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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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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外头有人来报,说戒嗔和尚跟长生悄悄下山了。
苏彧站起身来,正要走,脚步却定住了,侧过身子来招呼若生靠近:“有件事迟个一两日你应当也会收到消息了。”
若生怔了怔:“何事?”
苏彧口气很淡:“皇上回京了。”
“已在路上了?”若生却大吃了一惊,她本以为只姑姑一人会先行回来,哪想竟是全都一块儿回来了。
苏彧点了点头:“据闻是长公主病了,皇上便也索性一并折返。”
浮光长公主病了?若生蹙着眉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恰逢慕靖瑶来寻她,苏彧提前避开了去。
贺咸一走,慕靖瑶觉得日子乏了味,往若生这跑得便勤快了起来。
俩人说起云甄夫人回京的事,慕靖瑶不由数着手指头算上了:“赶在你姑姑入京之前家去,还是这两日便动身?”
若生摇了摇头,说等清雲行宫一众人马进了城门再动身都不迟。
口中说着话,她心里想着的却是戒嗔和尚跟长生下山做什么。眼下这个节骨眼,该不会是要溜?
然而,就连长生也不知道戒嗔为何突然带自己下山。戒嗔说,领他去祭拜外祖父母。可长生怎么算都算不对,不是忌日也不是逢年过节,怎么好端端地想起要去祭拜?
他跟着戒嗔朝前走的脚步骤然沉重起来。
戒嗔有所察觉,停了下来,转头看他:“怎么了?”
长生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又看,突然身子一矮,钻进了草丛,蹲在那透过杂草缝隙望向了戒嗔。
“长生!”戒嗔见他古里古怪,皱着眉头拔高了音量。
长生蹲在草丛后,没有理会他的呼唤,只是牢牢盯着他看。
从僧袍到鞋履,再到侧影,每一条弧线他都看得仔仔细细。
然后,长生的脸在白薄的天光底下,一点一点苍白了下去,终于再没有一丝血色。
第240章 血光(二)
他认出来了。
“你怎么了?”戒嗔大步朝他走近。
长生霍然跳出草丛,伸出手掌来用力拍了拍自己的两颊,嬉笑着摇摇头:“走着走着觉得腿凉,还以为是裤子裂了缝呢。”伴随着话音,他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点红润。
戒嗔皱着眉头打量了两眼他的裤管,说:“走吧,路还远着呢。”
长生答应了一声,拔脚跟了上去。走了一会,他忽然问戒嗔:“舅舅,今儿个是什么要紧日子?”
“嗯?”戒嗔怔了下,“怎么突然这么问?”
长生慢慢地将一只手捂在了肚子上,声音沉闷了些:“今儿个是初七……我只是想着舅舅今日带我下山,兴许是因为赶上了什么大日子……”
戒嗔的脚步顿了顿:“你外祖父母生前从没见过你,他们若还在世想必是一刻也不愿意放你离眼的,我今儿正好得了空,领你去一趟是一趟,也好叫他们泉下安慰些。”
“舅舅说的是。”长生赞同地点了点头,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捂在肚子上的那只手暗暗用力往下压去,“可是,我这肚子不知怎地了突然疼得厉害。”
戒嗔立刻回过头来看他,视线落在他的手上,看看又移到长生脸上,见他面色似乎有些过于苍白,额上也不知何时布满了细碎汗珠,顿时信以为真:“吃坏了肚子?”
长生“哎哟”了一声,说疼得厉害。
戒嗔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犹豫。
“不然,舅舅先行一步,我稍后再赶上怎样?”长生弯下腰去,一副急着出恭的模样。
人有三急。有些事可不是说忍便能忍下的。
戒嗔面露嫌恶,转瞬即逝后,他用戴着紫檀佛珠手串的那只手摆了摆,道:“快去快回。”
长生连声答应着,双手捂着肚子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戒嗔眉头紧皱:“莫要离得太远!”
四野无人,长生的身影一转眼便消失在了长草间。秋意刚来,盛夏时节疯长起来的杂草仍然青翠如洗。被风一吹。便像是海浪般,一波一波地涌动。戒嗔盯着长生矮下身子去的那丛草,牢牢看着。
许是风向正好。他半点臭味也没嗅到。
戒嗔捻着佛珠,盘算着时辰,也将心中思绪给细细理了一遍。今儿个虽然不是什么大日子,但他的确有件不小的事情要办。要不然,这山他也不想下。一串佛珠叫他捻得越来越快。一粒粒大小如一的紫檀圆珠在他指间变得光洁明亮,忽地,一声轻轻的“铮”,线断。珠散——
猝不及防间,戒嗔的大拇指重重按在了自己的食指上。
他一愣,等到回过神来。那一串佛珠早已一颗颗滚落于草丛间,失了踪影。
这串紫檀佛珠用料珍贵。价值不菲,跟了戒嗔的时日也尚且不算太长,他顿时心疼得喘不上气来,刀子在绞在一般。来不及思量,戒嗔一把弯下了腰去,四处搜罗起散落的珠子来。
捡了一粒,两粒……
他的动作突然一滞,掌心里圆溜溜打着转的佛珠“啪嗒嗒”又掉了下去。
这一次,戒嗔没有去捡。
他将僧袍一撩,站起了身来,转过脸望向了长生方才矮下身子去的那片草丛:“长生!”
四周空旷,他喊得响亮,竟是传出了回音来。
然而长生没有应声。
戒嗔脸色一变,蓦地疾奔起来,几乎是扑到了那片草丛前,双手并用胡乱拨开长草,喊着“长生”探长了脖子。可是那片草丛里,没有人。
他低头一看,地上也是干干净净的。
长生不见了!
戒嗔用力攥了一把长草,嗤啦一声扯下几条来。不想草叶边缘极为锋利,竟是瞬间在他掌心留下了道道血痕,传来一阵痛意。戒嗔又疼又恼,心里头烧起熊熊烈火,脑海里却空白一片,随手将碎裂的草叶往地上一抛,他四顾起来。
“长生——”
他扯着嗓子大声呼喝,但回应他的始终只有风吹草叶发出的簌簌声响。
那小子跑了!
戒嗔再顾不得散落的佛珠,也顾不得草叶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只一个劲地朝前跑,妄图将人给找回来。他原先在寺中见长生神色不对,只是怀疑,事情做的到底不是太严密,他心中一直没有底气,尽管那边的人再三说无碍无碍,可他亏心事做得多了,夜里怕得半死,又生恐叫人发现了,是以只要一想长生没准去过那片林子,又见着了什么,他这满脑子就只有“留不得”三个字。
以防万一,他决心寻个幌子带了长生下山,将长生交给那边的人。
虽说是亲外甥,可此前也没见过人,他们之间能有几分感情?戒嗔总归觉得自己对这孩子已经是仁至义尽。
他又是个出家人,毕竟我佛慈悲,要他亲手犯下杀孽,他也不愿,所以将长生交给那伙子人处理最合适。
如果长生真发现了什么,那就正好一了百了;如果长生没有发现,是他多疑了,那就只能怪长生自个儿命不好。
很快,戒嗔开始气喘吁吁,可长生的人,他依旧连影也没找到。
像是陡然开了窍,戒嗔回忆起方才长生蹲在草丛里的古怪动作来,心头一惊。明明先前一直走得好好的,他停下后再走了没多久便开始嚷着肚子疼。
戒嗔慢慢琢磨过来,长生刚刚是在看自己,可他看的是什么?
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了起来。
懊恼地用力一顿足,戒嗔攥着方才捡回来的一粒佛珠转过身来,匆匆孤身去了原先定下的目的地。
到了地方,果然已经有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在候着,一见他便用尖细的声音喊:“师傅怎地孤身来了?”
戒嗔白着脸,仓皇地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声音一轻,道:“他八成是知道了什么……”
“哎呀这可真是……”候在那的人闻言也跟着脸一白,随即训斥起戒嗔来,“瞧瞧您这办的事儿哟!您要是早说是疑心这事,咱家便派人去办了,何须你领着人下山,这下子可好,怎么交代?”
戒嗔抬起袖子抹了抹额角的冷汗:“公公那边……”
尖嗓子不男不女的,听见“公公”两字截然打断了他的话:“您快别提了!干爹如今不得空,哪得闲心来管这事,您说这可怎么办?”
第241章 带回
戒嗔一张脸愈发得白了下去,怎么办,他哪里知道能怎么办。
他紧紧攥着手,掌心里那枚紫檀佛珠圆润光滑的,这一刻却像是生满了尖刺,硌得他满手都疼,一路疼到心尖上去。戒嗔知道,自己这是慌了。
“戒嗔师傅,您倒是出个声呀!”尖细的嗓音低了些,也轻了些,可口气却重了。
戒嗔一个激灵:“腿长在他身上,他要跑,一时之间恐怕也是难以去寻,我这……也是没法子了……”
小太监端着架子,把脸一板,掸了掸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道:“人是您弄没了的,您得找呀!”
戒嗔赔着笑脸,到了眼下这个节骨眼,他再瞧不上对方也只能放下身段来:“这事,恐怕还得先知会一声公公那边您说是不是?”
小太监脸皮一僵,没有吭声。
他倒是也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可大可小,必须得知会一声上头的人,可如今想找人也没地找,他干爹人不在京里,可怎么找?心头一躁,小太监后悔上了,觉得自己先前不该接这趟差事,管他戒嗔说什么,搭理什么呀,末了到了事发,他只是不知道三个字便能推得一干二净。
叹了口气,他还是说:“人往哪个方向跑了?他平素都做什么,可有人家能投奔?城门一时半会怕是出不去,这倒是不怕。”
戒嗔听他口风似松了,跟着暗舒口气,连忙道:“他不是本地人,一直住在寺里,但如今他既然溜了。那肯定是不敢回寺里自投罗网的。”
小太监似笑非笑:“那就找吧,不找能怎么办。”
戒嗔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应了个“嗳”字。
然而他却料错了。
长生早已在回半山寺的路上,而且他并不是一个人。
早在之前,苏彧和若生便先后命人跟上了长生和戒嗔俩人,一路上丁老七都牢牢盯着戒嗔,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舅甥俩人之间的气氛怪异。尤其是长生突然在草丛间蹲下身去。朝着戒嗔打量的时候,丁老七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不妙两个大字来。
他原以为要糟,但没想到长生还算有些眼力见。竟先说出了腹痛一事。但戒嗔也未放松,虽然答应长生由得他去,可视线一直并未移开。
好在长草纷纷,遮蔽了视线。在场的人也不是白吃饭的,趁着戒嗔手中佛珠手串断了线的那一瞬间。丁老七便和另外一人飞快打晕长生将人带远了。等到戒嗔回神反应过来,人早已远远被带走。
丁老七则继续不动声色地跟着戒嗔,跟着他一路走,终于发现了和戒嗔接头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虽着了常服。作寻常少年打扮,但他一张嘴,那声音。还有那说话的腔调、动静,丁老七都一看便知。这娘的是个阉人!
戒嗔一山寺里的和尚,为何下山见个乔装打扮的小太监?
丁老七心知古怪,一点小动作都不敢遗漏,将自个儿能听到的每一个字眼都记了个清清楚楚。
而另一个人,带着晕死过去的长生一路疾行,回到了半山寺附近的一座白墙黑瓦小宅子。
若生正前脚进去见了苏彧,后脚便得知了长生的事。
苏彧全然不避讳她,这事她也全都知道,更没什么可瞒的,俩人便一道过去见长生。丁老七下手轻重有数,俩人见着长生的时候,长生正在醒转,扶着后颈吃力地坐起身来,看见走在前头的苏彧,他一愣,旋即露出戒备之色来。
“恭喜你,捡回了一条命。”苏彧斜睨了他一眼。
长生脸色阵青阵白,咳嗽了两声,大力揉着后颈说:“你派人跟踪我?”
苏彧坦然道:“是。”
长生坐在地上,脸色难看得紧,忽问:“戒嗔师傅呢?”
“我知道他是你舅舅。”苏彧道,“他好着,你不用挂心。”
长生抿着嘴,没了声音。
若生看着他,蹙起了眉头,长生在犹豫。
下一刻,长生蓦地在二人跟前跪倒,磕头道:“有件事,请苏大人相助!”
语气坚定,这是定了心了。
若生松了口气,退到一旁坐下,让苏彧问话。
苏彧让长生起来,长生却不肯,依旧执拗地跪在原地,低着头,似在等他开口是帮还是不帮。苏彧道:“你如今信我了?”
“我谁也不敢相信。”长生想到自己那天在林子见过,事后又处处提心吊胆想要堤防着的人正是自己嫡亲的舅舅时,心头一震,“但我别无选择,只能信您。”
苏彧漫然开口:“你不信我也无妨,大可以防着。”
长生一噎,僵着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将那日自己在林子里撞见的事一五一十同苏彧说了一遍,而后道:“想必苏大人如今也猜到了,那僧人正是我舅舅。”
苏彧微微颔首,问道:“你说另外一人的说话声十分古怪?”
“没错。”长生点了点头,十分笃定地道,“不男不女的,很奇怪。”
苏彧挑眉:“是位内侍?”
长生怔了一怔:“兴许是……”
他没有瞧见人脸,也没有见过太监,并不敢肯定,但仔细一想,那声音也不像是一般的普通人,倒是内官们,不阴不阳的,平日里捏着嗓子说话,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他暗暗地想着,没有注意到苏彧和若生的眼神在那一瞬间都变得深沉了下去。
长生来回踱步:“寺里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牵连其中……”他很忧虑。
苏彧却道:“十有八九没有旁人,若是寺里还有人参与其中,戒嗔不会特地带你下山,早在寺里便能结果了你,一了百了。”
长生今儿个惊了几回,已有些麻木,闻言道:“到底是什么人,连那些个可怜孩子都不放过。”
一群小乞儿,无父无母,天生天养的,到底哪里招惹到了人?
他想不通,只觉得心寒震惊。
苏彧和若生却是已经知道尸体的死因,揣测过凶手用意的,不由得互相对视了一眼。少顷,二人走至门外,苏彧道:“若果真牵扯上了内侍,这事便麻烦了。”
第242章 内侍
丁老七跟踪戒嗔归来,亦说了戒嗔同个小太监会面的事,但离得远,只见其人不闻其声,并不知他们谈论了些什么,略加斟酌后,他道:“五爷,那戒嗔和尚在个小太监跟前唯唯诺诺的,瞧着十分不像样子。”
“哦?”苏彧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你是觉着那小太监的身份来历不寻常?”
丁老七抓了抓头发,又想点头又想要摇头,他只是觉得那场景古怪,但究竟古怪在哪里,真要他细说他却也是说不清楚。
“那小太监穿的是常服,小的没能认出来是哪府的人。”他思来想去,还是只能照实说。若能瞧见腰牌,他大抵还能辨上一辨,而今却只是一头雾水,光知道是个小太监。
日光下,苏彧的瞳色微微沉了沉,陷入了阴影中:“能养上干儿子的,不多却也不少。”宫里头的,各王府公主府的,多的是人。
他沉吟着,让丁老七退下去寻人将所见的小太监模样给画了出来。
若生此刻已回了半山寺厢房,先去探过雀奴,见绿蕉正哄了雀奴玩花绳,不由得微笑起来,并未出声便退了出来,转身去寻了慕靖瑶,说:“听说姑姑一行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慕靖瑶尚不知道皇帝一行从清雲行宫回来的事,闻言一愣,而后脱口道:“这般早?”
换了往常,那一伙子人只怕还得呆上个十天半个月。
揉了揉眉心,若生笑了下:“据闻是浮光长公主身子不适。”
“身子不适?”慕靖瑶大睁着双眼睛,似有疑虑,“这倒是像真的,她一贯是太阳大了要命,天气凉了也要命的人,这身子哪里还能有好的时候?”只当着若生的面,她说起话来也并无遮掩,大喇喇将浮光长公主给讥讽了一番。
若生道:“且不去管她,他们能早日回来总不是坏事。”
慕靖瑶道是。问她:“那便择日下山吧?我瞧着雀奴的模样,似是比先前大好了。”
若生弯起眉眼:“瞧着的确是大好了,多亏了曼曼姐。”
“那是自然,你回头可得好生谢我!”慕靖瑶笑着嗔了她一句。然后摆摆手说,“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赶明儿便下山如何?我几日不着家,也不知道那些丫头有没有好好晾晒药材。”
若生闻言。哪里会说不好,自然是立刻答应下来,又同她估摸着定下了出发的时辰,这才先行告辞。
而苏彧则去寻了刑部尚书杨显。
杨显为官平平,但为人尚可,而且是朝中为数不多的中立派之一。
突然之间,十几个孩子惨死,被抛尸于半山寺附近的山沟里,乍然听去着实悚然,如此重案。杨显一听顿时脸色发白,然而他再问,当得知死的全是无父无母的小乞儿后,他的态度便变了。
他抚着长须,沉默半响,终于开口道:“恐是无人在意那些孩子的生死。”
言下之意,既无父母亲人要捉拿凶手,查明真相,这案子是否根本不必查下去。凶手能一气杀害十余人,可见穷凶极恶。这案子要想深查,定然没有好路可走。
他又道:“只是一群小乞儿罢了,寻些人去将尸首埋了,烧些香烛吧……”
苏彧眉眼不动。说了个“是”。
连杨显都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花心思,更别说旁的那群更加冷心冷肺的。不过苏彧说心寒也不心寒,他早已料到,如今来告知杨显,不过是心存一念,想着没准杨显比自个儿料想的会稍稍多点人味儿。
是以牵扯上了内侍的事。他压根一字也未提。
前者只是不愿意花费心力去查,后者恐怕就该不敢查了。
头顶上烈日灼灼,风声却已渐冷。
出得大街,苏彧拐个弯,换了个方向,不是回位于平康坊的定国公府,而是走了一条越来越僻静的小道。
他翻身下马时,率先映入眼帘的仍是檐下摆着的那盆花,因时已入秋,枝叶不复往昔葱翠,原本朵朵盛开的秾艳花朵,也尽数凋谢,只剩下零星几片花瓣,还不肯落下。
他瞥了一眼,抬手叩门。
“笃笃——笃笃笃——笃笃——”
仍是两短三长两短,总计七下。
忍冬开了门,迎他入内,正要说话,不知上哪个角落里窜出来一只猫,抢先扑进了苏彧怀里,跳得那般高,落下得也狠,偏又生得圆胖,活像块巨石,但苏彧稳稳当当接住了它。
忍冬暗暗松了口气,道:“主子可是先去探望小公子?”
“喵呜……”元宝粘着苏彧,叫唤了一声。
“药可吃了?”苏彧抬脚往里头走,转过脸望向忍冬,“元宝可闯祸了?”
忍冬笑着回答:“小公子已服了药,元宝也未闯祸,小公子很是喜欢它。”
苏彧道:“元宝这段日子便先留在这。”
忍冬连忙答应了个是,元宝不知是听明白了还是很没有,也未挣扎,乐颠颠地又被苏彧丢到了忍冬怀里。虽说忍冬跟三七兄弟俩生得像,但显然比起三七来,元宝对忍冬“敬重”、喜欢得多了。
俩人一猫很快进了永宁所在的屋子,盘腿坐在软榻上玩着九连环的永宁,一如既往,一瞧着苏彧便欢喜地喊:“爹爹!”
忍冬别开了脸去。
永宁笑着举起手中九连环一指忍冬怀里的元宝:“大猫!”
“喵!”元宝仰起头来,眯着眼睛也冲他叫唤。
苏彧上前伸手探了探永宁额头的温度,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若有所思地呢喃了句:“总算是养活了。”
不管是永宁还是元宝,到他身边的时候,都是细弱伶仃小小一只,似乎打个喷嚏就能没了,如今一个虽然还是药罐子,但会说会走也渐渐乐意笑了;一个长成了圆滚滚的大家伙……
他笑了一下,轻轻揉了揉永宁头上细软的发丝,让忍冬领着元宝跟永宁玩,自己先退了出去。
行至廊下,他靠在廊柱上。
约莫半刻钟,他站直了身子,看向前方:“难得见你换身衣裳。”
陈公公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素色常服,双手笼在袖中,声音低低地笑道:“苏大人就爱说笑。”
苏彧从怀中掏出先前由丁老七口述所画的小太监肖像,递了过去:“你认认,可是宫里头的。”
陈公公双手接过画像,对着天光展开来,小声咳嗽着,摇了摇头:“咱家虽然老了,但记性还在,宫里头的孩子,但凡记录在册的,咱家都能对得上脸和名。可这孩子,咱家不曾见过。”
第243章 插手
苏彧道:“依你看,是哪府的人?”
陈公公慢吞吞地将画像卷起,仍旧摇了摇头说:“咱家要是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苏大人您还不早就全知道个一清二楚了?”然则话音未落,他紧跟着又说了一句,“不过您这是在查什么?”
苏彧便郑重地将半山寺的事说了一遍。
陈公公听罢,很是愣了愣,过了好片刻方才咳了两声,略有些无力地道:“看来是牵扯上了不易招惹的人物。”
都是心里明镜似的人,说起话来便也都没有遮掩,陈公公说完飞快地接着道:“这事若只是底下的人办的好事也就罢了,可如果是替人办事的,那可就真糟了糕了。”
几个内侍,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去?陈公公一个掌印大太监,自然不会将那几个小喽啰放在眼里,可蝼蚁的主子,却不是蝼蚁,那一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哪个也不好动。
陈公公望向苏彧,道:“咱家合计着帮您去查查?”
苏彧微微一颔首:“也好。”
陈公公就笑了起来,将卷起来的画像往袖中暗兜一塞,说:“小主子可醒着?若醒着,咱家去瞧上一眼,便先回去了。”
“我领公公去。”苏彧侧开半个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公公见状颇有些受宠若惊。
苏彧倒是一脸坦然自若,带着他去见了永宁。永宁当然还醒着,还在解他的九连环,已解到最后一环,将将便要成功,瞧见陈公公,他面露欢喜,但手中的事却并不立即放下,而是等到自己终于将最后一环也成功卸下,他才将九连环放到一旁站起身来,笑着喊:“陈公公!”
小小一个人儿。手足并用地要往他身上扑,极欢喜。
陈公公忽然鼻子一酸。
他说自个儿记性好,可好归好,许多旧事年份长了。便在时光里模糊了,许多事都不大能记得琐碎细节了,但他却总记得,先太子才五岁时,站在草木深深的园子里。牵着自己的手,仰着头用软糯的声音喊,陈公公,昨儿个夜里有蚊子,陈公公,我还想再多吃一块点心……陈公公……陈公公……
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死了呢?
陈公公心想,说谁想要逆谋他都信,可说那个孩子会心怀不轨行逆谋之举,他宁死。也不愿意相信。
陈公公将小永宁抱了起来,听着年幼的小童嘟嘟囔囔念叨着,却话不成句。他还太小,能说会笑,可一说得快了,话语便支离破碎。
但陈公公听得那样认真,认真得差点没能听清楚苏彧说的话。
他抱着永宁,怔了一怔,才逐渐有些回过神来,侧目看向苏彧:“您说什么?”
苏彧目视着他。意味深长地道:“公公可以提前部署起来了。”
这是个机会,难得的机会。
陈公公心中一凛,忽然呆住,说不上话来。
“距离凶手最后一次犯案。已近月余。”苏彧的口气冷冰冰的,听得陈公公莫名有些心惊肉跳,“能查的线索委实不多,如果凶手从此以后再不犯案,恐怕是难捉。”
陈公公将永宁放了下去,招呼了忍冬来看着。和苏彧并肩往廊下走去:“您的意思,咱家明白了。”
如果凶手无法缉拿归案,这桩案子是查还是不查?苏彧铁定会查,且绝不能白查。这桩案子既然牵扯上了内侍,那顺藤摸瓜找下去,一定不会落空。
翌日,苏彧便将这桩案子捅到了明面上,半山寺一片震惊,寺中的人,不管是僧侣,还是香客在验明清白之前,皆不可下山。
而若生和慕靖瑶一行人,则赶在这之前便已然下山,往家去了。
半山寺的住持方丈,跟着官兵亲自去林子外看过,骇得面色惨白,连声念着“阿弥陀佛”,他的确不知道附近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至于戒嗔和尚,一知晓山寺被官兵封锁,便急急去打听了是为何,结果说是因为有大人在林子外发现了十数具尸体,要彻查此事,他顿时便觉两股战战,想要飞逃下山。
然而山门外,有人严密把守,他想逃,除非生出翅膀来。
先前见过那小太监回寺后,他便一直惴惴难安,想着长生会不会去报官。但他转念一想,那人早就明明白白告诉过自己,纵是见了官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徒增些麻烦罢了,他便按捺下了心中焦躁,等着长生被捉。
可谁知,长生还未找到,那些尸体的事先被捅破了!
他躲在房中,盘腿坐在蒲团上打坐,冷汗一点点从头上流了下来。
明明说好见了官也没事,可如今寺里这动静,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戒嗔心里没了底,蓦地想起那小太监说的,干爹不在的事来。
他暗道,不会要糟吧?
正犹疑着,外头已是闹哄哄,有人来捉他了。
戒嗔和尚一下子傻了眼,失了章法,连动弹也忘了。
半山寺里一片哗然,刑部也不例外,苏彧的上峰杨显得知了这事,气哄哄摔了块镇纸,嚷道:“好个苏彧,反了天了!”
他分明说了这事不必查,苏彧也答应得好好的,可转眼便越过他去将事情给办了。杨显越想越恼,气不打一处来,吹胡子瞪眼的,又差点摔了只茶盏,好在一下子心疼起来没舍得,给留住了。
想了想,他琢磨着得去告个状,杀杀苏彧的锐气。
先写封信让人送去给苏彧的亲哥哥定国公,长兄如父,他的话苏彧怎么也得听;然后待到圣上回京,他再写封折子上奏一番。
再者眼下,他得先去把苏彧拽回来,好生训斥上一顿才能解恨。
案子闹开了,能查自然是查,但苏彧这人,必须得教训。
于是,杨显便要指派个人去寻苏彧回来,可谁知这话还没说完,他便听说这案子牵扯上了内侍,而且这人,似乎还同太子有些干系。
杨显懵了,正犯愁,昱王那突然派了人来,很是关心这桩案子,连声说得查,莫要因为死的只是几个小乞儿便不放在心上,如此穷凶极恶之辈,必须捉拿归案!
第244章 办法
这般一来,哪还有不狠查的道理。
杨显连想训斥苏彧一顿的事都瞬间抛在了脑后,只同他道:“既然昱王殿下发了话,这凶手务必抓住了才行!”
苏彧仍是旧日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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