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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见我多妩媚-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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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们迫不及待地试图从这里逃出城去。
    官吏们守着城门,将军们大声吆喝。他们一边试图让百姓们出城,一边迎战城中叛乱的士兵们。
    阿斯兰砸拳:“乌桓有人叛了!”有人趁着乌桓王不在的时候,开始了这场一看就知道精心准备的叛乱。
    显而易见的事。
    阿斯兰忽然想到尚在城中的闻蝉,他脸上面具被火光照得狰狞。他起身往后飞去,房子也被点燃,他不得不跳下房,在一道道巷子里穿梭,寻找熟悉的身影。乃颜自然跟着他,目的一样。人流挤着哭着出城,而他们两个往回跑。
    “杀!”
    “杀了所有人!”
    “放火!”
    “谁也不放过!”
    火把蜿蜒成长龙,在城池中任何意想不到的地方亮起来。叛兵们拿着武器,见人就杀,见到金银就抢,见到女人就玩。他们狠毒无比,在主上的命令下,严恪职守,力图让极北这里变作一座空城。
    闻蝉与侍女们在护卫的保护下,也在巷中奔跑。
    哪里都是逃亡的人,都是乌泱泱一片。叛兵们从各种地方冒出来,杀一切可以杀的人。闻蝉这边即使护卫们会武功,要保护这么多受惊的女郎,也颇为辛苦。尤其是闻蝉是李信的家眷,李信是来与乌桓王结盟的外族。那么追过来杀闻蝉的人,自然最多了。
    护卫们再多,也扛不住被无数的人潮淹没。
    哪里都是火,连他们的宅子都被烧了。
    闻蝉与青竹跑过一个巷子,迎面便是扑上来的刀戟。刀的杀伐之气向年轻的女郎们冲过来,闻蝉拽着青竹在地上一滚躲开。那刀又向她砍过来,她吃力地过了几招。对方冷笑,浑不把她放在眼中,闻蝉听到从后一声咚,眼前的人被劈晕了。
    她瘫坐在地,被前来的护卫伸手拉起来。周围都是哭声求饶声,护卫不得不大声吼道:“全都是人,全都是士兵!到处都是火!属下去找路了,只有西城门现在还没关!咱们从西城门出去!”
    闻蝉绝望:“这边是东城门!离西城门好远!”
    护卫冷杀果决:“走!”
    阿斯兰与乃颜全身是血,在倒下去的尸体、和更多逃跑的人海中寻着人。阿斯兰目呲欲裂,看到这么多惨烈死去的年轻女孩儿,他变得全身发抖,血液冰凉。多怕看到一具自己女儿的尸身……
    空中无月,星光灿灿。
    他转身杀掉一个拦路的人,对方的血扑了他一身,被他躲开。他抬头看天上的星辰,他在心中说,“女儿,等我!”
    “等我!”
    “一定要等我啊!”
    逃亡中,越来越多的护卫被人流隔断,离翁主越来越远。闻蝉冷着面,在四面热潮中去寻找那逃生的地方。跟着她的侍女们,掉队的很多,很多都被人冲刷寻不到,也有被叛兵们杀了的。大火中,女郎衣衫如白雪,从死亡的魔爪中飞过去。
    她眼前是求救的人和杀戮的人,她心中一遍遍念着那些丢掉的侍女们。
    煎熬无比!
    可是她不能一个个找回来!
    又拐过一道巷,张狂的叛军士兵大喊一声扑来,将闻蝉压倒在地。士兵嘿嘿露出阴笑,手在女郎脖颈上一搓,摸到一手腻滑。男人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美人儿,拧着眉头都惹人怜爱。他在女郎瞪大的幽黑眸子里,看到自己最后的倒影,然后世界彻底黑了下去。
    背后,青竹举着一块大石头砸下去,将人砸得头破血流。青竹面色惨白,那石头十来斤,也不知道她怎么搬得起来的。然而搬起来砸死了人,石头落地时又轧住了她的脚,让她嘶了一声。闻蝉从士兵身下爬出来,手抱起石头想要推开来。
    远处火光重重,两个护卫往这边退,更多的杀戮往这边移开。
    护卫们喊:“翁主,快走!”
    青竹哭道:“翁主,别管我了,快走!”
    闻蝉咬着唇,不肯走。她抱着石头的手渗了血,可是她身边只剩下青竹了。她推不开石头,就是推开了青竹也走不动了。青竹流着泪,看翁主死活不肯放弃,便也过来帮闻蝉移石头。
    “谁都别想逃!”乌桓士兵们越围越多,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
    石头终于搬开,闻蝉扶起青竹,她们和被迫逼过来的护卫们一起,看士兵们将他们包围。正是危机一旦时,墙头跳下来两个血淋淋的人。这两人冲入了包围圈,便开始大肆杀人。武功高手在这种人堆起来的杀戮中,优势也并不明显。更何况对方也有武功高手呢?
    乌桓的武功高手们,追了阿斯兰和乃颜一路!誓要杀了二人!
    然阿斯兰和乃颜突围而来,确实解了闻蝉这边的危机。
    阿斯兰与乃颜被一众人围住,阿斯兰抬手将乃颜往后一推,推向了闻蝉一方。他身前还有无数围堵的人,而他扭头,对乃颜等几个护卫用乌桓人听不懂的大楚话吼道,“这里交给我,带着翁主走!”
    闻蝉愣愣地看着他。
    看无数刀剑挥向他。
    青竹被乃颜背起来,其他两个护卫又不由分说地拉拽着闻蝉,从身后的庙中破开洞,往再后面的街上逃去。阿斯兰回头,看到这些人,对年少的女郎露出温柔的笑,虽然她看不到。身前的人越围越多,往他身后的闻蝉追去。
    而他哈哈一笑,一人当关,将这些人挡在这条巷中,“有我在,谁也别想走!”
    他武功了得,一个人就能和这么多的人周旋。前面的人被他越杀越多,后方却有弯了的钩子向他后腰上挥来。男人身子旋开,半空中又有刀砍下。刀中小腹,男人身体在空中一僵,身后极轻微的声音走过,肩膀也被弯钩扯住。
    阿斯兰被扯到地上,对方吼声如震,冲向他。
    他在血泊中抬头,数来个刀剑从前方刺入他的胸腹。他看到空中的星光,时光在一刹那间停住。
    格外的幽静。
    他心想:我女儿啊……
    ……我要保护她。
    他咬着牙,手随便抓过手边的什么东西,面对着这些人马。
    幽凉的星空下,隔着数道巷子,追杀声已经远了,援救的士兵们越来越多。闻蝉忽然停了下来,感觉时光在此时凝住。
    声音消失,万籁俱寂。
    她抬头看到星空,忽然心悸。
    在这刹那时间,她终于想起来了。
    她的生父是蛮族左大都尉,名叫阿斯兰。他们说阿斯兰杀起人来很可怕,让她不要去见这个人。阿斯兰,脸上戴着面具……
    闻蝉扭头,看向身后的火光。
    她喃声:“……阿父……”
    那无缘无故的喜欢,那让人难以捉摸的热烈……那从天而降的身影,那面具……
    她心想:你是我阿父吗?
    泪水无征兆滴落,落在地上所踩的水洼中。水洼清亮倒映天上的繁星,绚烂繁星沉静地望着倒在墙头、胸腹被剑所伤的奄奄一息男人身上。阿斯兰低着头,慢慢丢开了脸上的面具。
    怀里的占风铎掉了地,发出沙沙沙的铃声,十分好听。
    他沾了血的手吃力无比地捡起来铃铛。他的手哆嗦,占风铎再次落在地上。更清越的铃声中,男人喘着气,回望星空。
    
    第140章 109
    
    阿斯兰躺靠在已经裂了缝的半墙边上,空气中有火灼灼而烧的热气。他的腰腹前插着四五根枪剑之物,身边倒着一堆尸体。多少人前来围攻他,他给闻蝉开了一条路,自己与这些人耗着。武功盖世,也难掩强弩之末。最后一个人,再次将手中的刀往男人身上刺入三分。而阿斯兰抬手,锁住他的喉咙取了他性命。
    所有人都总算死了,阿斯兰孤零零地躺在血泊中。他沾着血的手努力地想拿回自己的占风铎,那是他送给闻蝉的见面礼,虽然她没有收。阿斯兰心中想,她把我当登徒子,她必然不会收的。我原本想着还有下次见面,还有再送她占风铎的机会……然而我在她心中,就只是一个登徒子罢了。
    “你难道不是登徒子吗?”沙沙铃声中,若有女声淡淡响起在耳。
    阿斯兰沉默地抬起头,往那幻觉一般的声音源头看去。
    他看到满天星光,如银河般辽阔。星海在某一瞬间发生曲折,从北斗星宫的位置,有极亮的星放大,聚起,白光如昼。它们汇聚成一道长瀑,在天河间发生曲折,转弯。它们将北方天边照耀,余晖如扫帚般,环绕过整个星宫。
    何等的壮美。
    阿斯兰在星光汇集扭曲时,看到美丽的女郎从繁星中走出。衣袂飘飘若仙,她从天边走下来,走在身后烂烂变化的星河中。环佩相撞,长梳高鬓,女郎如天边月般不可捉摸,却在某一时刻从天上向他走过来。
    都是幻觉啊。
    阿斯兰在心中嘲笑自己。
    然而他仍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痴痴地伸出手,轻喃:“殿下……”
    他的公主殿下啊。
    会骂他登徒子的公主殿下。
    他好多年好多年,都不去想她了。因为每想一次,便心如刀绞。每想一次,便觉人生绝望。他不敢去奢望……他说:“殿下……您是来接我走的吗?”
    他死后,不用下地狱,可以跟她一起走吗?
    男人颤抖着向前伸出的血手,被一只玉凉的手握住了。这般肌肤的温润感,让阿斯兰恍惚中,回到现实。现实中天上星光依然在诡异地发生变化,从星光中走来、蹲在他身前的女郎,不是他以为的妻子,而是他的女儿。
    乃颜与两个护卫持着刀,警惕地看着四方,并把少数追来这边的叛军杀死。他们护着舞阳翁主从火的另一头重新跑了回来,青竹靠在墙边,苍白着脸,望着她的翁主蹲在地上,发着抖般握住那个蛮族男人向前伸出来的手。
    闻蝉跪在地上看着这个男人,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她紧紧抓着这个失神男人伸出的手,乌黑的眼眸中布满悲伤。
    银色面具扔在地上,她看到了阿斯兰的面孔。
    一半被火烧,坑坑洼洼,疤痕可怖,曼延了大半张面孔。只有一小半完好,一小半没被火烧,也没被血污。星辰很亮,光辉映在男人脸上。在那让人惊惧的毁容下,他俊秀无比的容颜,让闻蝉泪湿双眸。
    是他!
    一定是他!
    她单看一眼,就知道他一定是她的生父!
    她的美貌遗传自她的生身父母,他们都长得无比出色,然她从未照面。在极北乌桓城破之时,在星海流转之时,她于墙边见到了阿斯兰。而闻蝉握住他的手,张开口。泪水让她的声音哽咽,她一句话说不出来。
    阿斯兰看到是闻蝉回来了。
    他的精神仍然恍惚着,忘了这个时候多么的危险。他看着她年少的哀伤的眸子,心中只涌起难以言说的欣喜感。就好像丢掉的东西重新回来了,绝望重新变成了希望,人生再次有了继续的意义。
    得知她是谁,也才过去了几个月。这几个月,却漫长的,像是走完了一辈子。
    因为想着她,时时刻刻地想着她。想的次数太多了,感觉把一辈子的情都想尽了。
    闻蝉握着阿斯兰的手,阿斯兰仰头看着她。
    这一瞬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可是冥冥中,他们都感觉到了。
    父与女的天性。
    阿斯兰忽然觉得闻蝉知道他是谁了。
    她认出他了。
    寂寂风声中,男人湿了眼眶,说不出口的压抑感情让他想要长哭一场。
    阿斯兰一目不错地望着这个女郎,他的手,摸上她的脸。她滚烫的泪水打在他粗糙的手背上,他全然无觉。阿斯兰专注地凝望着闻蝉,痴声道:“我很多时候想起你,想你应该是很好看的孩子……就像你母亲一样……”
    闻蝉泪水如注。
    他们身后,有叛军重新摸了过来。乃颜和两个护卫渐渐撑不住,偏引来更多的人。几人忍不住往翁主这边的方向看过来,希望翁主快走,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阿斯兰的神志慢慢回来了。他看到了哭泣的闻蝉,也看到了四方从高处跳跃下来扑向乃颜他们的士兵们。然那些,都比不上他的女儿重要。阿斯兰微笑一下,他脸上的狰狞伤疤,好像也无法让他显得更可怕了。一个人温柔,那就是温柔啊。他吃力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闻蝉哽咽着:“我叫小蝉……”
    “小蝉……”阿斯兰喃喃重复了一遍,笑容更加温柔了,“真好的名字……袅袅兮秋风,山蝉鸣兮宫树红……”
    一个蛮族人,准确地说出闻蝉名字的真正来源。他是蛮族人啊……他对大楚的文字如此熟知,比李信尚且熟悉……李信在闻蝉第一次说自己的名字时就弄错了,因此被闻蝉耍了很久。然阿斯兰,他第一面就准确地说出她阿父阿母给她取的名字的美好祝福……
    闻蝉哭得更厉害了,她甚至再身子前倾,抱住他。
    在女郎的拥抱中,阿斯兰满足了。
    他总算知道她叫什么了。
    别人跟他说她叫闻蝉,他都只想从她这里听到。他女儿真是乖巧又心软,知道他与她的养父养母有仇,只告诉他她叫小蝉,不告诉他她叫闻蝉。
    他女儿真好……他初初窥到女儿柔软心肠的冰山一角,他多想靠的更近一点……然而……然而……
    阿斯兰想把占风铎给她,他没有力气,也说不出话了。像是刚刚萌生了希望,然多年的耿耿于怀,却又在她告诉自己她叫“小蝉”时,烟消云散。阿斯兰不再恨了,不再仇视一切了。他的心结得解,他的愤愤不平被抚平。
    小蝉真好……
    阿斯兰闭上了眼。
    遥遥的,仿佛听到女郎的哭叫声——“阿父!”
    然那遥远的,像是上辈子,像是下辈子。反正不是这一辈子了。
    “翁主!快走吧!”从火圈退回来的护卫高声道。
    他们看一眼身前中了数刀剑、在女郎怀里闭上眼的男人,狠下心道:“他死了,没救了!翁主快离开这里吧!”
    护卫们顶不住了,闻蝉也看到了。她收敛住自己心中切切的哀伤,吩咐道:“我们带他一起走!”
    青竹微惊,看到远方杀过来的众士兵。
    众人皆惊。
    乃颜抿了抿唇角。
    护卫再劝:“他已经没救了……若是带上他,我们都出不去……”
    “那你们都走吧!”闻蝉突然发怒,她爆发一般大吼道,“留我跟我阿父在这里!你们不救他我救!你们都走吧,我和我阿父一起!”
    众人:“……”
    闻蝉很少发火。
    她向来温温柔柔,说话轻言细语。她脾气非常的好,没有位高之贵女常有的那种清傲看不起人的毛病。她向来那么好说话,向来不苛刻自己身边的人……当她趔趔趄趄地非要把气息微弱的男人背起来,当她坚定无比地站起来,当她流着泪对所有人大吼中,众人都有些惊住。
    争吵中,乃颜走过来,一言不发地将阿斯兰从女郎清瘦的肩膀边接过,将男人身上的刀剑拔出来,撕了几块布随便一绑。闻蝉泪眼婆娑地看到乃颜将阿斯兰背到了背上,乃颜的大楚话仍然很生硬别扭,不像阿斯兰那般流利。他说:“左大都尉是我上峰,我要救他。你们怕的话都走,我保护大都尉和翁主。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把翁主平安送出城。”
    众人:“不敢不敢……”
    一护卫背上青竹,另一护卫开路,几个人重新踏上了逃出城的路。这一次,比之前要艰苦的多。然他们是翁主的人,哪里敢抛下翁主自己走?不说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翁主是天,生死都要为翁主。就算他们抛下翁主逃出去了,等见到李二郎,还是一个死字。
    不难想象李二郎到时候没有看到自己的妻子、却看到他们还活着时候的表情。
    六个人在火线中躲躲逃逃,其中一个相当于尸体,另一个柔弱女子不能走路。他们皆是老弱病残之户,再碰上叛军,连闻蝉这个受人保护的翁主,都从地上的尸体中抓了一把刀来用。
    原先不过一刻钟的路,他们很久走不出去。
    叛军们对城中人大屠杀,任何活着的人都不放过。就是死人,也要上前刺两刀才心安。满城都是倒在血中的无辜百姓,让人不忍之下别目。闻蝉他们一路上遇到了好几拨人,几个人多少次有机会冲出去,却再次被逼了回来。他们躲在墙角,躲在墙倒了的民居中,躲在火焰后方。
    “翁主……不行了……”
    离城门还很遥远,然他们已经被叛军盯上。闻蝉站在瓦砾前,看到四方包围过来的士兵们。她握紧手中的刀,不光雪白的裙裾被染了血,连自己的脸上都沾了很多血液。
    今晚是她第一次杀人……
    她心头麻木的,连感觉都没有了。
    士兵们围上来,他们已经退无可退,只能拼死一战了。
    闻蝉回头,看眼身后的人,阿斯兰倒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青竹煞白着脸哀伤回望翁主,另外三个人不管伤势重否,都自觉站了出来。几人心中皆有必死之默契,望着四方人马。
    就在这一片刻时间,异变突生。
    天上星光彻底发生了变化。
    天边北斗星宫处呈现泛绿色,亮起一大片,将光线完全改变。
    所有人,不管是闻蝉这边的,还是叛军那边的。双方对峙的人,都忍不住抬起头,去看天上的星海。碧绿色星成流线型,从北斗星宫中飞跃而出。曲线漫漫,如繁星铺聚,颜色却变幻诡谲。
    时而泛绿,时而幽白。
    它在天上拖出一道长线,逶迤曲折,浩大如斗。时而成线型,时而成圈状。从天的这一头,漫到了天的另一头。漫漫天空的颜色都被渲染,静黑中是绿光烂烂。它约有四丈般长,又有四丈般大。它如龙蛇飞舞般,时明时暗。
    烛龙长庚。
    闻蝉想到李信跟她说过的。
    李信说极北之地逢年七八月,偶尔烛龙过空,引以为奇。他说烛龙不多见,到时候遇到了会带她一起上山去看……而今夜叛军攻城之日,闻蝉抬头,看到了天上的烛龙星飞。
    她不光看到了烛龙将天边染得绿光幽微,且在绿白相变的星空下,原本空无一人的墙头,站着一个郎君。在泛绿色星辉闪耀时,在所有人被大自然的变化而折服时,郎君无声无息地站上了墙头。
    闻蝉傻傻地仰头看着他。
    看他如神祇般,从天而降。
    看他伸出一只手,往下做了个手势,墙头上出现了更多的士兵。装备精良,一拥而下,收割着叛军的性命。跟着李信的人很多,现在听到打斗声,比之前声势更大,然可以想象援兵已至。
    李信跳下墙头。
    绿光仍在他背后招摇。
    闻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滴泪还噙在眼中。她看他威风凛凛,看他出其不意地出现。而他出现,就好像所有人都得救了一般。惶恐、害怕、茫然,一切负面情绪都远离闻蝉。闻蝉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看李信从长庚星中走出,看他冷着脸在一地尸体中向她走来。
    他站到她面前,伸出手擦她的脸。没擦干净,因为他手上也有血。两人目光对视的一刻,李信莞尔勾唇,冷肃杀神的形象瞬间瓦解。他将闻蝉抱入怀中,抱得很紧,手臂颤抖:“别怕,我来了。”
    他心中明明也很害怕,却仍安抚她。
    “表哥!”闻蝉忍着的泪掉落,扑入他怀中大哭。
    李信笑:“莫哭莫哭,夫君又没来晚。”
    闻蝉见到李信便委屈万分,想抱着他大哭。然她还有理智,想起来阿斯兰。她忙将李信拉到阿斯兰面前,祈求般地看着自己夫君。李信倒没露出意外的表情,他看到乃颜大杀四方时,就心有猜测。
    在女郎的紧张中,李信蹲下身,探了探阿斯兰的脉象。又在妻子忐忑的目光中,他满不在乎:“放心啦。有我在,谁会死?”
    闻蝉破涕为笑。
    她无比地相信他。
    总觉得表哥无所不能,只要表哥在,一切都没有问题。
    ……
    当夜长庚跃空,长达一刻。
    亏得长庚星让叛军们恍神刹那,李信和乌桓王带回来的兵,从山上杀了回来。一部分人留在城门口护着百姓们出城,一部分人跟着李信一起入了城,开始对叛军们进行反杀。
    乌桓王实在倒霉,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人瞬间老了十岁。
    李信帮他去平叛内乱,但是李信不相信乌桓王所说“这是意外”的解释。双方扯皮,一边打仗,一边谈条件。闻蝉照顾重伤昏迷的阿斯兰几日,对方受伤太重,一直没醒来。
    某日,闻蝉看完阿斯兰回来,听说李信也在。她推开门,看到窗下,郎君正拧着眉看书简,提着狼毫似是批注。
    她站在门口看他,觉得李信真是英俊。
    闻蝉走进屋中。
    
    第141章 009
    
    人是很奇怪的。
    闻蝉坐在窗下靠后方的席上,漫不经心地收拾散了一地的宗卷,并时不时撩起眼皮看窗边仍在写字的李信。看他拧眉如山,看他腰杆笔直,再看他侧脸洒着一层极淡的金色。
    她越看他越喜欢,越看他越觉得他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难看。
    真是好奇怪,她以前怎么总觉得李信长得不好呢?其实还可以啊。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李信的?
    大约是从觉得他还可以、甚至好看的时候吧。
    人和人的相处,容貌是先决条件,再往后,又不能徒有美貌了。倘若没有精神世界的沟通与相融,倘若两人的性情实在不投缘,就算对方长得再好看,那也是没法在一起的。反之,哪怕他相貌平平,他身上闪闪发光的其他地方吸引她,闻蝉也愿意跟着他。
    男君写字声中,闻蝉在他背后低头笑,有时候觉得自己才是不配李信的那一个。
    她有如此美貌,然她除了美貌什么都没有。李信却有如此才华,他的才华与识不识字没关系。这样的郎君,闻蝉少年时就觉得他会走得很远。现在他果然如是……
    李信问:“你一个人坐着瞎笑什么?”
    闻蝉情难自禁道:“觉得你特别好啊。”
    她放下手中事务,看着他的侧脸看得无比心动。小娘子向来心事浅浅若溪流,少有大起大伏的时候。而今她望着自己夫君金色的侧脸,总觉得自己有一腔难以言说的爱意要诉之于口,要说给他听。
    表哥多么的厉害啊!
    闻蝉在心中赞叹。
    他在乌桓城烛龙夜从天而降时好迷人,他笑着把我阿父背起来的时候好强悍!他……
    闻蝉在心中说一千一万句夸赞的话,在口上,就是觉得他特别特别的好。唯恐一腔情意无法让李信完全感知,闻蝉由跽坐的姿势改为跪着,她膝行着爬向李信。闻蝉跪行到李信身边,伸手臂眷恋般搂住他脖颈。她还仰高脸,在李信脸颊上亲昵地亲了一下。
    闻蝉感情太纯粹了,有情无欲。她亲李信,总是在他脸上亲。碰一碰他的脸,就觉得表哥一定感受到了她对他无与伦比的崇拜之情。
    李信轻笑了一声。
    他这声笑,有种一言难尽的古怪感。
    闻蝉却一时太激动,没有察觉。她从后抱着李信脖颈,脸颊与他蹭了蹭。蹭得自己舒服无比,闻蝉才抱怨般道:“你好忙啊。整天打仗打仗的,我都见不到你几次面。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还在写东西。乌桓王怎么那么可恶,自己的事情做不好,还来麻烦你?”
    李信说:“嗳,其实没那么忙啦。”
    闻蝉不信:“那我都盯着你写东西写半个时辰了。你在写什么?”
    闻蝉自己对打仗之类的国事不感兴趣,李信却是从来不隐瞒她。他对待闻蝉的方式是错的,哪有军机要事随便给自己妻子看的?李信却给。他性格中有强大的潇洒自信一面,他愿意如何对闻蝉就如何对待,才不管世人怎么评说。
    闻蝉问起来,李信便大大方方把自己在写的竹简往闻蝉的方向一推,示意她看。
    闻蝉凑身一看。
    闻蝉:“……”
    她简直要石化了。
    女郎不禁瞪大眼,不自觉地松开了搂抱着郎君的手臂。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捧着书简到面前看。往前后翻了翻,闻蝉眼角微抽,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错的是李信这个混蛋啊!
    刹那间,闻蝉明白了自己亲他时他那个古怪的笑,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说“其实没那么忙啦”。因为李信坐在这里,是在给春宫图做注解!他拿的是一卷画工非常精致的图卷,图中男女赤身裸体、姿势羞人,详细到连图中男人的那物和女人的神韵都看得十分清晰的地步。
    而李信一本正经地坐在屋中看春宫图。
    他不光专注地翻看,他还在批注!还对一卷画圈圈点点,标注着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这个姿势不太好那个姿势值得学习。再有闻蝉会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闻蝉脸庞瞬间滚烫。
    避之唯恐不及般丢掉了手中书简,心口疾跳,而她往后退,就先退入了李信的怀中。
    李信大笑。
    笑她如此经不住逗!
    李信故意问:“刚才不是说觉得我特别的好么?现在还觉得我特别好不?”
    “你你你……”闻蝉面颊似火,却骂不出什么来。她少年时不懂这档子事,被李信诱惑着拿春宫图相送,还一副勾肩搭背的样子。而今她已经懂了,却不甚喜欢。然李信很喜欢……喜欢到挑空研究的地步。
    闻蝉望着李信的眼神很复杂,很怅然。
    她想问他那种事有那么好么?值得他军事繁忙之余,好容易有空闲时间,他也要拿出学习的精神来这么认真地研究?而李信一认真起来,闻蝉头皮发麻——谁不怕啊。
    她表哥那说一不二的脾气,持之以恒狩猎似的耐心,拿出来研究春宫图……肯定会有结果的啊。
    而这一定会用到她身上。
    闻蝉哭丧着脸,搂着李信的胳膊蹭着。她觉得不舒服,觉得他好强势,觉得他的那物好大,觉得他撞得自己难受……每次都很痛,每次的欢愉都那么少。她想……在心中算了算,自从自己上次哭后,李信就很久没碰她了。哪怕他再情难自禁时,也忍功吓人。他以前能忍,现在怎么不能呢?闻蝉撒娇道:“表哥,能不能不要啊?”
    李信手抬起她的下巴,笑着低下头,给了她一个湿润的亲吻。
    长吻之后,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而灼热。闻蝉眼中湿漉漉的看着李信,看得李信心痒无比。他们的脸颊均红烫无比,李信手在闻蝉下巴上摸了摸,轻声:“你啊……你难道就……就不理解……”
    “理解什么?”
    “理解男人好色,”李信看她一眼,耳根微红。他几乎不跟闻蝉灌输这种知识,第一次说来,也十分尴尬,还瞪了她一眼。闻蝉被他瞪得莫名其妙,得李信将她抱起来,搂坐在他怀中。他又亲了她一会儿,亲得激情满满,箍着她腰肢的手开始用力,恨不得将她揉入自己怀中。呼吸粗重中,李信还有空把话说完:“理解一下我想睡你的心。”
    “表哥……”
    李信手捧着闻蝉的脸,他望她的眼神深情又无奈,低声跟她说:“你非得要我承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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