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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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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若生从拾儿口中得来的关于雀奴的话。也足已证明雀奴的存在,对刘刺史而言,不是平常之事。
刘刺史既有城府,那这些事,他势必也藏得严严实实。
关于雀奴的线索,极有可能就同苏彧要寻的那本账簿放在一起!
所以当若生听到他说找到了,立时大喜,急问:“是账簿还是雀奴的消息,还是二者皆有?”
苏彧没说话,只在昏黄温暖的光线中,定定看了她一眼,而后垂眸落座,从怀中取出一物来。
那是一卷书,封皮上写着一行小字——群侠传。
瞧着,像是坊间流传的话本子,里头胡言乱语地写了些天马行空的人跟故事,只作消遣一观。
她愣了下。
苏彧默然无声,修长手指落在了那行小字上,摩挲两记,然后翻开了书,声音微沉地道:“依刘刺史的性子,账簿非但不会藏远,反而会尽可能留在随手可取的地方。他平常留宿书房的日子,远超过他留宿妻妾房中,这并不寻常。他藏书极多,甚至于还有不少孤本,但许多书根本就连翻也没被翻过几次,这些书并不是拿来看的。”
书页“哗哗”翻动着。
“刘刺史不笨,知道将东西藏在哪,才能叫自己日日看见,而旁人却不会注意。这话本子,就是账簿。上头写的,的的确确是个乱七八糟的江湖故事,可是这里头,记载的远不止这些。”他沉吟片刻,终于摊开了一页,将书轻轻从茶几上推到了若生手边,“每隔十字取一字看。”
若生的面色已有些发白。
苏彧的口气,不是他一贯的云淡风轻跟漫然。
他已找到了账簿,为何瞧着神态反沉重了起来?
若生心尖颤了下,深吸一口气,伸手去取那书,置于眼前来看。
书卷已旧,想必平日里刘刺史没少翻看。
她依着苏彧的话,每隔十字,便取一字来看。
慢慢的,一个字,两个字……竟成了一句完整的话……
——宣明十五年六月得异瞳女,取名如霜,送与永定伯世子段承宗。
“啪嗒”一声,书卷自若生手中滑落,就像她胸腔里的那颗心一样,悲鸣着重重摔落。
永定伯世子段承宗,是她的大舅舅。
第100章 打扮
满室寂寥,只剩下她的心,一声声“怦怦”跳着,跳得又快又急。
如霜便是雀奴,雀奴便是刘刺史的如霜。刘刺史买下她,的的确确是另有大用处。若生眼前仿作话本子模样的账簿中,一桩桩尽数记载了诸人行贿受礼等事,哪一桩单独拣出来,都堪作把柄。
若生早在从拾儿口中得知刘刺史大抵已为雀奴另取了名时,便明白这事远不是她曾经设想过的那样容易。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从未将雀奴同段家联系在一块,那分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人跟事,怎么就真能牵扯到一起?
她用尽全力深吸了一口气,将初夏夜间微凉的空气一股脑吸进了心肺间,而后一个激灵,恍惚的神思才慢慢聚拢而来。
明知道账本为真,刘刺史曾买下雀奴的事也是真的,其将雀奴改名作如霜之事亦不假,可当这一切终于撕开迷雾冲到她面前时,她却觉得自己似在看一出折子戏,一出极其滑稽而可怕的折子戏。
因着前世段家在连家落魄后袖手旁观,乃至于落井下石的事,她对段家并无多少感情,此生也无意频密往来。
是以她在姑姑跟前从不像前世那般说段家的好话,念叨着要去段家小住几日等等,只放淡了心思,权当同段家人不熟,不往来就是。姑姑听了两回,加上之前段家春宴上出的事,也是乐得她疏远段家。
用不了多久,这一切就会归于平静。
然而这会,刘刺史秘密的账本上,记载了若生绝不想要看到的名字。
尽管她不喜段家,但她身上总也还流淌着一半段家人的血脉……
若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胸腔里的心跳得太厉害。渐渐带起了一阵沉沉的闷痛。
她用力咬了下舌尖,终是冷静了下来,朝着落在地上的账簿弯下腰去。
不过她探出去的手还未碰到纸张边缘,斜刺里就先伸过来一只手抢了先。她听见他低低道:“毕竟已是宣明十五年的事,你而今再急也是无用,且先好好睡上一觉吧。”
刘刺史买下了雀奴,为其改名后便转手他人。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年。这两年间发生的事,他们眼下都还并不清楚。
保不齐,段承宗亦同刘刺史一般无二。收下雀奴后会再次转手。
若生深知苏彧的话没有错,她这会就算再急,对事情进展也没有任何帮助,而且她现下心思是乱的。越是想得深,越是容易钻进牛角尖里。头绪理不清不提,只怕还会变得愈加乱糟糟。
她便将手慢慢地收了回来,直起腰来转脸看向他,正色点了点头。
苏彧收了账簿。站起身来,道:“元宝出行不便,明日便只能劳你暂且领着它了。”
这是他们先前说定的。明日离京时,让元宝跟着若生的马车走。左右它也同若生熟了,又喜欢腻着她,也不怕它心生不满故意跑丢。
若生听到他说元宝,神色也稍微放松了些,颔首应好,“等到会面的时候,你再将它领回去就是。”
苏彧瞥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准备离去。
若生看着,想一想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轻声说了句:“小心。”
“你怕吗?”脚步微顿,他忽然转过身来问道。
若生怔了怔,反问:“怕什么?”
暗夜之中,他的嗓音听着比平素还要清冷上两分:“依你先前所言,你前世浑噩度日,知之甚少,而今一步步往前走,知道的真相自然也会越来越清晰,肮脏的、龌龊的、阴狠的……每一件都只会比你想得更不堪。你若是怕,倒不如如今便收手,也省得来日痛哭流涕。”
不是任何人,都能经受得住真相所带来的痛苦。
而今,若生所见,还仅仅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但她怕吗?
不,她不怕!
她身后还有爹爹还有姑姑,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就是雀奴的下落,她也已经一点点接近了不是吗?
老天爷给了她这样的机遇,可不是叫她用来害怕惶恐的!
她目光定定地看向苏彧,笑了下:“我已经遇见过足够肮脏不堪又意味深长的人和事了。”
被自己曾掏心掏肺喜欢的人背叛,被自幼视作父亲的叔父驱出连家,又历经生离死……这其中滋味,她在那段生不如死的岁月里,曾一日日反复咀嚼,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世上最可怕,不过是叫父母亲人再离开她一次罢了。
“既如此,就大步迈开,往下走吧。”苏彧临窗而立,身形高挑如松,抬眼看她,眸色清亮,淡淡说道,“左右,这条路上不止你一人。”
若生听着他平静淡然的口气,却蓦地呼吸一窒。
这时,他忽然又说:“不过说来也是,你怕倒不如我怕才对,你说我死于启泰元年,却说不知究竟是因何死的,焉知不是你杀的我。”
他挑眉。
若生不觉失笑。
许是因为苏彧临走之前说的那几句话有着令人莫名心安的力量,若生歇下后那纷杂的情绪慢慢的就都归于了安宁。
意外的,一夜好眠。
翌日拂晓时分,她迷迷糊糊听见扈秋娘起身跟绿蕉交谈的说话声,睁开眼坐了起来,唤了扈秋娘一声。
扈秋娘入内,见她已醒,便沏了一盏白水送上前去让她润润嗓子。
绿蕉也是赶忙拿了衣裳过来,准备服侍她起身。
几下忙活,若生已起了身,穿戴齐整,她坐在床沿,扭头看一眼窗外朦胧的天色,问道:“东西都打点妥当了?”
扈秋娘答曰:“昨日便已备妥,姑娘只管放心。”
“老吴呢?可来候着了?”扈秋娘办事一向利落。若生闻言也就放下心来,而后问起老吴。
这回是绿蕉答话:“还未见着人。”
这会还只是天色刚明,外头的天空颜色还昏暗着,老吴只怕是没有料到姑娘会这般早便起身。
若生昨儿个也并没有叮嘱他应当何时来上房等候。
“使个人去叫他来,该梳妆了。”扈秋娘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摇头笑了声,应个是退了出去。
屋子里绿蕉则拣了犀角制的梳子为若生梳头。
若生的头发生得很好。乌鸦鸦的一把。又厚又亮,梳子一梳便从头到尾,连个结也不打。
梳了一遍后。绿蕉问道:“姑娘,过会可是要给老吴也梳同您一样的发式?”想到这,就是绿蕉这老实性子的人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若生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轻笑了起来,挑眉道:“不用。给他梳妇人头。”
那就是要尽数将头发挽上去了……
可若生是未出阁甚至于未及笄的姑娘,老吴如果梳的是妇人头。那又怎算是扮成若生的模样?
绿蕉困惑了。
若生微微敛了笑:“可还记得梅姨娘的发式?”
“记得。”绿蕉梳头是一把好手,看过的发式就能记得八九不离十。
若生便道:“就给老吴梳那样的头。”
绿蕉吃了一惊:“梳梅姨娘的发式?”
“就是梅姨娘的发式。”若生点头,随即又让绿蕉取了自己的首饰盒子来,在里头挑拣了一番。取出两件来道,“到时将这些再给他戴上。”
绿蕉只觉一头雾水,连问也无从问起。
少顷。老吴过来。
若生就让扈秋娘将昨儿个便备好的衣裳等物取了出来,拿给老吴。
老吴说着谦恭的话退了下去换衣裳。一边换却一边暗自发笑,嘀咕道原还想着这事叫人不快,没想到这衣裳嗅着倒是一阵一阵的香,也不知道是不是三姑娘的衣裳……他笑着,眼中神色变得卑劣猥琐起来。
等到他穿戴妥当走出来,人见人笑,可又都憋着不敢笑,一屋子的人都憋红了脸。
唯独若生面上再泰然不过,淡漠扫众人一眼,问:“可笑?”
“不可笑!”谁敢真说可笑……毕竟这衣裳还是若生叫老吴穿的……
老吴明着不在意,真站到了人前也觉尴尬,好在无人敢笑,他心里微松。
谁料就在这时候,众人忽然听到若生满不在意地说了句,“我倒是觉得挺可笑的。”
底下的人俱是一愣,旋即便都哈哈笑了起来。
主子说可笑,那就是要他们笑的意思。
一群人从善如流的笑个不停,老吴郁气上涌,又不能反抗,生生气得面色都青了。
若生摆摆手:“去上点粉,多抹点,涂白些。”
趴在她脚边的猫,也突然伸了个懒腰,“喵呜”了一声。
老吴登时恶狠狠地瞪了它一眼。
它却是半点不怕人,见状反歪了歪脑袋,似翻了个白眼,然后攀着若生的裤管“喵喵喵”地叫。
若生就低头去看它,循着它爪子的方向又来看老吴,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老吴身着女子衣裳,又叫人笑得手足无措,这会见若生似恼了,也就不敢继续逗留,跟着绿蕉下去涂脂抹粉。
不多时,他打扮妥当出来。
远远看个背影,同梅姨娘几乎一样。
等到全部收拾完毕,老吴再迟钝也发觉了不对劲,“怎地小的同三姑娘打扮得不一样?”
若生冷眼瞥他一眼:“怎么,你还想同我一模一样?”
“小的不敢。”老吴打着哈哈退了下去。
须臾上了马车,他惊讶地发现里头竟然早已有人。
是个小丫头,名唤拾儿。
第101章 放饵
梅姨娘落网后,若生便放了拾儿。
可拾儿身为梅姨娘身边的丫头,梅姨娘既出了事,她又怎能跑得掉。便是她从未在梅姨娘手底下作恶过,江氏处在气头上,也难保不会命人打杀了她一了百了。
拾儿怕极,脱了身也不敢逃,便来求若生,说愿为若生做牛做马,只求若生护她一命。
若生不置可否,只同她道,能将其悄悄带出刘家,但今后的事谁也不敢保证,而且一旦离开刘府,拾儿便成了逃奴,将来叫人抓到,也是必死无疑。
拾儿哆哆嗦嗦的,口气倒不犹豫:“左右如今去请示夫人,奴婢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走了干净!”
走出了大门,天地广阔,江氏抓到了梅姨娘,应当也不会再死死追着她不放,只要她小心谨慎一些,定能逃出生天。但她嘴上虽然求着若生,心中却还是惴惴不安得很,一来本不相熟,二来她心知梅姨娘会这么快出事,同这位京城连家来的三姑娘只怕脱不了干系,惊慌陡增。
然则她惶恐着,心里头却又惦记着那笔银子。
拢共一千两,一分也不少。
有了这笔钱,她将来做什么不成?
拾儿越想越觉得美,就鼓起勇气来对若生再三说:“求姑娘救奴婢一命……”
若生倚窗而立,垂眸看她,忽然笑道:“梅姨娘若还活着,你当如何?”
拾儿顿时一怔,梅姨娘已经死了,就连尸体都已经叫人运了出去又怎么还能活着?半响,她才道:“姨娘坏事做绝。她若活着,奴婢也不会放过她!”
她说得咬牙切齿。
若生“咦”了声,蹙眉问:“梅姨娘哪里待你不好?”
观拾儿身上穿戴,应是照着刘府大丫鬟的例的,依她的年纪,升作一等,只怕还有些困难。扈秋娘亦仔细查看过。拾儿身上除了早前在花园假山处蹭出的细碎口子外。连块青紫的地方也无,怎么瞧也不像是平素里挨打的。
梅姨娘对她就是不好,也绝坏不到哪里去。
拾儿听她问起。也是顿了顿,而后半分迟疑也无地道:“姑娘不清楚姨娘的为人,她的恶,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屋子里微静。
片刻后。扈秋娘嗤笑了声。
便是主子不好,也没有如她一般。前脚得知主子去世,后脚就迫不及待地诋毁辱骂的。
倒戈如此之快,远不是忠诚之人。
这样的拾儿,若生自不敢用。
堪用的人。聪明也好,衷心也罢,至少得占了一样。才算有用。而拾儿,恰恰两者都无。
若生就笑言。梅姨娘并没有死。
拾儿大惊失色,磕绊了好一会才终于将嘴里的话给理顺了,不提梅姨娘半字,只朝着若生说了好一通表真心的话。
“你这丫头嘴倒是能说。”扈秋娘在若生的示意下上前去扶她起来,“走吧,赶明儿先见见梅姨娘,再决定走是不走。”
拾儿闻言,立即摇头如拨浪鼓,“不必见!不必见!”
若生站在不远处听着,就暗自叹了口气。
这是最后的试探,如果拾儿愿意继续跟随旧主,便证明她并非不可调教。但拾儿想也不想,便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若生让扈秋娘将她带了下去,于离开刘家时,一并悄悄带出。
至今晨天色蒙蒙亮时,扈秋娘应若生的吩咐又给了拾儿五百两,让她同“梅姨娘”一辆马车,一路照料,等到地方,再赏她五百两。自然,若她在见过梅姨娘后无意相随,也大可以直接就走。
拾儿想着这主意倒是好,又见钱眼开,哪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当下欢欢喜喜地将事情应了下来。
这会,她就坐在马车内,忐忑不安地等着梅姨娘来。
可谁知帘子一晃,打外头进来的却是一张干瘪丑陋的脸庞。
拾儿唬了一跳,想着难不成是自己上错了马车?一面拔脚就要往外头去。
老吴踩了妇人穿的高底绣鞋,走路都难稳,一时也就没有将人拦住,叫她跑了下去。
“姨娘怎地……”
拾儿抱着装了银票的包袱,扶着车辕喘气,话未说完,叫车夫催了声,“该动身了!”
“啊?”拾儿四顾茫然,想要找扈秋娘等人,却连半个鬼影也没有瞧见。
车夫再催一声。
她犹豫着是走还是不走,马车里那人可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梅姨娘,可转念一想只要到了下个歇脚的地方,她就能再得五百两,便咬咬牙转身爬上了马车,重新进了里头。
瞧见老吴后,她讪笑两声,试探着问道:“姨娘?”
老吴黑着脸,随着车马辚辚作响,呼喝拾儿上前来:“给我卸了头上的东西!”
拾儿一听声音,怎么是个男人,登时手足无措,可见老吴神情凶恶,她还是上前去依着老吴的吩咐将他发上钗环一一去了。随即,不等老吴出声,她一溜烟就钻出了马车,坐在那吹起风来。
车夫扭头看她,疑惑不已。
拾儿咳嗽两声:“吹吹风。”
左右是她自个儿坐出来的,车夫也就不去管她,兀自赶车。
奇怪的是,若生一行并没有跟他们一道走,走这条路的只有他们。拾儿一路四顾,沿途人烟稀少,始终不见若生一行。少顷出得城门,周围更是寂寥,这走的并不是官道。
拾儿惊讶,忽闻铁蹄声响纷沓而至,由远至近,哒哒,哒哒哒——
莫不是连三姑娘一行人这会才赶上来?
她扭头去看,却见虚空中陡然飞来一支箭,伴随着破空声朝着车厢径直射了过去,“笃”一声,钉在了车壁上。
她瞪大双目。
第二支箭紧随而至。“噗嗤”一声射进了马的前腿。
拉车的棕马嘶声鸣叫,高高抬起前腿,开始乱跑一通。
拾儿尖叫,滚下马车,啃了一嘴泥。
马儿挣断缰绳,一瘸一拐飞快跑远。
又一箭飞来,射穿了车夫的心口。
这时。身着女装的老吴从马车里探出了脑袋来。
帘子微晃。他待要拔剑,迎面飞来的箭却不偏不倚地射穿了他的手。
拾儿正好瞧见了这一幕,骇得双腿发软。哭着要逃,可才刚刚站直身子,她就发现自己不见了东西!那装了银票的包袱不见了!她虽贴肉藏了五百两,可那包袱里还有一千两呢!
她哭着四下去看。猛地发现那包袱掉在了车厢前头,忙趔趄着跑过去要捡。却不防身后铁蹄已至,有人一把擒住了她。
其中一人道:“就是这丫头。”
队伍打头的人冷眼扫她一眼,摆摆手:“正事要紧。”
拾儿大喜,这是要放她一命的意思?
果不其然。擒着她的人松了手。她听见身边有人在谈论。
“放了?”
“此行目的不在赶尽杀绝。”
拾儿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知自己捡回了一条命,欢喜之下仍不忘去捡那包袱。
谁曾想。她方才一弯腰,心口处便是一凉。有把剑笔直穿透了她的身体……她连惊呼都没有发出,便捂住淙淙冒血的伤口摔在了地上,而后眼睁睁看着有只脚自自己身后伸了出来,将包袱一下踢开。
然后有只手落了下去,捡起了老吴那把落在包袱前的剑来。
“不知好歹的臭丫头!”有人在她身旁啐了口。
拾儿想哭,她想捡的根本就不是剑呀!
可身上太疼,太疼……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脑袋一歪,她看见了老吴直勾勾的眼神。
不知何时,他脑袋上多了一支箭。
他死了,死得透透的,死的时候还穿着那身可笑的衣服……被人“嘭”的一声丢在了泥地上。
策马追来的人,一脚踩在了老吴脸上,“呸”了声,道:“不是她!也没有账簿!”
他们先前追着梅姨娘的“尸体”出刘家,却不慎跟丢了地方,回头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唯恐梅姨娘并没有死,而是找到了脱身的法子,遂等至夜半时分。梅姨娘若活着,理应来寻他们。可她一直没有出现。
众人想着她如果没死,却避而不见,难保不是已经寻到了账簿后生异心!
于是,他们开始四处搜寻起梅姨娘的下落。
可梅姨娘未见,他们却找到了拾儿。
拾儿是梅姨娘身边的丫鬟,梅姨娘离了刘家,拾儿也在外头,只怕是早有筹谋!
而且随后不久,便有人远远瞧见个妇人上了马车,没一会拾儿下来,说了姨娘什么。
一行人就悄悄跟了上去,待到僻静之处动手。
可大费周折后一看,这马车上的妇人,分明是个男人!
领头的大为光火。
边上的扈从问:“她会不会已经倒戈,站在了昱王那……”
“噗嗤”一声。
飞箭而至,其话未说完,人已断气。
林子小道上,蓦地奔过来一队人马。
早到的这批人,全然没有料到这一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
很快,林间一片狼藉。
后至的人马中,打头的那人扫视一圈,扭头吩咐下去:“快马去回苏大人,事情已妥,请他放心离去。”
但仔细一算,捕蝉的螳螂分作两批,另一批追着苏彧而去,这会想必也已碰上了面,他恐怕还得耽搁一会才能动身。
幸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彧明为蝉,暗中却是那黄雀——
而且这会,刘刺史的那本账簿应当已出平州府,在往京城去的路上了。
第102章 归程
朝着另一条道路飞驰而去的马车上,若生正在逗元宝。
元宝素来不怕人,加上同若生一行又是惯熟的,此刻趴在若生膝上,眯着眼睛慢吞吞舔毛,端得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不过,它今儿个的妆扮,瞧着却似乎有些古怪。猫身上竟然还穿了件奇奇怪怪的衣裳!像袄子又像是褂子,换个方向看,分明又是裙子……
见过人穿衣裳的,可没有人见过猫穿衣裳。
它生得又胖,圆滚滚一只,往身上套了衣裳后就更加显得“珠圆玉润”,连脑袋看着都被衬得更圆了两分。
衣裳是昨儿个夜里,绿蕉寻了一件若生的旧衣改的,正是春夏时节用的料子,摸上去丝滑柔软,就是穿在元宝身上,也不见皱巴。但它显然也是不惯穿这个的,趴在若生膝上舔着毛,还时不时仰起脑袋偷偷看她,像是在嘀咕好端端的做什么把人家的毛都藏起来。
随着马车前行,它仰头偷看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渐渐频繁得如同外头车轱辘滚动的次数一般。
若生终于忍不住低头去看它。
它就赶忙攀上来,来舔她的手指。
一下两下,动作谄媚,似想讨好她将自己的衣裳脱了不穿。
可它哪知,它身上穿的衣服,可不单单只是一件奇怪的衣服而已。这件绿蕉连夜赶制的衣服里,暗藏玄机,大有门道。
它肚皮底下,贴着若生双腿的地方,隔的也不仅仅只是一块料子。那料子跟它圆滚滚的肚皮之间,还藏了一件东西呢。
四四方方,是本书。
若生探手去它肚子底下摸了一把。满意地揉了揉它的脸。
元宝“喵呜”两声,神色郁闷地将脑袋低了下去,连舔毛的兴致也没了。
若生看得有趣,就掏出先前苏彧一并转交给她的小鱼干,拾起一条喂到它嘴边。
这是元宝顶喜欢的东西,但这次它见了竟也只瞥一眼就不作声了,没有吃。这模样。可见是极不乐意了。若生蹙眉想了想。转而从袋子中另又取出两条来,并着刚才那条,三条一块递到了他鼻子底下。
“喵!”
它想也不想。张嘴就咬。
一口三条,吃得眉开眼笑,都不像是猫了。
若生亦笑得前俯后仰。
那天夜里,苏彧来见她。一则为的是雀奴的事,二来就是为的元宝。至于账簿。若生一开始倒是没有料到他会放心交给自己。但她转念一想,元宝也是他的心头好,他都敢交给自己带着走,区区一本账簿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更何况他看书极快。兼之过目不忘,这本账簿看过一遍,上头记载之事他也就尽数记住了。
然而当苏彧将账簿交给她的那一瞬间。她仍觉得心头一热。
有人愿意这样信任自己,太好。好到无法用言语描述那会她心中的百般滋味。
她坐在马车里,抱着他的猫,不由自主地就回想起了自己在他跟前不慎说漏嘴的那一日。
而今看来,误打误撞,竟也不坏。
可思绪一转,她便想到了前世苏彧临死前的模样。
启泰元年时,如若嘉隆帝未曾驾崩,那也就只是宣明二十二年,距离今时尚不过五年光景。
五年后,苏彧死了。
到第六年,她也该死了。
仔细想想,他们二人上辈子倒真是短命短到一块儿去了。
不管是她还是他,都不是什么走运的人。
若生低低叹了口气,神色不由得变得落寞起来。等马车到达下一个歇脚之处时,她面上才重新多了两分轻松意味。虽然一早打点妥当,他们此行最稳妥安全不过,但只要还未出平州,就不能掉以轻心。
哪怕是这会已出平州,也得事事小心为上。
老吴未曾跟上,便有人来同扈秋娘打探消息,扈秋娘只道,老吴另有要事需办,至于什么事就不必再问。
几个护卫也就乐得不问。
老吴为人粗鄙,性情也算不得好,偏偏他办起事来手段狠辣显得尤为果决,过去很讨连四爷喜欢,在连四爷跟前身份不同别个,更得器重些。老吴爱出风头,也喜欢掌权的感觉,不管掌的是多大权,总也是权,是以他待下头的人委实算不得好,并不得人心。
但老吴究竟去做什么了,扈秋娘当然是知道的。
很快,一行人在一处十分不起眼的小院子前停下了脚步。
出门在外,住客栈远不及这样单独租赁一间小院子来得安生。
而且若生早前就已跟苏彧约好,要在这小镇上见上一面,加上此刻天色也渐渐晚了下来,不宜赶路,他们便歇下了,但马车里的东西一概不曾卸下。
若生带着元宝进了内室。
绿蕉铺床。
少顷,扈秋娘也从外头走了进来,到若生跟前附耳道:“都死了。”
若生喝茶的动作顿了下,抬头问:“拾儿没走?”
“没有。”扈秋娘摇了摇头。
她们拿拾儿做饵,让老吴的假身份看起来更像是真的,用来迷人耳目,但拾儿本不用死。
在马车离开之前,她分明有无数机会可走。
扈秋娘感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若生低头呷了一口茶水,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扈秋娘说:“姑娘,回去四爷只怕会问及此事。”
老吴原是他的人,后才叫若生要走,连四爷知道人没了,必定多多少少都会来问上一句。扈秋娘念着若生毕竟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担心回京后会叫连四爷问得语塞为难。
若生却将手中茶碗轻轻顿在了半旧的炕桌上,道:“不怕,同底下的人怎么说的,就怎么同四叔说。”
扈秋娘见状也就不再多提。转身叮咛绿蕉看顾好了姑娘,自己便先退了下去。
她依着若生的意思告诉了底下的人,老吴今儿个是领了命护送拾儿离开平州的,可不曾想在半道上遇了害,连带老吴那赶车的心腹也一并丢了命,无一人生还。
底下的人并不清楚拾儿是谁,但都隐约知道若生带回来过一个小丫头。闻言都当了真。
有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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