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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见我多妩媚-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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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901
当闻蝉站在楼上,看到楼下某个身影时,疑虑感在心头一遍又一遍地刷起。一开始只是一根针落入心房,发出叮的一声。闻蝉眼睁睁看着,满心房就那么一根针,显眼无比,实在无法忽视。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中,她高高在上,俯视着他。
看他在万人中,被潮水般的人流淹没。
心中仿若也起了潮水。那浪潮一次又一次地席卷冲刷而来,让闻蝉怔愣少许,让闻蝉听不见周围的七嘴八舌。她猛地推开绕在身边的所有挡路人,冲下了楼。她冲下了楼,站在酒肆外,站在了人潮中。闻蝉再次喊一声“表哥”,但她没有在人海中找到刚才的那道影子。
消失得那么快,简直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再疑心是不是想多了。
毕竟人如潮水,她未必还能认得出他。
闻蝉怔立下方许久,咬起了唇。当她冷不丁冲下楼时,侍女们也跟着下来,此时围绕在她身边,小心问她,“翁主?怎么了?”
闻蝉往四方看一眼,看中了一客人牵过来的马。那马绳落到了肆中小二手中,客人已经进了酒肆中去买酒,小二正在拴马。闻蝉忽走过去,她第一次欺负普通人,还有点儿手生,但一把从一个成年男子手中夺过马缰,仍有种难以言说的兴奋感。
阿姊教她的“扶推手”,居然还真能糊弄没学过武的人!
然而现在不是感叹这个的时候,闻蝉说声“抱歉”后便抢走了马。她动作利索地跳上马,追着自己先前认定的方向而去。她刚才看到的人也许不是李信,毕竟李信现在不应该在长安。但是不亲眼确认一下,闻蝉总是心中不信。
而过了这么些年,闻蝉已经无法忍受那种长期压抑的不甘与委屈!
闻蝉策马而走,后面小二起初震慑于她的美貌,当马被抢走后才慌了。小二简直想哭,觉得长安这里的贵族们越来越不讲究,就欺负他们这些小地方来的……青竹等女存在的意义,就是为舞阳翁主收拾后脚。翁主一走,她们一头茫然无绪中,就先过来安抚小二,给小二赔礼,并拿了钱币来抵债。
小二吸吸鼻子,在一群年轻侍女的再三保证中,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
当是时,闻蝉骑在马上,已经循着一个印象,策马绕进了一个窄巷中。巷中无人,她骑马在巷口,有些迟疑。她闭起眼,回想多年前与李信相处的细节。两三年前的事了,却仍然记得很清晰,恍如昨日。她记得李信最是喜欢走这种少人的巷子,最是喜欢高处,最不喜欢在人群里挤来挤去……
她循着旧日的印象追来了这里,巷子曲曲折折,通向四方。而她却不知道如果真的是他,他会走哪条路。
闻蝉叹口气,垮下肩,想自己也许真的想多了,想李信不可能在这里。她想……
她御马转身,出巷的时候,看到巷口牵马而立的少年郎君。他问,“你是在找我吗?”
闻蝉傻傻地看着他。
看他立在夕阳影照中,阳光渡了他一身。他那般的高大,光照着脸,看不清楚面容和表情。他长大了,声音和以前听着也不太一样。但是她认得,他就是李信……
“表哥……”闻蝉喃声。
她握着缰绳的手冒出了汗,紧张得心口揣只兔子般砰砰跳。她情不自禁地下了马,松开马缰,走向巷口牵马的少年郎君。她一步步走近他,迎着光的方向,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闻蝉走入了李信三步之内。
女孩儿仰头看他。
她想要打量他,觉得他陌生又熟悉。她喉口发涩,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陌生的熟人打招呼。她心中寻思着,紧张感比之前有过之无不及。李信忽然往前一步,两步相距,当他弯下腰时,闻蝉感觉到少年身上强烈的气息,他强大的存在感……
她不自觉往后退,李信一把揪住她的腰肢。闻蝉一声惊叫,已经眼前一花脚下一空,她电光火石间,她被少年一把抛上了他的大马。闻蝉惊慌,身子平衡不好,几乎摔下去,然少年抓着她的手,从后贴了上来。
他也跳上了马。
李信手放在口中发出一声清亮哨声,两人身下的马登时回应一声长鸣,扬蹄往前奔跑而去。
这么快的速度!这么大的变化!
不管隔了多久,闻蝉始终跟不上李信的速度。她还沉浸于重逢的万语千言无法说中,李信就把她抛上了马;她还茫茫然在马上平衡自己的身体时,李信就叫马跑了起来。这马速度还这么快……闻蝉吓得一声尖叫,往后缩,缩入了少年的怀中。
少年的怀抱也那么陌生……
她又僵硬着往前爬躲远些。
腰肢被箍住,身后控马的少年一把将她拉了回去,与他胸腔相贴。闻蝉心口砰砰砰跳,全身僵硬无比,身子不由自主地发抖。她颤巍巍喊一声,“表、表、表哥……”
李信贴着她的耳朵,“知知……”
少年带着磁性的声音,让闻蝉周身如过了电般,升起了一层酥麻感。全身都变得不自在,耳根连着面颊、脖颈,一下子红透了。他的声音与她耳尖相贴,灼热的气息包围着她。那强悍无比的侵略感,让她颤栗无比。
闻蝉有些慌张。
李信贴耳与她轻言:“见面的话咱们就少说吧,我没时间跟你叙旧。我要立刻赶回去会稽,但是又想抱一抱你,所以就委屈你跟我走一程了。到城门外我会放下你,那里有守门卫士在,你的仆从们就可以很快赶过来。”
“现在,就让我抱你一会儿吧,乖乖的别乱喊。”
闻蝉闭嘴,劲风拂面,她被身后的少年郎君紧紧抱着。
她都没有看清楚他现在什么样,都没有来得及跟他说话。现在骑在马上风这么大,一开口风就灌入口中,闻蝉也没有李信的本事去跟他大声地喊话。她感受到少年贴着自己后背的精壮身体,体温比她高多了。他灼烧着她,浓烈无比,一如当年……而她能做的,似乎只是承受。
可是她僵硬着,依然觉得他陌生。
尤其是跟以前不一样……觉得他气场变得更加强大,面对她的时候,又有一种想要吞噬的力度……女郎天生对郎君的侵占性抱有警惕心,纵然李信什么都没说,当他抓住她手腕抛她上马时,闻蝉就已经感觉到了。
她恐慌在于他不再是以前那样……
然为了不扫兴,闻蝉只能装作一无所知。
李信在她耳边轻轻叹口气,他的叹气,让闻蝉感觉到了他的满足感。闻蝉不觉鼻子一酸,想他到长安一趟,竟是为了她吗?
是啊,满足。
能够近距离碰一碰自己心爱的、千思万想的女孩儿,李信就满足了。
他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的面颊。但是手伸到半截又放弃了,他想他变了很多,闻蝉还不熟悉现在的他。他贸然如以前那般对她,闻蝉也许会笑脸相迎,但那不过是在消耗昔日她对他的情意而已……
两三年的时间了,李信变了很多。闻蝉对他的印象,却还停留在那个少年时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郎君。
而他又何曾了解现在的她呢?
只是发现她更漂亮而已。
少年时就让他惊艳,现在,当他在楼下听她喊一声“表哥”时,仿若万雷炸在耳边,轰鸣万里,失聪良久。心心念念,千想万想,当闻蝉从记忆深处走出来时,李信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策马同行,少年坐在身后,眷恋无比、又强作淡定地搂着女孩儿纤细的腰肢。他忍着自己想要多摸几把的冲动,望着她玉白的侧脸,看她的长发在风中一次次拂向他,将她身上的清新香气也吹向身后的他……
李信玩味地笑一声:知知知道他想睡她吗?
出了城,少年们共乘一骑,看霞光万里。
远处青山峦峦,夕阳在视线中铺陈如画,绚烂又瑰丽,盛大无比。他们骑马在风中,在城口,两人突然一起想到了当他们上一次共看夕阳时,看到霞光横贯苍穹,看到江水滔滔在金光中刘跃。那时的夕阳,那时的火红,那时的虔诚,分明与现在一模一样。
李信先跳下了马,又抱闻蝉下来。
当他们对立而望时,少年的个子,已经比闻蝉高出了一个头。女孩儿才到他肩头,要辛苦地仰脖子,才能望到他深邃而温柔的眸子。闻蝉眼中波光流转,璀璨无比的流光在其中跳跃,李信弯腰伸手,拂去她眼下的水渍。
李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别哭,知知。你好好在长安待着,我下次来看你。肯定比这次时间久。”
闻蝉点头。
李信赞许地看她一眼,又笑着摸她的头:“真乖。”
他叹口气,时日不多,根本没有说话的时间。他都没有时间打开他心爱女孩儿的心房,就又要走了。他逼着自己扭过头,骑到马上,不要去想身后看着他背影的闻蝉。只要他回头看一眼,看一眼她娇俏的样子,就忍不住再不想走了。
然马跑出了十来丈,李信还是忍不住回头,想看一看她。
他扭过头,挑高眉毛,不可置信地看到闻蝉已经转了身,往城门的方向走去了。她步履优雅如莲开,款款走去,吹花拂柳一般娇弱又好看,让郎君看得眼直又眼绿。可是再被她的美貌所慑,也掩饰不了闻蝉毫不留情、转身就走的冷漠。
李信被气笑,眼神复杂极了:……她还是一贯的没良心。
夕阳在上方,万里晴空。已经转身走向城门的闻蝉,心中想到:哪个要等你来看我?我早就发过誓,绝不再无能为力地看着一个人的背影走远。
我不会再在原地等着表哥走过来,等他穿越千难万险走向我了。
这一次,我要去会稽。
我要走向他,我要试试看——
少年时的感情过了这么久,我心爱的少年啊,我又是否依旧倾慕他呢?
第95章 901
最近一直在下雨,像是住在潮冷的山穴中一样。长安大雨小雨连绵不绝,每日廷议时,关注此事的太常所中太史令等官员面色日渐严重,恐长安将有洪涝之祸。然春夏交际之时,正值多事之秋,他们的折子递上去也没人理会——陛下病重的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各位公子之间的权斗,到了最关键的时期。
公子之间隐分为两派,一派以嫡为尊,众人推崇太子;一派自称为贤,定王呈众星捧月之势。
下午时天色阴得便如同傍晚时分,宁王殿下坐马车从宫中出来,一路又由小厮撑着伞回了主屋。饶是小厮专心伺候,进屋的时候,宁王的肩头、衣袖仍沾了些水。他进入温暖室内,先听到里头掌着灯,有小孩子的咿呀学语声,面色先缓了一缓。
天色实在是暗,屋中堂内的十五盏花鸟青铜灯都被点亮了,妙龄女郎抱着年幼女童,从里间出来。女童趴在女郎怀中,正与母亲一起睁着眼睛看回来的父亲。不同的是闻姝眸色清冷中透着关怀,小女儿的目光则是欢喜中透着好奇。
闻姝看到夫君衣尾的泥泞,担忧问,“怎么了?你不是去宫中见父皇与母亲了么?怎么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阿糯在她怀中跟着母亲学舌:“怎么了!父皇!母亲!”
张染被小女儿逗得忍俊不禁,连闻姝都嗔了怀里小人儿一眼。闻姝要把女儿给旁边的侍女抱出去,想关心下自己的夫君。结果她一有这个架势,机灵无比的小女儿就抱大树一样抱紧她,大声嚷,“不走!不走!”她还说:“要走你走!”
闻姝:“……”
她诧异满满:“谁教阿糯说的这个?”
侍女忍笑:“外头的那只鹦鹉。”
张染摆摆手,示意闻姝先哄小女儿,他一身狼狈,先进去换衣服了。闻姝只好抱着女儿坐在堂中方榻前,教训女儿,结果她说一句,阿糯学舌一句。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一旁侍女们忍笑忍得忒辛苦,还是屏风后的宁王殿下拯救了大家——“我是进宫看母亲了,母亲确实生了病,不过不严重。母亲与我私下说,父皇根本没有生病。我特意去试探父皇,在外面跪了半天,有思父之情压着,他不得不见了我……”
阿糯跟着学:“进宫!生病!阿父!咿咿呀呀……”
说着话,宁王已经从屏风后出来了。年轻公子已经换了身家常白色襜褕,走在灯火中,面容秀气,行动间清淡又偏弱。这真是雪堆似的人物,捧一捧就化了,闻姝平常都不敢碰他,他那位昏庸无比的父皇居然让他跪那么久?!
闻姝皱着眉,不太愉快地看着夫君走来。
面对妻子不赞同他在雨里跪那么久的眼神,张染直接忽视。他噙着笑坐在妻子身边,与妻子怀中的小女儿眨眨眼。一边与阿糯玩耍,他一边随意说了之后的事,“我见了父皇,他面色红润,比几年前显老,但真说重病,看着不是这个样子。我与父皇试探了半天,才探出他原是当腻了皇帝,想当个太上皇享几年福。”
闻姝惊奇得孩子都快抱不住了——“当皇帝很辛苦吗?他还会当腻?十来年了,我都没见他上朝过几次呢。这当皇帝与当太上皇,我觉得对咱们这位陛下来说,应该差不多吧?”
她这是讽刺皇帝无能呢。
然张染也不维护他父亲,反而轻笑,“当太上皇,就能想办法离开长安,去寻仙迹,登高问仙了。”
闻姝:“……”
她被张染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话给弄得开始沉思,屋中一时静下来,反而她怀里的女儿在阿母膝上跳起来,不安分地呀呀说个不停——阿父阿母不停的对话让她看得目不暇接、精神错乱,但是仍然好有兴致地跟着学,“皇帝!上朝!太上次,仙……神仙老头子……”
张染:“……”
闻姝:“……”
张染咳嗽一声,继续转回自己的话题:“我看父皇的意思,是要开始让储君登基了。难怪下面的都开始暗斗了……阿姝,我寻思着,外舅(岳父)要站队,也就这几个月了。闻家想重回朝堂,重回战场,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太子么?”闻姝沉下眉。
是了,太子。
她父亲该站队了,闻家该做选择了。
只有太子殿下在对外一事上主战,需要闻家。而定王性情更软和些,他在蛮族一事上一直主和,又因为程漪是定王妃的缘故,曲周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占定王一边。
然而陛下又更喜欢定王些……
张染淡声:“从古至今,每一代太子登位,不大都是忍出来的么?只要太子大事上不犯错,我父皇就不能无故贬斥他。阿姝,从龙之功呢,都是要赌一把的。”他闲闲地坐于一边,靠着妻子的肩,眸子似阖未阖。光照在青年身上,晕晕凉凉一片。
年轻公子脸上那种不上心至极的神情,每每多看一眼,总让闻姝心口发抖,不敢多想。
父母沉默着,小阿糯丝毫不能领会两人间的凝重氛围,反而拍手高兴道:“父皇,登基!阿姝……”
闻姝再忍不住了。
她把这个活宝女儿往夫君怀里一丢,扶着额道,“你快把这个宝贝疙瘩抱走吧,我头都被她叫炸了!你抱她回去睡觉吧,你们两个啊,都好好休息去……我帮你给我阿父写帖子去。”
张染笑起来,怀抱起活宝女儿,被妻子推了出去。侍女们连忙跟上宁王的步伐,去伺候那对父女。闻姝则在堂中定定神,才起身去书房,决定替张染给曲周侯写信。闻姝向来待张染极好,他有一点儿不适,她都极为关照。眼看方才他面有疲色,她心中怜惜,便哄他去睡觉。闻姝自己则到书房,去寻思着夫君的意思,好给她父亲带个话。
新旧交替之时,宁王早已摆明不占主,却也选择了站队。他是必须选,闻家也必须选——闻家被陛下冷落了这么多年,曲周侯无仗可打也有近二十年,想要重回朝堂,想要改变当前国势,眼下是最好的机会了。
闻姝握着笔的手微微发抖,然又很快坚定下去:有什么好慌的呢?成王败寇而已。比起定王,他们当然要选太子。
然闻姝在写字时,又忍不住自我动摇起来:其实若非为了她的一家人,张染应该更喜欢选定王吧?定王有名的性情好,被教成谦谦君子一样的人物。张染选这么个队,比选性格多疑的太子殿下,无疑要好很多,舒服很多。毕竟打不打仗的,蛮族如何,张染也不在乎。
身为宁王,张染不忧国忧民,他连自己的事也不上心。当断则断,这种决定,宁王向来做得非常果决……如同当年封王时的周旋,如同选王妃时的淡漠。
张染性格中有大冷漠在:哪怕山河破败,沧海桑田,他都岿然不动,冷然无畏。
而今为了她,为了她父亲,他却不得不选一条更难走的路……
闻姝叹口气,让自己不要多想了。
她在书房中耗费心神,为了琢磨张染的心思颇为辛苦。她难得耐心地去想张染选择太子的背后优劣点,在书函中斟酌着字眼。闻姝听着窗外沙沙沙的雨声,坐在书房中写了一下午的字。张染则喝了姜汤后,带着小女儿回去,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身体沉甸甸的,往身边一摸,宁王没发现女儿。张染睁开了眼,起身时身体沉重,侍女立刻上前,小声说,“您发了烧……婢子只好先把小娘子抱走了。”
张染沉默片刻:只是淋了个雨而已,他就又病了。
他心中升起无端的烦躁感,“阿姝……”
“王妃下午没回来,”侍女道,“您既然醒了,先喝药,婢子去请王妃过来?”
张染下床,漠然拒绝了侍女,“我先去看看阿姝。”
他面色又淡又白,闻姝不在的时候,就懒得摆出温柔的模样来。侍女们伺候他多年,早已习惯宁王殿下阴沉不定的脾气,他不肯喝药,也没人敢劝。宁王殿下直接撑伞出门,去往书房。他在湿漉漉的雨后庭院中走走歇歇,湿气让他周身忽冷忽热,思绪开始乱飞之前,总算到了书房。
摆手让人都下去,张染进了书房。他看到闻姝伏在案头闭目,长发乌黑浓长,靠着竹简的脸颊玉一样的白。她靠案而睡后,睫毛纤长,唇色水红,不知比平常的高傲模样,有多讨人喜欢。
张染坐在妻子身边,看了一会儿她的睡颜,才去小心拿她写好了的竹简看。看到妻子在信函中为他准备了不知多少好话,张染莞尔,伸手摸了摸她温热的面孔。他不在意与外舅的关系是冷冷淡淡的利益交际,妻子却怕他受了她父亲冷落,给说这样多的好话……就她那个榆木疙瘩,一下午想这些说辞,想得分外辛苦吧?
她默默在信里给说这么多的好话,也不当他的面说,不知道她不说的话,私下与父亲频频通信,换别的夫君,早怀疑她有二心了么?
她连对自己的夫君好都这么迂回。
张染心里又气恼又好笑,在她额头上伸指弹了下:阿姝啊,可真是木。
从小木到大。
连小时候喜欢他,都喜欢得那么木。若非他天生性格敏感十分,又哪里注意得到她……然他小时候注意到她,也不理她,还会故意戏弄她……
那个年幼的女童,长成年少的女孩儿,再成为他的妻子……从头到尾,她都一贯地不说话。闻姝自小性格就比较孤,不喜说话,却还会用心去逗他说话。幼时被他戏弄,她只会抿着嘴一声不吭,既不掉眼泪,也不回去告状……
张染咳嗽两声,捂住嘴,待他放下手时,看到了手上的血迹。
他才二十多,却已经开始咳血了。他都不敢让闻姝知道。
他沉沉望半天,良久不语:早逝之命么……
张染的手微微发抖,慢慢握拳。书房没有点烛火,光线昏暗,而他坐在一团暗中,犹如鬼影般模糊不真实。
忽然听到闻姝睡梦中的喃喃自语:“……夫君……蛮族……战场……”
张染被妻子的呓语惊醒,贴近她的唇,才听到她在说些什么。张染面上的冷色被融化,将妻子抱入怀中,轻声说,“阿姝,你在梦里,也梦见我了么?”
他笑一下:“你可真是喜欢我啊。”
他再道:“放心吧。在我死之前,肯定给你们母女安排好出路。你不是一直念念不忘上战场么?你父亲都无法满足你的愿望,我却可以。”
“阿姝,我要是死了……你别忘了我啊。”
他抱着沉睡的妻子,坐在一团越来越浓的黑暗中喃喃自语。幽静无比,清寒无方。窗外湖上有白鹤梳洗羽毛,它们在雨后湖中嬉戏,在夜色渐沉中整理羽翼。而屋中的青年,他的羽翼早就破败不堪,能熬这么多年,都要靠妻子的不离不弃……
宁王的相约,曲周侯是应了的。
虽然朝局现在紧张,曲周侯一家的心情却不错,盖因离家两年多的小女儿终于回来了。长公主与曲周侯重新看到女儿,长公主开始掉眼泪,曲周侯开始红眼圈,但他们都没有思妹情切的长子闻若表现得夸张——侯世子为了贺妹妹归来之喜,都快把自己院子里的东西全搬去给妹妹了。
曲周侯一家对舞阳翁主的疼爱之情,让新妇蒲兰长了见识。
蒲兰出身洛阳大户蒲家,自幼也是父母宠爱,但嫁给曲周侯世子闻扶明后,她才对父母兄长宠爱幺女(幺妹)的程度,有了全新认知。
自闻蝉回来,曲周侯府的一切都围着她这个中心转。连每日用膳这种小事,都最先顾着闻蝉的口味来。闻蝉颇为不好意思,几次看到嫂子微抽的眼神,脸就红了。按说闻蝉已经十七了,该嫁人了。在她回来之前,长公主与曲周侯还讨论过,斥了二娘的无为,竟没有在平陵给女儿选个好夫婿。然女儿一回来,两人便心软了,觉得还是让女儿就嫁在自己身边比较好,平陵实在太远了。
然闻蝉一个撇嘴,长公主说让她相看郎君的话,就停住了。长公主怜爱女儿才回来,不忍让女儿不开心,打算让女儿好好玩两天。
曲周侯的话,则永远是,“何必急呢?再留两年吧。小蝉不愁嫁的。”
闻蝉不愁嫁,可是长安最大出嫁的娘子,也不过二十岁。难道曲周侯真打算把女儿蹉跎到那么大去吗?
闻扶明给他阿父阿母出主意:“哎呀,翁主嘛,嫁人后就当招婿,让他们夫妻继续住咱们家好了……”
侯世子夫人蒲兰:“……”
她真是无话可说,真对小姑子出嫁的命运颇为担心。
然这些天曲周侯与宁王有约,长公主也因为一些事而频频出府,府上乖乖住着的,也就蒲兰与这位小姑子。小姑子容貌出色,难得的是不恃宠而骄。蒲兰原本与她说话小心翼翼,唯恐小姑子一个不高兴,搅得家宅不宁。然闻蝉性格极好,好说话中还带着那么点儿女孩儿独有的小性子,蒲兰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娇娇的小姑子。
某一日,蒲兰出门与女郎们相约摆社,出门前问起闻蝉,闻蝉却说另有约,不与她一同去。蒲兰一天在外,总是眼皮直跳、心神不宁,唯恐要出什么意外。她匆匆回府上去,正好撞见闻蝉让侍女们搬行装上马车,仆从在侧,一副要出远门的架势。
青竹看到被撞破,脸都白了,“翁主……”
舞阳翁主淡定无比,转头面对嫂子时,就摆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她一边吩咐侍女们继续收拾,一边将嫂子拉到墙角求情。早就听说了她这个嫂子性格温柔贤惠,闻蝉眼睛雾蒙蒙地看着她时,嫂子果然很快投降,“小蝉,你有什么直说就好了。拉着我掉眼泪,别人还以为我要欺负你?”
闻蝉说:“嫂子你听过说书么?”
蒲兰:“……没。”
闻蝉不认输:“我想去找我表哥,但我阿父阿母嫌他身份低,不肯答应。嫂子你看我都这样大啦,我都到了嫁人的年龄了,”她的脸微红,嗔嗔怨怨地看嫂子一眼,“我表哥对我可好了……”
蒲兰脸也红了:小姑子偷偷摸摸的,这是思春了啊。
她一下子就开始紧张,又有些难说的欣喜感。毕竟小姑子将这么重要的私情都说给她听,可不是真心将她当大嫂看么?闻蝉身量又小,人又长得娇娇弱弱的,当她细声细气红着脸扭扭捏捏说话时,蒲兰竟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开始紧张。
小娘子又一眼一眼地撩她,那种勾勾搭搭的眼神,看郎君时恐怕没几个扛得住,看女郎时,蒲兰也是心口发抖,很快就软了下去。何况闻蝉眼中还泪汪汪的,口上支吾着她与表哥的艰难……
蒲兰也很艰难。
她艰难地问清楚了李信的一二三四个可说道的地方,才确认这不是闻蝉编出来的。蒲兰又被闻蝉拉着手哭哭啼啼良久,蒲兰终于受不住,答应她再派出些侍卫,护送闻蝉去会稽找她表哥。
闻蝉才笑了,扑入蒲兰怀中,“大嫂你真好!大嫂我真喜欢你。”
蒲兰身子僵硬了一下,才笑着搂住了小姑子。她心中愁苦:小娘子这么能撒娇,这么会撒娇,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啊?
连她都忍不住她那楚楚可怜的装腔作势,放了她走。还有郎君能抵抗的了小姑子吗?
在闻蝉心中,大嫂就像当年她第一次离家出走时找到的四婶一样。两人一样的被她磨一磨,就答应了她的请求。不过这一次,闻蝉只是自己出门,好心地没有把嫂子拐走。她要是把嫂子拐走了,回来又是一桩罪了……
闻蝉机智地用自己的天真可人爱做武器,从府上逃了出来。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为了不被出府的阿父阿母过早知道并追过来,她吩咐连夜赶路,片刻也不能停。等出走了五日,眼看没有追上的可能性了,闻蝉才放下心。
数了数侍卫人数,比她上次去会稽时,多了整整一倍。
然这还没有完。
又过了几天,一队护卫们追了上来。闻蝉原本以为是阿父派人抓她回去,紧张无比。不料曲周侯只是派来了更多的亲卫保护女儿,还给女儿写了书信,教她如何如何走,又说给会稽去了信,让她到那里直接去李家。世道不好,战乱频出,曲周侯殚精竭虑,为女儿规划出了一条去会稽最不容易遇到匪贼的路。
马车这才真正浩浩荡荡地踏上了行途。
他们行的并不算快,因为有了父亲的支持,即使母亲还在家中生气,闻蝉也有了底气。她有时间就给母亲写信道歉,虽然母亲至今没回过她的信件,然闻蝉相信水滴穿石之道理。至少,父亲还是支持她的啊。父亲帮她选的这条路,确实一路上几乎没遇到匪贼。而就是遇到了,这么多的护卫们,也能应付得了。
离会稽越来越近,闻蝉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思念李信上。
当她从十四岁的小娘子,一夜之间突然长成十六岁的小娘子;当她在长安城中,与少年郎君再次见面时。她好多话都说不出,然少年时月夜下相别那一幕,在梦中,一点点重新拉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的少年,他们终于重逢了。
闻蝉一直没看清楚李信长大后的相貌。
她那日满心激动又害羞,被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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