给清溪,面无表情道:“来福吃的是美国特制狗粮,五块一斤。今天回去后,你把猪肉换成牛肉,玉米面用开水和,加点豆面、麸子,再把切好的胡萝卜、白菜、海带、牛肉放进去揉匀做成饼,明早带来。如果来福爱吃,以后我用同样价格从你这里买,一天一斤。你的狗与来福同类,最好也吃这种。”
  向来话少的男人,聊到狗粮,一口气说了很多,音调清冷平静,没有任何起伏。
  清溪吃惊了三次,一次是来福的名字,一次是狗粮的菜谱,最后一次,是男人的生意提议。
  五块一斤,一天卖他一斤,一个月就是三十斤一百五十块!去掉本钱……
  清溪飞快算了算,真做这单生意的话,每个月光狗粮就能赚一百块,够家里与面馆的租金了!
  “那个,三爷能不能再说一遍怎么做?”清溪压抑着兴奋问。
  顾怀修沉默一秒,重复了一遍,另补充道:“不用放盐。”
  清溪点头,记住了。
  顾怀修便往前跑了。
  清溪望着男人的背影,想到未来的大生意,一个月一百块,顿觉浑身轻松,剩下半圈跑得开开心心。白天学面,傍晚清溪去菜场买了牛肉等食材,晚上熬夜赶制,徐老太太、林晚音都以为是杨老布置的作业,进来看看就走了。
  翠翠留在厨房陪小姐,肉饼出锅,她觉得挺香,迫不及待想尝尝。
  “不是给你的。”清溪笑不可支,等肉饼凉了,用掌心托着喂富贵。
  富贵吃得可欢了,但小家伙吃啥差不多都是这样的表现,清溪无法确定自己做的成不成功,学顾三爷那样一手拿一块儿叫富贵挑,呵,富贵把两块都叼走了。看着面前贪婪嘴馋的小狼狗,清溪深深的怀疑,富贵与来福,真的是同类吗?
  早上五点,清溪老时间起床,带了一包新狗粮去晨跑。
  还是在拱桥那里碰的面,清溪将牛肉饼交给顾怀修,忐忑地等着。
  来福嗅嗅主人的手,再次选了昨日才出锅的新肉饼。
  清溪悄悄松了口气。
  顾怀修起身,摸摸口袋,掏出两张钞票给她:“明早交五斤,以后五天一次,这是三十天的。”
  两张一共一百五,清溪惊讶,迟疑着问:“不是先给定金吗?”
  顾怀修淡淡地看着她:“你敢毁约?”
  清溪缩缩脖子,她不敢。
  接了钱,清溪刚装好,见顾怀修要走了,她一急:“三爷,我……”
  顾怀修顿足,偏头等她说。
  清溪扯扯手指头,硬着头皮道:“三爷,来福喜欢吃我做的饼,说明我的比来福之前用的好一点,您看,您有其他养狗的朋友需要吗?”
  小丫头脑袋够灵活,还懂扩大客源,顾怀修多看了她一眼,道:“有,但我不会帮你推销。”
  清溪很失望,但让堂堂汽车大亨去推销狗粮,清溪也无法想象那情形。
  “那,我可以自己卖吗?当然,方法是三爷教我的,挣钱了我可以给您分成。”清溪诚恳地说。
  顾怀修闻言,终于转过身来,黑眸不加掩饰地看着她。
  清溪不敢与他对视,局促地低下头。
  顾怀修转向湖面:“如果你想一辈子专卖狗粮,那我不反对,也不需要你的分成。”
  专卖狗粮?
  一个发誓要重振老字号酒楼的厨子,你要专卖狗粮吗?
  清溪脸如火烧,尽管人家顾三爷并没有旁的意思,但她自觉惭愧,想钱想疯了,居然差点本末倒置。钱是重要,可她经营面馆的初衷不是为了赚钱,甚至重振酒楼也不是为了赚钱,因为厨艺是老徐家的传承,厨神是老徐家的荣耀。
  “谢谢三爷。”清溪郑重朝男人鞠了一躬,谢他的点醒。
  深秋时节,晨间的湖风一阵接一阵,吹得女孩身上的宽松衫儿猎猎作响,额前碎发也左右乱飞。
  但她站得很稳,低垂的脸庞柔美而坚定。
  “去吧。”顾怀修收回视线,往前跑了。
  清溪呼口气,目送男人跑远,她也继续朝另一个方向出发,只是快要跑完长堤的时候,清溪突然在路口发现一道黑影,男人面朝东方,不时看看腕表。那是顾明严啊,清溪懂了,顾明严以为她是从那边跑来的,所以在这边等她!
  清溪不想再与顾明严有任何纠缠,立即收住脚步,准备沿原路返回。
  她脚步轻,顾明严的位置其实听不见,但大概是等得有点烦躁,顾明严掏出烟,换个方向站着背风点火。着了,顾明严嘴里叼着香烟,一边往口袋里装打火机一边抬头,然后就见长堤之上,一个娇小的女孩正往回跑呢!
  顾明严愣得忘了抽,下一秒,他猛地扔了香烟,朝清溪追去!


第26章 026
  清溪很快就发现顾明严追她来了,于是慢跑变成了狂奔,希望能追上顾三爷避免与顾明严单独相处,可她刚刚跑了一大圈,体力早就消耗地差不多了,双腿沉重地慢跑都靠毅力硬挺,现在别说是顾明严,换成一条狼要吃她,她也跑不动了。
  捂着肚子爬上离她最近的一座拱桥,清溪往前望,顾三爷与来福已经没影了,往后看,顾明严距离她只剩百十来米,这也是清溪第一次看见一个成年男人全力奔跑,修长强健的腿,对她势在必得的气势远远传了过来。
  清溪突然很生气,顾明严都有沈如眉了,为何还要来找她?
  她就不跑,看顾明严还能说什么。
  猛跑之后不能立即停下来,清溪打起精神,若无其事地继续慢跑,迎着顾明严的方向。
  如果说前一秒的清溪是夺命逃窜的兔子,现在的她,便是一只悠哉溜达的兔子。
  顾明严慢慢停在原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前未婚妻,他差点气笑。跑啊,她怎么不跑了?知道跑不过他,就假装淡定?
  顾明严一边喘,一边等清溪来到他身边。
  清溪目不斜视,绷着脸,熹微的晨光下,她双颊红扑扑的,轻轻地喘着气。
  顾明严突然想到了那张照片,穿长裙子的女孩回眸一笑,柔美清纯。
  顾明严不气了,黑眸看着清溪,眼里只有渴望与后悔。有狐朋狗友曾经说,男人早晚会被一个女人收了心,遇到是幸事,遇不到,年轻时候或许觉得潇洒风流更快活,到了一定年纪,便会觉得孤单,想有一个特别的女人陪。
  当时顾明严嗤之以鼻,遇到清溪,顾明严才信了那话。
  他后悔曾经的风流,不管付出多少努力,他一定要重新赢得清溪的心,然后娶她,结婚生子。
  “清溪,对不起。”离得近了,顾明严真心地道。
  清溪本来不想理他的,转念一想,说清楚了,尽量和平地断了关系也好,退婚就退婚,不必把人得罪死了,尤其是父亲的丧礼,包括分析仇家的身份,顾明严父子都帮了她很多。反正她对顾明严没多少男女感情,他与沈如眉的事,已经摆脱顾明严未婚妻身份的清溪,不是很在意。
  她从慢跑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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