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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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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直觉这东西,有错有对,但凡冒了出来,就难以叫人心安。
  她不知不觉,已一连吃了几杯梅酒。
  平素不曾沾酒,她也不知自己酒量几何,这梅酒甜津津的也不像是酒,一不留神她就喝得微醺了。
  慕靖瑶眼瞧着她似要醉倒,不由懊悔起来:“早知如此就不该叫她吃酒,这果酒后劲可也不小呢。”
  片刻过后,苏彧忽然伸手将人从椅子上捞了起来:“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若生醺然,他的酒意却褪了。
  可若生看着他的脸,蓦地泪如雨下:“五哥,你千万别死,千万别……”
  慕靖瑶几人听得一头雾水,又是哭笑不得:“才说她恐怕要醉,不曾想竟就醉得这般狠了。”
  雀奴见状,也忍不住小声道:“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
  然而只有苏彧知道,她说的并不是胡话。
  只是过去她提及那个死于启泰元年的他时,有困惑有无奈有惆怅,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伤心和害怕。
  她渐渐哭得像个孩子。
  一点也不好看,狼狈极了。
  可苏彧看着她,却只觉得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都要化了。
  他微微俯下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又看向慕靖瑶轻声问道:“她身边那个叫秋娘的妇人呢?”
  慕靖瑶愣了一愣,随即立刻发话让人传了扈秋娘来。
  苏彧便要将若生交给她。
  但若生双手往他脖子上一套,闭着眼睛嘟嘟哝哝就是不愿意。
  一屋子的人全傻了眼。
  苏彧也怔了怔。
  最后还是让人拿了身大氅将她蒙头一罩,由苏彧抱着她出了门。等到送上马车,掀开大氅一看,她已是睡着了。
  众人面面相觑。
  扈秋娘也是头回见自家姑娘这般模样,尴尬极了。
  好容易回了连家大宅,她又缠着雀奴不放,非要雀奴留下同她一道睡。
  不过她缠人归缠人,这话却是少,而且没一会就又睡过去了。
  ……
  金乌西坠夜沉沉,她这一睡就睡到了翌日午时。
  起身时,头痛欲裂,她一个激灵又倒了回去,疑惑自语:“怎地睡了一夜浑身不适?”
  雀奴就呆在边上看书,闻言将书卷一合,凑过去道:“三姐姐,你不记得了吗?”
  若生稀里糊涂的,闻言拧着眉反问道:“怎么了?”
  “咱们昨儿个去看灯,你多吃了两盏梅酒,然后……”雀奴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一遍。
  若生面无表情地听罢,忽然一言不发趴在了床上,将脸埋进软枕里,用力捶了两下床,声音闷闷地道:“昨儿个出门没看黄历,这显见得不宜出门呀!”

    第282章 故地

    雀奴顿了一顿,道:“三姐姐,昨儿个的黄历我看了,是宜出门的。”
    若生翻了个身,睁着眼睛看帐顶:“……不许拆台!”
    雀奴闻言不由笑了起来。
    若生侧目望向她,看着看着也跟着笑弯了眉眼,道:“你再笑话我,下回可不带你出门了!”
    “不笑,我真不笑。”雀奴连忙摇头,可面上笑意怎么也收不住。
    二人对视着,到底还是笑做了一团。
    扈秋娘在外间听见响动,便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若生瞧见她,意识又多清醒了两分,隐隐约约记起些昨晚上的事,自觉颜面过不去,当下床也不赖了,不等人问话便自个儿掀了被子起身。
    外头的天早已亮透。
    她和雀奴用过了晨食,便一道去明月堂探望若陵。
    小孩儿长得快,一天就是一个模样。
    若生怎么看他都觉得看不够。
    这般闲适地过了大半个月,有一日吴妈妈突然带着人捧了几匹料子过来要她挑一挑。虽说如今天气还冷着,尚是穿袄子的时候,但立春日早过了,春衫眼下不做就该做夏衫了。
    吴妈妈让人将几匹料子在桌案上一字排开,笑着同若生道:“姑娘一色裁一件如何?”
    年岁渐长,若生身量拔高了不少,眉眼也渐渐长开了,正是穿什么都好看的时候,委实难以取舍。
    但若生看了一眼,桌上蜀锦的、云锦的、留香绉的……桃红柳绿、鹅黄湖蓝,全是娇滴滴的颜色,就摇了摇头。让找两匹荼白竹青的来。
    吴妈妈一听甚觉可惜,好说歹说,一劝再劝,直夸得若生脸都红了。
    最后终于还是留下了一匹珊瑚红的。
    回过头,她又拿了四色软烟罗来,谨声询问:“这眼看着天气该暖和了,窗纱也得换了。姑娘瞧瞧用哪一色好?”
    若生一眼望去。一样雨过天青,一样秋香色,一样松绿的。一样银红的,当下有了定夺:“就用雨过天青的吧。”
    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用来糊窗子,轻薄如烟。甚美。
    于是第二天傍晚时分,木犀苑里的窗纱就全换了新。
    铜钱最不适应。一副焦躁模样,在架子上扑棱来扑棱去,还学若生的口气扯着嗓子喊:“不好!不好!”
    若生听见了两回,啼笑皆非。
    它又开始喊“吴妈妈”。学得似模似样。
    吴妈妈叫它诓了一回,也是哭笑不得,直说属这扁毛畜生精怪。气得要拔它的毛。
    但铜钱有恃无恐,根本不怕她。
    放眼木犀苑。它谁也不怕,就是若生都没放在眼里。
    高兴了喊两声“姑娘吉祥”,不高兴了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时不时还要扑你一头灰,又傲又刁。哪怕碰见了元宝这么个对它虎视眈眈的,它也半点不慌,该吃秫米吃秫米,该喝水就喝水,像是知道元宝只能在底下仰望它一般。
    偏偏元宝是个死心眼的,明知道自己吃不着它,还非得回回来都凑到它眼皮子底下去。
    然而死心眼归死心眼,那只胖猫好些日子不曾出现在连家,到底也叫人念得紧。
    就连木犀苑的小丫鬟们闲来谈天时,也会不经意间就说起它来。
    ……
    又过几日。
    若生接到了苏彧让人送来的信。
    信封上“亲启”两字旁边黑乎乎一个肉爪印痕,一看就是元宝的杰作。
    她还未展开信件,面上便已带了笑意。
    得益于连家不同别处,无人将她拘在重重深闺里,她行动自如,是日午后,就带着扈秋娘出了门。
    到了约定地点,是慕靖瑶迎的她,一见人就开始笑着打趣:“往后可不敢再叫你吃酒了。”
    若生羞得要捂脸:“吃茶,吃茶就行。”
    谁知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一声问话:“吃什么茶?”
    声音熟悉,咬字清晰。
    可不就是苏彧。
    若生忽然有些不大敢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却离她越来越近:“正山小种如何?”
    竟是真的在问她要吃什么茶。
    若生微微一愣,抬头循声朝他望去。
    他衣冠如雪,立在天光之下,仙人般冷寂疏离。
    不远处的角落里是一围芍药,花期未至,仍是枯相。
    映衬得他周身气息愈发清冷。
    若生有一瞬间的失神,过后才垂下眼睑轻声应道:“好。”
    他微微一颔首,并不言语,转身走进了里头。
    若生抬了抬眼,看向他的背影,在心底里暗叹一声,这人的性子倒还真不如吃了酒时的讨人喜欢……
    这时候,一旁的慕靖瑶忽然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笑眯眯道:“五哥这是羞涩了。”
    若生狐疑:“……他哪里像是会羞涩的人?”
    慕靖瑶失笑:“你瞧瞧他,连看也不敢多看你,还不是羞涩?”
    若生叫她说得脸热,只得快步朝屋子里走去。
    少顷入内,她刚一落座,眼前便有手伸来,指骨分明,白净修长。
    手中是青碧色的茶盏。
    她一怔,旋即接过,微笑道谢。
    苏彧却仍然没什么话,只是点一点头,又一脸漫不经心地将手收了回去。
    半盏茶的工夫,慕靖瑶跟贺咸已不见踪影。
    若生放下茶盏,踟蹰了一会,终是开了口:“苏大人。”
    “嗯?”苏彧口气波澜不惊,眼神却变了变。
    若生道:“对不住,那日是我失态了。”
    苏彧闻言,嘴角轻抿,浮起些微笑意:“倒也不算是失态。”言罢,他屈指轻叩桌面,笃笃笃。一下两下三下……然后将自己手边的一个小匣子推到了若生跟前。
    若生好奇:“是什么?”
    他淡淡道:“北苑的房契和钥匙。”
    若生素白的手指搭在了匣子搭扣上,轻轻颤抖了两下:“北苑?”
    ——那是她当年初见陆幼筠的地方。
    她的脸色微有茫然:“北苑不是在陆离手上?”
    苏彧仍然语声淡淡,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日常琐事:“如今是你的了,烧了也好砸了也罢,荒着也可,总归同陆家再无关系。”
    “陆离怎么肯卖?”若生打开了匣子,轻轻摩挲着那把钥匙。漆黑铁环。触之冷硬如石。
    苏彧面上是不动声色的高深莫测:“山人自有妙计。”
    若生听到这,知道自己再问下去,恐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了。
    她有心道谢。可满嘴的话就是不知从哪一句开始说。
    北苑的事她分明只同苏彧提过一次,潦潦草草几句话罢了……
    良久,千言万语汇成了短短两个字,她说:“多谢。”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两个字里藏匿的情愫只怕说上三天三夜也难以说尽。
    她抓起钥匙,攥在掌心里微笑了下。又道:“合该回去再看一眼的。”
    前尘往事,如梦似幻。
    虽知是真,却并不觉得真。
    若生深吸了口气,将手松开。手中钥匙“啪嗒”一声落回了纸上。
    随后……
    她尚未来得及开口,苏彧便已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将话头给截了。
    他挑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你提个银子两字试试。”
    若生可怜兮兮地回望过去,慢吞吞道:“那……折算成金子也是妥当的……”
    北苑位置虽然差了些。但到底那么大一座宅子,就是贱卖,也是一大笔钱呀。
    可苏彧闻言却只瞥了她一眼,不答话抬脚就要走。
    似乎是生气了。
    若生连忙追上去拽住了他的胳膊,也不喊苏大人了:“五哥我错了,我再不提银子的事,金子也不提了!”
    苏彧停下脚步,一脸莫名其妙地转过来看她:“我只是要去让人备车。”
    “……”
    “你方才不是说要去北苑看一眼么?正巧得空,我陪你一道去一趟。”
    若生讪讪松了手,而后长叹口气:“劳烦五哥了。”
    北苑那地方,倘若真叫她孤身前去,恐怕她并不敢。
    记忆尚未模糊,她遇见雀奴那天发生的事,都还历历在目。
    站在角门前,她似乎还能听见那天夜里的鞭炮声。
    那个冬雪霏霏,寒冷彻骨的除夕夜,植根于血肉,再也无法抹去,但时移世易,她如今再站在当年自己逃出生天的地方,已能微笑着告诉苏彧,这就是她跟雀奴初次相逢的地方。
    雀奴戴着斗笠遮去面目,偶然路过,就被她死死抱住了腿。
    她自嘲:“怕是见鬼也不过如此。”
    苏彧走在她身侧,安安静静听着,并不言语,但越是往宅邸深处走去,他越是眸色沉沉。
    才出正月没多久,天气未暖,日光薄白泛着冷冷玉色,四周景致萧瑟。
    残荷小池,水面倒影仿若轻薄琉璃,凉风一过,波光粼粼。
    若生见状,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我从不知道原来这里还有个池子。”
    边上的朱红栏杆,似是不久前才修葺过,颜色很亮。
    她轻轻摸了一把,叹息一声循着记忆一步步朝昔日噩梦走过去。长廊回曲,拐过一道弯,又一道弯,终于走到了一扇门前。大抵是因为身旁有人并肩同行,她心底里的惶恐并没能吞没一切。她伸出双手大力将门推开,只见里头冷冷清清,空空荡荡。阳光透过窗棂缝隙照进来,照得一室深深浅浅。
    是这里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是这里了。
    
  第283章 像你才好

    那些记忆,鲜明如故。
    突然之间,气血翻滚,五脏六腑都痛,像是有烈火在烧。
    若生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这一瞬间,她终于明白过来,前尘往事,哪里是想忘就真能全忘了的。那些得失荣辱,那些天真岁月,那些惶惶无措,依然全都在。
    她痛苦到难以呼吸。
    修剪齐整的指甲,因为用力,几乎刺破肌肤嵌入掌心。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面色定然十分难看,眉目扭曲狰狞,剧烈波动的情绪也难以平复,就连空气,也变得浑浊闷热。
    这时候,她紧握着的手却被人轻轻抓住了。
    对方的手,带着些微凉意,在这闷浊间,像一股清流淌过她的心间。
    若生的意识清醒了一些,她咬着牙,低低道:“五哥……我才发现,我原来竟有这么恨她,恨到忍不住想要将她千刀万剐!”
    明明她一直都很镇定,明明面对陆幼筠真人时,即便心中仍有隐怕,她也能小心翼翼地同其周旋。
    可现在,愤怒跟惶恐席卷而来,像大浪一捧,兜头浇下,将她彻彻底底淹没了。
    她变得都不像是自己了。
    “五哥,我好怕……”
    若生喃喃着,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
    他正在一根根将她的手指头掰开,捋直,仔细地检查着她的掌心。
    上头有四个小小的月牙状红痕,颜色很深。像是下一刻就会迸出血珠来。
    他用自己的食指指腹一一扫过,问了句:“疼么?”
    若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便抬眼定定看了她一会,而后淡淡道:“你是怕,若你将她千刀万剐,自己便同她没有什么区别了。毕竟如今你同她不曾明面交恶,也几乎没有来往,她同你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样却又不一样,这仇如果向她报。从何论起?而且一旦事成。你也就成了凶手,恶人,不过是另一个你记忆里的陆幼筠罢了。”
    这一番话,平静又冷锐。
    将若生的心思。说得半点不差。
    她原就心神不宁。处在大悲大忿之中。闻言更觉此局难解,登时悲从心来,一下子红了眼眶。泪珠霎时涌现,打着转,接二连三地滚落而出。
    哪怕她死死咬着牙,这眼泪还是不听使唤了。
    若生自觉狼狈,一把捂住脸,蹲下了身去。
    可泪水,还是不停地从指缝间流淌下来。
    没有声音,光有泪珠儿,一串串,像是落雨。
    苏彧看着,也自然地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子,伸手用力揉了一把她头顶的发,道:“傻姑娘,你都走到这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你若决意报仇,那便只管放手去报。”
    “休说杀个人,纵是屠神,我也奉陪。”
    “你若决意放下,那便不去理她,大好时光拿来惦记谁不好?”
    他说着,低低叹息了一声,又道:“往事只是往事,来日悠长,你会成亲,会有一个像你的孩子,会过上你曾来不及经历的生活,会有截然不同的人生,会福寿绵长,平安喜乐……”
    “男、男孩像你才好……”若生透过朦胧泪眼看向了他,抽噎着开口说道。
    然而话音刚落,她自己便愣住了。
    对面的苏彧,也愣了。
    若生刚放下的手,立马又重新捂在了脸上。
    这一回,捂得死死的,连条缝也没有。
    苏彧回过神来,唤了一声“阿九”,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便先见面前的少女双手捂着脸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然后分出一手来朝他胡乱摆了摆,嘴里道:“哎呀忘了,临出门前我答应了爹爹要早些回去陪他一道栽花的,这会怕是已经晚了——”
    随即话未说完,她的人已像是离弦的箭,跑远了。
    一路乱跑,跑向了远离大门口的方向,过了会才重新又捂着脸跑了回来,这才终于向大门而去。
    不过她才行至廊下,扈秋娘便已迎了上来。
    瞧见她满面泪痕,又是一副慌不择路的模样,扈秋娘不觉大步上前来,急声问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苏大人……”
    若生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连忙打断了她的话,胡诌道:“勿要惊慌,不过是沙子迷了眼睛罢了,苏大人公务繁忙,临时有要事需办,我也一早答应了爹爹要早些回去,这便走吧。”
    扈秋娘心中惴惴,并不大相信她的话,沙子迷了眼睛,哪里能哭成这样?可她也不是头一天跟着若生了,自家姑娘的脾气秉性她也清楚,若生既然不想说,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便住了嘴不再继续往下问。
    但她的视线并未离开自家姑娘,小心翼翼地将人打量了一圈,见只有双目因为哭泣过红肿着,旁的皆同先前一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少顷上了回程的马车,扈秋娘取了帕子来给若生拭脸,动作轻柔地擦了几下后,她觑着若生的神色,佯装不经意地问道:“不知苏大人有何要事需办,可是遇上了什么大案子?”
    “既是公事,此中内情又岂是旁人能知晓的。”若生别开脸,将帕子从她手上拿过来自己胡乱抹了一把脸,“秋娘……”
    “嗯?姑娘有何吩咐?”
    “……近日莫要在我跟前提起他了。”
    扈秋娘听见这话,眼神不由微微一变。
    若生攥了攥手里的帕子,然后手一松,将帕子丢还给了她,自己往边上一靠,便阖眼养起神来。
    扈秋娘只得答应道:“是,奴婢记下了。”
    “嗯。”若生闭着眼靠在软枕上,声音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再无动静。
    此后的一路上,她也没有再开口说过话。
    马车内的气氛,寂静到古怪。
    若生心里的波涛汹涌,尽数被遮掩在了平静的表象下。
    她严令禁止扈秋娘在自己跟前提起苏彧,可即便如此,她自己脑子里却全是苏彧,音容笑貌,都那样得清晰,哪里用得着旁人提。
    真是羞死人了!
    很快,马车进了平康坊,回到了连家。
    她板着脸下了马车,板着脸快步回到木犀苑,板着脸躲进屋子里将人全打发了,一头埋进被窝里不动了。
    丫鬟们面面相觑,有胆大的悄悄来问扈秋娘:“姑娘怎么了?”
    扈秋娘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只是有些乏了,歇一歇便好。”
    众人闻言,这才放心地各自散去。
    扈秋娘站在月洞窗下,望着架子上正打瞌睡的鹦哥,心里却有些担忧起来。
    ——她家姑娘,怕是和苏大人起争执,吵嘴了。
   
  第284章 姑娘好奇怪

    她忧心忡忡地惦记了半日,若生也就闷头睡了半日。
    直到暮色四合,廊下点亮了灯,若生仍然未出房门。扈秋娘一等再等,这心里的忧思自然愈发得重了。木犀苑里原本叫她敷衍过去的小丫头们,也跟着都担心了起来,就是吴妈妈,也特地来向她打探消息:“姑娘莫不是有哪里不适?这万一要是病了,可得立刻请大夫来看才是。”
    吴妈妈说完,一贯淡定的神情也多了几分紧张。
    扈秋娘抿着嘴思量了片刻,终于道:“妈妈莫急,姑娘不是不在乎自个儿身子的人,这会怕是睡沉了才没有起身,容我进去催一催先。”
    “也好。”吴妈妈点了点头,“你先去瞧一瞧,若是不好,姑娘也不听话,那再来告诉我,我回头便使人去请雀奴姑娘来。旁人的话姑娘不听,雀奴姑娘的,她八成会听。”
    扈秋娘却知道若生这多半是心病,可有些话也不好同吴妈妈细说,闻言便赶紧答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撩开帘子往里头走了去。
    内室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声响也没有。
    仿佛是空的,并没有人在里头。
    扈秋娘皱了皱眉,扬声喊了一声“姑娘”。
    屋子里顿时响起一阵咳嗽声。
    她连忙循声凑了过去,一看,不觉怔了一怔。若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身,这会正坐在软榻上,盘着腿,像在打坐,可手里却端着一碟子点心。
    白瓷小碟里,盛的是百果糕。
    上头还余下两三块。
    若生嘴角还沾了一星碎屑,衣裳上,软榻上也都是星星点点的松仁、胡桃渣……
    扈秋娘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再唤一声“姑娘”,而后问道:“时辰不早了,您可是现在用饭?”
    若生咳了两声停了。转头看向了她,眼神还有点木木的,忽然道:“我想吃粽子。”
    “粽、粽子?”扈秋娘听见了,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粽子”两字,见若生老老实实点了点下巴,这才相信是真的,不由为难道,“这时节。怕是府里并没有备上竹叶。”
    白糯米倒是寻常,厨下时时都有,但青竹叶,大冷天的,还没出正月呢——
    谁家在正月里吃竹叶粽?
    扈秋娘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若生却说:“没有竹叶,往年的干荷叶总是有的。”微微一顿,她又拣起一块百果糕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道,“就拿荷叶包粽子吧。”
    扈秋娘唬了一跳,荷叶包的。那还叫粽子吗?
    果然,这话传到了厨房里,一群人也都懵了。
    掌勺的婆子思来想去,还是道:“这哪是粽子,分明就是荷叶糯米饭呀!”
    叫扈秋娘赶来递话的大丫鬟葡萄哭笑不得,只得摇了摇头再三叮咛道:“姑娘说了,想吃粽子。”
    众人没了主意,最后还是葡萄给拍了板,就拿荷叶包,但得包成粽子样。尖尖小小才好。
    幸亏厨下忙活的都是手巧的,虽拿的不是竹叶,包完了也是几头尖尖,如初生菱角一般。
    但糯米得久煮。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深夜里,东西端上桌时,若生已经昏昏欲睡。扈秋娘、绿蕉并个葡萄,三个人将她和一盘粽子团团围了起来。
    绿蕉道:“您晚间一点吃的也没用,这会怕是饿得狠了吧?”
    葡萄直点头,一面拣了只粽子剥开了。拿干净的丝线缠起来绞成了几小块,然后道:“裹的蜜豆子,您最喜欢的。”
    扈秋娘便在一旁递筷子:“您尝尝,过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三人俱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若生就接了筷子,随即纤手一挥,道:“全剥了吧!”
    “全剥了?”
    “嗯,一个别剩。”
    绿蕉急了:“夜深了,您过会就要就寝,糯米不易消化,还是仔细积食……”
    若生正提着筷子往粽子块上戳,闻言脸色一变,忽然哭了起来。
    一伙人全傻了眼。
    绿蕉更是慌了,赶忙赔罪不迭:“奴婢错了,奴婢这就给您全剥了!保管一个也不剩下!”
    话音未落,三个人就都已经急急忙忙剥起粽子来。
    若生则是一面哭一面举起筷子往自己嘴里送吃的,吃了一只又一只。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心里头一慌乱,满脑子就只想吃东西……
    然而她越吃越多,心中慌乱却没有消减半分。
    她一边吃,一边忙着抹眼泪,嘴里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今儿个真真是蠢死了……”
    碍着声音轻,忙着剥粽子的三个人谁也没能听清楚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有扈秋娘耳朵尖,隐隐约约还听见个“死了”。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飞快瞄了若生一眼。
    谁知这时候,若生却突然将筷子放下了。
    长长舒了一口气后,她将碟子往前推了推,说了句:“余下的你们分了吧。”
    绿蕉见状,也跟着长舒了口气,端起碟子就要拿下去。
    扈秋娘便连忙说:“我晚间用的多,这会还饱得很,还是你二人分吃吧。”言罢,她又加了句,“今儿个夜里,便由我值夜吧。”
    虽说若生夜里并不大爱使唤人,但值夜总归也是活,比不得自个儿躺在被窝里睡得安生,如今扈秋娘愿意值夜,绿蕉和葡萄当然也不会拦她,便都笑着应了好。
    扈秋娘就伺候着若生洗漱更衣,眼瞧着她钻进了被窝里,这才轻声道:“奴婢知道姑娘心中有事藏着,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看您的样子,只怕是很要紧的事。若不然,您也不会瞧着这么怪。”
    她动作轻轻地将帐子从铜钩上解了下来,口中仍然劝解着:“可不管是什么心事,憋久了总不是好的。您何时愿意说了,奴婢就在这,您只管放心说。”
    雨过天青色的帐子流水般倾泻而下,将床榻和屋子隔成了两个世界。
    帐子里还是无人言语。
    扈秋娘暗自叹了口气,正要退下,却听见若生的声音低低地响了起来。
    她说:“我做了一件极蠢的事,蠢的简直要死了。”
    扈秋娘听见后三个字,立马明白过来,自己方才是听漏了,心里一松,忙要再问,却听见若生又接着道:“普天之下也没有这般蠢的事!”
    声音懊恼至极。
    帐子里窸窸窣窣一阵响,若生已是换了个十分惆怅的口气道:“罢了,不必担心我,你且去睡吧。”
    扈秋娘这心一提一落,到底没奈何,只能自去睡了。
    但她没能睡熟,床上的若生也是翻来覆去。
    翌日天色微明,若生便起身洗漱披了身大氅溜去了幼弟若陵那。
    支开奶娘,她双手托腮趴在摇车前,对着还听不懂话的小孩儿罗里吧嗦说了好长一顿话。
    说完了,她心里便松快了。
    旁人不能听,若陵总是能听的。
    她高高兴兴回了木犀苑让人备早饭,看起来同先前一模一样,昨儿个的事就像是众人一起记错了似的。
    用过饭,她捧了卷书坐在那看,眉宇间丁点烦恼也不见。
    扈秋娘又是疑惑又是欣慰。
    木犀苑里风平浪静,端的是岁月静好,可巳时二刻时有人送来的名帖却显然一下子便打破了这份静好。
    上头还附了张请柬。
    若生放下书,看了一眼名帖,再看一眼请柬,眸色便变得阴沉沉的。
    她可没料到,陆幼筠会给自己下帖子。
    抬起头来,若生将东西往桌上一搁,吩咐道:“随意寻个由头,就说我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不能赴会,婉拒了吧。”
    扈秋娘应了声“是”,而后问道:“姑娘,奴婢有个关于您不让奴婢提的人的事,不知当不当说。”
    若生:“……你都说到这份上了,同提了有何分别?”
    扈秋娘讪讪:“那奴婢就说了?”
    若生无奈摆摆手:“说吧。”
    “苏大人来见二爷了。”
    “你怎么不早说……”
    “这,不是您不准奴婢提么?”
    “……”
    
  第285章 险阻

    若生自觉理亏,于是再也没脸说下去。
    她悻悻将书重新捧了起来,捧得高高的,将自己一张脸全部挡在后面,这才重新发话问道:“知道是来做什么的吗?”
    扈秋娘摇了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
    若生听着,心头不免有些发愁。
    昨儿个自己贸贸然说出口的话,分明还在耳边,苏彧这会上门来,能是为了什么?
    她心里开始小鹿乱撞,直撞得怦怦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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