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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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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另有所图进的连家,又岂是被她问上几句话就能问出异样来的。
  她就摆了摆手,打发了玉寅下去。
  候在边上的少年得了话,却并没有急着离开。
  他在等着她先行。
  若生便多看了他一眼,看着春日暖阳下少年如画般的眉目,看着他眼角的小痣,看着他微翘的唇角,轻笑了声。
  笑意现得快,去得也快。
  她大步迈开越过他而去,眉眼在刹那间冷了下来。
  绿蕉则依旧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千重园深处。
  云甄夫人正支使人摆了桌椅晒着日头打牌,瞧见她就“咦”了声,道:“怎地这会来了?”
  姑侄二人往常就亲近得很,云甄夫人说完紧接着又道:“也好,既来了,就陪着姑姑玩一把?”
  若生自小在千重园里打转,七八岁上下就在牌桌上不肯挪步,虽不算厉害的,也比寻常人强上许多。云甄夫人极喜欢她,偶尔得了空也会喊她来。故而若生听到她如是问,也就立即笑着应了,自选了一方先行坐下。
  云甄夫人看了一眼,却突然淡声吩咐坐在若生对面的人道:“玉真同三姑娘换个位子。”言罢看向若生,“财神爷今儿个坐南方,你就往那坐。”
  若生闻言就乐,这是姑姑指着她赢钱呢。
  她就起身换了座位,落座时忍不住看了眼玉真。
  说是玉寅的亲哥哥,但若生这般认不清人的,倒也不曾认错过他们。
  玉真说话的口气,眼神,甚至于抬手间都充满了轻佻意味。这是个不庄重的人。好在眼下这种日子,也用不了他多庄重。
  若生只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她在想,姑姑身边的人林林总总总也有十来个,可能上这张牌桌的人却并不多。
  玉真,才进府多久?
  姑姑身边生得比玉真兄弟俩俊美的人,一贯也不缺,这二人究竟是凭借什么讨了姑姑欢心?
  可云甄夫人的面上,看不出一点端倪。
  她暗叹口气,看着人发牌。一桌四人,一人八张牌,剩下八张就放在桌子中央。她抓起自己跟前的牌,几张索子,一张万万贯,并一张枝花,瞧着无甚兴趣。
  云甄夫人出了牌,是张文钱。
  她伸手去桌子中间取牌,也是张文钱。
  四人轮流出牌,取牌,转眼就过了两轮。若生明面上兴致勃勃,可内里却渐渐有些心不在焉起来。得想个法子让玉真兄弟俩在千重园里不能得势才好,可这就得先弄明白姑姑究竟为何对他们另眼相待,委实不是容易的事。
  不过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那几年身在炼狱中的日子,教会她的第一件事,就是等待。
  只要等对了,工夫自然就不会白费。只要活着,就有等到的那一日。
  可惜的是,前世她没能活到那一日。
  若生手里出的牌渐渐乱了起来,惹得在座其余几人都不禁狐疑地变了变神色。云甄夫人更是直接蹙起眉头讶然说道:“怎么了这是,还不如你七岁那年头一回上牌桌打的。”
  若生脸皮一僵,再差也差不过那时才是,姑姑说话还真是不留情面。
  她讪讪然搁了手里的牌,道:“不打了不打了……”
  云甄夫人也不恼,只让人替了她,扭头问:“瞧着像是有什么心事,同姑姑说一说?”
  “我能有什么心事。”若生笑吟吟摇了摇头。
  云甄夫人“嗤”了声,“难不成是为了那桩事?”
  “什么事?”若生怔了怔。
  云甄夫人低着头看牌,指尖蔻丹红灼似火,在牌间跳跃。她轻笑着说:“你爹前儿个才来见过我,说是想着你也该开始说亲了,问我京里哪家的公子合适。这事,他没知会你?”
  “……”若生傻了眼。
  云甄夫人面上笑意深了些:“成日里孩子似的,也难为他记挂着你的终身大事。”
  若生闻言吓了一大跳,忙道:“他定是一时兴起,您不必放在心上!”
  京里头的姑娘十五六成婚的多,十七八的也不少,更有早些的十三四便出了阁的,但议亲之事,通常十二三就都开始张罗起来了。比较来比较去,花个一两年,总不稀奇。待到定亲,又要花费上年余来好好筹措婚事,一来二去,也就及笄了。
  但前世长辈们开始提及她的婚事,并没有这般早。
  至于她爹是否在意这事,她更是一点也不知道。如今她跟她爹亲近了许多,他动了心思操心她的事,也是有可能的。
  好在姑姑只是笑着说:“好了,你也别怕,他还想多留你几年,怎会这就巴不得你出阁?不过是想着要趁早寻摸起来,多看看罢了。”
  若生苦笑,她上辈子没经历过她爹插手这事,如今碰上了可还真是手足无措。
  偏她爹那么个藏不住心事的人,这回竟也瞒得滴水不漏,一点也不曾透露给她。
  也不知,他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婿……
  若生记得,自己前世还真说过人家,头一个说的就是昱王长孙少渊。嘉隆帝亲口同姑姑提的这事,加上昱王年轻有为,母族也算得势,不管怎么看都是她高攀了。哪怕只是做个侧妃,也算连家的殊荣,何况彼时嘉隆帝提的可是正妃。但姑姑最终不曾应允,这件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除此之外,似乎还说过一回,说的是段家大舅舅的次子,她的二表哥。可姑姑嫌二表哥身子骨不够强健,瞧着弱不禁风的,又兼本就不喜段家人,便想也没想就拒了。
  她自个儿,却是从来也没在意过这些事,而今回想起来,也只有零星片段,记不清了。
  时至掌灯时分,她去明月堂用饭,还没等站定,她爹就窜了过来,手里扬着张请柬,一把塞进她手中,笑眯眯说:“送到明月堂里来了。”
  若生一面展开来一面疑惑地道:“是什么?”
  “是你舅母要办春宴!”
  若生已展开了请柬,略略看了一遍,“她春天要办春宴,夏天要办纳凉宴,秋天要办赏菊宴,冬天要办赏雪宴,每逢生辰还要请客,到底图的是什么?”她满不在意地将请柬一合就要往边上丢。有这闲工夫,她不如在家多陪她爹斗蛐蛐。
  连二爷却一把抢过,问:“你不想去?”
  若生颔首:“不想。”
  连二爷就小声嘟囔起来:“那是小祺的娘家……”
  “您想我去?”若生听到他说起亡母,不由叹了声。
  连二爷就重重点头。
  若生沉吟着:“那就去吧。”
  “听说今年的春宴不止请了女客,也请了男客,让你表哥招待。”连二爷展颜,抚掌大笑,“你回头多留心,瞧瞧有什么好的青年才俊,看对了眼就回来跟爹爹说!不过太胖的不能要,太瘦的也不成,对对,太矮的也不行,斗鸡眼更不行……”

  第024章 赴宴

  一顿饭的工夫,连二爷就差不多将京里能有的少年郎都给嫌弃了个遍。
  不管是高矮胖瘦,聪慧抑或敦厚,左右就没一个能叫他觉得满意的。若生听得头昏脑涨,等到他好容易止住话音时,她已满脑子只剩下这不行那不行,那也不行……
  她提着象牙饭箸呆愣愣地看着她爹,喃喃道:“那您是想要个什么样的?”
  连二爷夹起面前的红煨羊肉塞给嘴里,嚼着含糊道:“……又不是给我说亲,你中意便是了,问我做什么。”言罢几下将原就煮得软烂的羊肉咽了下去,惊喜得笑起来,说:“这羊肉好!”
  挑的上等羊腿肉,洗净下于滚水煮开撇去浮沫再捞出清洗,而后再将熟了的羊肉切成骰子般大小的块状,放入砂锅与鸡汤同煨,汤中再加切好的新鲜笋丁、蕈丁等一道煨上个把时辰,汤浓肉香笋脆,滋味妙哉。
  连二爷吃得高兴了,就又将先前说了半响的事给抛去了脑后,只管招呼起了若生吃羊肉。
  若生尚来不及说什么,就已被他填鸭似的塞下去一碗肉,差点没撑着,好半天说不上话来。
  反观连二爷,则欢畅淋漓地吃了一顿,又笑容满面地叮嘱她两日后去段家赴舅母的春宴时,不要忘了去向外祖母外祖父请安。
  若生扒拉着碗中饭粒,心不在焉地应了,回到木犀苑时脸色却颇有些难看起来。
  舅母的宴,她前世几乎一次不落。小时不过像是走亲戚,舅母回回也都使了人亲自来接她出门,她也很乐意去。虽则她娘未出阁时在段家不受宠,可这门亲事,促成的是连、段两家之间的交情,她就是这份交情的见证。段家对她娘可有可无,等到她娘去了,她在段家反而成了极重要的一个。
  她每回过去,外祖母也会笑着搂搂她的肩,让人赶紧上吃的上玩的,舅母表姐们也都是送料子的送料子,送头面的送头面,委实亲热。
  是以哪怕她明知道姑姑并不大喜欢段家人,她也照旧总往段家去。
  后来她长大了些,继母朱氏进了门,她就愈发觉得段家人亲近起来。
  毕竟,她身上也还流着一半的段家血脉。
  可就是这样每次她去都热情得不像话的外祖一家,在连家出事后,落井下石,冷眼旁观,待她如同陌路人一般。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就是如此。
  连家人满身铜臭,祖上也不光彩,可又哪里比得上段家人那刻在骨子里的利益至上?
  她经历过那些冷眼,而今再接到舅母下的帖子,就不免意兴阑珊起来。
  但她既答应了她爹去,那便去吧,权当再去看两眼母亲生前住过的地方也好。
  于是过得两日,若生就收拾一番领着绿蕉出门了。
  连二爷一路将她送到了马车上,左看右看嫌她穿戴得太过素净了些,可着劲想要往她两颊涂个大红胭脂,说气色好……若生唬得连头也不敢抬,急急忙忙应着“气色已够好了”,一面支使车夫快些动身。
  马儿打着响鼻,抬脚跑出老远。
  她这才靠在小窗格边上,探眼朝着来时的方向遥遥看了一眼。
  她爹长身而立站在那,穿一身湖蓝直缀,扬着手冲她挥别,朱氏捧着披风陪在一旁,也学着她爹的模样小心翼翼挥了挥手。
  若生先是笑,后就忍不住红了眼,赶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连家位处京都南面的平康坊,段家则在另一侧的青柳胡同,马车若走得快,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她可不能红着眼下车。
  若生就索性闭上眼靠在绣银红云纹的缎面软枕上养起了神。
  约莫三刻钟,马车到了永定伯段家门前。
  她听得耳畔清脆的马蹄“哒哒”声响顿住,遂睁开了眼。
  绿蕉来扶她起身,轻声道:“门口有人候着。”
  若生蹙了蹙眉,颔首不语,略收拾了一番就下了马车往段家门里去。门口果然站着一行人,也不知是专程等着她的还是今日来客都候。她才往前迈开一步,就听站在人群前头的一人笑着喊了声“阿九”。
  若生循声看了过去,却觉此人十分陌生,一时竟是猜不透是谁。
  她一共有三位舅母,其中一位舅舅是庶出的,非她外祖母所出,所以这来迎她的定然是另外两位舅母才是。
  可具体是哪一位呢?
  仅看穿戴,似乎也看不出年纪上的细微差别。
  她稍迟疑了下,上前敛衽行礼,略去排行笑着唤道:“阿九见过舅母。”
  “……”来人的脸色却是一下子就异样起来,僵着面皮,嘴角翕翕,“我是你二表姐……”
  若生:“……”
  良久,她才憋出一句话来,“多日不见,二表姐生得越发像大舅母了……”
  她方才倒是忘了,她大舅舅所出的表姐之一,极喜富贵老成妆扮,自觉成熟稳重又兼压得住场,总将自己往老气了捯饬。
  绿蕉论起来这也还是头一次跟着她出门来,这人也是认不全,没法在旁悄声提点她。红樱原先倒擅这个,若生就不觉思量起来,应当加紧选两个人上来顶了红樱的缺才是。
  实诚衷心的有绿蕉足以,往后要提的人旨在有眼力见,嘴皮子利索。
  她暗自思忖着,对面的段家二姑娘见她不再言语,就有些忍不住了,道:“阿九你这总记不清人的毛病,合该请个大夫来好好治治才是。”被表妹叫成了舅母,生生老了一辈,段二姑娘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打肿了,语气就不由尖刻了些。
  然而她话音才落,站在她边上的大丫鬟就悄悄碰了下她的背。
  段二姑娘便噤了声,重换笑脸招呼若生入内。
  既是赏早春之景,这宴就办在了段家的花园里。
  石亭子里三三两两聚了人,外头也早早安置好了桌椅,茶器点心亦一早备上。
  若生被人领着先去见了大舅母。
  到了跟前她定睛看了看,大舅母身上的衣裳这还不比方才二表姐那身瞧着老成呢!何况俩人也的确生得颇像。
  她小声腹诽着,笑吟吟依次见过几位长辈,随即问起外祖母去向。大舅母方氏却笑道不急,老夫人不喜热闹,这会正歇着,老伯爷前日出了远门,这会并不在府中。
  若生原也没什么兴趣见他们,闻言乐得轻松,便由大舅母亲自领着去同几位表姐坐在了一处。
  年长的几个各自同若生打过招呼就自去说话,细声细气,说着些点茶、刺绣之事。唯有坐在若生边上的那一双姑娘,一见她就笑开了花。俩人穿着几乎一色的衣裳,发式也雷同,就连脚上穿的鞋,手腕上戴的镯子瞧着都差不多。
  若生分不清谁是谁,却知道这俩人是谁。
  大舅母生了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剩下的两个女儿皆是庶出。
  庶出的大表姐前年已出阁,二表姐她方才也见过了,这剩下的就只有三表姐素云跟四表妹素雪。
  段素雪一落地,姨娘就去了,就此被抱到嫡母身边教养,因只同行三的姑娘差上一岁,俩人自幼十分要好。
  若生旁的不记得,这二人喜欢做一样的打扮,她却是记得的。
  她弯着唇角上前,三表姐素云就迎了过来,笑道:“阿九今日穿的这身衣裳可真好看!”
  四表妹立即接话:“可不是怎地,瞧着是留香绉?三姐前日不也才做了一身?”
  “哦?我倒记不清了。”三表姐笑着惊讶道。
  “就是三姐你嫌穿着不舒服,赏给了丁香的那一身!”
  若生饶有兴趣地听着,道:“就是,这留香绉也就值得给下头的丫鬟穿。”

  第025章 唆使

  听到这话,正要接着庶妹话音继续说下去的段三姑娘素云不由得怔了怔,随后便同一旁的四姑娘素雪对视了一眼。
  二人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她们姐妹素来不喜若生,但因不便当着面给她难堪,就总是如方才那般拣些话来故意寒碜她过个嘴瘾。依若生往常的脾气,没听出来也就罢了,听出来定然是要甩脸子的,但这会从若生嘴里吐露的话却都是附和她们的。
  认得若生这么多年,段家的两位姑娘也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情况,顿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若生则大大方方坐在二人身边,随手从一旁矮几上备着的骨瓷碟子中取了块蜜饯送进口中吃了。
  不多时,园子里人来人往聚了大片,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永定伯府在京里也是老牌世家了,若生的大舅母身为世子夫人,又极擅交际,在京城的贵妇圈子里颇有声望,故而但凡她设宴请客,这接了帖子就鲜少有不应的人。她又素来圆滑,非死仇必下帖子攀交情,是以这来的人自然就多了。
  若生吃着蜜饯四顾扫了一眼,一个个穿红着绿,满身珠翠,都梳着京里时兴的发式,乍然看去皆一般无二,便益发兴致缺缺。
  这时,已有好一会没有出声的三表姐素云突然和她道:“阿九难得来一回,左右坐在这也是空坐,不如去沁园里走走?”
  沁园那边,此刻聚着的应当是男客。
  若生没吭声,挑眉看向三表姐,耳畔却听得四表妹言笑晏晏道:“可不是怎地,论春景,连家的景致可不比咱们这强上许多?倒是沁园那边,还有几分可看的。”
  “锦鲤池上的冰也早融了,”三表姐掩眸轻笑,“正是喂鱼的好去处。”
  姐妹俩一唱一和,四姑娘素雪的眉宇间更是难掩想前往沁园的念想。
  若生不禁好笑,这俩人摆明了是自个儿想去,却偏要缠了她一道去,不过就是为了万一叫长辈训斥可将责任推到她身上罢了。
  说来大胤风气开放,男女大防远不如前朝看重,少年男女混在一道玩耍,不常有,却也不罕见。平素看戏斗鸡遛鸟逛园子蹴鞠,总有一起的时候。她们既想去,原只管去就是。
  只今次大舅母将招待男客一事全权交托给了儿子,又将女客留在了这边,想必是为了琢磨儿女婚事。
  一个个转眼就都到了年岁,儿子得娶媳,女儿得嫁人,做长辈的难免多虑。
  若生思忖着,不紧不慢地又拣了块蜜饯来吃。
  糖渍的金枣,倒甜了些。
  她吃了两颗依旧没说话,三表姐就推了推四姑娘素雪的肩,道:“快让人装一小袋让阿九随身带着吃!”
  这就是她不想去,她们也得拽着她去的意思了。
  若生就咧了嘴笑,一双杏眼弯成月牙:“我还要一匣窝丝糖,一盒酥油鲍螺,一袋杏脯。”
  “……”
  四表妹迟疑了,三表姐倒是爽快,抬手招呼了大丫鬟过来准备。
  少顷,东西尽数送到了若生手中,若生打开来看一眼,道:“可惜了这酥油鲍螺,只有白的一样儿。”
  按理还有一样粉的,但粉的贵上许多,寻常时节并不常备,何况段家也不比连家日子奢侈,四表妹的脸色就有些变得难看起来。
  若生视若无睹,让绿蕉将东西一收,站起身来道:“去喂鱼吧!”
  见她终于动身,在场二人总算松了口气,一并往石亭外去。
  沁园在北面,还得绕一圈过去,锦鲤池在外侧,同男客们所在之处还有些距离,原本碰上了也没什么,这般一来就更不打紧。
  若生眼瞧着自家两位表姐妹神色矜持起来,就连走路的姿势都似乎变得同先前不同,不由无奈。
  前世她这般年岁时尚不在意这些,后来开了窍,就只一门心思扎在玉寅身上,大千世界似乎就只有这一人才能入她的眼,除此之外再看不见别人。
  当真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千重园里的人,焉是她该动心思的?
  她回想着昔年的自己,暗骂了一声蠢,抬起头来面上却丝毫不显,只专心致志从锦缎布袋中掏着杏脯吃。
  四表妹道:“三姐,你可认得庆国公家的那位大姑娘?”
  “只见过几面,倒是印象深刻。”三表姐抿着嘴微笑,“她怕是比你我加在一块还要重些,听闻她在家中就是个吃食不离口的。”
  时人以清瘦纤细为美,瞧着稍圆润些的姑娘就要被人暗中拿来当做笑话说。
  若生冷笑,等到挨饿的时候,倒是来看看谁比较长命。她咽下口中果脯,笑道:“哎呀,表姐跟四表妹都生得跟竹竿似的,当然是加在一块也不如旁人重了!”
  身形纤弱自然瞧着带股仙气,可瘦成了竹竿,成什么样子?
  三表姐的脸当即便黑了,好歹忍着没发作,大步往沁园中走去。
  谁知方才迈进园子,还未走近锦鲤池,一行人就先听到了隆隆的鼓声,夹杂在春风中,一阵响一阵轻。
  四表妹愣住,问:“这是什么声响?”
  三表姐也疑惑:“请了戏班子?”可这鼓声,分明不像是戏班子里的动静。
  声音隔得有些远,若生敛神听了听,也没听明白是什么,就只照旧往锦鲤池边去,不曾想才走两步就叫三表姐给拽住了袖子。
  她转头去看,就见三表姐那张宜喜宜嗔的脸庞上写满了好奇,“既来了,就悄悄去瞧瞧吧!”
  “不去!”若生断然否决,低头要将袖子从她手中抽出来。
  可瞧着瘦得很的三表姐手劲却大得离谱。
  她才抽出一角袖子,人先被三表姐跟四表妹拖着往沁园深处去了。
  脚下步子越快,耳畔的鼓声也就愈发响亮,一声声几乎擂在人心上。
  若生不由得忘了挣扎。
  段家的园子,自幼在段家长大的两位姑娘当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没一会就带着她躲到了僻静处。表哥一众人就围在不远处,也不知在做什么。因鼓声隆隆,他们是否有在交谈也不得而知。
  四表妹走得急,一下撞在了若生背上。
  她趔趄着扶着一旁的树干站定,皱着眉抬起头来,视线霎时定格。
  越过人群,一群穿着月白缎子广袖袍服的人,正站在不远处高高的架台上跳舞。
  除鼓声外,再无其余伴奏。
  脚步声和着鼓声,充斥着某种诡谲的气氛。
  鼓响,抬脚,落下。
  扬手袖落,开扇,漆黑如墨。
  藏在扇后的却不是舞者的脸,而是长眉细目,长着獠牙的妖怪面具。
  只除了一个人——
  为首的少年竟然没有戴面具!
  那张脸在春日温暖的阳光下,恍若新雪。
  若生手中绘着淡紫色龙胆花的纨扇“啪嗒”一声脱手掉落,砸在了鞋尖上。
  视线凝滞,她突然间就再也移不开了。
  就在这时,架台上的白袍广袖少年蓦地朝她们所在看来,一双眼波澜不惊,面无表情。
  若生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真的是他!
  同一张脸,饶是她已看过九十九次,也无法保证第一百次再见就一定能认得出来。然而眼前这张脸,这个人,明明比她记忆中的要更年轻几分,她却敢肯定,这就是他!
  一定没有错!
  ——
  这段舞,勉强算是古代傩戏跟能乐的结合,不过还是杜撰为主,无法深究,别考据——

  第026章 初见

  她僵在了原地,任纨扇躺在绣花的鞋面上,一动也不动,然而垂在身侧的那双手却在轻颤。
  曾几何时,她也正是用这双手埋的他——
  怔仲间,架台上的少年已合扇收回了视线,若生的目光却依旧凝在他身上,反反复复挣扎着挪不了。不远处的少年,瞧着不过才十七八的模样,她记忆中的那人,却是个年轻的男人。
  眉眼沉静,瞳色深邃,鼻梁修长笔直,薄唇轻抿。
  衣衫褴褛。
  线条匀称干净的下巴上还沾着干涸了血渍。
  印刻在若生脑海中的,正是这样一张脸。她活了两辈子,记得最清楚最明白详尽的也就仅此一张面孔。
  那一年,她十七岁,雀奴十六岁。
  原本那该是她们最好的年岁,像一朵花,从花蕾到含苞再绽放,当是再美好不过。可彼时,她们却只不过是伤痕累累相互扶持着活下去的可怜人罢了。从隆冬到暖春,再从盛夏到暮秋,若没有雀奴,世上也断不会有她。
  双腿的膝盖骨早已碎成齑粉,她再无法自如行走。口中又只余一截断舌,喉咙亦被烫坏,再不能轻松言语。
  这样的她,只凭自己想要活下去,难如登天。
  可跟着雀奴,也委实拖累了她。
  若生犹记得,为了养活她们自己,雀奴什么活计都接。明明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可她做的却是码头上的脏活累活,当真是每一文钱都是血汗换来的。她从没有像那个时候一般恨自己无用。再后来,她身子好上一些,就开始想法子叫雀奴去接些洗衣缝补的活来,她腿断了,胳膊可没断,何况到底也是自幼请了名师教导的,寻常缝补活计,她尚且可做。
  但她们的日子依旧清贫得很,雀奴仍日日累得厉害。
  她便每日埋头帮人洗衣缝衣,期以挣些散乱铜钿好添补家用。
  可往往做不了多少,她就开始咳血力竭。
  她的身子内里早已衰败透了……
  那一日,她咳得厉害,雀奴就不许她再做活。恰值中秋月圆时节,雀奴便搬了椅子去小院一角安置于葡萄藤架下,而后推了她去避风处落座,这才转身往屋子里去取先前买的两只月饼。
  若生用手拄着下巴,遥遥望着头顶上的那轮明月,眼前却走马观花般浮现出许多往事,逼得她不得不闭上眼低下头去。
  喉间一阵腥甜。
  她听见有飞鸟扑棱着翅膀掠过天空,随即“簌啦”一声,响起了阵趔趄的脚步声。
  心神一凛,她立即抬头循声望去。
  这一望,就撞进了一双仿若深不见底的黑眸中。
  明月在头顶上叫嚣,夜色渐冷,她想要扬声提醒雀奴,却碍于无法言语,只在喉间发出含糊声响,徒劳无功。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在宣明二十二年的中秋月圆之夜,在凄清微凉的月色下,她在出事后第一次见了雀奴之外的人,一个全然陌生的年轻男人。他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了她们的小院子里,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青衣早已被鲜血染透,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她惊慌失措。
  他却靠在了不远处的墙上,竖起手指置于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若生本就无法说话,见状倒是醒过神来,当即抓起身旁小几上的茶碗“哐当”掷在了地上,碎瓷满地,在暗夜里发出清脆又响亮的碎裂声。不过是只粗瓷的茶碗,这会摔碎了,若生却觉自己心头都在滴血,远比她昔年在木犀苑里一发火就砸碎的那些佘贵物件更心疼。
  好在雀奴听见响动,匆匆从屋子里跑出来,三两下就冲到了她身边急声问:“出了什么事?”
  若生立马抬手直直指向了那面墙,然而定睛一看,原本站在那的人却已不见了。她正疑惑着,却发觉墙根处躺着个黑乎乎的身影,半点声息也无。
  院子里万籁俱寂。
  他晕死过去了。
  雀奴靠近后发现了他满身的血,就同若生商量,既已只剩一口气那是直接剁了当没今儿这事还是把人拖出去丢掉任他死活?
  若生被她一句剁碎了事唬了一大跳,但还是仔细思量起来。这人丢出去万一人没死,指不定来日会给她们招惹什么祸害,此路似乎不通……那看来,还真的只有剁碎了毁尸灭迹一条路……
  她就比划了个一。
  雀奴看得明白,重重点了点头。
  俩人互相安慰着,一人拿绳索捆了人,一人去厨房取菜刀来。前日才磨过的,倒也锋利。若生舍不得叫雀奴做这种事,就率先举起了刀。可这刀沉甸甸的压手,她举着,却半响也落不下去。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到底就是个大活人……
  她下不去手。
  雀奴嘴上冷酷无情,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可刀到了手里,也是磨磨蹭蹭下了不手。
  俩人对视一眼,面上皆露出两分颓唐之色来。
  若生深吸了一口气,拍案拿定了主意,不剁了,就捆着等人醒吧!要是就此凉了,那就再说……至于救治,罢了,抹点草木灰止血吧,旁的就再无办法了。雀奴素来听她的,闻言全无异议,当即将人挪到了屋子里丢在一角。
  搁在院子里,万一叫人瞧见了,可不成。
  若生则过一会去探一探他身上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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