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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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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东西也日渐学乖了。见主子给自己喂吃喝,便站在架子上跳来跳去地咋呼:“姑娘吉祥——姑娘好看——”拣了一箩筐的好话说。
若生听得高兴,杏眼弯弯,扭头同绿蕉道:“回头将铜钱送到雀奴姑娘那去,也叫她高兴高兴。”
绿蕉正要答应,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吴妈妈匆匆而来。口中话锋一转:“姑娘,吴妈妈来了。”
“哦?”若生放下手里的黄铜小勺,转头朝身后望去,“怎么了?”
吴妈妈福了一福,说:“浮光长公主来了,说是想见您。”
若生蹙了下眉:“公主殿下不是病着吗?”
至少,她对外是病了的,怎么这才回京便往连家来了。微微一顿,若生道:“窦妈妈打发人来传话的?”
“并不是。”吴妈妈心里也觉得奇怪,“是二门上的婆子来传的话,不是千重园的人,长公主似乎并没有去千重园。”
若生不觉诧异,突然想起了那日苏彧手书的信,脸色微微一变,沉吟道:“就说我身体不适,推了。”
吴妈妈怔了一怔。
若生定定看她:“劳妈妈亲自去一趟吧。”
来人毕竟是浮光长公主,她虽不能亲自去,也决不能胡乱支个人过去传话。吴妈妈明白她的意思,又见她的确是无意相见,便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然而她亲自去了一趟花厅,却并未见到浮光长公主本人,只同她的婢女打了个照面。浮光身边得势的婢女性子倒不像她,说话温温柔柔的,但话里的意思很坚决,公主想见连三姑娘,那连三姑娘只要不是病的下不了床,就还是要见上一面的。
吴妈妈讪讪又惶惶地退出了花厅,行至庑廊下,巧遇上了三太太管氏。
虽然无人特地通报,但公主到访,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连家大宅。
三太太亲自赶来拜见浮光长公主,可同吴妈妈一样,她也没能见着浮光的面。比之吴妈妈,三太太更是窘迫尴尬。
吴妈妈回头同若生一提,若生虽然没有亲眼瞧见,也能想象那股子难堪。
“姑娘,看这意思,长公主是非见您不可了。”吴妈妈叹了口气。
若生失笑:“她既这般想见我,那就见吧。”她旋即命人取了米分来,在自己脸上仔仔细细敷了一层,“白些好,白些不见血色,才像是身体不适。”
过会还能照旧用这个借口,想法子遁走。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若生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千重园那边是何动静?”
既然三婶都已经动了,没道理姑姑丁点反应也无。
可吴妈妈摇了摇头:“没什么动静。”
她不觉腹诽起来:难不成俩人在行宫时闹翻了?所以浮光一回京就往连家来,来了却不去见姑姑而是见她?识图通过她来缓和她们的关系?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起身更衣往花厅去。
若生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其实千重园里是有动静的。
第253章 瘾(三)
窦妈妈一早得了消息知道浮光长公主突然上门,哪有不立即去回禀云甄夫人的道理,可她去时,云甄夫人仍睡着。
床帐垂落,逶迤在地,将雕花大床隔开,显得泾渭分明,以至于窦妈妈立在帐子前,踟蹰半响,终不敢上前去掀。她心里慢慢堆满了疑惑,云甄夫人一贯是少眠易醒的人,这一回从行宫回来后,怎么就成了嗜睡模样?
窦妈妈掐着手指头盘算起来,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夫人已睡了许久了……
日与夜,似乎融成了一体。
“夫人?”良久,窦妈妈咬了咬牙,还是隔着帐子轻轻唤了一声。
里头没有动静。
帐子纹丝不动。
她暗暗叹息,转过身准备往寝室外走去。
这时,帐子里突然传出簌簌几声响。窦妈妈将将要迈开的脚步一顿,飞快收了回来,重新将耳朵贴在了帐子上,稍稍拔高了音量,道:“夫人醒了?”
帐子里头静了一静,而后传出了咳嗽声来。
窦妈妈立即探手将床帐撩起,挂上了床柱上的铜钩,然后匆匆从床头矮几上搁着的紫砂壶里,沏了一盏温水双手递了过去。
云甄夫人已然自己坐了半个身子,靠在床头,将温水接了过去。
手一抬,杯子一倾,一盏温水瞬间就被她大口饮尽。她微微喘息着,将杯子一递:“再倒。”
窦妈妈应个是,又去沏了一盏。
其后,反复三次,云甄夫人方才作罢,不再让窦妈妈沏茶来吃。
窦妈妈这才得空向她说了浮光长公主的事,言罢问了句是否要请长公主来千重园一叙。云甄夫人却只心神不属地道:“随她去。”
窦妈妈一怔,以为她是未曾听清自己的话,便又提了一句浮光长公主要见若生的事,然而云甄夫人这回连话也不说了,只摆了摆手示意知晓。
她阖上双眼。靠在那放慢了呼吸,像是又睡去了一般。
但窦妈妈知道她并非睡着,便只仍在边上候着。
突然,云甄夫人睁开了双眼。似是强打精神,问道:“早前备下的烟草还有多少?”
“奴婢昨儿个才清点过,余下的已是不多。”窦妈妈回答道。
云甄夫人侧过半张脸望向了她:“去全部取来。”
窦妈妈愣了一愣:“夫人可是要奴婢现在便去取来?”
“嗯。”云甄夫人淡淡应了一声。
窦妈妈见状,只得先行退下,去将剩余的烟草全部搬到了云甄夫人床前一一摆好。云甄夫人扫了一眼。咳嗽了两声,问道:“新一批是不是也该到了?”
“是,夫人没有记错日子,约莫再过个三两天,便能送来了。”
云甄夫人平素抽的烟丝,皆是连家自产的,每隔一段日子便由连家的漕船运送上京,再由人装车运到平康坊,径直送入千重园。
是以窦妈妈记忆里,从没有云甄夫人亲自插手过问烟草的事。
今儿个。尚是头一回。
“取一柸来与我瞧瞧。”云甄夫人低低咳嗽着,吩咐道。
窦妈妈依言取了一些烟丝出来,置于素白缎帕上,托在掌中给她看。
她看了一眼,神色里多了两分忍耐之色,蓦地将眼睛一闭,大声说:“拿开!”
窦妈妈猝不及防,唬了一跳,连忙将帕子一拢收了手。
云甄夫人闭着双眼,突然不再言及烟草。转而问起了玉真玉寅来。先前,窦妈妈有心要禀,她却一副半点不愿意多谈的模样,这会乍然问起。窦妈妈又惊了一惊,好容易才按捺下心头不安,将玉真的尸体是如何安置的,玉寅又是如何不见的都细细说了一遍。
“派出去找的人还有多少?”云甄夫人听罢,问了一句。
窦妈妈便又将这事给说了一遍,又道:“三姑娘手里头似乎也还有些人手。一直在外寻找玉寅。”
云甄夫人面色阴沉沉的,闻言微微一颔首,说:“那兄弟二人果真是平州裴氏的后人?”
之前若生同她说过的话,她虽并未太过在意,但仍然吩咐了窦妈妈去查,一遍没有痕迹,再查第二遍,再完美无缺的伪装,也该有缝隙可钻。
嘉隆帝一行人离京前往清雲行宫之时,窦妈妈也还在打探当中。
只是一再查下去都没有线索,她那会已是差不多将平州裴氏一门的十八代祖宗都给挖了出来,一枝一枝的裴家人,一个个拎出来比较。
故而玉真落马之际,还未出结果。
直至玉寅逃走,不知藏匿于何处,众人遍寻不着的时候,窦妈妈才收到了消息。
她谁也不曾提起,如今云甄夫人问了,她才正色道:“裴家人丁不算兴盛,那一任的家主膝下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倒是儿女双全。他的长女若是当年活着,那如今的年纪便应当同您提过的那位刘刺史家中的梅姨娘差不离,除此之外,他还有两个嫡出的儿子,论年纪,如果活着也能同玉真玉寅兄弟二人对上号。”
窦妈妈不敢将话说死,毕竟没有明确证据,但她心里早已笃定了八九分:“恐怕真是裴氏后人。”
云甄夫人静默着没有言语,过了会才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阿九曾提过,那梅姨娘恨毒了连家,恨毒了我,满口裴家会灭门皆由我而起……”
窦妈妈查了许久,倒不知还有这么一出,闻言吃了一惊。
她跟了云甄夫人很多年,平州裴氏灭门一案如果真由云甄夫人引起,她不会不知。然而要不是此番狠查了一遍,她根本不曾在意过平州裴家。
那梅姨娘,铁定是恨错了人!
窦妈妈张张嘴,正要说话,突然听见云甄夫人声音微颤地道:“将剩下的烟丝拿去找个懂行知事的看一看。”
窦妈妈一震,瞪大了眼睛:“您是疑心这些烟丝——”
前些时候,玉寅得宠,伺候云甄夫人抽烟的,多半是他,这些烟丝几乎都经过他的手。
云甄夫人的声音喑哑,颤栗着,愈发轻微了下去:“赶紧去……”
窦妈妈哪曾见过她这般模样,当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声就要去。
可她的手刚刚抱起装着烟丝的匣子,背后就传来了云甄夫人的声音——
“留一些,就先留一些……”
窦妈妈一颗心狂跳起来,不顾僭越,将东西一揽,背对着云甄夫人道:“夫人且候一候,奴婢这就去让人加紧送了新的来!”
不论这些烟丝有无问题,如今起了疑,就是再不能用的了!
第254章 旁敲侧击
窦妈妈匆匆忙忙地将剩下的烟丝尽数归拢,亲自带下去藏于秘处,只取了一部分出来依着云甄夫人的话送出去让懂行的看上一看。
及至事情办妥,浮光长公主也已在连家的花厅里见到了若生的面。
她初时还端着架子,身着华服,坐在椅上,见若生进来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等到若生上前来同她见了礼后,她才张了张嘴,淡声道:“不必见外,同我还多什么礼。”一面伸出了手,来扶若生起来。
若生连忙笑着站直了身子。
浮光长公主的话语虽然听着淡淡的,但是她今儿个的举动分明有些过于热切。若生长至这般大,见过浮光长公主许多回,却从来不曾见过她亲自伸手扶过谁一把。
若生心中无意同她交好,见过礼便自行落了座,学着她的模样也只是微笑着不言语。
浮光长公主面上倒没有什么不快之色,只是忽然将手一抬,摆了摆,口中略有不耐地要将花厅里伺候的人赶到外头去候着。
她的人自然是听她的,一见动作就要转身往外退去。
可扈秋娘是若生的人,如今她们又身在连家地盘,长公主并无道理可驱她出去。是以浮光身边的人轻手轻脚地退出花厅后,扈秋娘却还立在原地没有挪动。
浮光长公主扫了一眼,口气里多了两分不悦:“还不退下。”
若生便给扈秋娘使了个眼色,说:“没有听见公主殿下的话吗?还不快去外边等候。”
扈秋娘方才应声退下。
“阿九长大了不少。”浮光长公主面露满意之色,“颇有你姑母的风范了。”
若生作小儿娇羞状,嬉笑了两句。
浮光长公主摇着手中纨扇,亦笑。
如今秋意已浓。天气凉爽了不少,但她却似是畏热一般,自打若生进门后,这手里打扇的动作就没有停下来过。
须臾,她忽然笑着问若生:“听说你身边有个丫头生了双异瞳?”
若生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口中已先脱口道:“哪来的什么异瞳?”
“怎么没有!”浮光长公主敛了笑。
若生装傻充愣:“这人的眼睛。可不都是一样的?”
浮光长公主一时看不透她。闻言只得道:“傻丫头,你是不曾见过东夷人,东夷人的眼睛可就生得同你我不一样。”
东夷人高鼻深目。瞳孔多色,自然和大胤人不同。
若生怎会不知这些,但她仍旧装傻,一脸吃惊地将杏眼瞪得溜圆。猫儿似的,细声说:“当真?”
浮光长公主反复打量着她。不禁狐疑起来。薛公公跟随她多年,理应知道她的脾气,没准的事是断断不敢拿到她跟前来说的,他说那戒嗔和尚在半山寺里见到了生着异瞳的小丫头。那就一定是见着了。
她眉毛一挑,伸长手越过茶几去抓若生的手腕:“你这丫头是不是故意同我打趣呢,快说。是不是暗中藏了那么个人,不想叫我知道?”
若生眼神微变。下意识想抽手,却还是忍住了。
“一只眼睛黑,一只眼睛蓝,是不是?”浮光长公主不依不饶地追着问。
若生浑身一冷。
她虽然将雀奴带回了连家,但雀奴在连家见过的人不过寥寥,且她几乎寸步不离房间,纵是吴妈妈,也没看清楚过雀奴生得什么模样,更别说眼睛究竟是什么颜色。
除此之外,她只带雀奴去过一趟半山寺。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她身边的人,皆是她信任,且值得她信任的人。
雀奴的事,若是守不严,早就人尽皆知了,怎会等到现在由得浮光长公主来问。
若生瞬间了悟,浮光长公主的消息,十有八九是从半山寺得知的!
然而他们在山上时,撞上过面的香客并不多,香客也不认得他们谁是谁,更枉论和浮光长公主攀上关系。见过雀奴面的,多是寺里的僧人。
她蓦地想起,戒嗔已被捉拿,同他联络的人,正是个公公。
而苏彧手下的丁老七跟踪戒嗔归来后说的话里分明有一句,是那同戒嗔接头的小太监说的,干爹人不在京里——
干儿子可不是人人都养得的!
那一开始同戒嗔在半山寺外的山林里会面的公公,不是普通太监。
若生的呼吸声渐渐重了起来。
浮光长公主是和姑姑同一日回京的,他们发现戒嗔和小太监暗中见面的时候,她还未曾入京。
随她同去的薛公公,自然也还在外头。
而且她记得,苏彧同她提过,凶手接连犯下多桩命案后,却忽然消失无踪,再不曾犯案。她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素白的手指,掐算起来,凶手不再犯案的日子,同浮光长公主随驾离京的日子,正好对上了!
心头一震,她霍然将手从浮光长公主手里抽了回来。
浮光长公主眉头一皱。
若生忙笑,说:“公主定是诓我,世上哪有人生得一只眼睛黑一只眼睛蓝的,我先时倒是也听人说起过,巴巴地派出去好些人四处寻摸,可白费了好些工夫,别说生得这样的人,就是两只都是蓝眼睛的我也没能寻着。”
“哦?”浮光听她口齿清晰地说了一通,有些听懵了。
若生开始信口胡说,东扯一句西扯一句。
浮光心不在焉的,低声喃喃自语了句薛公公无能,嫌若生聒噪起来,有心告辞。
若生自然不会拦她,亲自将她送到了门外。
浮光一路上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她,若生便也任由她打量。
等到人一走,她立刻便吩咐绿蕉磨墨铺纸,写了封信命扈秋娘即刻送去给苏彧。
然而扈秋娘前脚才走,后脚便有人来报说,浮光长公主折回来了。
若生倒吸口气,暗忖自己方才是否说漏了什么,一面重新去见了她。
浮光说:“方才竟是糊涂了,难得来一回,还不曾见过你姑姑呢。”
说完,她轻轻哼了声:“她倒好,也不打发个人来请我去,要不是念着她前些日子瞧着精神不济,我才不返回来看她。”
若生连声附和,好话说了一箩筐,一面让人去千重园传话。
可人一走,浮光长公主便将话锋一转,转而又问起了方才的事来:“你说你先前派人四处找过异瞳的人?”
第255章 瞧着有事
若生愣了愣,点头。
浮光长公主蹙着眉,用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甲在茶几上轻轻敲击:“阿九,你可还记得都找了哪些地方?”
“您怎么突然对这事有了兴致?”若生是真好奇。
浮光长公主却只是抬起袖子,掩去半张脸,笑了两声。
若生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忽然想起了半山寺林子后的那些孩童尸体,那些伤口,浮光莫非是想要雀奴……
心中大震,若生急忙低了低头,生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叫浮光看出了端倪。幸而浮光长公主一贯只拿她当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片子看待,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眼下见她低头垂眸,只是嘟哝:“快说说,都寻过哪些地方。”
若生闻言深吸了两口气,勉勉强强按捺住心中激荡,弯了弯唇角,随口胡诌了几个地方说与浮光听。
浮光听罢,摇着扇子轻轻咬了咬唇瓣,忽然叹息了声:“找了这许多地方竟还没能找着,委实不甘。”
若生喏喏应是。
她便猛然将脸一转,面向了若生,举起手中素白纨扇拂过若生的脸颊,迫使她不得不就势将头给抬了起来。
浮光长公主便盯着她看,上下打量,仔细打量,那眼神不像是看人,倒像是在看什么牲口。她的目光逐渐迷离,却始终没有从若生脸上移开过分毫。
若生被她看得浑身发毛,但碍于浮光的身份,只得忍耐。
“阿九你今年有十三岁了吧?”浮光长公主口气幽幽地问了一句。
若生垂下眼帘,摇了摇头,道:“快了。”
浮光长公主动作缓慢地将扇子收回,视线却仍旧不动,沿着若生的发一路往下看,途经眉眼,她忽然轻笑出声:“瞧瞧,连眉骨都生得这般好。”说着她又叹口气。“都说美人美人,美在骨相,然而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见皮相,未见骨相。是以这顶要紧的,还是这张皮子。”
“肤白貌美,才显骨肉匀称,若换个皮子又黑又糙的,谁还乐意瞧她有几根骨头几两肉。”
浮光颇为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若生胸腔里一颗心怦怦直跳。觉得眼下这一幕很是熟悉。
那一年,浮光同她说过的话,和今时她听见的,分明有异曲同工之妙。
果然,下一刻浮光长公主便赞叹起了她的容貌,直说她小时虽然瞧着也是个美人坯子,可没想到如今长开了些,竟就有如此美貌。
若生如今正值青春少艾,豆蔻之龄,连家富裕不曾叫她在吃穿用度上吃过苦头。养的是雪肤桃腮,水色极好,的确甚美。
浮光长公主越看越艳羡,羡慕她年轻,羡慕她不必费尽心机便有这等光洁雪肤。于是很快,这股子难掩的羡慕便变成了嫉恨。
她恨极了。
眼神也变得阴沉起来。
这时,外头却恰好有了动静,是方才叫若生打发去千重园传话的人回来了。
若生飞快起身向外走去。
丫鬟恭声回禀:“窦妈妈说,请姑娘陪着公主殿下一并往千重园去。”
算算时辰,已到该留饭的时候了。
若生微微一颔首。转身进了里头。她原先还在担忧姑姑眼下会不会仍不见人,但到底还是吩咐了窦妈妈,可见她们在行宫时,并无嫌隙。
她微松了口气。同浮光长公主笑着道:“千重园里的厨子手艺绝佳,但寻常吃不着,我这回可是沾了公主的光,蹭了顿饭吃呢。”
浮光长公主的神色有些怔怔的,听见她的话似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扯了扯嘴角:“你若想去千重园里蹭饭。哪里需要沾我的光。”
若生但笑不语,只请她动身前往千重园。
不过浮光在连家也是串惯了门子的,轻车熟路,并不用什么人带路。
若生知道,窦妈妈让人传话请自己陪同,定然另有用意。她先前派人去千重园向她打听过,窦妈妈恐是记挂在了心上。
片刻后,一行人到了千重园。
窦妈妈出来迎人,但并不见云甄夫人。
好在浮光长公主也无多少不满,只是说了句:“我搁她眼里,恐还不及个小丫头。”
她过去来,云甄夫人也这样,高兴了便亲自来迎一迎接一接,不高兴了就绝不露面。
她习惯如此,便撇开了窦妈妈大步流星地自己往上房去。
若生和窦妈妈便落后了一步。
窦妈妈面上带着笑,但笑意有些僵硬和勉强。
若生遂想起了绿蕉那日见过窦妈妈后同自己说的话,便压低了声音询问起来:“妈妈怎么了?可是姑姑有哪里不适?”
“没有没有。”窦妈妈忙摇头,“若是有事,奴婢怎会瞒着您不提。”
若生听着这话,一颗心却是慢慢沉了下去。
窦妈妈接连说了两次“没有”。
她是极沉稳的人,否则也不会在姑姑身边一呆就是这么多年,比谁离姑姑都要近,她从来不是会这般急着说话的人。
然则她说没有,若生纵是追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那就好。”若生作高兴状。
窦妈妈点头附和:“可不是,夫人就是路途上累着了,歇上两日便好。”
云甄夫人的脸色不大好看,总要寻个由头出来的。
可若生已然起了疑心,当然不会相信她的话。
及至亲见云甄夫人时,若生原就已经沉下来的那颗心,不由又下坠了几分。
姑姑脸色不好,但是病还是疲惫,她看不出。
只有一点,她一看便知——姑姑有心事,十分要紧的事!
尽管她并未表露,见着浮光后也如往常一般说话行事,但浮光怪异,她在若生看来,就更怪异。
时辰已是不早,几人坐在那闲聊了两句,窦妈妈便来询问是否可以摆饭了。
云甄夫人点了点头。
若生瞅着空轻轻唤了一声姑姑。
她便淡淡笑了笑,说:“窦妈妈方才说今晨刚送了一筐新鲜黄柑来,你最喜欢这个,回头带些回去。”
“还是姑姑疼我。”若生只得顺势撒娇。
浮光在旁嗤笑了声,像是吃味,又像是看不惯:“得了得了,谁不知你们姑侄俩人好,当着外人面,还是收敛些吧。”
云甄夫人眼皮也不掀一下:“已是收敛过了。”
浮光无话可说,索性起身先往饭桌去。
须臾,窦妈妈领人摆了一桌好菜,浮光大快朵颐,独自吃得高兴。中途,窦妈妈出去了一趟,回来后一面布菜一面走至若生身侧,压低了声音耳语道:“姑娘,扈秋娘在外头。”
第256章 猝不及防
若生闻言,搁了筷子,寻个由头悄悄退下,去见了扈秋娘。少顷归来,正逢浮光长公主停箸饮茶漱口。
云甄夫人显然没什么胃口,只略略用了几筷子便早早不用了。
到这会,若生也没了继续用饭的兴致,几人便各自离桌,由得窦妈妈吩咐人收拾碗筷。浮光长公主便道,要下去小憩片刻。她在连家熟来熟往,委实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云甄夫人恹恹的,没大精神,乐得见她不烦着自己,立即便打发了人领她下去安置。
若生一直在旁安安静静听着,笑微微的,没有吭声。
浮光长公主侧目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不用不用,阿九不正闲着,便由她陪我去吧。”言罢,她又笑着问若生:“千重园你是逛惯了的,领个路总不难。”
话说到了这份上,原先要领路的婢女也就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她站起身来,向若生招手:“快来,愣着做什么,往日见你这丫头精明得不行,今儿个倒有些呆头呆脑的了。”
云甄夫人已经先走一步,浮光长公主更无顾忌,见若生仍有些怔怔的,索性一把上前去,亲自挽住了她的胳膊,半拖着将人拉出了门。
然而她越亲热,若生便觉得寒毛直竖。
一路上,她除了笑一个字也不曾吐露。
浮光长公主渐渐觉得奇怪起来,疑道:“怎地吃了一顿饭,便连话也不说了?”
若生这才道:“吃撑了。”
浮光长公主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笑得连仪态也顾不上,捧腹直笑,路也忘了走。
她模样太过浮夸,惹得人不敢多看她。
笑了很一阵,浮光才止住了笑声,指着若生连说了好几遍“你呀你呀”的。又笑起来,摇了摇头到底没继续往下说。及至进了厢房,她也不让若生走。
若生笑着问:“您不歇息了?”
浮光长公主挑起一道眉:“怎地,你不愿意陪着我说话?”
她是客。还不是一般的客,同若生亲切,本是若生的殊荣,若生怎么能说不愿。
“怎么会,阿九恨不得日日都能同您在一道!”若生开始瞎掰。
可原以为打个哈哈就过去了的话。岂料浮光长公主闻言却立刻抚掌赞叹道:“既如此,你便随我去公主府住上一阵如何?”
她话中带笑,问得真切,若生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连家富贵犹存的时候,浮光同她关系不坏,可论喜欢,恐怕也没有几分。近些日子,她对浮光更是能避则避,几乎没有交集,浮光怎么会喜欢她到要邀请她去公主府小住?
若生连忙婉拒:“外头都说您身子抱恙。得静养,我怎好去叨扰您。”
“不叨扰不叨扰。”浮光长公主笑吟吟的,忽然让人找镜子,又扯着若生到镜子前,头碰头照起了镜子,“瞧瞧,往前没发现,你同我生得还有两分相像。”
若生嗅着她身上浓重的香气,干笑了两声。
“可惜了,终究还是不像的地方多些……”浮光忽然幽幽叹息了一声。“年轻呀,年轻真好……好颜色好样貌多好的豆蔻年华……”
见她神色低落了下去,她身边的婢女便说了句:“公主殿下的颜色可不比连三姑娘差呢。”
若生一听,心道糟糕。
果然下一刻浮光长公主便大发雷霆将人都给赶了出去。
若生便也趁机要走。
可浮光偏要拦着不放。用看块肉似的眼神死死看着她。
若生恼火,暗忖你不让我走那我就不走得了!
她蓦地抓起方才叫浮光搁在边上的镜子,高高举起后重重摔在了地上。瞬间,“啪嗒”一声脆响,地上已不见镜子,只余寒光泠泠的碎片。
外头的人听见动静还当是浮光气恼之中砸碎了东西。根本没有料到是若生砸的。
就是在场的浮光长公主也愣住了,瞪大了双目回不过神来。
与此同时若生已然当着她的面弯下腰去,捡起一块镜子碎片,避开动脉飞快划向了自己的脖子。
碎片边缘极为粗糙锋利,一经触及肌肤便沁出了血珠来。
浮光的眼睛越瞪越大,连嘴也张开了。
若生却忽然一把上前,将手中沾血的镜子碎片塞进了她掌中,然后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浮光长公主傻了眼,哑了一般说不上话来,只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手中的碎片,瞧见殷红血迹,她像是入了迷,一下子再舍不得移开视线。
乃至于守在外头的人听见若生的尖叫声蜂拥而至时,她还在痴痴地看。
地上一片狼藉,若生受了伤一副惊魂未定模样,而她,手中拿着带血的凶器。有婢女慌里慌张地来扶若生起身,一面查看伤情。若生便就势扑进了对方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极其惶恐地道:“公主、公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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