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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见我多妩媚-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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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和的月光照在眼皮上,听到寂静深夜中男人的呼噜声,少女拍下胸口:幸好只是梦。李信要是……
    等等!
    她突然觉得不对劲!
    她的坐姿不对!
    少女屈腿而坐,手却有“小案”托着。她并不是入睡前的姿势,而是趴在“小案”上,睡得昏沉。
    而这“小案”……闻蝉颤巍巍、哆哆嗦嗦地抬头,看到月光照在李信面上。他冷而狂的面孔,经月色中和,微微低下,竟多了许多温柔之意。
    李信低头看着她。
    闻蝉是趴在他膝盖上睡的。
    而他,这么晚了,仍然睁着眼,眸子清明,毫无睡意,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被噩梦惊醒后,他就低头看她。
    男人的呼噜声在外,属于离石的。暗光中,低头的少年,和仰头的少女对视。
    李信说,“我看你睡得不舒服,就给你换了个姿势。”
    他很平声静气。
    闻蝉:“……哦。”
    她呆呆地看着他,因为李信表现得太平静,又因为噩梦照进了现实,她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傻乎乎地仰脸,看着平静至极的少年李信。因为他太淡定,影响得她都忘了躲开——她怎么能趴在他腿上睡呢!
    四目相对。
    明月相照,一束光照在他们身前的方寸之地上。闻蝉看李信又在发呆,便茫茫然然问他,“你为什么不睡?你在想什么?”
    李信没有回答她前一个问题。
    但是幽暗中,他低下深邃若海、亮如子夜的眼睛,突然的,跟闻蝉说了这么一句,“知知,我是想把我拥有的所有,都给你的。”
    闻蝉猝不及防,听他说了这么一句,有些吃惊。她呆傻地仰脸看他,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李信专注地看着闻蝉。静谧中,闻到她身上的幽香,让他又忍不住沉迷。他是愿意把他的所有,都给她的。他尚年少,对喜欢的理解,就是我有什么,便都分享给你。不求回报,不求交换。就是你哪里不高兴,不满意,告诉我,我帮你实现,我帮你解决。
    他捧着一颗真挚的心,送到她面前!
    闻蝉手足无措,面色平静,低下了眼。还不知道怎么打消他危险的念头时,就听他笑了一下,颇为光棍,“但是我什么都没有。”
    闻蝉不乱想了,她低下眼睛,安静地看着李信放在膝盖上修长的手。这样的话,从李信口中说出,竟让人觉得酸涩。好像他天生该拥有一切似的。
    但她当然知道李信什么都没有了。
    他有一身本事,但是他不服管教。他走的路,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去靠近的路。她不想走近他的世界,她甚至都不想了解李信的世界。
    李信对她很好。
    但是……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闻蝉对未来夫君的期望,一直是江三郎那样子的。生得相貌堂堂,才学教养无比好,身份地位名望全都有。那是在长安也赫赫有名的郎君,那是让长安诸女趋之若鹜的好儿郎。
    李信拿什么去比?
    闻蝉要嫁最好的夫君,做最无忧的翁主。她的期望,只有江三郎能带给她。
    李信不行。
    李信喜欢她。但是闻蝉最喜欢的,始终是她自己。
    听着李信真诚的自我剖析,闻蝉不由心中发涩。
    女孩儿的眸子,在寒夜中变得温柔。她心中叹气想,喜欢她的儿郎,真是走到哪,都这么多。李信的情话很好听,她差一点就心动了。不过还是没有动得太厉害……容她想个婉转的说辞,劝李信放弃自己吧。
    闻蝉刚要开口,就见李信慢悠悠地自己开口了,“不过没关系,我迟早会拥有一切的。”
    闻蝉抬起眼,唇角翕了翕,却没发出声。
    她想说的安慰话,在李信的强大自信下,变得干枯单调。
    同时,心脏剧震,心中另一种感情涌了上来,让她怔怔看他。
    心跳很快,像要从心脏中跳出来一样呼之欲出。少女目不转睛,盯着这个相貌平凡至极的少年。
    李信长得太普通了。
    扔到人群里,她绝对找不出来。
    可是他又太不普通了。
    扔到人群里,她肯定能认出他。
    闻蝉没有见过这样自知又自信的郎君。李信的不一样,在深夜中,在闻蝉的那颗铁石心肠上,钻了一个洞。其中情意,汩汩成溪流,在无知无觉中,缓缓流淌。
    一定有什么会发生的吧。
    李信伸手,握住闻蝉的手腕,重新笑起来,那股让人面红耳赤的蛊惑味道,又再次出现了。他拍拍女孩儿的脸,笑一声,非常的相信自己,“知知,我下定决心了。造反这条路,真的可以走。”
    “……!”闻蝉感伤不下去了,猛瞪大眼,不可置信看他。
    造造造反?!
    是什么刺激了李土匪,让犹豫不决的他,突然决定一道黑走到底了?!
    自然是权势,地位,利益了。
    知知不是他救的。
    其实是官府救的。
    若非最后赶到的官府人,李信想,两相夹击,他是没办法既保护村民,又保护知知的。他只能护其一,而这个结果,只能证明他的无能,他并不满意。
    少年无法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满意的范围内,并为此生起了挫败心。而他从不气馁,从不自我怀疑。他转个方向,坚定地选择了一条曲折的小路,走了上去。
    “不行!”闻蝉脱口而出,“你玩火自焚!你这样的话,我肯定到官府告发你!”
    李信哼了声,挑高长眉,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痞子的无畏精神又暴露了——“告啊!我怕你告发?你大可以满大街满天下地宣传去!”嗤一声,青黑眼尾斜飞,睥睨并瞧不起她,“你也得有那本事。你有吗?”
    闻蝉快要被他的自大气死了,跳起来,死死瞪李信。如果她能掐死他,她就掐死他!如果她能和他同归于尽,她就和他同归于尽!
    少年伸个懒腰,还有脸笑,“行了,你睡吧。我出去看看,官府的人走了没。”
    他气势强大地走过,闻蝉木然地给他让了位,可是她哪里还睡得着!
    ……李信真是个搅屎棍啊!
    就这样,各怀心事,一夜过去。
    次日,几个人都醒的很早。李信是只睡了一小会儿,一晚上不知道在折腾什么;闻蝉的一头浓密乌发已经用簪子重新梳了起来,也就着山中清泉水洗漱了,却还是没精打采;离石反倒是他们中最有精神的。天亮了,李信带着一身寒霜从外面回来。给他们带来了些山果裹腹后,少年随口跟他们说,官府的人已经退了,大家安全了。
    闻蝉冷哼一声:安全?她本来就很安全!跟着他,她才不安全!
    他这个……狂热的造反份子!
    李信没理一早上寒着张脸、摆明写着“我不高兴快哄我”的闻蝉,而是很好奇、热心地和离石搭话,“离石大哥,昨晚真是多谢你相助。不然我和知知,真不知道要怎么样了。”
    闻蝉重重一哼:是你!只有你不知道怎么办!
    李信依然没理她的闹脾气。
    离石沉默而不安地看眼闻蝉,对李信不自然地笑了笑。他看着面前言笑晏晏的少年,心中警觉,知道自己经过昨晚,露出了很多马脚。李信恐怕看出来了,开始试探他了。他该怎么编……
    李信挑着眉,“离石大哥是蛮族人吧?”
    离石猛地抬起头,周身戾气暴增,眼中现出锐色,盯住少年!
    李信一脸漫不经心,仍是噙着一脸笑意,脸上一点儿惧色也没有。
    “什么?!”姓李的混蛋实在太自我,闻蝉等着人哄,人一早上没理她。她打算死扛来着,一句话不说,就等着跟李信讨论造反的事!她在如愿前,先听了一耳朵“蛮族人”。
    闻蝉坐不住了,站起来,坚定地站到了李信身后。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对面的高个男人。
    在这一瞬间,双方便划出了阵营。
    离石眸子骤缩,身畔的拳头握紧,死死咬住腮帮。
    而闻蝉在认真地打量他:是了,高鼻深目,身材高大。离石身上异族人的特征,其实并不算太明显。他一身楚国人的穿着打扮,人又不说话,长相也能理解为硬朗的英俊范儿。但是李信一挑破,再看离石的话,便觉得,确实有些像……
    李信对他们的紧张无所感一般,仍然笑着跟离石聊天,“兄长莫紧张。我们昨晚同生共死,即便你是异族人,仍是我和知知的朋友。知知,对不对?”
    知知不想理他。
    可是离石看着她,目中含着期待之色。
    闻蝉憋了半天,冲离石露出一个笑,“是的,离石大哥。”
    女孩儿鬓若鸦羽,眉睫乌浓,在灰头土脸的两个男子中,她清新得简直不像是逃亡。少女水润清莹的目光带着鼓励之色,离石面上,也挂上了笑,身子不紧绷了。而李信扭过了脸,漫不经心地想:原来知知的薄情,不是只针对他一个啊。她面上对离石笑,人却紧紧跟在自己身边。
    离石被骗得很彻底。
    少年扯下嘴角:漂亮的小娘子会骗人,指的就是闻蝉。
    但他当然会保护闻蝉了。
    李信仍在热情洋溢地笑,“那么兄长也不是哑巴了吧?我昨晚隐约听到黑衣刺客喊了几句听不懂的话,当时没留意,后来想一想,应该就是蛮族语言。”
    “五,回,啊!”在闻蝉瞪大的目光中,离石艰难地吐出了几个汉字。
    闻蝉茫然,“你在说什么?”
    离石鼻上渗了汗,正要手忙脚乱地比划,李信随口道,“他说他会说话。”
    闻蝉:“……”
    离石同样惊讶,没想到天天跟他用手势交流的闻蝉,听不懂他的楚国话,而从来不跟他用手语交流的李信,在他辛苦地吐出几个字后,居然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少年狂有狂的资本。
    当是如此。
    在李信的和颜悦色中,离石磕磕绊绊给了他们一个故事——
    这位高个异族男人的真名,叫郝连离石。大父(祖父)病重离逝,他阿父是大父最喜欢的小子,跟一帮兄弟争家产。那些叔叔伯伯们,为了威胁郝连离石的父亲,一同夺权,要拿郝连离石的命,去逼迫自己的兄弟放弃争家产。郝连离石一直被追杀,一路逃到了这里。本来已经甩开了那些黑衣刺客,没想到那些刺客仍然找到了他。
    青年站在日光照耀的山洞外延角落里,讲的磕磕绊绊。他低着头,略微不安地看向闻蝉,向两人道歉。
    闻蝉倒没说话,她在出神。
    她就是看李信和郝连离石交流,总感觉到一种古怪的不协调部分,织成一片网,密不透风。但是这张大网上,到底哪里不对劲,她又半天想不起来。
    只听李信理解又同情般地点头,“原来如此,兄长也是不得已。”
    郝连离石摇了摇头,叹口气。
    两人唏嘘一阵。
    闻蝉盯着李信,看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遮住眼中的阴影。少年一边随口说话,一边在想什么。忽然间,闻蝉看到少年在郝连离石说话时,嘴角诡异地一弯,露出懒懒的笑。在闻蝉看到的一瞬间,李信就出了手。
    少年一掌拍出,在对方毫不设防的近距离下,成排山倒海之势,拍向郝连离石!郝连离石伸臂去挡,却仍被出其不意的少年打了个措手不及,将他往后甩去。
    闻蝉缩眸:对!就是这种不对劲!
    她认识的李信,是狂放骄傲的。他会坦然地和人说话,他并非对人爱答不理,但他绝不会热情地跟人交流!
    李信从来我行我素自由潇洒,他本性里,就没有热情的因素。李信的人生,绝没有春风般温暖这种优秀品质!
    每每和颜悦色,每每细细认真地听你说话……都表示他在盘算着什么,计划着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他不动声色,情绪少露,有时候甚至漫不经心中,你就被他算计了去。
    砰!
    离石被少年一掌打得,撞到了对面山石上。山中石头泥土哗哗往下掉,男人抬头,沉着眼。灰头土脸中,他不知作何反应,只能去看那转瞬间就换了张脸的李信。男人胸口沉闷,吐了口血后,喘着粗气,高声说了句蛮族话。
    李信微笑,“我没听懂,但我大致猜一猜,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对你动手吧?多简单。你大概忘了,我大楚和蛮族交战多年。你一个蛮族人,逃亡也就罢了,能一路从北荒逃到江南来……我不信。你说你别无目的,我傻吗?”
    郝连离石瞪着这个少年,藏在衣袖中渗着血滴子的手再次用力握紧,他怒吼了一句。
    闻蝉紧张地问李信,“他说什么?”
    李信说,“听不懂,打了再说。”
    闻蝉:“……”
    少年身子一纵,成一道极快的残影,便掠向了咳嗽不住的青年男人。
    昨晚还并肩而战的两个人,在这方狭窄的世界中,大打出手。头顶的石头哗哗哗往下掉,闻蝉忙贴着石壁站住,踮着脚尖,看他们两人一路打出了山洞。她咬着唇,观望战事。
    她觉得离石不是坏人。
    也许也没有什么坏心。
    但是李信说得对。
    虽然总是不认同李信,但是在这件事上,闻蝉拥护大楚皇室,她坚定不移地站在李信这一边。
    而她揪着心脏观看,青年受了伤,功夫却没花哨,招式一板一眼,偏硬;少年向前迈了几步,身形就灵活很多,气势放得非常开,潜龙游水一样,睥睨无双,让人看得畅快淋漓。闻蝉不懂武功,但就是她都能看出来,李信占于上风。
    直到,叮的一声,一把刺从不知名的地方飞过来,甩向李信。少年眼睛一寒,本已一手切到了离石脖颈,那把刺飞来,离石当即抬手劈来,少年无法,只能翻身后退,回到闻蝉身边,一把拽过少女的腰,抱她上了高处,脚踩上山石和树枝,躲开那把飞刺。
    十数黑衣人,从林中跃出!
    ……
    同一时间,徐州此地镇子所属的官寺,忙碌着处理昨晚的暴民事件时,迎来了一行身份高贵的客人。高官亲自迎出,看到一众着护卫服饰的儿郎们,各个精武不凡。护卫们出示了腰牌,证明自己身份。高官激动得发抖,肃然起敬——这种长安来的大人物!居然来了徐州边界!何等何能啊!
    为首者,取出一张绢布画像,言简意赅,“舞阳翁主和这个少年郎在一起,我们不小心跟丢了他们。我等得报,翁主最后应该出现在这附近,你派人查一查。”他自然不会明说翁主是被劫走的了。
    高官手颤颤地捧着贵重无比的绢画,看到了笔触细腻的画像中的少年男女。
    一眉目宛然,一普通如众。
    有前来跟官寺登记昨晚事情的村中村长从旁经过,不小心看到了画像,惊道,“我认得他们!他们昨晚还在的!”
    一众护卫齐齐看去,“带路!”
    “郎君这边请……”
    
    第30章 09
    
    从辰光密林中窜出的黑衣人们,一上来,便站在郝连离石那方,与李信摆开了阵势。有强势一人,大刀金马而出,手中砍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亮眼的白光,向少年和少女的方向挥去。
    数人一众包围而来。郝连离石怔了一下后,发出一声怒吼,同样加入战局,而当是时,李信已经将闻蝉丢到了一边,与这几个黑衣人战了好几回合。
    闻蝉贴着山壁往后站,避免被刀风扫到。凛冽杀气重,她观察着这些冒出来的黑衣人,他们与昨晚那些黑衣人很像,像是一路的;可是又不是一路,因为今天这几个过来的人,明显是站在郝连离石那一方,跟她与李信为敌的。
    闻蝉有些糊涂,暂时没看明白。
    而未等她看明白,打斗就已经快速地结束了。少年侧身而立,与郝连离石对面。高大男人回头,用很严厉的语气,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似是斥责身后的人。而哐哐哐,随着男人的几句训斥,那些各个武艺高强的黑衣人,卸刀跪下,忠诚不二地对郝连离石磕头。
    青年脸色稍悸,然回头面对少年少女时,神色又重新变得难以言说。他个子那么高,挡着前方的阳光,手扶着胸,对少年嘀咕了几句,弯下腰,行个礼。见他们不说话,郝连离石叹口气,又开始用生硬的大楚官话解释了……
    闻蝉一直不吭气,此时却心中一惊:这郝连离石行的礼,是蛮族皇室的礼。
    她上上下下打量这位与他们相处了几日的男人,想从他身上寻到一点儿皇室应有的贵气。然而她仔细看半天,盖因对方经过昨夜恶战与今日的大战,身上又是血又是泥,脸也脏兮兮的,还混着一股说不清的男人汗味……闻蝉实在看不出什么,放弃了从他身上找贵气的打算。
    她心中忧虑:蛮族皇室啊。
    跑到江南啊,肯定别有目的啊。
    这些蛮族人不同寻常,她能看出来的问题,李信也能看出来。她就怕自己点破了对方的身份,对方狗急跳墙,而李信又是个不服输的人。这万一打起来,就李信一个,再加上她这个拖油瓶,肯定得输。
    她还在担忧李信的脾气,李信就飒然一笑,收了身上那股寒气,“兄长若要走,我自然也拦不住。”
    闻蝉:“……”
    她茫然抬头:郝连离石什么时候说他要走了?
    郝连离石与她一样茫然,看着李信。但李信似笑非笑的眼神,让郝连离石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因为身份缘故,男人习惯了别人对自己听令,倒很少去揣摩别人的想法。他现在,却揣摩了一把李信的意思——一群蛮族人深入江南,李信是自知不敌,他们走,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否则引来大楚官吏……
    郝连离石面上露出失望之色,向闻蝉看去一眼。闻蝉还是那副婉约纯然的模样,站在一边,似什么都没看懂。郝连离石啊了几声,跟闻蝉指手画脚。
    闻蝉蹙眉,才要说话,就听李信懒洋洋道,“她脑子笨,听不懂。有话你跟我说,我来作译。”
    郝连离石:“……”
    闻蝉:“……”你脑子才笨!
    李信扭头看闻蝉,对她挑眉一笑,“他刚才说抱歉,但他还是喜欢你的。”
    闻蝉:“……”
    郝连离石大惊,忙又冲着闻蝉连摆手,硬邦邦地吐了几个简单的字。
    李信语调慢悠悠,“他说让你别听我胡说,他对你敬仰的很,万万没有放肆戏弄的心。”
    郝连离石一脸崩溃。
    闻蝉咬唇,低下头,忍着笑。明明她应该装模作样安慰郝连离石一番,毕竟就算不是一路,在此时,大家也不要为敌才好。然而现在,她只想低着头忍住笑意,太服气李信了——郝连大哥明显是有话跟她说,李信偏偏不给机会,大咧咧地戳在这里,如此不懂眼色,充当着通事一职。他随便糊弄几句,郝连离石就快被他气吐血了。
    郝连离石也是看着李信,良久无语。他是服气这个少年郎了,比自己年龄小一圈,却这么有心机。
    李信是大楚人氏,自然提防自己这等异族了。
    李信又明显喜欢闻蝉,自然也不喜欢自己和闻蝉多说话了……
    郝连离石看眼那好生生站在少年身畔的女孩儿,目中有黯色。他最终,跟两人说了几句半生不熟的话,返过身,带着自己的人马,往下山的路走去了。昨夜那些黑衣人,是来杀他的;今日这些人,又是救他的。
    明显,蛮族的内斗,也不简单。
    闻蝉站李信落后一步的距离,和他一同看着山道上,身影慢慢被林子掩去的一众人。和郝连离石相处不过几日,以这般结果收尾。甚至连放他走,是好是坏,心里都很难判断。闻蝉心中怅然,叹口气,“离石大哥走得这么匆忙……”
    李信随意接口,“定是他急着回去学大楚话,好下次浑水摸鱼容易点。”
    闻蝉:……有道理。省的下次跟人交流,再被你这样的无赖搅和。
    她再张口。
    李信腰杆笔直,望着山下的方向。目中若有所思,说话时,却跟她心里蛔虫似的,不回头都知道她要说什么,“不管他是不是因为争家产逃来大楚的,能有这么多人追杀和保护,都说明他身份重要。放他回去,也许会搅和一些事,未必坏。”
    闻蝉顿一下,心里忍不住,再冒出对李信的崇拜来。
    她欲再张口。
    李信又不等她开口就答了她,“但你和他不一样。你死心吧,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终于纡尊降贵地回了头,对闻蝉露出威胁似的笑容来。这个笑容意味深长,角度太厉,斩钉截铁。
    闻蝉默默咽下去了多余的话,在少年逼迫过来时,往后退,并苦中作乐地想:求爱求得跟她有杀父之仇似的,李信也是独一份。
    ……
    闻蝉其实并不苦。
    因为很快,李信就带她下了山,并且去了镇上。他大发慈悲,舍得花钱币,给狼狈的二人换下行头。闻蝉心中一直琢磨着如何把郝连离石的行踪告给官府。不管有用没用,她得给官寺写封书函,告知他们监督这个身份可能有问题的青年。
    对于换行装、梳洗什么的,闻蝉倒是不太在意。她自然是家境殷实人家长大的舞阳翁主,但闻蝉性情其实颇能忍。她享得了锦衣玉食,也受得了粗茶淡饭。
    李信说换衣什么的,闻蝉眼珠一转,就想趁机与他分开,给官寺去信。
    李信目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闻蝉强作镇定。但李信也没啰嗦,哗啦啦,给了她一袋子五铢币,嘱咐她,“别想跑。我在前面的茶肆等你。一炷香的时间,如果你跑了……我就杀了茶肆的人。”
    “你不会。”
    “你试试呗。”
    少年丝毫不担心她会跑,转身把钱袋扔给她,就潇洒混入了人群。
    闻蝉嗤一声,心骂卑鄙,可她又确实不知道李信会怎么做。他要真的大杀四方,那就是她害的了。闻蝉心中愁苦,隐隐有所觉:莫非她再也摆脱不了李信了?
    ……这也太惨了吧?
    不!
    不能认输!
    她还是要勇于自救的!
    一炷香后,闻蝉联系了官寺,也换了新衣,施施然然地进了一家茶肆,目中在人群中扫一眼,寻找李信。一眼扫过去,没看到。
    闻蝉怔了怔:……不是吧?她单知道李信长得泯然众人,可他居然泯然众人到这个地步?她扫一圈,都没扫到他?
    舞阳翁主定定神,再用心地扫了一圈。
    闻蝉迥然无语。
    她还是没在这不大的茶肆中找到李信。
    闻蝉对李信的认知再清晰了一分,说不清是佩服还是失望,自言自语道,“原来他丑到这个地步啊……不对比都不知道……”
    她听到头顶一声轻轻的笑声。
    忒熟悉。
    身子一僵,少女缓缓抬起头,看到了横梁上悬坐着的少年。他也换了身干净的短褐,把自己収整了一番。少年眉目明朗,也不知道在上面坐了多久,此时听到她的自言自语,被她给逗乐了。
    闻蝉:……没事你坐那么高做什么?
    满茶肆的有你这么奇怪的人吗?
    然李信天生就喜欢坐得高啊,又不是第一次了。
    看少女脸色青白交加,李信取笑她的多情,从梁上站起身,跳了下来。他身形舒展修长,骤然的落地动作,惊了周围人一片,却没有惊扰茶肆中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那昌平翁主又惊又喜,见郎君立于黑魆墙下,芭蕉点点,默然垂泪道:冤家,奴想煞你也……”
    飘着茶香的静谧小肆中,只听到这郎朗不绝的说书声。
    寒冬腊月,那故事真矫情,听得闻蝉打了个哆嗦。她诧异地扭过头,看了眼帘子后的说书人:这讲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还编排翁主?这世上哪有什么昌平翁主?莫非是诋毁他们皇室?
    闻蝉就要走过去,袖子却被少年两指一勾,就轻易地被扯走了,“来来来,知知。听听这段书,这位太公故事讲得好,你没见一整个茶肆的都在听么?你也听听吧。”
    闻蝉被李信强迫地拉着坐到了一个小案后,立刻有机灵的粗服婢女提壶来倒水。四顾一望,此间有无数方案方榻,坐着一众或男或女,有低声说笑者,有闲闲品茶者,却都身子前倾,有一番听故事的姿势。
    闻蝉好奇地听了一会儿这个离奇的故事——前朝有自小娇宠的昌平翁主,某日出门玩,被人贩子拐卖。有郎朗少侠救了她。那少侠要为国建功立业,二人一同到了战场……回到长安,两人感情甚笃,少侠才知翁主身份……翁主家人不同意,翁主与少侠私奔……少侠跳崖,翁主大恸,怒斥前来劝说的父母,也要跳崖……
    闻蝉听得下巴都要掉了。
    这什么乌里八糟的?
    翁主怎么出个门,还能被人贩子拐了?难道人人都像李信那么武功高强?
    还一跑跑到了边关……少侠立了战功……战功有这么好立啊?
    还要私奔……
    为什么翁主要和一个没身份的人私奔?
    又为什么还要跳崖……死都死了,干嘛还要浪费自己的生命……
    闻蝉听得频频蹙眉,却发现茶肆中的男女们被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所吸引,随着说书人的讲述,时而扼腕,时而垂泪,都听得十分认真。闻蝉再看旁边的李信,少年低着头,金色阳光照在他眉目间,颇为清秀。
    长睫覆着眼,他手中把玩着铜酒樽,良久无言。
    察觉少女一言难尽的凝视,他抬头,冲她眨个眼,还挺俏皮。
    闻蝉绷着脸,颇为警惕地小声与他说,“你找我来,就是让我听这种故事?我告诉你,我不信这种胡说八道。你想通过这种故事,劝我跟你私奔,你死心吧!”
    李信:“……”
    私奔?他愣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闻蝉误会了什么。
    闻蝉还在补充,“你要是死了,也别想我跳崖找你!”
    李信看她,“你不为我殉情?”
    “对!”
    “总有一天你会的。”
    “哎你这人……”
    少年嘴角挑起坏笑,打断她,“你不跟我私奔?”
    “对!”闻蝉紧张着,更是斩钉截铁地表明自己的决心,绝不给他一点机会。
    李信嘴角一弯,依然那么正儿八经,“总有一天你会的。”
    闻蝉看他如此漫不经心,自己无法说服他,颇有些郁闷。她有隐隐感觉,自己不能和李信待时间太长。他这个人,太容易蛊惑别人为他生为他死了。闻蝉毫不气馁,苦口婆心劝他,“李信,你怎么能相信这种故事呢?那说书人,都是瞎说的呀。你被他骗了,世上没有这样的……”
    李信懒洋洋抬眼皮,“我被骗了?”
    “对啊。”
    “翁主不会嫁给身份不明的人?”
    “对!”
    “我之前给他交了钱,他保证真爱能打动任何人。”
    “你太傻了!”
    闻蝉惊异满满地看李信:咦咦咦,莫非在李土匪强硬的行事作风下,其实他有颗又傻又白又甜的粉红心?李信面无表情,猛地站起来。闻蝉看他气势不对,忙跟着起身,“你干什么?”
    少年说,“我从不被别人骗。有人胆敢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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