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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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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傻爹爹呀……
  这么些年来,她一向是喜欢四叔多过父亲的,阖府上下都知道,几位长辈也都是心知肚明,父亲当然也不会从来没有察觉。可那是过去的她,不是现如今的她。
  她羡慕五妹妹能有四叔这样的父亲,总也想着自己能有个像四叔一样的爹爹,总时不时希望能从四叔口中听到一两句夸赞。
  仿佛那样,她也就知道有个健全的父亲在身旁,是什么滋味了。
  但人会长大,看得多了,经历得多了,许多事自然就能看得比小时明白透彻。
  她早已经不再是众人心中的那个连若生,她知道四叔那张皮子下藏着的心,从来不是鲜红的。她一字字听着父亲说的话,当年父亲受伤时的模样,似乎就在她眼前变得清晰了起来。
  一幕幕,恍若亲眼所见。
  父亲因何坠马?
  当真只是因为仆从疏忽所致?
  如果真是那样,为何父亲坠马受伤后,四叔却跑了?
  他是落荒而逃,还是故意想要将受伤的兄长丢在原地等死?
  若生不敢深想下去。
  那一年,她的好四叔。才几岁?
  十一岁,抑或十二岁,只怕是比如今的她还要小上一些。
  可见一个人若是坏到了骨子里,那必定是打小就坏的。所以后来,他才能背弃连家,眼看着连家的人一个一个死去,而他站在众人的血肉上。像贼人俯首称臣。
  嗓子有些发痒。若生低下头去,重重咳嗽起来。
  晚风里,她的咳嗽声。异常响亮而清楚。
  连二爷急了,慌慌张张去看她,嘴里直问:“怎么了怎么了?”
  可廊下这一处没有点灯,光线昏暗。他根本看不清楚若生面上的神情,也看不到她究竟有多难受。
  喊了两句。连二爷愈发着急起来,匆匆扬声唤人。
  “爹爹!”若生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我们进去说!”
  她不咳了。
  连二爷先是一怔,而后回过神来。长舒了一口气,一面说着“好”,一面任由她将自己拽进了屋子里。
  丫鬟来掌了灯。里头一片通明。
  连二爷一屁股坐下,摇头说:“我已经没事了。你也别怪老四。”他即便想事情从来想不深,但瞧见若生的模样,他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到,若生恐怕不大高兴,便开口劝了一句。
  若生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微微垂着眼睛,闻言没有吭声。
  “阿九……”连二爷见状,勉勉强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贴上去,半是撒娇地同女儿说,“而且你四叔他,马上就要搬走了,往后也不知道还能见上几回面,你别生他的气……”
  若生的手,攥成了一团。
  连二爷垂头丧气地道:“我答应了他谁也不告诉的,可是今儿个却说了。”他面上满是懊恼,“不守信用,可不是君子所为。”
  “没有,爹爹没有不守信。”良久,若生攥成拳头的手,松开了来,像安抚孩子般,轻轻拍了拍父亲的背,“您瞧,我先前问您,您可是一个字也没有吐露呢,方才是叫我猜出来了,您才没了法子,不得不说,这怎能算是不守信用?”
  夜灯下,绯衣少女的声音,轻得像是一阵春日里的风,那样温柔,那样和煦。
  近乎蛊惑。
  连二爷一贯好骗得很,闻言有些木愣愣地道:“真的吗?”
  若生毫不犹豫地颔首:“自然是真的!”
  听她说得这般斩钉截铁,连二爷便相信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身子往后一倒,懒洋洋靠在了椅背上,说:“那就太好了,我还是个君子!”
  若生听到这话,纵然还在难过气愤之中,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心中郁郁似是也随之消散了些。
  她眉眼间的凝重之色,略淡去了点,紧绷着的身体,亦松懈下来,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
  连二爷嚷着口渴,起身要去自己沏茶,动作大喇喇的,一杯茶,半杯洒在了矮几上。他明明看见了,鼻子一皱,吐吐舌头,却只当自个儿没有瞧见,别开眼睛,低头吃起茶来。
  一口气饮完。
  他忽然侧目望向若生,问了句:“阿九,你生老四的气了吗?”
  若生静了一瞬,回望过去,摇了摇头说:“没有,您说的是,四叔马上就要搬走了,我怎么好在这个时候还生他的气呢。”
  连二爷便笑了起来,上前来同她说,他白日里去千重园见云甄夫人时,问云甄夫人连四爷能不能不走,可云甄夫人却说,老四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他十分苦恼:“阿九你说,老四往后是不是得逢年过节,祭祖什么的才能回来见我们?”
  父女俩坐在灯下,谈起了连四爷要分家走人的事。
  连二爷一直在琢磨,老四到底做错了什么,让阿姐那么生气。
  若生却在想,如果方才那话,叫父亲再去姑姑跟前说上一遍,只怕姑姑会气得连夜便将四叔赶出门去。
  但那样的局面,已不是此刻的她,想要看见的了。
  何况,姑姑那也已经有了许多要烦恼的事,这一桩,还是不要叫她知道了。
  况且,四叔再不好,惹了姑姑大怒,也只是从这家里分出去而已,该给他的,可一样也不少。
  姑姑终究心软。
  若生心不在焉地安抚着父亲。
  ……
  没过两日,四太太林氏回来了。
  早前连四爷去接她,她却不肯回来,而今知道连四要分家了,不必人亲自去接,她自个儿便回来了。
  到家后,也不去看自己的儿子女儿一眼,立即就去寻了连四爷,匆匆问:“如何分的?”

    第174章 送别

  她上回见连四爷终于巴巴地来请自己回去,心里的那根尾巴便翘了起来,又是得意于连四爷终究是不敌自己,又是想着要再吓唬吓唬他,说什么也不肯当场跟着他回连家。
  结果过了两日,连四爷反而没了动静。
  加上她娘林老夫人,十分不满她先前的举动,斥她是胡闹,母女俩便将话给说僵了。
  林氏在娘家呆得就也有些不痛快起来,但总不见连四爷来接自己,她不免有些心焦难耐起来。更别说连四爷连打发个人来接她也没有……林氏到底是呆不住了,悄悄派人来打探,连四爷这两日到底都在做什么。
  难不成,他已经迷上了莺歌那贱婢,彻底将她抛在了脑后?
  林氏被自己心中不时浮现出来的念头给惊得六神无主,接连打发了好几波的人出来打听消息。
  可谁知,她等啊等,苦苦地等着消息,等来的却是连四爷要被云甄夫人分出连家的消息。她立时脸色大变,想也不想就去见了母亲。
  林老夫人见了她,仍无好脸色。
  她也不管,揣着一颗砰砰直跳的心就上前去问:“娘,连家要分家了!这可如何是好?”
  林老夫人闻言,也是唬了一大跳,慌忙反问:“姑爷给你[送了口信?”
  “没有,是我先前让人去打探消息,这才发现的!”林氏连连摇头,声音焦急。
  林老夫人愣了片刻。而后道:“那就不会有假了!”事情既然已经能打听出来,那就说明,连家人没有要刻意隐瞒分家这件事,那这事必定是板上钉钉,错不了。
  她一把拽住了女儿的手臂,将她拽到跟前来,压低了声音说:“不能等姑爷来接你了,这就自己回去吧!”
  林氏双唇嚅动着,面上隐隐现出为难之色来。
  林老夫人便断喝了一声:“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你真的想着要和离?”
  “自然不是。”林氏听得这话,终于挤出话来。
  林老夫人这才松开了她。转头喊了心腹丫鬟进来。让人速速给林氏安排车马,送她回连家去。
  林氏直到上了马车,还有些浑浑噩噩的。
  可马车行了一路,她也想了一路。到底还是想通了一些事。
  好比“和离”这事。不过是她的气话。当不得真,她终归是舍不得同连四爷“和离”的。
  所以这连家,她要回。且不得不回。
  可分家这事,是好还是坏?因何而起,她全都不知道,是以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没有底气,慌乱得紧。但她转念一想,分了也好,分了四房独自过,那莺歌母子将来如何,不就全都是她说了算,任由她摆布吗?
  到那个时候,云甄夫人便是想插手,也是鞭长莫及。
  更不消说,分了家,她要用银子,也不必从公中支取,出个门也不必去让三太太管氏安排车马。
  事事都能由她说了算,事事都无人能管着她。
  林氏略一琢磨,就觉得分了才是大好事,也就懒得再去管为何要分,一进门便追着连四爷而去,问起了怎么分。
  连四爷见她回来,却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似乎早已料到她会回来。
  他无心说旁的,便也就不瞒她,将铺子产业,宅子别院,田庄土地,商船等等,都粗略地给林氏说了一遍。
  林氏听罢,撇撇嘴,有些不满意,道:“虽然那几房没有分出去,但这些东西,分明就是平摊了的。长房连个男丁都没有,凭什么也一样?二房且不去说,在千重园那位心中本就不同。可三房呢?老三只是个庶出的,凭什么也同你一模一样?”
  连四爷瞥她一眼:“嫡庶皆一样,都是连家的人,阿姐怎会区别对待。”
  他们兄弟几个,都是云甄夫人看着长大的,在她心里,自然没有任何不同。
  可他这话落在林氏耳里,立刻就叫她不悦起来。
  他说的是连三爷,林氏听出来的,却是莺歌的儿子。
  她暗自紧了紧手,勉强忍住了没有在这个时候提起莺歌母子来。
  静了一会,她问起连四爷,怎么会突然闹出要分家的事来?
  哪料到,她不提便罢,一提连四爷便恼上了。
  如果不是她闹腾,林家大爷也就不会突然抽手,他不抽手,他的“生意”也就不会出现差错,如果未出差错,他跟段承宗也就不会撕破脸,千重园那边,更是不会知道这些事。
  这家,当然也就不用分了。
  连四爷气极,冷笑道:“全是你做下的好事!”
  林氏一听急了,同她有何干系?
  于是夫妻俩人,大吵了一架。
  但这家,始终是分定了,吵也无用,二人吵过,还是各自收拾了东西,准备择日搬离平康坊。
  他们仍居京城,但却是在距离平康坊颇有些距离的另一处宅子里。
  闹出了分家的事后,事情的进展因为云甄夫人一直看着,倒还算顺利。
  过了几日,就是连二爷,也有些习惯了,不再总抓着若生问,能不能叫连四爷留下。
  直到四房一行人,要走的那一天,他才又有些伤感起来,缠着若生问:“唉,老四打小也没离开过家,这可怎么办呀……他会不会哭呀?”
  若生便说,去给四叔四婶送行吧。
  他一听,妙哉,立刻就拽着她去了。
  这一送,就送到了大门外。
  连二爷依依不舍地缠着连四爷说话,让他千万不要哭。
  若生则站在一匹马前,遥遥望着他们说话。
  她有些漫不经心地问旁边牵马的小厮:“这是四叔的马?”
  小厮笑着回答:“回三姑娘的话,这是四爷的马,叫追风。”
  “是吗?”若生也笑了起来,“这名字真好听。”
  她说着话,抬起了手来,袖子往下一滑,露出一截皓腕来,愈发衬得十指纤细无力:“我能摸摸它吗?”她轻声问着,手掌已经贴在了马身上,“养得真好。”
  “阿九——”
  她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自己方才抚过的地方,转头看向了父亲声音传来的地方。
  连二爷向她招手:“快来!”
  她便笑着走了过去,到近旁后冲连四爷跟林氏微微一福,说:“四叔四婶,一路顺风,若得了空,可千万带五妹几个回来多看看阿九。”
  连二爷在旁搭腔:“阿九最喜欢老四了!”

    第175章 上路

  连四爷情绪低落,闻言只笑一笑,没有言语。
  倒是林氏,瞧着心情像是不错,接着连二爷的话道:“二哥说得是,阿九一向同四爷很亲。不过今后虽不住一块了,但左右都在京里,来回一趟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离平康坊远远的,她的日子,过得指不定还能更自在畅快些。
  林氏说着话,眉眼间的笑意渐渐变得深浓起来,难以掩住。
  这时,连大太太跟连三爷夫妻俩,也一前一后地自不远处走了来。
  若生看了一眼,收回视线落在了连四爷身上。
  果不其然,他方才还有些心不在焉的神色,登时便变了。人一多,他就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好好应对。
  明面上的功夫,终究省不得。
  云甄夫人却至始至终未曾出现。
  少顷,众人与四房一行人在门前分别,目送着车马启程远去。
  连四爷策马,行在林氏几人的马车旁,亦步亦趋,不快不慢。他们今儿个是搬家,不是逃难,不必快走。
  但没过一会,四房一众人还是顶着盛夏时节,明艳似火的日光消失在了拐角处。
  方才聚在一块的连家人,便也各自四散而去。
 +连二爷跟若生父女俩人,走得最晚,多在原地停留了片刻。
  风一吹,天边云卷云舒,连二爷仰头盯着看,忽然一闭眼,“哎哟”一声。说:“眼晕!”
  日头这般大,他直勾勾盯着天看,哪里还能不晕。
  若生啼笑皆非,催他回去。
  他却兀自嘟囔着:“没准老四过会便哭着调头回来了呢……”
  “您忘了,姑姑今儿个可也要出门呢。”若生没接他的话,转而说起了云甄夫人。
  连二爷作恍然大悟状:“糟糕!我全忘了!”
  前些日子,连四爷的事还未发生,云甄夫人便偶然提起过,过段时间只怕是要陪着嘉隆帝并浮光长公主等人去行宫小住避暑的。
  往年这时候,天也热。但嘉隆帝从未提过要去行宫避暑。
  然而早前。出了段家的事,嘉隆帝心里头不痛快得紧,嫌憋闷,便下令择日前往清雲行宫。
  因着浮光长公主也闹闹腾腾要去。嘉隆帝就唤了云甄夫人同行。
  赶巧。就是今日。
  是以连家四房一行人前脚才走。云甄夫人后脚便也要出门。
  连二爷就拖着若生又急匆匆地往千重园去,一进门,他就先瞧见了窦妈妈。扬声喊:“窦妈妈!阿姐呢?”
  窦妈妈正忙着指使下头的人搬东西,闻言一惊,随后笑着迎上前来,说:“夫人知道二爷必定要来,眼下正在前头候着您呢。”
  连二爷闻言,点一点头,快步又往前走。
  到了云甄夫人跟前,他先叹一声,后道:“老四才走,阿姐你也要出门,府里都快没有人了。”
  “胡说!”云甄夫人笑嗔了一句,随即面上的笑意便又黯淡了下去。四房走了,她心底里终究也不是那么好受。
  她站起身来,冲若生招招手,问:“当真不去?”
  若生抿着嘴角,摇了摇头。
  姑姑定下要前往清雲行宫的那一日,便来问过她,可要一同去。
  行宫不小,姑姑多带一人,也没有什么干系,嘉隆帝那边更是不成问题。加上浮光长公主也去,论理换了过去的她,一定想也不想便答应了下来。
  但她并未犹豫,便婉拒了姑姑。
  这个夏天,她还有太多的事情需办。
  而且府里没了姑姑坐镇,继母有孕在身,父亲又不能管事,就这么让她一走月余,她委实放心不下。
  云甄夫人便也没有勉强她,只此刻将将要走,怕她临时改变了心意,又再多问了一句。
  “去哪里?”连二爷忽然疑惑道。
  云甄夫人笑着看向他:“我要带阿九走,你可舍得?”
  连二爷想也不想,脱口就说:“当然舍不得!”
  “好好,那我不带就是了。”云甄夫人没有再继续逗他,只面向若生,正色叮咛道,“窦妈妈此番不走,有什么事,你只管来寻她。”
  若生登时明白过来,姑姑恐怕也是不放心,才会特地将窦妈妈留下。
  她便也收敛心神,老老实实应了个“知道了”。
  连二爷在边上听着,却有些委屈起来,轻声问云甄夫人:“阿姐,你怎么也不叮嘱叮嘱我?”
  云甄夫人闻言,眼中像是与生俱来的寒意,亦在顷刻间消散了个干净。
  她无奈地同连二爷走到一旁,细细叮咛起来。
  许是说得细致了,她走后,连二爷便一个人在那嘀嘀咕咕地嘟哝起来,夜里记得少看话本子……不要在阿鸢跟前横冲直撞……天黑了不能丢下人自己乱跑……
  念叨了两遍,他蓦地抬起头来,骄傲地自语道:“阿姐说的这些,我本来就做得好好的!”
  他想啊想,就有些忍不住想要去告诉云甄夫人。
  可云甄夫人早已出门,他追到垂花门后,便只得悻悻然返身。
  头顶上的天空蓝得不成样子,他举目四顾,看了又看,像个暮朽年岁的老头似的,叹息起来。
  一直跟在他边上的若生便问:“您叹气做什么?”
  连二爷蹙着眉头,说:“我怕老四会哭。”
  他还在记挂着这事。
  若生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四叔不会哭的。”
  至少,他眼下必然是不会哭的。
  从连家大宅到出平康坊,路程不算长,却也不短。
  连四爷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走了大半日。
  须臾,林氏撩起帘子一角,望向边上骑马的连四爷,问道:“怎么走了这条路?”
  出平康坊,可不止这一条道。
  连四爷目视前方,道:“阿姐也是今日出门。”
  林氏明白过来,若他们也走那条路,就该同云甄夫人遇上了。
  她攥着帘子一角,准备松手放下,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了一样东西,“咦”了一声。
  连四爷皱眉看过来:“怎么了?”
  “你瞧那边,是什么东西?”
  连四爷扭头朝林氏所指的方向看去。
  也不知是谁家栽的树,高而直,枝桠丛丛探出墙来。
  那枝头上,系了一条布,鲜红鲜红。
  连四爷愣了下,而后便听见林氏尖叫起来,他想要转头去看,身子却忽地一轻,似飞了起来。

    第176章 以牙还牙

  映入连四爷眼帘的那角天空,清澈得像是块琉璃瓦,又轻又透,蓝得仿若湖水。
  “嘭……”
  一声巨响,他重重摔在了地上。
  那匹名唤“追风”的马儿打着响鼻,从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赤红了双目。
  众人顿时大乱。
  马车停了下来,仆役拥了过来。
  林氏也急巴巴地要从马车里下来,就近去看连四爷伤着了没有。
  事出突然,连四爷这一下摔得狠,也摔得急,摔得众人惊慌失措,也摔得他自个儿傻了眼。
  耳边闹哄哄的,又是尖叫声,又是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在一声声叫着他,“四爷……四爷……”
  他木愣愣地望着头顶上的天,眼睛一疼,立即闭上,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双手撑着地面就要爬起来。可脸上火辣辣的疼,有什么东西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连四爷迷迷糊糊地抬手往自己面上一摸,一手的血,疼得更加厉害了。
  往常他们出门,走的都是另外一条路。
  这条路,比那条窄小,人烟也稀少一些,这路况,似乎也差了那么一点。地上密密麻麻都是小石子,他方才一摔,将脸摔花了。
  连四爷疼得倒抽冷气,忽然将仍按在地上的另一只手给扬了起来。手掌下有棱角狰狞的碎石,他一个不慎,拍了个正着,掌心里沁出血珠来。
  石头尖尖的一角,嵌入了他的掌心。
  尖锐的疼痛,霎时涌上心头。
  他低低骂了一声,抬起安然无恙的另一只手去拽。
  然而手指还未触到另一只手。他的身子猛然向前扑了去,又是“嘭”的一声,听声响分明摔得比方才那一下还要重。
  林氏已下了马车,刚一站定就瞥见了这一幕,骇得六神无主,急声惊叫:“四爷!”
  话音未落,见马儿又踢了连四爷一下的小厮。拼命去拽这匹叫做“追风”的马的缰绳。可他刚一抓紧,人便也像只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高大壮硕的骏马,像是疯了一般。一下子便尥蹶子踩上了连四爷的后背。
  林氏躲得快,方才险险避开了去,脚下趔趄着,亦差点摔在了地上。好容易才扶着马车壁站住了。
  “啊啊啊……”
  连四爷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林氏吓白了一张脸,两股战战。竟是连车壁也扶不住了。
  周围慌乱的一群人,也都愣在了原地。
  “还不快去救四爷!”林氏尖利的声音几乎划破了天空。
  众人醒过神来,乱纷纷地动作起来。
  勒马的勒马,救人的救人。
  连四爷正面朝下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像是已经没了气。
  林氏哭着扑过去,双腿一软。喊着“四爷、四爷”,身子往后一倒。也晕了过去。
  底下的人没了主意,四房的几个小主子,则躲在马车里,连下来看一眼也不敢。
  还是林氏身边的心腹牛嫂子当场发话说,派人回连家禀报。
  她又去掐林氏的人中,将林氏一下就给掐得大口喘息着睁开了眼睛。
  林氏一醒,又哭,手足无措。
  “太太,赶紧送四爷去看大夫吧!”
  林氏红着眼睛,怔怔道:“大夫?”
  牛嫂子急得脸色也发了白:“耽搁不得呀!”
  那马生得高壮,那样一下踏下去,只怕是要出好歹的。
  林氏便也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扶着她的胳膊站直了身子,吩咐人先将连四爷送上马车,他们立即去看大夫,一面又让五姑娘宛音带着剩下的人,去新宅。
  牛嫂子在旁听着,小心试探着说:“太太,是不是回大宅去?”
  林氏闻言,惊恐伤心之中也还是冷笑了一声:“出都出来了,还回去做甚!”
  何况已派了人去传话,这便够了。
  一行人就飞快地离开了这里。
  盛夏的暖风轻轻吹着,那块红布条,像一朵花,在枝梢摇曳着。
  而连四爷摔倒的地方,落满了细碎而尖锐的小石头,远远看去,像一片海。只是这片海,单薄得紧,再过去一点的地面上,就不见了石子踪迹,只剩下几片新鲜的落叶……
  风拂过,落叶就高高扬起,打个旋,再落下。
  牛嫂子派去连家大宅送消息的人,也像这落叶似的,无助得很,被风吹得颠来倒去,不知如何是好。
  云甄夫人已经离府去行宫了。
  这消息该递给谁?
  连三爷是唯一能做主的男丁,可此刻亦已出门不在府中。
  没了法子,传话的人,只得将事情告诉了掌管中馈的三太太管氏。
  她听到这消息,也懵了,当下让人去寻连三爷回来。
  至于云甄夫人那,也该派人快马去传话才是。
  她亦有些慌了神,又问来人连四爷伤得可重。
  来人便将连四爷受伤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三太太听罢,惊得说不上话来,心头惴惴之下,只觉不安,便又让人去知会了长房跟二房。
  万一连四爷就这么去了,也好叫他们见最后一面。
  连家大宅里的气氛,立刻沉重了许多。
  连二爷知道这消息的时候,还在缠着朱氏说话,一听大惊失色。
  朱氏忙让金嬷嬷去请若生来。
  这事既然已经说到了连二爷跟前,那情况一定已是极坏了。
  然则众人个个吃惊,个个惊慌的时候,若生却对这一切了若指掌。
  四叔有一匹好马,养得好,力气大,闯起祸来,想必也一定比别的马更厉害。
  她的心思,半点也没有瞒着苏彧。
  左右他已经知道了,自然也会知道她有多火冒三丈。
  所以,他给了她一样东西。
  ——一根刺。
  他摊开手掌,露出那枚棕褐色的小刺,淡然道:“可还记得那罐子蜜果子?”
  那是他头回送她的赔礼,她当然记得。
  他便微微皱起眉,说:“这是那果子植株上生着的刺。”顿了顿,他笑了起来,“元宝叫这东西刺到过,发了大半个时辰的疯。”
  重阳谷里古古怪怪的草木,多得是,他移栽回来的这果子,也是一样。
  若生听完却震惊了,下意识问:“果子可有毒?”
  他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自然是有毒的。”
  “……”
  “毒极微,不致命,无妨。”
  “……”
  锦衣少年皱着眉头:“难道不好吃?”
  若生欲哭无泪:“再好吃那也是有毒的呀……”
  世上哪有人送礼送毒物的?!
  也就他独一份了。
  他恍若未闻,只道:“刺上毒性重些,但亦不致命,发作缓慢,褪得却快。”
  她听完,就把这根毒刺给收下了。
  他便垂下手,似笑非笑地道:“小心。”
  明明是关切的话,若生听着,却连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家伙,可真是……
  不过有了这“小心”二字,她还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将这根刺藏到了送四叔出门的那一天。
  小小的一根刺,高壮的“追风”几乎没有任何察觉。
  恰巧,姑姑去行宫的日子同四叔搬家的日子,又撞在了一块,依四叔的性子,必然会择另一条路而行。
  故而,她在仔细算计过“追风”的脚程,毒性发作需要的时间后,在那条四叔必经的路上,留下了一样标记。
  马辨不清颜色,人却可以。
  那块鲜血染就一般的红布,不知四叔看见后,有没有想起那句老话来——
  血债当血偿。
  她爹落了一次马,他也落一次,再公平不过。
  就是老天爷,也是公正的。
  于连四爷这样的人而言,让他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富贵钱财名声权势人生,远比叫他死更痛苦。
  他还活着,可脊梁骨断了。
  可巧,若生记忆里,前世那个趋炎附势的四叔,原就是个没有脊梁骨的人。

    第177章 薄情

  大夫皆摇头,谁也没有法子,这人能活下来,便已极不容易。
  林氏哭得昏厥过去,牛嫂子怎么掐她人中,她都不肯醒转,也不知是真晕死过去了,还是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一幕,不愿意睁开眼。
  若非牛嫂子先前当机立断,即刻便打发了人前往连家报信,这会四房的人就更是不知章法。
  三太太管氏让人急匆匆将连三爷给叫了回来,这才一齐朝医馆去。
  好在云甄夫人是在四房一行人之后出的门,走得并不远,叫人快马一追,也就追回来了。
  嘉隆帝听闻连四爷坠马受伤,自然也不好再叫云甄夫人随行,只让云甄夫人速速调头回府,若是连四爷无碍,她晚些再启程便是。
  然而嘉隆帝怎么也没有料到,连四爷竟然瘫了。
  云甄夫人这一调头,近些日子只怕都是走不得的。
  她随即便让人给嘉隆帝送了信去。
  嘉隆帝既已决意前往清雲行宫小住避暑,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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