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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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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若生面上不显,仍是方才的笑模样,轻声道:“我只有一个问题,我也只问一遍,还请陆姐姐不要耽搁,速速着人去将答案问来。”
    陆幼筠手中动作一顿,目光如电朝她看来:“你难道没有听见我刚刚说的话?”
    若生毫不躲闪,迎着她的目光直视了回去,定定道:“我听见了,但我还是要知道答案。”
    “阿九。”陆幼筠叫了一声她的乳名,面上笑意又淡了两分,“你不要胡闹。”
    若生口气执拗至极:“我非听不可!”
    陆幼筠摔了手中茶饼:“你大可以试试,看我会不会杀了她们!”
    若生站起身来,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亭外白雪皑皑,茫茫无垠。
    她头疼欲裂浑身无力,脚下似踩烂泥,一步步虚浮无依,但她依然挺直了背脊,大步大步地往外头走去。
    才走下了一级台矶,她就听见陆幼筠在身后声如锋刃地喊自己:“阿九,你以为我不敢吗?”
    若生知道她敢,也正是因为知道,她才更要往前走。
    她又走下了一级台矶。
    冬日的冷风扑打在她脸上,刮骨的刀子一般。
    可她的脚步还是未曾停下。
    陆幼筠终于脸色大变,再无半点笑意。
    她拿捏的就是若生不敢不顾雀奴的生死来违拗自己,可这一刻,若生的背影在她眼前越来越远,竟是真的一副不管不顾狠心要走的样子。
    陆幼筠急了。
    她失声大喊:“阿九!不要走!”
    尖利的声音像惊飞的鸟雀,只一刹那,便飞出了老远。
    若生自然是听见了。
    她也如陆幼筠期盼的那样停下了脚步。
    然后她在原地转过身来,站定了后声音嘶哑地问道:“那么,陆姐姐何时能给我答复?”
    陆幼筠见她始终揪着这个问题执着不放,面上闪过了一丝慌乱。
    她罕见地迟疑了起来。
    若生的心也随之叫风雪慢慢浸透了。
    虽则只是短短几息之间的事,但她心里已经了然了。
    她方才反反复复多达四次问及陆幼筠,让她准备妥当差人去向雀奴问出答案,可陆幼筠再三不应。眼瞧她要离开,陆幼筠更是高呼“不要走”,然而从头至尾,她连问题是什么都还未说出来。
    即便陆幼筠当真担心自己会派人跟踪她的人,她也不会这般失态踟蹰。
    陆幼筠这样的人,但凡手里有牌,都不会失态。
    若生心里涌上了一股痛,尖尖的像有刺在扎,又钝钝的像是有木头在撞。
    但很快她便什么也分辨不出来了。
    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被捏碎被捣烂了。
    狂风一样席卷而来的疼痛几乎要迫使她弯下腰去。
    可她就站在陆幼筠眼前,她怎么能弯腰俯首!
    她强忍着,一动不动,木人石像一般立在亭前小径上。
    可寒风中,她眉眼间的痛苦仍是溢了出来。
    她的脸色再如何冷若冰霜,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
    她是那样、那样得想要杀了陆幼筠!
    她望着陆幼筠的那双眼睛里,除了痛苦就是杀气。
    亭中石桌上的红泥暖炉还在燃烧,上头的水已是沸腾了,咕嘟咕嘟地浮起大片气泡。可茶饼早已摔落在桌下,四分五裂成了一地狼藉。
    陆幼筠就站在茶饼边上。
    看清楚若生眼神的那一瞬间,她的面皮僵硬了。
    ——那是知道自己露了陷,被人看穿后的无措……
    但不过是一眨眼,她便吃吃地笑了起来:“阿九你可不能怪我呀。要不是你的那个护卫秋娘拼了命的反抗,我又怎么能杀了她;要不是她死了,雀奴又怎会那般寻死觅活不肯乖乖听话?她要是听话,我也是决计舍不得杀她的。”
    她笑得山花盛开一般的明媚灿烂:“说起来,这若是换了你是她,应当会有意思得多了吧?”
    她抬起脚,碾过地上的茶饼,闲庭信步般地走出了亭子。
    亭外几步远就是株梅树。
    若生恰巧站在树下。
    陆幼筠走过来,她下意识一退,就撞到了树干上。
    “嘭”地一声响,树上纷纷扬扬落下了梅花来。
    但梅也似雪,寒意逼人。
    若生身在梅香之间,只觉得人也冻住了。
    她嘴唇嚅动,吐出了冰霜似的几个字:“杀人,偿命。”
    可陆幼筠走近她,锦衣华服热烈似火,讥笑道:“杀人?你有何凭证能证明是我杀的人?”她双手一摊,干干净净素白细腻的一双手掌,绝无血污,“休说你拿不出证据,就是你拿得出,又如何?”
    她目如点漆,唇角微勾,近乎洋洋得意地道:“段素雪的事,你不是早就发现了吗?”
    若生呼吸一轻。
    即便她对段家表姐无甚感情,但人生来不过一条命,不论是谁年纪轻轻的没了,那都是令人可惜的。
    更不要说段家表姐是死于非命而非善终。
    但当时案子一出,还未来得及彻查段家便自行推出了个丫鬟来说是真凶……后来案子被苏彧私下查清,可尚未翻案,事情已叫陆相给压了下去。
    陆幼筠莫说受审,就是连公堂也没有上过。
    难怪她会觉得“杀人偿命”四个字是笑话了。
    “雀奴不过是连家的养女,一个生来就卑贱肮脏的杂种,谁会相信是我杀了她?”陆幼筠言语之轻松,仿佛是在谈天说笑。
    一个天之骄女,怎么会杀害一个蝼蚁般的东夷杂种?
    这样的话,谁会相信?
    谁也不会。
    若生像看炼狱恶鬼一样地看着她:“你难道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第337章 无恐

    陆幼筠凑到了她耳边,将白皙的脖颈毫无防备地袒露在她眼前,然后轻声发笑道:“我怕,我当然怕,我怕极了呢阿九。我也知道你敢,可是阿九,你要是在这杀了我,这连家恐怕就要给你陪葬了。”
    她笑着,说着,肆无忌惮地揪住了若生的软肋。
    若生可以不要命,可以不怕死,可姑姑呢,父亲呢,若陵呢?还有连家上上下下那许多人的性命呢?
    她怎么可能会在陆家的花园里杀了未来的太子妃殿下?
    陆幼筠认定她不能,她也的的确确是不能。
    伤心、愤怒、无助……种种情绪像狂风骇浪一样将若生包围了起来。这一刻,五感迟钝,她恍惚间似是回到了数年前。就连陆幼筠吃吃的笑声也都远去了……
    她忽然声无波澜地说了一句:“不,雀奴没有这么容易死,秋娘也不是谁都能轻而易举拿下的人。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哈?”陆幼筠轻轻地笑了一声,“这般说来,你想必是无意知晓雀奴的尸首身在何处了?”
    若生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的眼珠子。
    可陆幼筠眼也不眨,口气和神态都恢复了往常惯有的笃定和闲适。
    她的笃定,甚至更甚先前掏出绳镯证明雀奴在她手中,要挟若生留下陪她赏雪吃茶的时候。
    同她方才被若生追要答案步步紧逼,无法回答的时候,更是截然不同。
    “可怜的小阿九呀,你若是不愿意相信她死了,方才又何必那样问我?你老老实实地陪着我吃茶说话,有何不好?纵然忧心忡忡,可到底心怀希冀,哪像现在呀……”
    若生听着这话,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这才是陆幼筠手里有牌时真正的样子——
    笃定而得意。
    呼吸间的空气是那样的冷,一进一出仿佛连心肺也都失去了知觉。
    若生只觉得自己满腔的愤恨像攀爬的藤蔓,沿着骨血密密实实地爬上来、爬上来,终于攀爬到了某个顶点后,她反而平静了下来。
    弹指间,她忽然神色一变,扬起嘴角微笑了起来。
    这显然令陆幼筠有些措手不及。
    她看着若生敛去面上笑意,将柳眉微微蹙了起来。
    若生身子前倾,靠近了她。
    陆幼筠皱着眉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而若生,正好与之相反,抬脚迈步,向前跨了一步。
    陆幼筠眼神探究地望着她。
    若生却恍若未觉,继续向她靠近过去,终于站成了亲亲热热的样子,随后像方才陆幼筠附耳同自己说话一样贴着陆幼筠轻声的,一字一顿地说道:“终有一日——”
    只有四个字。
    她说完即止,再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陆幼筠听明白了。
    她这是在说终有一日会叫自己偿命的。
    即便不是今日,即便不是明日,但终会有那么一日的。
    明明若生的声音因为风寒而粗粝沙哑,鼻音浓重,可这一刻听来,陆幼筠却觉得她的声音有如最温柔甜美的呢喃。
    她有一瞬间的惶恐骇然,又有一刹那的紧张慌乱,但一切都敌不过她心里蓬发的欢喜!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往前那个对自己亲疏有度唤着“陆姐姐”的人不是真正的连若生!
    只有眼前的这个连若生,才像是真实的!
    陆幼筠满心欢喜几乎就要按捺不住。
    分明一开始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将若生放在眼里过。云甄夫人的掌上明珠又如何?
    可越接触,她越觉得这人与自己最初所想不一样。
    到了后来,她又情难自禁地嫉妒起了若生。
    为什么一样都没有母亲,她却看起来比自己要活得快活百倍?为什么都说她骄纵跋扈,她却善良到愿意收留一个混血的东夷杂种?为什么她爹明明是个傻子,她却依然对他敬重有加?
    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那样得好。
    她就像是一团光,一团火,温暖而又美丽,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想要伸出双手抱住她,一点一点揽住怀中,再一点一点揉碎扑灭她。
    陆幼筠忽然道:“她换身衣裳蒙住眼睛重新梳个发式不开口地站在你跟前,你根本连她的脸也认不出,你当真就有那般在乎她?”
    若生闻言,唇边笑弧变得更大了。
    她一个字也没有说,但这笑容落在陆幼筠眼里,竟有着无法形容的讥诮。
    “只有过暗瘢一样人生的你,自然是不会明白的。”
    须臾,轻飘飘的一句话,从若生嘴里吐了出来。
    恰巧园中这时大风刮过,二人头顶上早开的梅花漫天落下,白色花瓣雪一样飞舞旋转,几乎要遮住她们的眼睛。
    陆幼筠蓦地丢开了手中一直未曾放下过的紫金手炉,一把将若生扑倒在了梅树下。
    俩人都会点三脚猫的功夫,一时间扭打起来竟是不分上下。
    陆幼筠年纪比若生稍长些,发了狠地将她掼倒在地上。
    若生则扬起手一巴掌挥了过去,一下扇得陆幼筠偏过了脸去。
    陆幼筠长发散下,映得眉眼愈发艳丽非常。她忽而大笑不止,低下头,将脸贴到了若生眼前,咬牙切齿地问道:“连若生,我究竟是哪一点不及雀奴?哪一点?竟叫你宁愿同个下贱坯子互称姐妹也不愿意同我来往?”
    话音刚刚落下,若生一把拽住了她的头发。
    陆幼筠“啊”地叫了一声,失神间已叫若生逃脱钳制,反将自己翻身压制在了树下。
    若生的手肘紧紧地抵着她的喉咙,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其击碎。
    可她没有动,她只是神色冷漠地道:“从头到脚,你哪一点都不如。”
    说罢她即起身拂袖而去。
    陆幼筠跌跌撞撞从树下爬起来尖声大叫:“连若生!你难道不想知道她的尸体在哪里了吗?”
    若生头也不回:“人死如灯灭,我不在乎。”
    “……连若生你给我站住!”
    陆幼筠一张俏脸扭曲变形:“你知不知道她死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她怪你为什么不去救她,怪你为什么要自作聪明将她留在连家害她招了杀劫,她说她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你的!”
    若生脚步微顿,但仍然连看也不曾看她一眼:“今后再见,不是你死之日,就是我亡之时。”

  第338章 独处

    行至廊下,若生高喊一声“绿蕉”,大步离去,丝毫不顾陆幼筠仍在身后叫喊自己的名字。
    沿途风霜愈盛,她脚步愈快。
    行进间,她衣袂飞扬,面色冰冷,浑身散发出令人胆怯的寒意。她和绿蕉一路走,一路无人胆敢伸手拦一拦她。
    陆幼筠咬牙切齿变着花样叫唤了半响,也始终只站在原地并不敢上前去追她。无人知晓这一瞬间,她心里闪过了多少种念头。
    但无论哪一种,都敌不过若生决绝离去时,她心头陡生的恐惧。
    陆幼筠清晰地意识到,事情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掌控。
    就像是一朵花苞,还未绽放,便先叫鸟雀啄食残败了。
    她等着花开,等了那么久,但它再不会开了。
    她不甘,她恼火,她更畏惧——
    那只突然冒出来的鸟!
    该死!
    该死的!
    眼看着若生主仆越走越远身影消失,陆幼筠身子一颓,瘫软在了地上。
    冰雪在她身下一点点融化,将她的裙子泅出了一团团的花,肮脏的,狼狈的,难堪至极的……陆幼筠低头侧目看了一眼,蓦地大笑不止,越笑声音越尖,终于是半点不复往昔温婉模样。
    忽然,她笑声一收,双手掩面大哭了起来。
    这哭声,倒是哀哀戚戚,令人心酸得紧。
    她忽笑忽哭,看起来疯疯癫癫的。
    不远处明明候着一众婢女,却无一人胆敢上前询问。
    她不发话,她们连看也不敢多看她一眼。
    偌大的园子里,草木凋零,寒风萧瑟,一如她的心境。
    陆幼筠边哭边想,自己上一回真心实意地掉眼泪是什么时候的事。应当不是母亲去世时;应当也不是被父亲逮到祖宗牌位前声色俱厉的训斥时……
    她恍恍惚惚的,竟然记不清了。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眼下为何要哭?
    是伤心吗?
    似乎并没有。
    陆幼筠胡乱抹着脸,但挡不住泪水还是不断地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一颗颗的,硕大的,断了线的珠帘一般。
    她蜷缩在雪地里,哭成了个泪人儿。
    但另一边的若生,却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过。
    走出陆家的那段路,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每一步都足够痛彻心扉,但她双眼干涸,遍布红丝,一星水光也不见。她亦不说话,双唇紧闭,干燥起皮,被冬日冷风吹得几要出血。
    上了马车,她仍是一言不发。
    绿蕉再三斟酌,还是问出了口:“姑娘,雀奴姑娘的下落可有眉目了?”
    她不知道陆幼筠派人送到连家的信里写了什么,她也不知道方才自家姑娘和陆幼筠在园子里说说笑笑忽然又大打出手都是怎么一回事,但她知道,自家姑娘不是胡来的人。
    她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陆家见陆幼筠,那必然是事出有因的。
    绿蕉回忆着方才所见心有戚戚,皱起了眉头:“陆大小姐,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绿蕉。”若生一直偏着头,透过狭小窗格盯着马车外看,这会总算开了口但脸并没有转回来,她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声音低低地道,“我是不是错了?”
    绿蕉愣了一下:“您说什么?”
    “算了没什么……”若生的声音更低更轻了,“雀奴的下落依然没有眉目。”
    时至此刻,她仍旧不知雀奴几人身在何处。
    她也不信陆幼筠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纵然她能对陆幼筠的要求百般服从,陆幼筠也不会对她说真话。
    即便是尸首,陆幼筠也不会交还给她。
    若生的手开始颤抖。
    最初是指尖,接着是手指,然后一路蔓延到了身体。
    她开始瑟瑟发抖,像是冷极了。
    绿蕉慌里慌张翻出干净厚实的毯子将她紧紧包裹了起来。
    可她的身体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暖和。
    那股冷,仿佛是从魂魄深处冒出来的。
    回到府里,绿蕉让人备衣裳、烧水、铺床,一通忙碌。若生就面色惨白地坐在红酸枝的太师椅上,端端正正的,一动也不动。
    吴妈妈走近来仔细端详了几眼,心下十分担忧,问说要不要再请大夫来看看。
    姑娘风寒未愈,才见好转便出了雀奴失踪的事。一宿不曾合眼,天色一亮又急急出了门,这会的脸色实在不好看。
    但若生听了她的话,连眼也不眨一下,只从唇缝间吐出了极轻的两个字:“不必。”
    吴妈妈于是不敢再提。
    正巧绿蕉抱着衣裳回来,俩人互相对了个眼色,皆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好在若生大夫不请,衣裳还是老实换了,药也老实地喝了。
    绿蕉勉强松了口气。
    可谁知她这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见自家姑娘一桩桩吩咐下来:
    “若明月堂差人来问便说无事;若千重园派人来问,便说暂还不知;若是三叔派人来回话,就一一记下,劳他继续探寻。”
    “你们也都下去,不必在我跟前伺候。”
    “我不叫人,谁也不准进来。”
    绿蕉有些迟疑,小心翼翼试探道:“姑娘,奴婢还是留下吧?”
    自家姑娘的性子,她纵使不能全摸透,好歹也近身伺候了几年,怎么也还是知道一些的。
    可绿蕉惴惴半响,并没能留下来。
    若生脸色不变,口气也不变,仍然只是道:“都下去。”
    干巴巴的三个字,连个软和些的话音也不带,显见得是半分余地也没留。
    绿蕉没了主意,踟蹰再三,还是依言退了下去。
    帘子一落,门窗一闭。
    屋子里便只剩下了若生一人。
    她枯坐在椅子上,一坐就是半天。
    身似泥塑,不吃不喝不说不笑也不动,要不是那两条紧皱的秀眉多少还带着点活人气息,十足就是个假人。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白光渐退,慢慢成了一片墨海。
    屋内无光,黑暗更胜,形如幽暗洞窟,一呼一吸都变得响亮分明了起来。
    若生终于动了。
    她伸出手撑在椅子把手上,吃力地站了起来。
    一个姿势坐了太久,双腿血脉不通,早就麻痹了。
    她一脚踩在地上,像踩在浮云上,趔趄着差点朝前扑去,幸而边上就是个架子,急急抓住后才勉强稳住了身体。双腿一阵酸麻,要了命的难受,她咬紧了牙关,一步步往床榻而去。
    黑暗中,视野所及不过一片混沌。
    她瞎子一般,摸摸索索地向前去,明明什么也看不清,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雀奴就在前边,像往常一样,坐在那捧着书,看得比谁都要认真。

  第339章 大哭

    可当她走到近旁,手一摸,却摸空了。
    哪有什么雀奴。
    哪有什么书。
    黑灯瞎火的,她怎么可能在这读书呢。
    若生咧了咧嘴,想笑一笑,可她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一百倍。
    她的手还伸在那,上下无着,什么也碰不到,却也舍不得收回来……
    仿佛只要她一缩手,这世界就会天翻地覆。
    即便她心如明镜,知道得再清楚不过,她也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世上再没有那个会正正经经一板一眼唤自己“三姐姐”的雀奴了。
    明明前些时候她们还躺在一块儿,肩并肩头碰头地嬉笑打趣对方,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这样?
    她颓丧地将手放了下来,摸黑踢掉鞋子爬上了床。
    被子也不抖,她胡乱一拖,拖过来就蒙头盖在了自己身上。
    锦被沉甸甸的,一如她的心境。
    她眼前是走马灯似的回忆,前世的,今生的,互相交错糅杂在一起,洪水滔天般令人窒息。
    ……
    夜晚变得格外漫长,启明星久久不见升起。
    若生半寐半醒,翻来覆去,意识不清。但天亮后,她却慢慢恢复了精神。她钻出被窝自行下床,更衣穿鞋,并不唤人进来伺候。
    自己梳头时,她听见窗上扑簌簌的响,不觉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这是又下雪了。
    她恍恍惚惚地想起苏彧来。
    他跟昱王去了通州,算算日子,恐怕还得两三天才能回来。这会下了雪,若是下得大些,用不了多久就会积雪遍地将路冻上。到那时,大雪封城,他回京的日子只怕还得延期。
    她忽然对他想念极了。
    窗外风声大作,雪粒子一下下打在窗棂上。
    若生蓦地丢开手中梳子,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
    冷门扑面而来,将室内暖意驱散得丁点不剩。
    她站在那,突然面色一变,转身拔脚飞快地朝屋外跑去。
    厚厚的棉帘子一掀,她推门而出,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廊下的苏彧。他不知何时来的,风尘仆仆,脸色并不比她的好看多少。
    他站在那,轻轻地叹口气,唤了一声“阿九”。
    若生眼里除了他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她一把扑进他怀里,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丫鬟婆子们远远瞧见,皆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去。
    风声呜咽着,若生也越哭越响。
    连日来,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过。
    再愤怒、再委屈、再痛心,她也没有哭过。但这一刻,泪水喷薄而出,她也如寒风呜咽着,埋首在他胸前,像只受伤的小兽,齿尖爪利,却绝望而无助。
    是不是因为她活着,所以雀奴才会死?
    是不是她没有复生,没有千方百计费尽心机地去找雀奴,去将她留下身边,雀奴便不会死在这里?
    雀奴她,是不是原该长命百岁的?
    若生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不想感激老天爷让自己重活了一次。
    明明雀奴该比她长命的。
    她孩子似地哭花了脸,抽泣着反复说,是不是自己错了——
    如果她一开始就冲着陆幼筠去,不管不顾先将陆幼筠杀了再说,那这一切是不是就都不会发生?
    她攥着苏彧身上半湿的大氅,仰起脸来看向他,哭着道:“归根究底全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雀奴……”
    “不对,通通不对。”苏彧摇了摇头。
    她越慌张越无措越自责,他就要越冷静。
    他目光定定地看着若生,一句句剖开了道:“即便你一开始便相反设法杀了陆幼筠,你也仍然无法将此后发生的事一一计算于心。你怎知,那之后就不会发生更坏的事?”
    “也许,你会错失时机根本找不到雀奴。”
    “也许,云甄夫人会死。”
    “也许,你父亲会死。”
    “也许……你也会死。”
    苏彧一字一顿道:“因果轮回,谁能预料?谁也不能。”
    哪怕是若生这样有着另一重记忆的人,也不能。
    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都有可能是天翻地覆的引子。
    若生泪如雨下。
    她知道的,她其实都明白的。
    可她依然忍不住怨恨自己。
    苏彧无声叹息着,将她紧紧拥进了怀里。
    这时,他忽然看见了绿蕉。
    因着木犀苑的丫鬟婆子都避开了去,四下空荡荡的,绿蕉往那一站,便显得格外显眼。
    苏彧双目一敛。
    她在发抖!
    不远处的绿蕉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筛子一般,似乎连站也快要站不稳。
    她似乎急切地想要走近来同他们说话,又不知为何踌躇着不敢动弹。
    苏彧神色微变,随即低下头同若生道:“雪下大了。”他带着泪眼朦胧的她往屋子里走去,走到门边时,不经意般侧目瞥了一眼绿蕉所在的方向。
    绿蕉仍然站在那。
    抖得却更厉害了。
    像是冷极了。
    他不动声色,将若生送回了屋子里,扶她坐好,给她沏茶,而后才道:“靖瑶知道雀奴失踪的事后十分担心你,连夜便让贺咸派人给我递了信。”
    若生愣了下,然后想起来自己当天病急乱投医,想着雀奴会不会是去见慕靖瑶了,便着急忙慌地打发人去问了她。
    可她自然是没有见过雀奴的。
    若生苦笑了下:“雀奴怕是不在了。”
    苏彧思及她方才哭着说的那些话,略想一想也就都想透了。
    但连家依然还在不断地派人出去搜寻雀奴几人的下落。
    这便证明虽然若生认为雀奴死了,但雀奴的尸体并没有出现。
    是以这事理应还是存疑的。
    但若生对陆幼筠的了解又远超过他,她若觉得陆幼筠已下了杀手,那恐怕就八九不离十了。
    苏彧眉头微微蹙起又很快舒展开来,他盯着若生喝下半盏热茶后,信口说起有事吩咐随行的小厮三七去办,重新回到了廊下。
    绿蕉还在原地,瞧见他朝自己走来,艰难地张了张嘴,哆哆嗦嗦地叫了一声:“苏……苏大人……”
    苏彧看着她面上的骇色,心下莫名一沉:“出了什么事?”
    “……奴婢、奴婢这……”绿蕉支支吾吾的,迟疑着迟疑着,终于狠下了心,一咬牙道,“劳您随奴婢来!”

  第340章 挑衅

    言语间,绿蕉面若金纸,愈发得颜色难看了。
    她连声音都是颤巍巍的。
    但兴许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事情告诉苏彧,心里有了些底,她的脚步倒慢慢变得平稳了。
    长廊外风疾雪大,二人不声不响皆各自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俩人一前一后转过了一个弯。
    绿蕉脚下步子微微一顿。
    苏彧便也停下来定睛朝前看去,这一看便看见了若生房里管事的吴妈妈。
    吴妈妈也同绿蕉一样,脸色惨白,难堪至极。她也站在廊下,神色焦躁地原地打着转,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这会听见了脚步声便扭头朝他们看来。
    许是没想到来人会是苏彧,她明显的愣了一愣后才苦着脸叫了一声“姑爷”。
    她并没有像绿蕉那样称呼苏彧为“大人”。
    这叫法是有讲究的。
    “大人”是外人。
    “姑爷”则是自己人。
    但苏彧和若生并未正式完婚,依照吴妈妈的性子,是断不会现下便口口声声叫他姑爷的。
    这只能说明她们接下来要说的事,只怕是十分之严重。
    苏彧心下有了数,便也不二话,开门见山地问道:“可是与雀奴有关?”
    吴妈妈打个了哆嗦,摇摇头道:“奴婢、奴婢不知道。”她往后退了两步,走到一扇门前,打起了帘子,神色惶恐地压低声音道:“还是您亲自看一看吧。”
    她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和绿蕉都只是骇极了。
    那只匣子……那只匣子……
    吴妈妈光是想一想便觉得心惊肉跳浑身发毛,是以半点不敢耽搁,一进门便领着未来姑爷向那张搁了匣子的方桌走去。
    桌子是方的,上头的匣子也是方的。
    看起来平平常常,并没有什么异样。
    苏彧看了吴妈妈一眼。
    吴妈妈立马慌手慌脚地指了指外边,一面颤声解释道:“是元宝,元宝不知道打哪儿玩耍回来,正巧瞧见了奴婢放这匣子,它、它怕是以为里头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突然跳上来想抓匣子,结果就给撞倒了……”
    她口气惊魂未定,说的虽然不算乱糟糟,但也是没头没尾令人听不明白。
    苏彧道:“哪来的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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