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掌珠-第5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林大爷听完。心里头倒也同情连四爷。
    自家妹子性子如何,他清楚得很,这么多年来,连四爷身边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已是十分难得了。
    但身为哥哥,到底还是得站在妹子这一边。他转头就收拾起了连四爷。
    连四爷的私家生意,不能借云甄夫人跟连家的名去办,就只能另寻路子。
    他的那条路,就是林大爷给开的道。
    林大爷没琢磨多久。就把这条关系,给突然掐了。
    那事原就有风险,如今不干了也好。省得哪一天真出了意外,将他也给牵连了进去。肉吃不到。反惹一身腥臊,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痛痛快快“吓唬”了连四爷一趟。
    连四爷果然大乱,终于清醒过来,匆匆忙忙去了林家,好声好气地同林氏赔礼道歉,要接她回去。
    林老夫人高兴了,要的就是这么个作用,便要送女儿回去,又说:“那劳什子莺歌,你便让他纳了又能如何?不过是个女人,等颜色不新鲜了,他还能继续惦记着?放宽心,顾好了自个儿才是真的。”
    一切都好了起来。
    可林氏事到临头,却突然变卦了,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去了。
    林老夫人顿时明白过来,她这是毛病又犯了!一等连四爷服软,她这脾气噌噌就上来了。
    执拗的人,任凭旁人如何劝说,也无甚用处。
    林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又不能直接将人打晕了送回去,气得脸色铁青。
    连四爷更是生气,他都已经这般低声下气了,她却反而端起了架子,置他于何地?
    他气恼而去,百般法子用尽,这银子还是无底洞似的亏了下去。
    结果这个节骨眼上,段承宗却跑来要分红。
    连四爷亏得都要哭了,哪里拿得出银子给他。段承宗却只一个劲的说他分明是挣了,却诓他亏了。
    俩人争执了好一会,段承宗突然意识到,连四爷一直同自己说是亏了,只怕亏得连本钱都捞不回来了,莫不是其实真的赚得太多,以至于他想独自私吞?连家当然是不缺银钱的,可那库房里的银子再多,也只是连家的银子,而不是他连四爷一个人的钱。
    所以银子这东西,谁会嫌多?
    念头一闪而过,段承宗却已是认定了几分,当下说了出来:“你想私吞?”
    连四爷气得头疼:“说了半天亏了!亏大了!你倒好,怎么就听不懂人话了?你缺银子是吧,好好,我回头就把你的本金还你如何?这样可是行了?”他已十分不耐烦,懒得再同段承宗纠缠下去。
    可段承宗闻言只还本金,更是对自己心中所想坚信不疑起来。
    他盯着连四爷的脸看了看,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来。
    那日休沐,他要出门,却被耽搁住,问云姐儿,她却说是因为前两日若生提的那些话,才不敢叫他出门。
    他一直以为是宋保陷害了自己,但宋保的确抵死不认,难道真的不是宋保?
    他微微吐出一口浊气来,世上之事,巧合虽有,可大多都不是真的巧合。这一次,是不是巧合?如果连四爷当真有心独吞银子,那会不会是他干的好事。而且太子妃人选一定,连四爷就笑呵呵说过他运道太好,如今想来,那口气分明怎么听怎么艳羡!
    段承宗便心想,自己那个外甥女,同她那傻爹似乎一向不好,反倒很喜欢连四爷,简直可以说是拿连四爷当亲爹看待。
    连四爷说什么,她恐怕都会相信。
    故而那日若生同云姐儿说的话,该不会是连四唆使的吧?
    这般一想,他身上忽然有些发冷。
    若生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会突然想起要那样吓唬云姐儿,她背后必定有人怂恿!
    段承宗仔细一想,连四爷的疑点似乎就大过了宋保,毕竟宋保知道他的宅子在哪,极有可能是旁人报的信。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连四爷,咬牙切齿道:“是不是你?”
    连四爷一头雾水:“什么是不是我?”
    “是不是你陷害了我!”
    连四爷冤得要命:“你疯了不成?”
    段承宗疑心大起,又听见“疯”字,只觉他是故意讥讽,当下骂道:“你莫不是就缺了那点银子买棺材?竟使出那样下三滥的计策来对付我!”
    嘴脸丑陋,粗鄙不堪。
    连四爷本就因家中之事心烦得紧,又见他莫名其妙,闻言立刻讥笑:“连胯下二两肉也管不好,你倒有脸说我?”
   
  第161章 粘知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互讽起来。
    段承宗最是听不得人说起他“狎妓”的那桩事来,登时吹胡子瞪眼,指着连四爷怒斥:“你既不仁,也就休怪我不义!”
    连四爷哈哈笑了两声,仍是讥讽语气:“世子爷好大的口气。”
    他再三称段承宗为“世子爷”,段承宗心里头就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气都喘不过来,声音也变得沉闷起来:“好!甚好!连四你很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后,他也不提什么本金不本金,分红不分红的了,黑着一张脸转身便走,连看也不再多看连四爷一眼。
    事已至此,多费口舌,也是无用。
    段承宗心知肚明,脚下步子走得飞快,转眼便消失在了连四爷眼前。
    连四爷见状怒不可遏,想骂上两句,又怕声音太响隔墙有耳,而且段承宗今儿个说的话,句句古怪,令人难以明白,他心中生疑,只得拼命按捺下来。可到底是忍不住,他重重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
    盛了半盏冷茶的茶碗跳将起来,“哐当”一声歪倒,杯口磕在几上,金黄色的茶水四溅而去,有几星恰巧溅上了他的袖子。
    他皱着眉头大力甩甩袖子,亦摔了帘子出门去,口中低声暗骂:“莫名其妙!”
    近些日子发生的事,竟就没有一桩能叫人称心的!
    不过段承宗已经失势,他来日就是还要继续同段家人结交,也该换个人选才是,段承宗只怕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日子了。连四爷如是想着,索性一把将段承宗的事抛却在了脑后。只思量起来应该如何将林氏接回家来。
    那日二人口角,说起和离,不过是气话,他终究不可能真同林氏和离。
    但想起林家那位大舅子做的好事,他这心头还是叫怒气给填满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火辣辣的日头晒得人焦躁不已。
    先行一步,拂袖而去的段承宗。则气得比连四爷还厉害。
    他越想便越觉得自己遭人陷害的事。同连四爷只怕脱不了干系。若生那孩子,一向同她四叔走得近,连四爷想要唆使她办事。那还不是轻而易举?段承宗想啊想,真是气得几要吐血。
    他顶着大日头,在天光底下站了一会。
    太阳晒得他头晕眼花,额角沁汗。浑身黏腻。
    随行的小厮上前来请示,可是立即回永定伯府。
    他略一沉吟。摆手道:“不,去连家!”
    连四对他不住,他又何必对其仗义?
    马鞭一甩,载着段承宗的马车。就调头往平康坊连家大宅去了。
    他到连家门外之际,正是太阳升得最高,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
    就连知了都躲在树荫里。往常撕心裂肺般的鸣叫声,也显得微弱了下去。断断续续的。
    可连二爷,一用过午饭,就来木犀苑寻了若生,嚷着要让她陪自己粘知了去。说完也不等她答应不答应,只发话让人速速去备了粘竿来,他一根,若生一根,好好比一比谁粘的知了更多。
    朱氏近些日子好眠,困的时候比清醒得时候还多,这故事也就不大说给他听了。
    他也渐渐的懒得看话本子,天气热,坐不住。
    不过旁人因着天热,多半是找个阴凉的地方安安静静避暑才是,但他偏不,就爱四处瞎窜胡乱闹腾,跟个皮猴似的。
    到底是心里没长大,还是个猴孩子……
    若生总觉得自个儿上辈子没好好待他,遗憾颇多,如今也是可着劲惯着他。
    就连金嬷嬷都看不过眼,劝她不要由着二爷胡闹。
    她当面笑吟吟应下,转过头见了她爹,却又照旧如常,根本没有将金嬷嬷的话放在心上。
    金嬷嬷也是无奈,只得去寻连二爷说,姑娘白日里要上颜先生的课,要去千重园跟窦妈妈学拳脚强身健体,偶尔还得去点苍堂办事不说,间或也得抽空学学针线女红,实在是忙得很。
    言下之意,您闺女都快忙得脚不沾地了,就甭缠着她遛鸟斗蛐蛐看星星晒月亮了……
    可连二爷听了这话后,蹙着眉头沉思了片刻,忽然反问道:“嬷嬷,阿九去颜先生那上课的时候,我可去寻过她?”
    “这、当然是没有。”
    他点头,再问:“阿九同窦妈妈学拳脚的时候,我可去过千重园找她?”
    金嬷嬷老实道:“这自然……也是不曾……”
    连二爷就得意起来,还问:“那她去点苍堂办事的时候,我可找过她?”说完,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似乎还真的去找过她一次,当即飞快改口说:“我可有次次找她,总找她?”
    金嬷嬷无奈极了:“二爷并没有那样做。”
    “所以呀,她不忙的时候,难道也不能陪我玩吗?”这话,简直无懈可击。
    金嬷嬷只得道:“当然是能的。”
    连二爷昂着下巴,笑了起来。
    不过虽然金嬷嬷找他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可占理了,但回头再去缠着若生玩的次数,却的确少了许多。
    有一回金嬷嬷路过他身旁,听见他一直嘀嘀咕咕在小声说着什么,就悄悄凑过去听了听,一听,原来说的是——“嬷嬷说的对,阿九都忙瘦了,瘦的跟豆芽似的……我得让她歇歇……”
    金嬷嬷甚感欣慰。
    然而连二爷忍功有限,自己一个人玩了两天,终究是忍不住了,急匆匆跑来要若生陪他粘知了去。
    若生刚刚小憩了一会,这会精神倒也不错。
    父女俩就命人备了粘竿来,往树下去。
    连二爷东西一拿到手里头,就要往树上够,惊得躲在树荫纳凉的夏蝉齐齐震动,发出刺耳的尖锐鸣叫声来。
    他就嘟囔:“粘了回头给铜钱吃!”
    “……”若生扶额,“它不吃。”
    连二爷挥舞着粘竿:“你悄悄地给它吃,它不会知道的!”
    若生也懒洋洋举起了粘竿往茂密的树枝间探:“您怎么知道它不会发现?”
    连二爷回头一笑,笑容诡谲:“你小时候不吃萝卜,可只要把萝卜削得小小一颗,圆溜溜的,骗你说是龙眼,你立马就吃了!到现在也没发现!所以别怕,铜钱比你还笨呢——”
  
  第162章 告发

    若生一边听,一边急忙憋着笑低下头去。
    他头一回这么骗她,她还太小,自然是上当中招了。可后来,她长大了,他还这么干,她哪里真能不知道,不过是哄着他罢了。不过那时,她脾气已渐渐变坏,知道真相后,差点便要大发雷霆,还是云甄夫人察觉,悄悄叮嘱她不要生气,往后再不叫厨房帮她爹削萝卜就是了。
    可她吃惯了萝卜,倒是喜欢上了,厨房那边便也照常这般做。
    便是如今,府里换了几波厨子,每每切萝卜的时候,仍是习惯于削成圆圆一粒。
    中间挖空了,灌入鸡脯丁,入肉汤煨,出来就是一道好菜。
    “阿九,你别愣着呀!”连二爷说完,又忙活起了粘知了。
    若生回过神来,匆匆将笑意掩去,摆出肃穆之色来,挥竿粘蝉。
    这事往常都是丫鬟婆子做的,哪里轮得到他们亲自动手,是以若生也好,连二爷也罢,谁也没有真的粘过知了,而今不过是挥舞着粘竿,乱粘一通,半天也不见一只夏蝉被他们给拿下。
    连二爷抹了一把汗,道:“这倒霉的知了!”
    还让不让人粘了?
    他愤愤地抛下粘竿,将长衫下摆往裤腰上一别,就要捋袖子往树上爬,准备徒手去捉。
    一众在旁看着的丫鬟婆子全急了,火急火燎地跑上来拦,七嘴八舌地劝:“使不得,二爷这可使不得!”
    这万一要是不慎摔了下来,她们可担不起责。
    然而连二爷怎么肯听,只摆摆手,一脸无所谓地说:“你们怕什么。我爬树爬得可好了。”
    一群人闻言知道他是铁了心要爬上去,当下没了主意,只死死拦着不肯放行。
    若生是又气又笑,将粘竿交给了一齐跟着来的绿蕉,上前去拽住他的胳膊往后拖:“您别闹,回头让厨房给您做好吃的。”
    连二爷动作一缓,问:“什么好吃的?”
    “您想吃什么就让他们做什么!”
    他嘴角一勾:“醉鲤鱼!”
    若生正要说好。忽然错眼一看。瞥见远处慢慢走来了一群人。
    后头跟着的一堆人,全着的白,在日光下刺眼得很。
    是姑姑。
    她微微一怔。看架势,姑姑一行应当是刚刚从千重园里出来,这是要出门?
    近些日子,嘉隆帝总三五不时召了云甄夫人进宫说话。真论起来,若生也有些时候没见着她的面了。
    思忖间。她突然间认了出来,那条路,那个方向,是往点苍堂去的。
    “阿九!”连二爷见她愣着。拔高音量喊了一声。
    她怔怔地应:“怎么了?”
    连二爷翻个白眼:“我说,醉鲤鱼!”
    “……哦,知道了。”若生仍有些怔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连二爷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嘟嘟哝哝起来:“你要是不想吃醉鲤鱼你就说呀。你要是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不喜欢呢……虽然我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不喜欢了……可是,不吃醉鲤鱼改吃什么好呢?”
    他琢磨起了吃的来,苦恼不已。
    若生的思绪却是越飘越远,跟着云甄夫人一行人往点苍堂去了。
    既是点苍堂,那必然是有事需办。
    最近这个时候,需要姑姑亲自去办的事,说多也委实不算多。
    她暗自揣测着,九成九是四叔的事。
    依她那位大舅舅的秉性,到了眼下这个节骨眼,只怕是谁也不愿意相信的,同四叔争执一番,必定少不了。
    他失去了做国丈的机会,又断了仕途,没了爵位,于他而言,已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能失去的了,同连四爷争个鱼死网破,恐怕也无妨。
    若生收敛心神,悄悄打发了绿蕉去探探消息,是否有客上门。
    这事不难打听,绿蕉片刻便回来了,道:“姑娘没有猜错,的确是有客上门,是男客。”
    如果是女客,就不会安置在点苍堂见面。
    不过守门的却没说,来的具体是谁。
    永定伯才没,段家人这时候,可不应该在外四处走动。
    段承宗来连家的事,当然也不是什么好说道的。
    若生心中已有十分肯定,便笑眯眯地去陪她爹继续粘了会知了,然后父女俩就一块去了厨房吩咐厨娘做连二爷想吃的那道醉鲤鱼。
    但若生留了个心眼,让人盯着点苍堂那边的动静,看看这“客人”何时离开。
    姑姑虽然面上脾气不好,可心底里却绝对是个极善的人。她看似冷性,但却极其护短,连家上上下下不管哪一个,对她而言,那都是自己人,理应还护着的。
    即便她不大喜欢四太太林氏,在林老夫人打发人来明示暗示的时候,她也拒绝了,但她转个身,还是打发了窦妈妈去寻连四爷说这事。
    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便是有结,想解还是能解的。
    可终究也是夫妻二人之间的事,她所能做的,亦不过略微说上两句。
    连四爷听不听,她不能管,也不该再管。
    故而,“自己人”如果因为些寻常之事惹了她不快,她顶多冷笑一声罢了。
    但这一次,她从点苍堂出来回了千重园后,大发雷霆,连窦妈妈都被骇着了。
    怒气像黑云,笼罩了连家上空。
    便是孀居的大太太,都听说了云甄夫人震怒的事。
    底下的人,亦是一片战战兢兢,再小心也生怕不小心。
    唯独二房那边,若生一来觉得朱氏有孕在身,不该惊扰;二来她爹不禁吓,也最好不必知道,打从一开始就叮嘱了下去,将事情给瞒严实了,是以才没什么大动静。
    主持着中馈的三太太管氏,亲自前往千重园,却被告知夫人暂时谁也不见。
    众人这下子彻底慌了。
    见过云甄夫人生气,却从来没有人见她生这般大的气。
    午后的天,分明还是阳光明媚,但那原本热辣的日光,却突然冷了下来,森森冒着寒气。
    连家的冰窖也开了,存冰被一车车送往永定伯府。
    连四爷回来的时候,恰巧撞见送冰的车回来,不觉皱眉,问小厮:“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厮答:“千重园那边发了话,借冰给段家。”
    连四爷才同段承宗吵了一架,听到这话,当下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他倒还真是不要脸了!”
    “四爷,千重园那边请您去一趟!”
    他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匆匆跑来个人,急急说了句。
  
  第163章 质问

    连四爷犹自想着段承宗的事,闻言微微一怔,旋即皱眉问道:“是何要事?”
    如若不是要紧之事,云甄夫人寻常可不会让人喊他亲自往千重园去。他思量着,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当下冷汗涔涔,几乎湿透背衫。
    “回四爷的话,夫人没有说明。”来人低垂着脑袋,恭声回道。
    连四爷闻言,皱着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不见半点舒展之意。
    他的心,亦高高提了起来,勉强吞咽一口唾沫清清嗓子,他方才冲来传话的人说:“知道了。”短短三个字,在这一瞬间,却仿佛耗尽了他的气力。他原本只是心烦意乱,此刻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前往千重园的道路,依旧如常,但连四爷如履薄冰,走得极慢,极慢,恨不得自己是往前走一步便能退后三步,永远走不到千重园去才好。
    他一时间也不敢肯定,云甄夫人唤了他前去,是为了莺歌母子的事,还是为了林氏的事,又或者是林老夫人又来同她说了什么话……但是即便他拼命想要将另一个念头按捺下去,那个不详的念头,还是不停地冒上来。
    逼得他不得不做好打算。
    然则当他真走进了千重园,那些原本已经在他心里头过了千百遍的话,突然间就都说不出来了。
    云甄夫人的脸色,太难看。
    他活了这么多年,也还是头一回见她摆出这样的姿态来。
    端坐在官帽椅上的妇人,用寒冰一样的目光掠过他。
    不过刹那,他就像是被那寒气给冻住了筋骨一般。动弹不得。
    他勉强笑着,上前讪讪道:“阿姐。”
    云甄夫人默然无声,一言不发,只仍旧用那冰冷刺骨的眼神望着他,从眉眼到鼻子嘴巴,再到胳膊到腿,像在打量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连四爷有些叫她唬着了。笑着打起了哈哈来。摆出亲热模样,自拣了一把椅子在她下首落座,而后道:“阿姐这是怎么了?可是二哥又闹出了什么笑话?”
    连家几位兄弟姐妹里。连二爷最得云甄夫人偏疼,平素关系则同他最要好。
    这种时候,拿连二爷当话头来缓解气氛,不算太好的由头。却也委实不坏。
    然而连四爷没有想到,他说完后。云甄夫人非但没有露出笑意来,甚至于眉眼间的神色还变得更加阴沉沉。
    他登时大急,背上冷汗愈发密布,也不敢再率先开口。只随手抓起一旁红木小几上的茶盏来,凑近嘴边就要喝。
    突然,斜刺里有一物伴随着“呼呼”的疾风声响。笔直地朝他砸了来。
    连四爷措手不及,连避也忘了避。叫那东西重重砸了个正着,手背上顿时剧痛,长指一松,原本端着的白瓷茶盏就“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他耳边响起了另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摔得那样得重,上等的瓷,几乎摔出了金属铮铮的声响,那样清脆又尖锐。
    还带着杀气!
    连四爷连手背也不敢去捂,飞快起身,笔挺地跪了下去,委屈道:“阿姐?”
    高坐在那的云甄夫人,右手还保持着将茶盏丢掷出去的姿势,见他跪下后,方才慢慢地将手垂了下去。
    她仍然不说一个字。
    连四爷没了法子,白着一张脸,急切道:“我若做错了事,阿姐你只管打骂,切莫憋坏了身子!”
    “哈?”云甄夫人这才发出一个似笑非笑的音来,缓缓挑起了眼尾。
    连四爷微松口气,总算是搭理自己了。
    可不过一瞬,他才刚刚落下去那么一点的心就又高高吊了起来。
    云甄夫人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声音却并不冷,带着些许慵懒,跟她惯有的沙哑,仿若漫不经心,徐徐道:“你做错了什么事?”
    连四爷低垂着眼睛,腰杆保持着笔挺的姿态,声音沉痛地道:“我不该在林氏将莺歌驱出府邸后,又悄悄将她收在了外头……”
    “不是这件事。”云甄夫人并不等他说下去,截然打断。
    连四爷神色微变,只得再道:“我亦不该放任林氏回娘家,惹得岳母派人来叨扰阿姐你……”
    “也不是这一桩。”云甄夫人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
    “阿姐……”连四爷不敢再说下去了。
    云甄夫人望着身旁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色烟雾,冷冷地笑了一声,似讥诮般道:“怎么?没有了?”
    连四爷支吾着,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哪怕到了这个节骨眼,他依旧期盼着自己心中方才冒出来的念头,是想多了。
    段承宗今儿个说的话,做的事虽然都古古怪怪的,但他真能疯到亲自来同云甄夫人将事情摊开了说?
    连四爷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但近些日子发生的事,件件都叫他始料不及,这一回又怎么会不同。
    云甄夫人笑着说了句:“老四,父亲去世多少年了?”
    连四爷一愣,过得太久,他都有些算不清了,“大抵,有十八年了。”
    云甄夫人道:“难为你还记得。”
    他面色惊变,当即说:“阿姐,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你当然会不记得!”云甄夫人闻言,却是笑意一收,大发雷霆,“你心中若还有一分记得父亲,记得连家,你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连四爷伏首辩驳:“我心中自然满是父亲,是连家呀!”
    他再三辩白,一面绞尽脑汁想着要如何将云甄夫人敷衍过去,将事情尽数推卸到段承宗身上,为自己营造一个无辜上当受骗的形象。
    可他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云甄夫人便先幽幽叹了一口气。
    那口气,叹得那样深,那样幽长,像是将她这辈子的哀愁都叹在了里头。
    连四爷不觉有些出神。
    “老四,你是不是一直都很不服气?”云甄夫人的目光,越过跪在地上的他,不知看向了何处,她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茫起来,“明明连家有儿子,为何却要将这家业交予女儿?你是不是一直都在这么想?”
    连四爷当然不敢说是。
    云甄夫人却并不用他多说,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不能够明白的。
    她冷眼看着他,道:“分家吧。”

  第164章 决绝

    连四爷霍然抬头,面露惊惶:“阿姐!”
    云甄夫人眉眼不动,声音冷静:“你既生了旁的心思,再强留你守着连家过日子,只怕也是不能。倒不如就此放了你去,皆大欢喜。”
    “阿姐,我绝没有这样的心思!”连四爷是怎么想,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突然说出分家的话来,一下子心神俱乱,慌了手脚,张嘴便指责起了段承宗来,“段家人是何品性,阿姐你再清楚不过呀!他段承宗说的话,怎么能相信?”
    言罢,他也顾不得等云甄夫人开口,紧接着又说了下去:“我就是有再多花花肠子,也断不敢生出那样的念头来!”
    “我是什么样的人,阿姐你难道还不知道?”他说着,掉下泪来,“父母亲早早西去,若是连家没有阿姐你,早不知变成什么模样了……当年我们兄弟几个年纪还小,尚不懂事,又怎能担起祖业重担来,父亲将连家基业交给阿姐你,再对不过!”
    “而今弟弟我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了,难道便能忘了那些事?忘了阿姐你为连家吃过的苦头,为我们兄弟几个操碎了的心?那是万万不能的呀!”
    “段承宗那小人几次三番蛊惑我,我一时不查才着了他的道!如若不是他,我永生永世也不会做下那样的事来!”
    他舌灿莲花,涕泪横流,说得好不伤心,好不委屈。
    云甄夫人望着他的眼泪,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就心软了。
    可正如他自己所言,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她是知道的。
    她有四个弟弟。可老大英年早逝,老二年少摔破了脑袋成了一辈子的小儿,老三志不在仕途也非祖宗基业,老四最好,年纪最小,却最有头脑,也喜欢帮着她办事。
    他十五六岁时。便已不错。
    虽然偶尔也有失误。但大体做的很好。
    她便也时不时放些权给他,让他自个儿办。
    当年父亲一来是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二来也是忧虑底下几个年纪太小。这才将连家的重任交托给了她。
    如今几个弟弟都长成了,她也乐得瞧见他们有朝一日能接过她肩头上的担子。
    可她渐渐发现,老四的心眼有些太多了。
    那一年,到了为他张罗婚事的时候。他却自作主张瞧中了林家的女儿。
    林家老爷子,名声不错。老夫人也是个有主意的,林家的门第,配连家的男丁,那也是很可以了。
    但云甄夫人那时很不满意林氏。
    林氏是老来女。林家的掌上明珠,脾气娇纵,连四爷也一向不是什么性子成熟稳重的人。只怕迟早会后悔。
    何况京城里那般多适龄的娇女,除开林氏外。难道便再寻不出人来?
    别说林氏当时,据悉还有位竹马表兄,二人只缺了一纸婚书而已。
    是以不论怎么看,这桩婚事都不妥当。
    云甄夫人也不愿意连四爷碰壁丢脸,那位林家女只怕是必然要许给她的竹马的。
    但连四爷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最后竟然真的促成了这门亲事。
    她很头疼,打发了窦妈妈去查,却只查到林氏的那位表兄,前些日子同旁人订婚了。
    连四爷便高高兴兴筹备起了婚事。
    云甄夫人犹自不解,同窦妈妈嘀咕,他怎么就非得林家女不可了。
    窦妈妈斟酌着说了句,怕是里头有四爷想要的东西。
    这话原是僭越,不该说的,但她说了,云甄夫人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其实打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对幼弟的心思,略有察觉。可早经过了连大爷、连二爷的事,云甄夫人哪舍得连四爷再出什么事,所以仍是能护着就护着,能帮则帮,有二话,却并不说重。
    像今日这样发大火,是从来没有的事。
    她虽则喜怒无常,对家人,却鲜少说上一句重话。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