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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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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成了连家的当家人,可当时连家已几乎不复存在。
  她最后一次见他时,他还住在连家大宅里,可没多久,这宅子就不再是连家的了。
  唯一活着的连四爷,打肿脸充胖子,也还是不够。那时候的他,还算得上是什么连氏当家人?
  只怕就是他自己,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没有颜面这般告诉自己吧。
  是以若背后是林家,身为林家的姑爷,最后焉会落到那个地步?
  若生想不明白,只能一步步往下走。
  前世玉真留在了浮光长公主身侧,至于玉寅,她除了那时朦胧中见过他一次后,就再不曾听说过他的消息。
  这世间,就好像从来也没出现过一个叫玉寅的人一般。
  但这名原就是云甄夫人赐的,根本不是他们的真实姓名。
  他后来,成了谁?
  若生闭着眼侧卧着,满腹心事,翻来覆去地翻搅着。
  耳畔是淅沥沥的雨声,廊下早已湿透。她忽然听见有人踩着湿漉漉的地面匆匆而来的声响,听了片刻,她就笑着睁开了眼,能这么在木犀苑里走路的人,除了她爹还能有谁?
  她趿了鞋子往外走,迎面撞见了她爹。
  连二爷将脚上木屐一脱,长腿一迈,吧嗒吧嗒就往里走,怀里还抱着点东西。
  朱氏就跟在他后头,见状急了:“二爷您别光着脚,地上湿气大!”
  可方才让他着了鞋子,他就不乐意,这会更不愿意了,皱皱眉道:“怕什么!”
  “怕您冻着了呀……”朱氏还真顺着他的话正正经经答了。
  连二爷就迟疑了下,随即点点头:“那成,穿吧。”说完又嘟囔,“……冻着了就得吃药,还不如穿鞋。”
  若生在旁听得要笑,赶忙让他坐了。
  他就从怀里掏出个包成一团的东西来。
  若生定睛看去,荷叶包的,皱巴巴,颜色灰绿,应是去岁晒干了存储的。因存得好,这会嗅着还有股淡淡的清香。她抽抽鼻子,问:“这是什么?”
  连二爷将东西往案上一搁,三两下剥开去,道:“烧鸡!”
  “……”
  他雀跃地道:“下着雨闲来无事吃烧鸡多好!翅膀给我吃,腿也给我吃……”
  “……”
  朱氏在旁笑着说:“二爷一早吩咐厨房特地做的。”
  鸡不过两斤,烹调得当,肉质细嫩,滋味鲜美异常。
  连二爷一路跑来,就是为的同她一道吃,早已垂涎三尺。于是一家三口就围坐在炕上听着雨声吃起了烧鸡,再点一壶茉莉香片,倒像是若生梦里的场景。
  吃了一只腿,连二爷眼巴巴瞅着第二只,想了想却塞给了若生。
  若生就笑,又递给朱氏。
  连二爷倒也不反对,可见这些日子听朱氏讲故事听得上心了。
  吃完了一只鸡,连二爷扒拉着窗子朝外看起了雨,嘀咕着:“怎么总不见停?”
  雨大风也大,庑廊下都是水,就连屋子里也潮乎乎的。
  朱氏沉吟着,就让人去取了剪子跟纸来,没一会便剪出个小小的纸人来。小人儿一手拿笤帚,一手拿簸箕,模样古里古怪。连二爷盯着看了几眼,道:“像院子里的小丫鬟扫地!”
  若生看着,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扫晴娘”。
  她头回看见这样的纸人,也是出自朱氏的手。
  彼时正逢盛夏,时常大雨如注。他们住的小院子破败陈旧,外头下大雨,屋子里就下小雨,湿得不成样子。若陵那孩子不喜欢下雨,就总缠着问,娘什么时候出太阳,问过又来问她,阿姐,阿姐,太阳呢……
  他总追着问,朱氏就只能剪了个“扫晴娘”哄他。
  风一吹,纸人就摇曳起来,两只小手一动一动,似乎真的在扫些什么。
  说来也怪,次日这天还真的就放晴了。

  第020章 祖业

  小小的若陵纳罕不已,此番连二爷见了也是一脸惊奇。
  朱氏原只是剪了纸人来哄一哄他,权当是个乐子。没曾想,这天傍晚,已接连下了几日的雨竟真的渐渐小了,等到各处掌了灯,天上就已不大有雨丝落下,只有早前积聚在檐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往下掉,不多时便在地上汇了一小汪清泉。
  清风一吹,又蜿蜒开去。
  入夜后,这场春雨便算是过去了。
  夜色黑沉沉的,瞧着却反而比白日里灰蒙蒙的天色更清透两分。
  月色依稀可见,弯弯一轮,细弱伶仃。
  “扫晴娘”贴在窗子上,安安静静地望着夜色。
  若生熄灯睡下后,也难得好眠了一夜。自她前些日子在木犀苑里醒来,这段时间她就一直不曾睡好过。明知眼下一切安泰,可她只要一阖上眼,就少不得噩梦连篇,睡到夜半大汗淋漓醒来是常有的事。但今夜,她睡得很好。
  有梦,却也是香甜的美梦。
  三更时分,绿蕉轻手轻脚起身,进来为她掖被子,头一低便瞧见她在笑。闭着眼安静睡着,身形舒展放松,眉头不曾蹙起,唇角反倒是挂着抹恬淡的微笑。
  第二天一早,若生也比往常要迟上两分才起身。
  她睁开眼时,窗外已是一片明亮。
  春日的天空因为放了晴,泛着碧蓝的颜色。碎金般的日光照耀在琉璃瓦上,七彩流动,像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园子里的草木渐次复苏,该生绿芽的生绿芽,该抽条的抽条,一派勃勃景象。
  她忙着起身洗漱,明月堂里她爹也怀念着昨日那荷叶烧鸡的滋味,慢吞吞从床上爬了起来。
  推开门看了两眼天,他惊得合不上嘴,于是就穿了鞋匆匆忙忙跑去同朱氏说,“扫晴娘”是真的!
  昨儿个还是大雨瓢泼,转眼便晴空万里。
  连二爷觉得这小纸人可神,连带着朱氏在他眼里也跟神仙一般厉害。等到若生动身到明月堂陪他们一道用早膳时,他已目不转睛盯着朱氏看了好一会,直看得朱氏面色酡红,不自在得很。
  若生见了也忍不住替朱氏尴尬,哪有这般直勾勾看人的?
  她就佯装不经意地拽了拽她爹的衣袖,笑道:“这转眼就进二月了,想来淮城的蒲菜也都冒尖能吃了吧……”
  连二爷一愣,转头问:“好吃?”
  “那可不!”若生笑眯眯看着他,“取新鲜蒲菜做了汤,汤汁鲜得人连舌头都要吞下去。味似嫩笋,却又不是笋味,端的是清香甘甜,细嫩爽口,酥脆着呢。”
  一箸脆思蒲菜嫩,满盘鲜忆鲤鱼香。
  如何能不好吃?
  连二爷馋了:“我得去让厨房备上这道菜!”
  若生拖着他不撒手,道:“这会可吃不上。”
  “你方才还说进了二月,蒲菜该能吃了?”连二爷皱眉,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若生憋着笑:“淮城才有,远着呢!”
  且再过些时候,这蒲菜就该老了。越是图鲜嫩的东西,越是难求。他们身在京城,委实不容易吃上。
  连二爷眉头皱得愈紧,而后突然恍然大悟,笑着说:“不怕,让人加紧送上来便是!”
  大胤朝多水,京城依水而建,偌大的一条运河更是早已挖得,由北到南,一通到底,大大缩短了几地之间的路程。漕运在大胤一直十分兴盛昌隆,而连家几代来一直掌着大胤泰半的水路。
  不过连家在连二爷这辈之前,并没有人入仕为官。因此连家把控着水路漕运,明面上等同于同朝廷作对,一直处在半黑不白的尴尬位置上。
  多年来,朝廷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但想要连根拔除这股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绝非易事。
  大胤多水路,多漕运,自然也就多水盗水匪。大如某些沿岸帮派,小如零散孤舟鼠辈,林林总总,多如牛毛。连家是这里头最有势力的一支,一旦没了连家,原本的平静就会被瞬间打破。
  是故朝廷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连家祖上虽是跑江湖出身,但到若生曾祖父这一辈时,便已同那些闲散小帮很是不同。
  连家成了地头蛇,也是强龙,水道上的规矩渐渐就由连家说了算。
  没两年,胆敢在连家眼皮子底下动手的盗匪,就越来越少。
  一条条四通八达的水路,有了难得的安宁。
  就连时年的漕运总督,提起连家,也不得不说一声缺不得。
  彼时,连家的当家人是若生的曾祖父连卯。
  他有手段有心计,世故圆滑,偏又再仗义不过,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当年受过他恩惠的人,数不胜数。
  于是在他的带领下,连家硬生生从黑洗成了灰。
  所以到后来,朝廷也不想着怎么收拾连家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方勉强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安然共处着。
  再后来,若生的祖父领着连家嫡枝迁到了京城,原先的那层皮也就跟着换了换。
  待到嘉隆帝即位,云甄夫人掌权,若生的几位叔伯也长大入仕,各自迎娶了京城权贵家的姑娘。
  如今的连家凑合着也算是身家清白的一门新贵。
  而今南来北往的船只里,至少还有一多半都属于连家。
  运往京师的漕船上,有各地名窑产的贵重瓷器,有本地罕见的新鲜瓜果衣料……也有正大光明领了牒的一船船食盐……米粮,钱币……
  是以,连家的富贵,可想而知。
  哪怕是从来不管事的连二爷也知道,想吃口蒲菜汤,让人加紧从淮城送来就是。即便不够新鲜了,至少也坏不了。
  他一会工夫已想得妥妥当当的,扭头就要找人去传话。
  若生失笑,忙让他先用了早膳再去。
  他这才坐下,夹了他喜欢的翡翠烧卖吃。荷叶边的薄皮里包的是素馅小菜,口子上倒缀着火腿细茸,形状石榴,身绿如翡翠,颇得连二爷眼缘。味道也好,鲜美可口,滋味爽利。
  连二爷用了两只,还不忘提了公筷亲自给若生和朱氏分别夹了只到碟子里。
  用过饭,因天气晴朗,连二爷又吩咐完了吃的事,就想着要去花房里将他养的几只鸟带出来晒晒日头遛遛弯。
  但才走出两步,他就停下了,巴巴问:“谁陪我一道去?”
  原就跟着他的金嬷嬷愣了愣,在旁答:“奴婢跟您去。”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似乎又觉微窘,遂又不吭声了,只小步迈开了腿往前去。
  若生顿时明白过来,就悄悄扯了扯朱氏的袖子,轻声道:“这是想让您跟着一块去呢。”
  朱氏轻轻“啊”了声,抹一把额,“瞧我这笨的!”言罢,谢过若生,急急追了过去,走到边上唤了声二爷,道:“妾身陪您一道去。”
  连二爷就翘了翘嘴角,笑起来了。
  走得远了,若生还能听见他在说“扫晴娘”什么的。
  她就也忍不住笑起来,略收拾一番往反向走了去。
  千重园里那几位,眼下还看不出端倪来,她能探听到的也仅仅只是他们是从哪被姑姑带回来的,至于旁的,想再往深里挖一挖,委实不易。一则她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不曾插手连家庶务;二来她手下无人,寸步难行,总不至直接跑到姑姑跟前指着玉寅几个说,他们将来要祸害连家,留不得。
  她揉揉脸,叹口气低下了头去。
  沉思片刻,她转头看了看身后。
  绿蕉亦步亦趋地跟着,见她望向自己就微微笑了笑。
  若生就也重新愉悦起来。
  ——总会有法子的。
  她在心底里轻声告诉自己。
  
  少顷进了三房地界,三叔派了人在门口候着她,她就没再让绿蕉跟着进去。
  前世她总往四房跑,三房却来得极少。
  三叔是庶出的,同她爹不是一个娘生的,到底不如四叔来得亲近。
  加上三叔性子沉静,话少,三房唯一的姑娘宛青行四,性子也随她爹,若生前世就也不爱同她打交道。
  真论起来,她同三叔远不及她同四叔熟悉。
  跟着人进了后罩房,她先瞧见了门口站着的小丫头,十岁上下的模样,梳着辫子,上头戴了朵珠花,模样素净得很。见她走近,就伸手去撩帘子。若生扫她一眼往里头走,却发现这小丫头也跟着走了进来,不由微微蹙眉。
  三叔身边什么时候用上了这点岁数的丫头了?
  她不觉多看了两眼。
  对方被看得揪了揪衣摆,低头轻声道:“三姐,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若生:“……”
  原来是四堂妹呀……

  第021章 闻笛

  见她怔着,四姑娘宛青踟蹰了下,说:“……我这就下去洗把脸。”
  “不用不用!”若生回过神来,连忙拦住,“干净得很,是我瞧差了!”
  四姑娘这才站定不动了,扬着脸柔柔笑了笑,请她往里头走,一面道:“爹爹说三姐不常来,今儿个难得过来,便使我在旁作陪。”
  一来若生年岁不算大,但也不小,饶是连家没什么规矩,私下里单独来见三叔说话真论起来也有些不大成样子;二来若生跟四堂妹素来不亲近,能得此机会多会会,总好过连面也见不上。
  若生也知道,三叔一向都很看重这些。
  明面上三叔性子淡薄,并不大喜欢同人应酬打交道,虽则和连家其余几位主子关系不错,但也不算太亲密。再加上他是庶出的,落在有心人眼中,就愈发显得生分了。
  可其实,他才是那个最为注重血脉亲情的人。
  若生隐约明白他的心思,又兼知晓他前世下场凄凉,连带着四堂妹宛青的日子也过得很不好,不由心生悲怆,遂牵了四姑娘的手,轻笑道:“这可敢情好,我往前就想着要来寻四妹一块说说话呢。”
  四姑娘鲜少同她共处,不由得受宠若惊,连连点头:“三姐往后只管使人来找我便是,左右木犀苑离得也并不远。”
  若生听着,颊边笑意更深。
  四堂妹一开口,这说话的腔调都像极了三叔。
  明明是她说想来寻四妹说话,原该是她上门拜访才是,可四妹却立即就接上了话说,派人支话让她去木犀苑便是。
  为人秉性如何,有时候真的只需几句话就能看明白。
  说来三婶也是这般性子的人。同一贯好皮相的连家人比较起来,三婶的样貌却只是平平,但她脾性好,冲人笑着说句话,这脸上的眉眼就都似乎变得动人了两分。
  这大抵就是骨子里的美了,像一坛酒,埋在地下,历经时光磨砺,反倒会变得愈发香醇。
  三婶也是好福气的,进门没多久,就有了喜讯。
  头胎就得了一双龙凤胎,这小的那个女儿就是此刻陪着若生一道往连三爷那去的四姑娘宛青。
  到了第四年上,她又得了一个儿子。
  这么多年来,三叔身边更是连半个通房丫头也无,更不必说妾室。夫妻和睦,儿女成双,世间静好,想必也就是如此了。
  若生想着三房的人事,跟着四姑娘小步往前。
  须臾,耳畔传来一阵笛声。
  她在音律上一向没什么建树,跟着弹个琴,就连颜先生这样好耐心的人也忍不住说是魔音穿耳,可见她在这上头有多不成气候。但她听着笛声,却听得痴了。
  她知道三叔是个才子,然而这却还是第一次亲耳听见他吹笛。
  琴棋书画,任挑一件,三叔都信手拈来。
  虽则不比颜先生跟国子监里的那些大家,可他的字画在坊间也是排的上号的。
  但三叔在仕途上却走得并不远,他并非八面玲珑之人,在官场上打转只有碰壁的机会,哪有青云直上的时候,是以三叔自己也没在那上头多花费心思。若生没记错的话,这一年,三叔还只在翰林院里任个闲差,干些抄抄写写的活计,远不如四叔走得轻松。
  一曲还未尽,若生不想打断,就摇了摇头,没有让四姑娘往里头去。
  二人暂且候在外头。
  她站在那,双手垂在身侧攥住了一角裙子。门槛就在脚边,她低头看了看,慢慢深吸了一口气。她想起了父亲,父亲离世后,是火葬的。熊熊大火烧红了半边天,也将她爹烧成了一抔灰烬。
  人呐,活着暂且不论,死了总是要入土为安的。
  可她爹没能安息,也没能入土。
  大火熄灭后,她亲手拾整的骨灰。半洒半留后,她在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里留了一些,日日贴身带着,也就权当父亲还在自己身边。若陵身上则挂了一只小香袋,朱氏亲手制的,小巧玲珑,绣工细致,穿了红绳挂在他脖子上。再后来,她拿定了主意要让朱氏带着若陵离开时,去融了生母段氏留给自己的一支金钗,改打了一副小金锁。若陵的脖子上,就又多了件东西。
  那只钗剩下的零碎,换了铜钿,被她悄悄放在了朱氏的包袱里。
  她知道,母亲在天有灵如果看到了这些,也定不会怪她融了她的遗物。
  ……渐渐的,若生的眼眶红了。
  四姑娘瞧见,慌了起来,轻声喊她“三姐”,“你怎么了?”
  她别过脸抹了抹眼角,笑说:“三叔的笛子吹得太好。”
  “爹爹,三姐夸你呢!”四姑娘闻言雀跃起来,趁着连三爷一曲将尽冲上前去,朗声说道。
  连三爷听了大笑,摇摇头说了两句谦辞,便招呼若生过来,问:“阿九今儿个过来,是为了平州那桩事?”
  一听说起了正事,四姑娘就噤了声,退开两步自去庭中石桌前拣起一卷书,认认真真看了起来,并不跟在旁边好奇多听。
  若生望了她一眼,见状愈发感慨,三叔怎地将四堂妹教得这般稳妥。
  “三叔,”她思忖两句,敛神收回视线,福了一福,同连三爷道,“算算日子,去平州的那行人应当已有消息了。”只是眼下还不知道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连三爷点点头,取出一封信给她:“半个时辰前才送到的,正巧你使了人说要来,我便没让人给你送去。”
  若生谢过接了展开来看,一眼就看到上头那行字写着——暂无消息。
  后头写着的,是他们如何找的,又分别找了哪些地方。
  若生只粗略扫了一眼,蹙眉思索起来,雀奴的生父姓吴名亮,在平州有妻有子,雀奴自幼也是在平州长大的,但吴亮祖籍何处,是否平州本地人士,雀奴不知,她更不知。
  此时距雀奴被卖也已过了两年,吴亮一家是否还在平州委实说不好。兴许在那大妇卖了雀奴之后,他们就举家迁走了也保不齐。
  她明白这件事不容易,看了信,心中虽然失望,却并没有绝望。
  她低头仔细又看起了信中他们已找过的地方。
  这时,她听见身旁传来三叔温和劝慰的声音:“你也别急,我让他们留在平州再打探一段时间,只要有过这么个人,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可供追查。”

  第022章 狭路

  若生抬头望去,但见三叔面上神色平静,眉宇间自有一种令人心安的东西在,不由得跟着平静下来。
  她感激地看了一眼他,颔首应是后,又再次恳切谢过。
  连三爷却愣住了。
  这可不像是他知道的那个连家三姑娘!
  他狐疑地问了句:“说起来,阿九应当不曾去过平州一带吧?”
  连家的人手,多数分布在运河沿岸,再者就是京师,至于旁的地方却是涉足不多。府里的主子上至云甄夫人,下至若生这一辈的孩子们,往常得了空闲若要出门游玩去的,也总是往这些地方去。连三爷仔细回忆了一番,倒真想不出何时去过平州。别说底下那几个小的,就是他们自己,也几乎不曾到过平州。
  所以当若生先前提起这事时,他便已心生疑窦。
  而今又见若生看着信连眉头都看得皱了起来,且再三同自己恭谨道谢,不觉疑虑更甚,禁不住仔细询问起来。
  若生听见问话的这一瞬间,心头则是千回百转,万般挣扎。她想说真话,可真话哪里能说?她说编个谎话,可思来想去,也没有好的法子将这件事敷衍过去。
  正犹豫着,她听见三叔又问了一句:“至于那姓吴的商人,你又是从何得知?”
  虽说长辈们也不拘着她出门,但是她认得的人,也出不了京都范畴才是。连三爷困惑疑心,皆有道理。若生捏着指间的薄薄一张纸,微微垂眸,笑了起来,佯作满不在意地说道:“我虽没有去过平州府,可听总是听说过的。”
  “三叔,我同您说件事,您可不能告诉旁人。”她抬眼,眸光微闪。
  连三爷瞧着小姑娘家家一脸憋着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沉吟片刻终于道:“是什么事?如果是要紧的大事,还是不能瞒了你爹跟你姑姑他们。”
  若生听着就暗暗叹气,三叔怎么也不知顺着她的小儿话语随口哄上两句,竟就这般严肃地说了这样的话来。
  但她原没打算就此打住,也就暂且不管,只开口道:“我前些日子在段家听人无意间说起的,说是有人早些年在平州遇见过一位姓吴名亮的富商。他身边有个东夷来的舞姬生了个孩子,长了双鸳鸯眼,一只蓝一只黑,颇稀奇。”她咂舌赞叹了句,忽然扭捏起来,“三叔您也知道,我这人就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听了后回头连觉也睡不好,光念着了。”
  这话若换了别人来说,连三爷肯定得思量思量,可这话出自若生之口,他就信了。
  这样的事,的确是若生做得出来的。
  而且她的外祖段家,祖辈据传就是打从平州府来的,是以平州那边还留了几支旁系族人,偶尔也有上门来打秋风的。
  若生偶尔也会去段家小住两日,听说些这样的坊间趣事传闻,并不奇怪。
  连三爷相信了她的话,也就道:“既如此,那我回头就让人送消息过去,让他们去打探那生了鸳鸯眼的孩子的下落,只分几个人继续找那商贾就是。”如果能找到那孩子,就妥了;如果找不到,能找到吴亮,也是条线索。
  连家人宠孩子宠得没了边,三爷也不例外。
  既然觉得稀罕想亲眼目睹一番,那就派人找到了让她看一看就是。
  连三爷就没有继续拿这事当回事,又同若生略说了两句就笑着招呼了四姑娘宛青来,让她陪着若生在三房好好转悠转悠。
  四姑娘倒害羞起来,有些不敢。
  若生就上前挽了她的胳膊,亲亲热热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拣了话来说。
  小姑娘性子稳妥,但终究年岁摆在那,随着时间流逝,也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堂姐妹俩人唧唧喳喳说了好一会的话。
  原本的生疏,似乎就慢慢地消失了。
  又过两刻钟,若生告辞,四姑娘就依依不舍地将她送到了门口。若生就笑,说回头得了空还来同她一块玩,又请她来二房吃饭。三太太请的厨子,自己还没用过就送给了明月堂,想必四姑娘也还没机会尝一尝那厨子的手艺。
  若生邀了两回,四姑娘才点头答应了。
  二人这才在门前分别各自散去。
  一出门,绿蕉迎了上来,请示若生可是回木犀苑去。若生略一想,摇了摇头说:“暂且先不回去。”
  自从姑姑从西山回来,她就一直没有出过千重园的大门。
  若生跟她爹并朱氏三口人也只一块去千重园用过一顿饭,除这以外,她并不常见到姑姑。
  她前世实在是懒怠又没眼色,识人不清,又不愿意多管事,最后连姑姑是怎么病倒的,怎么就一病不起再无回天之力的,她都闹不清楚。她只记得,后来有很长一段日子,姑姑都不大愿意见人。
  是以,趁着而今一切安好,她先多在千重园里走动走动也好。
  然而谁知,她才同绿蕉走进千重园没一会,就迎面遇上了个人。
  春日的暖阳下,他身着白衣,逆光而行,眉目不清。若生却嗅到了他身上的熏香气味,一如记忆中那般熟悉,熟悉得叫她一颗心倏忽就沉了下去。
  她始终没有办法忘记那个夏天。
  很久以前,漫漫炎夏,曾是她一年里最快乐的时节。
  只因十三岁时,她也曾像今日这般在千重园中偶遇玉寅。
  但今时还只是二月的天,那会却正值盛夏。
  她原不曾记挂在心上的少年,以一个莫测的姿态闯入了她的视线,就此成了一枚拔不掉的尖针。
  是的,一枚针,一枚毒针。
  玉寅他,是一枚卡在她骨头缝隙里锈迹斑斑的针。生疼,却怎么也拔不掉。
  那一天,他站在池畔朝她伸出了手。
  在他身后,一丛新莲正摇曳生长,散发着柔弱又顽固的矛盾气息。
  她看见,他月白的外衫上池水斑驳,指间却拈着一枝含苞待放的莲花。
  那一瞬间,她尝到“相思”二字的滋味。
  ——甜的,甜得发腻。
  然而如今她再回首去想那一天的所见所闻所想,皆只像个笑话。
  几年后,夏天就成了她最厌憎的季节。宣明二十一年的那个五月,红日当空,滴雨不下。巨大的太阳将最后一丝水汽耗尽,也终于耗尽了连家的气数。
  她沉默着,迎面而来的少年已慢慢到了近旁。
  他弯腰见礼,口称“三姑娘”,神态再恭敬不过。
  若生有一刹那的失神,随即慢条斯理地道:“你叫什么名?”

  第023章 操心

  似是不曾料到她会突然发问,玉寅显然愣了愣。
  不过转瞬,他便笑着答道:“回三姑娘,夫人给小的赐名为玉寅。”
  若生微微点了点头,望着他唇畔那抹陌生中好像又隐隐夹杂着几分熟悉意味的笑,漫然又问:“是哪里人士?”能当着面刨根问底,自然要问个透彻。
  玉寅这回倒不曾迟疑,她话音刚落,他就将话给接上了,“小的是平州人士。”
  “哦?那你是在平州长大的?”若生弯着嘴角,“倒是没有半点平州口音。”说这话时,她的视线半分不离玉寅的那双眼,仿佛这样就能从里头看出些她过去不曾注意过的东西来,然而站在对面微微躬身的少年眸中没有丝毫波动。
  “姑娘谬赞了,”他道,“小的自幼学的是京城官话,反而不大会说平州口音。”
  平州距离京城并不十分远,但平州话同京城口音还是有些区别的。
  若生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自然听上去也就觉得分外明显些。
  她没有从他话中听出平州口音,他这般解释,似乎也说得通。林家的根基到底还在京城,他如果是林家的家奴,虽则长在平州,但打小学的是京城话也是极有可能的。
  若生就照旧只点了点头。
  然而内心里,她还存着疑虑,此番被云甄夫人从京城带回来的人,若真出身林家,那这件事是否就同四叔四婶脱不了干系?他们,又是不是真的就是林家养在平州别院里的家奴?
  但不管她怎么想都记不清,前一世四房跟千重园走得近时,他们是否出过纰漏,露过马脚。一晃眼几年,她原先又不曾特地留心过,而今想要回忆起来,着实艰难。不过大抵是不曾的,所以才能瞒天过海,等到事发便已是无力回天。她一时间颇有些迷糊起来,满腹心事惴惴难安,就没了心情继续盘问玉寅。
  既是另有所图进的连家,又岂是被她问上几句话就能问出异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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