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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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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背后如何想也知道。若生的生母段氏在娘家虽不得宠,却好歹出身永定伯府,然而朱氏却只是破落户出身。人都是见风使舵攀高撵低的,见她不过如此,便连府里的丫鬟婆子也都放肆起来。加之又有若生这不成器的纵着,一个个愈发没了规矩。
  朱氏的日子,一直都过得不大好。
  若生待她从无好颜色,满心的厌憎更是在她诞下弟弟若陵后达到了顶峰。
  可而今想来,她却只记得若陵那小子坐在冷炕上哇哇大哭的模样,心疼得紧,想他得紧。
  她最后一次见他时,他还只有三岁,话已说得极利索,解起九连环来比她都快。那一日,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朱氏。
  记忆中,朱氏始终数年如一日的待她,会因她一句没有胃口亲自下厨做饭;会为她亲手裁衣做鞋,嘘寒问暖;会在她生病时,日夜陪在床边,亲娘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但年少的若生总不知感恩,只觉她是故意恶心自己,从不领情。
  深浓夜色下,若生紧紧抿了抿唇。
  站在边上的金嬷嬷则沉着脸开口说道:“太太也知眼下正是更深露重的时候!”
  朱氏身形一僵,嘴角翕动着,说不上话来。
  檐下灯光通明,一众丫鬟婆子便都直勾勾朝她望了过去,像看个天大的笑话。
  连二爷是个痴的,云甄夫人为其续弦,说白了也只是为的找个能近身照料他的人。可朱氏同连二爷睡在一间屋子里,大半夜的却叫连二爷跑得没了影,竟连个人也看不住,留她何用?
  值夜的丫鬟亦是重罪,可到底不比朱氏犯的错。
  金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儿,奶大了连二爷不提,在云甄夫人跟前也是颇说得上话的人物,她原对朱氏并没有太大不满,可这一回也还是忍不住不悦了。
  廊下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帮朱氏说上半个字。
  连二爷这时候又跳了出来,瑟缩到金嬷嬷身旁,揉着耳朵细声撒娇:“嬷嬷,我耳朵冻得疼。”
  “怎么个疼法?疼得厉害吗?”金嬷嬷赶忙垫脚仰头看去。
  朱氏愈发不敢吱声。
  若生更是哑然,说她爹傻吧,这还知道落井下石……
  她看看朱氏身上披着的松花色柿蒂纹披风,松垮垮的,显见得是匆忙间胡乱一披,不曾仔细理过。又见她垂着眼不敢上前来,身边掌着灯的丫鬟亦离得远远的,似乎根本没有将她这新太太放在眼里,若生不由得敛目沉思起来。
  须臾,她看向了她爹,皱眉道:“您要是大晚上不乱跑,这会能冻着?”
  连二爷立即垮了脸,委屈地喊起了金嬷嬷,“嬷嬷,她说我!”
  金嬷嬷便对若生道:“姑娘,这哪能是二爷的错,毕竟……”
  “嬷嬷怎么忘了,”若生轻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这府里角角落落还有哪一处是爹爹没去过的?怎么溜出门去,他可多的是法子,您就是派了门神郁垒与神荼来看着,也保管成不了事。”
  金嬷嬷闻言略显吃惊地看了她一眼。
  话虽未明说,可实实在在是在为朱氏撇清干系。
  若生内心坦荡,便也不避她的视线,随即道:“都别愣着了,天寒地冻的,站在廊下做什么。”
  众人连忙应了是,各自散去。
  他们一行人也进了烧了地龙的屋子,外头寒风刺骨,里头暖入仲春。甫一进门,连二爷便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朱氏赶紧转身吩咐下去,让送了热水来。
  谁知消息送了过去,灶上的人却“呸”了声,说大半夜的要什么热水,闲得发慌呢这是!
  天寒,而今又是夜半,该歇的早就都歇下了,值夜的婆子偷懒,水并不大热。
  传话的大丫鬟扫一眼小厨房内,连门槛也不迈进,抛下一句“赶紧的”,扭头就走。
  左右她只负责递信,旁的一概不理。
  灶上负责送水的粗使丫鬟探手试了试水温,却不高兴了。
  婆子系着腰间的汗巾子,见状撇撇嘴,道:“你只管送了冷的去,怕怎的!昨儿个就是这么送的水,上头不也没响动?何况这水还是温的呢!”
  这么一说,倒也没错。
  于是这水就这么送过去了。进了屋子里,上头连丝热气也不见。
  朱氏愣了愣。
  若生正朝她走去,一眼看见,便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下去看看。”朱氏见是她,急忙摇头,抬脚要亲自往灶上去。
  她对待若生的方式,一直是小心翼翼的,连说话也不敢大声。
  朱家早些年是从遍地绮罗的姑苏城迁来的,朱氏一口的吴侬软语,就连发火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更不必说现下这样。
  若生也只见过一回她声色俱厉的模样,那还是在她要朱氏带着幼弟若陵悄悄离京的时候。
  可朱氏咬牙哭着说,死也不能抛下她。
  忆起往事,若生的心头像是堵了块石头,沉甸甸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她伸手拦了朱氏,不管朱氏错愕与否,只问送水来的丫鬟:“太太让送的是什么?”
  “……是、是热水……”小厨房位置稍偏些,方才上房四下找人时,灶上值夜的婆子丫鬟正暗中打着瞌睡,根本不知道这水是朱氏吩咐人送来给连二爷用的,这会见着了本不该出现在明月堂的连若生,就更是唬了一跳,连话也磕绊了。
  若生则笑,“这就是让灶上十二个时辰备着的热水?”
  “姑娘,这……”
  若生颊边的笑意渐渐变得浅淡:“究竟是你们已经蠢得连话也听不明白,还是太太的话根本就不必听?”

    第005章 撮合

  气氛骤然一凝。
  被问着话的丫鬟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小声申辩:“奴、奴婢以为这是太太要用的水……”
  连若生沉了脸:“太太用的水,就能是凉的?”
  “姑娘,不信您问太太,这是太太平素就用惯的,再热就烫了……”
  若生闻言,气极反笑。
  当着主子的面,几次三番耍赖狡辩不提,这会竟还将话头扯到了朱氏身上,可见这些个人日常都如何看待朱氏。她因同父亲疏远,又不喜朱氏,平时也不必日日来上房请安,鲜少出没于此,竟是不知连个灶上烧火送水的丫头如今也敢这般说话了。
  她笑着,但面沉如水,也不言语,只冷然看着眼前的人,任谁瞧见都知道她是生气了。
  朱氏性子软和,见她着恼,赶忙相劝:“罢了,不过一盆子水,使人去重新打过便是了。”一派息事宁人的口气,言罢吩咐下去,“速速去重新换了来。”
  送水的丫鬟如蒙大赦,忙不迭退了下去。
  三更半夜的,若生倒也没心思发作下头的人,便也让人去了,等到四下寂静,她才转头对朱氏道:“您是什么身份,她是身份,该严惩就严惩,别拘着别心软。”
  朱氏自打进门,这还是头一次听她好好地同自己说话,不由得有些发怔。
  “府里的中馈虽是三婶主持,可二房到底是您的地界,您想怎么管就怎么管。”若生温声说着,又想起一事来,忙补了句,“也别在意我。论管家,我可是丁点不懂。往后爹爹同我,都还得仰仗您照料,您只管放开了去管。”
  朱氏的娘家虽则落魄,门楣黯淡了,但朱家原也是诗书传家的名门后代,朱氏自幼也是被当做宗妇教养的,该会的她都会,没半点不如人。若不是因为耽搁了年岁大了,也不至年届二旬方才嫁进连家来续弦。
  若生暗叹口气,挽了朱氏的胳膊往里走,放软了声音道:“我就是个不成器又娇纵的,往前做过的事说过的糊涂话,您都别往心里去。”
  “我像你这般大时,连你一半还及不上呢。金嬷嬷说你写的一手好字,连颜先生见了都忍不住要夸上两句,可见是下过苦功夫的,怎会是个不成器的。”朱氏反手半扶了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若生汗颜不已。
  颜先生是连家重金礼遇的西席,许多年前就以一手妙绝的好字名扬天下。她却是个行事懒散又只爱听好话的,写的字在颜先生看来恐怕打死了也就只能是鬼画符而已,可奈何损不得,只得含含糊糊说上两句不错,不曾想竟叫金嬷嬷几个当真了。
  倒是朱氏,像她这般大时,已历经千难,十分沉稳能干了,怎会不及她。
  若生知她是有心给自己留脸面,便也不戳穿她的一番好意。
  少顷进了内室,连二爷已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抱着小巧别致的暖炉袖手盘腿坐在热炕上。金嬷嬷则站在靠墙根的黑漆长条矮几前,正拿着小银剪修着烛芯。
  听见响动,俩人一齐回过头来。视线触及若生跟朱氏挽在一块的手时,不由得都唬了一大跳。
  连二爷更是一把跳了起来,将紫铜暖炉往边上一丢,下炕趿拉了鞋子就冲过来要分开二人,语气里带了两分责备的意味:“一转眼就被哄走了,赶明儿还不得被拍花子的给偷走了,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丫头……”
  若生任他拽着自己往炕边拖,慢条斯理地道:“再闹一会天色就都发白了,您该歇下了。”
  “我不!”连二爷看向了金嬷嬷。
  金嬷嬷却也道:“二爷,再不歇下明儿个起来只怕要头疼的。”
  连二爷松开了若生的手,扑到炕上抱住了锦被:“那成吧,嬷嬷给我说个故事,我就睡了。”
  金嬷嬷“暧”了声,将手里的小剪子轻轻放回原处。
  若生却摆了摆手拦了她,道:“嬷嬷也回去歇着吧。”
  “不听故事,怎睡得着?”连二爷不高兴了。
  若生从善如流:“那就让母亲给您说一个,姑苏城里的奇人异事多得很,您每日听一个也能听上许多时候。”
  连二爷听进了耳里,可却又不想跟朱氏呆在一块,不觉踟蹰起来。若生也不催促,侧目看了两眼金嬷嬷,示意她到边上说话。
  “夜里这事,您想个法子捂严实了,别让姑姑跟几位叔伯婶娘知道。”若生道。
  金嬷嬷却还沉浸在若生方才的那一声母亲里,愣愣的回不过神来,良久方才微微一颔首。旁的几位都好瞒,唯独云甄夫人不容易,但恰恰这一次云甄夫人不在府中,至少还得过个两三天才能回来,这般一来,也就不难了。
  二人正说着话,连二爷突然叫了声“阿九”。
  若生转身看去,就见他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支支吾吾地道:“那、那就让她留下给我说故事吧。”
  “好。”若生笑了起来。
  前世离开平康坊后,他们寄身于西城的一间小院中,破败又凄冷。
  弟弟若陵年岁太小,甫一离了熟悉的环境,夜里便总是啼哭,睡不安生。朱氏便搂着他拣些坊间奇事来说,哄他睡觉,若生睡在一旁,便也闭着眼睛细细跟着听。她至那时方知,朱氏竟还有这般好口才,说得妙趣横生,便是不爱听这些事的人只怕也得听入了迷。
  她对朱氏一百个放心。
  可在场的不管是金嬷嬷还是朱氏,甚至于连二爷,都想不通她今天夜里是怎么了。
  等安置好连二爷后,若生留下句明儿一早再来同他们一道用早膳,这才同金嬷嬷一起出了门。
  走至庑廊下一行人暂且留步,金嬷嬷上前来,一面为她将风帽整理妥帖,一面略带疑惑地低语询问着:“姑娘怎地突然对那一位……”话说一半,顿了顿,她斟酌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若生却听得明白。
  她仰头望向夜空,星光黯淡,夜色沉沉,可她知道,黎明已不远了。
  走下一级台矶,她背对着金嬷嬷,轻笑着叹了声,徐徐道:“她是个好人,跟小祺一样……一样好……”
  少女腔调微异的话音,被夜风吹得散开去,渐渐消弭于夜幕中。
  可金嬷嬷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她诧异地看向若生远去的背影,穿着红羽绉面白狐狸皮鹤氅的身影明明是熟悉的,可方才说话的那个人,却像是她从未认识过的。
  连家二房的大姑娘,出了名的脾气差,竟也会夸人了?
  更何况,这夸的还是朱氏!
  金嬷嬷迷糊了。
  
  待到翌日清晨,若生也果真依言前来请安,众人皆吃惊不已。
  片刻后,厨下送了早膳来。各色小点粥品从食盒中取出,渐次摆在桌上。连二爷定睛看了看,转瞬便夹了只晶莹剔透的玲珑虾饺一口咬下,而后抬头四顾起来,看了一圈,没见着金嬷嬷,他这才放心大胆地同若生说道:“她讲得比嬷嬷有趣多了!”
  谁知话音未落,金嬷嬷便端着盅东西走了过来。
  连二爷筷子上夹着的半只虾饺“啪嗒”一声落在了桌上。

  第006章 饭量

  金嬷嬷视若无睹,只笑眯眯地将手中端着的桂花燕窝羹放下来,另取了两只汝窑白瓷的小碗一一盛满,分别置于连二爷和若生面前,道:“去岁秋上特地嘱人采摘了不少新鲜丹桂花,熬了二爷跟姑娘最喜欢的花蜜,老奴闻着倒是挺好,您二位尝尝味。”说完不禁又惋惜道,“可惜府上这几株都是丹桂,若栽的是金桂,想必香气会更浓郁些。”
  若生低头嗅了嗅,香气温甜,正是恰到好处,也不必非得拿金桂酿花蜜。
  她举起调羹,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入口芬芳软糯,火候也是正好。连家的厨子手艺一绝,比之宫里的御厨也不差,厨房每日的流水亦是蔚为可观。连家人过惯了富贵日子,一个个的舌头都被养刁了。
  这其中,更以若生为甚,是最难伺候的一位。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她想尝,就一定得做出花样来。
  故而她这会方才用了一口燕窝羹,金嬷嬷便笑着问了起来:“姑娘觉着如何?可合口味?”
  “味道很好。”若生颔首,随即道,“替母亲也盛上一碗尝尝。”
  金嬷嬷昨儿个听她说了那样的话,回头和衣躺着想了一整夜,虽然心下还是惴惴不安糊涂着,但她知道若生娇纵归娇纵,可断不会胡乱开口,既说了朱氏是个好的,那必然便有她的道理。
  身为连二爷身边的老人儿,金嬷嬷也是打从心底里盼着朱氏能是个好的,待二爷和善贴心的。
  因此眼下连若生一说,她便应了是,亲自动手又为朱氏盛了一碗。
  府上在钱财方面素来宽裕,不过是些燕窝,若愿意吃,只管放开了肚皮吃就是。但为着燕窝羹的味道上佳,换了寻常,这一小盅燕窝羹,顶多也就够若生跟她爹各自用的,可这回却还有朱氏的余量。
  若生专注地用着桌上的吃食,心里头跟明镜似的,金嬷嬷这是将她的话听进了心里。
  朱氏却是受宠若惊,看看也不过只剩下一小碗,连二爷又吃得欢,便说留着给二爷用。
  “您只管用,甭连这个也念着他先。”若生搁下细瓷调羹,举筷夹起一块松脆的椒盐千层酥。
  饭桌上,几乎没有碗筷相碰的声响。
  便是瞧着最闹腾的连二爷,举手投足的动作亦是优雅而有序的,咀嚼时也是安安静静的。
  这都是自幼养成的习惯,即便连家祖上都是跑江湖的粗人,但从若生曾祖父这一辈开始,便开始渐渐努力往书香门第靠拢。否则,连家这会就应该还在运河边上呆着,何苦迁到京都来。
  连家的富贵,却是世代累积的。
  连二爷心性小儿,可从小养成的习惯,却已深入骨髓想忘也忘不掉了。
  朱氏仔细看了两眼,连二爷便道:“你吃吧,我不贪你的。”
  得了这话可不容易,既然父女俩都这么说,朱氏就也不好再推却,遂接了碗勺。
  若生却已不声不响用完了一小碗燕窝羹,吃过千层酥后,又去拣了薄皮大馅的大汤包子来吃。
  不知不觉间,桌上的碟子已空了几只。
  用过包子,若生忽然停箸吩咐道:“再盛碗珍珠细米粥来。”
  绿蕉立时瞪大了双目。
  金嬷嬷也是惊着了,劝道:“姑娘,仔细用多了积食。”
  吃得这般多,哪像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分明都比得上壮年男子的饭量了!
  然而若生面不改色,泰然笑道:“也不知怎的,这会就是饿得紧,绿蕉去将粥盛来吧。”
  “阿九!京里的姑娘都以瘦为美!你要是吃成了圆滚滚的大胖子,将来万一嫁不出去可怎么好?”连二爷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若生闻言笑得差点噎住,他竟还知道这个事。
  她摇摇头,无奈地同他解释:“我这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吃得少了可就长不高长不壮实了。”
  连二爷骇然道:“你莫非想长成个子很高的大胖子?不成不成,那岂不就是一座山!”
  他吓得赶忙要拦绿蕉,不准她再给自家闺女盛粥。
  金嬷嬷却想通了,自家姑娘眼下才只有十二岁,这年纪正是能吃能喝方才长得高长得好的时候,她胃口好饭量大,便也说明她身子骨好全了,康健得很。何况要真吃得不够饱,来日长成干巴巴的豆芽菜可怎么好?
  她便唤住了连二爷,道:“姑娘长得苗条着呢,二爷别担心。”
  连二爷苦着脸不作声。
  过得须臾,他突然高高举起自己跟前的空碗递给金嬷嬷:“那嬷嬷也给我再来一碗粥!我也要长得高高的!”
  “……”金嬷嬷傻眼,“二爷您再长高可就要磕着门框了。”
  “那我就吃一点点!”
  连二爷缠着要喝粥,金嬷嬷无奈,朱氏也忧心他会积食,不敢再叫他多吃。
  唯若生在旁看着,乐不可支。
  真好,这样的热闹,明明就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她却偏偏等到再没有机会的时候才盼了又盼。
  老天爷心善,将她梦寐以求的一切,都重新放在了她掌心里。
  这一回,竭尽全力,她也要拼命护住!
  她笑盈盈看着,思绪却渐渐飘远。
  她想起了自己在临终前用过的最后一顿饭。雀奴的手艺,一直都没有长进,那丫头在厨艺上丝毫没有天赋甚至于还不如她。但她那时身子已经彻底败坏,连说话都费力,根本下不得厨房。雀奴养着她,照料着她,陪着她一直走到了最后一刻。
  回光返照的那一刻来临时,她突然犯了馋,想吃烧鸡。
  雀奴便摸摸索索找出些散碎银子出门去买。
  早春的天,乍暖还寒,烧鸡买回来时已凉了。
  鸡很瘦,肉很柴。
  她浑身无力,咬了大半天才撕下一缕肉丝,嚼啊嚼,就哭了。
  雀奴以为她是因为鸡太难吃才哭的,可是这只又瘦又柴的烧鸡,却是她吃过“最美味”的一只。
  她哭,是因为知道自己就要再也见不到雀奴了。这凄凄人世,往后又要可怜的雀奴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走下去。
  也不知她走后,雀奴过得如何。
  这般想着,若生的眼角不可抑制地泛起了红,连忙低下头去。她跟雀奴原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若非雀奴救了她,只怕她早死在了那一年的除夕夜。
  她一直记得,雀奴同她说的第一句话——你要多吃饭,才能活下去。
  人活着,就得吃饭。
  遇见雀奴的时候,她瘦得皮包骨,浑身上下拢共没有二两肉,也难怪雀奴会捧着饭碗说出那样的话来。
  她亦深知饿着肚子的滋味。
  这一世,她也不想再做弱不禁风的娇小姐。
  连自己都护不住的人,拿什么来护住别人?
  时人以纤细柔弱为美,此等姿态却偏生最为无用。
  绿蕉送了粥上来,若生垂眸吃着,心里头却飞快盘算了起来。雀奴比她小一岁,今年还只有十一。她娘是东夷来的舞姬,因舞姿绝色而被平州的一位富商重金买下做了侍妾,结果头年便怀了雀奴,次年生下她后没两月就亡故了。大妇为人刻薄,整日里辱骂雀奴为东夷小杂种,富商则早已将她们母女抛之脑后,另寻美人去了。
  雀奴九岁这一年,富商一家变得穷困潦倒,大妇便高价贩卖了雀奴。
  她生得不如她娘美艳,却长了双罕见的鸳鸯眼。
  一只眼睛像父亲,黑白分明,另一只却继承了母亲的东夷血统,是浅淡的碧蓝色。
  物以稀为贵,年幼的雀奴不像个人,却像件东西,被反复买卖。
  若生记得雀奴提过,她直至十三岁时才逃了出来,从此乔装打扮孤身一人四海为家。
  那样的日子,她足足过了四年。
  而今,也已有两年了。
  若生想着雀奴身上那些几乎可以同她比拟的旧伤,一颗心便紧紧揪了起来。
  她不相信,将大胤翻个底朝天,她还能找不到雀奴!
  已迟了两年,剩下的日子,说什么也不能再迟!

  第007章 正名

  念着雀奴,若生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一旁的连二爷却如愿吃到了粥,得意洋洋要来同她说,转头见她明明一勺勺舀着粥往口中送,动作却越来越慢,不由得改了口:“阿九,你可别吃进了鼻孔去。”
  听到这话,朱氏跟金嬷嬷立时都朝她看了来。
  几道视线骤然全落到了自己面上,若生哪还吃得下,放下调羹瞅一眼连二爷,无奈道:“您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连二爷委屈:“我也没说不好听的呀……”
  若生见状便不忍心了,忙夸赞道:“爹爹最好了,阿九最喜欢爹爹了!”
  “这就对了!”连二爷闻言也跟着绽开了笑颜,“我本来就是世上最好的爹爹!阿姐就是这么说的,她说的话,一定不会有错!”
  若生听他提到姑姑,不由一怔,随后望向金嬷嬷,微微敛了笑轻声问道:“姑姑这回去西山,怎去得比往常久这般多?”
  金嬷嬷斟酌着,沉吟道:“听千重园那边的口风,似是路上给耽搁了。”
  云甄夫人每年都要往西山去个两三趟,但她每一次出门,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个月,却鲜少像这一次过了近二十天还未归来的。可金嬷嬷虽是府里的老人儿,却到底不是长住千重园随侍在云甄夫人身边的,因而其中内情知道的也只是寥寥。
  “阿姐说回来要给我带件雀金裘!”这时,连二爷突然插话。
  若生捧着瓷碗的手,猛然僵住。
  做雀金裘所用的料子,并不常见,需将孔雀毛捻了线织入缎内方才能成,最上等的毛锦一匹不过十尺,唯晋州才有。
  可翻过了西山才是晋州。
  所以,云甄夫人这一回的目的地,并非西山。
  若生突然间恍然大悟,她一直以为姑姑此番去的就是西山,却不知原是晋州。
  她扶在碗沿上的手指缓缓松开了去。
  用过早膳后,连二爷跟着金嬷嬷去看他养在花园暖房里的几只鸟,若生便陪着朱氏在府里逛了一圈。
  朱氏入府不过个把月,又不得势,除了明月堂,旁的地方一概不曾走动过。
  正好若生也得多练练如何走路,她就只同朱氏说是陪自己走走,并不提旁的。
  朱氏便毫不犹豫的痛快应了,亲自备了手炉来塞进若生手里,说:“若走得累了,可切莫逞强。”
  前段若生急于求成,结果摔了爬起来,爬起便接着摔。朱氏有过耳闻,难免挂心。
  若生就都一一应下。
  出得门去,门口的几个丫鬟都将头垂得低低的,同昨天有着天壤之别。
  明月堂小厨房的管事妈妈今儿个天还未大亮就被人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冻得瑟瑟发抖被金嬷嬷狠斥了一顿后,贬去做了烧火婆子。至于夜里送水的丫鬟,这会更是连人影也不见,不知是被赶出了明月堂还是直接发卖了。
  因明月堂多年没有过正经当家太太,连二爷又不管事,底下的人一直过得十分轻松自在。
  故而这突如其来的雷厉风行,顿时便将上上下下都唬住了。
  若生同朱氏沿抄手回廊慢慢走着,途中所遇的丫鬟婆子无不立即停步行礼,姿势谦卑声音恭敬。
  一圈走下来,大家就都看明白了。
  二房的大姑娘若生,已接纳了继母。
  几日前,她只怕还是阖府最憎恶朱氏的人,转眼便笑盈盈同朱氏挽着胳膊逛起了宅子。仆妇们忍不住窃窃起来,这新任的连二太太是不是会什么妖术……
  但不论如何,自此之后,下头的人是再不敢小觑朱氏。
  捧着暖炉走在小径上,朱氏忍不住偷偷拿眼角窥着一旁的若生。
  才刚及十二岁的小姑娘,眉眼间尚笼着一层稚气,但生得却着实漂亮。鼻梁挺直,眼窝也较常人略深一些,里头盛着的那汪清泉,更是水光潋滟,叫人看了一眼便再舍不得移开目光。
  连二爷说她生得像死去的段氏,可朱氏看着,却觉若生的这一双眼像极了云甄夫人。
  侄女像姑姑,一样都美得灵气逼人。
  朱氏看着,渐渐恍了神。
  若生敏锐的察觉出来,遂问:“怎么了?”
  “突然想起了家中弱弟。”朱氏笑着摇摇头,“他就是个书呆子,旁的一概理不清,也不知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穿暖。”
  若生对她口中的弟弟,十分陌生。
  她只知他叫朱朗,字伯南,比朱氏要小上五六岁,至于人,她却是一次也没见过。
  前世她连朱氏都不待见,更枉论这对她而言八竿子打不着的舅舅。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朱氏只这么一个嫡亲的胞弟。因父母早亡,他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姐弟俩感情甚笃。于是她便提议道:“等过几日,请了小舅舅入府来暂住几天吧。”
  朱氏面露欢喜,转瞬却又叹了口气,“云甄夫人送他入了国子监念书。”
  昔年嘉隆帝即位后,改京师学府为国子监,寻天下良师入内授课,如今天下间的大家,除了隐世的,几乎都能在里头寻到踪迹。是以求学之众,难以估量,这入学的规矩也就一日日严苛起来,寻常人家根本无法入国子监求学。
  进了国子监后,出师之前一年也只准回家两趟拜见父母。
  若生突然有些琢磨了过来——
  以朱家的门第人脉,断没有可能送朱朗进国子监。但换了连家,就只消云甄夫人一句话而已。
  姑姑她……只怕是用朱朗的前程换了朱氏续弦……
  若生的眉头不觉蹙了起来。
  朱氏一转头恰好看见,当即醒悟过来,忙道:“虽则不该说这些,但这事却也是我自己仔细挑拣盘算过的,二爷是个好人,我很高兴能得这么一门亲,于伯南的前程又有大裨益,委实再好不过。”
  她并不避讳自己同云甄夫人的“交易”。
  凭借连家的门第和云甄夫人的手段,不管连二爷何样,这续弦的人选是想要什么样的都能成。
  云甄夫人看中了她,是谁都没料到的事。
  “您别胡乱夸他,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吗?”朱氏说得坦诚,若生也知道她的性子,心下并无结蒂,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口吻自然地道。
  朱氏先前一直听说若生极不喜连二爷,不曾想眼前的人说起父亲来,却是眼角眉梢都挂满了温暖的笑意,当下便也心头一暖。
  过得两日,朱氏跟若生便已十分亲近,连二爷看了直撇嘴,嚷着若生是不孝女,眼里只得朱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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