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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范-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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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华委屈地擦了擦嘴,抓起一把小橄榄跑了。
琉璃腹内已隐约有些不适,但眼下只能佯装镇定。见燕华心情甚好地吃着素烧茄子,为了不让她发觉而借机生事,因而也慢腾腾地跟着夹一两口。苍耳毒发作得不快,但她必须在颂经开始之前解毒,也没有多少时间,于是一面也打量着隔桌,正好见浣华起身往院后走,估摸着是去解手,于是跟翠莹道:“我也去一去后院。”
到了后院,让翠莹等在门下,绕过照壁,略一看地形,便径直往夹道后而去。
夹道后是座小跨院,琉璃从前来过,这里是后园里当差的下人们居所,因距离前院远,因此也设有单独的小厨房。
要解苍耳毒也不难,甘草绿豆即可,这些东西十分常见,此处应能找到,运气好的话寻了来服下也来得及。
这时候人们都去了佛堂侍候,整个院里空无一人,也真是天赐良机。琉璃进厨房找了一遍,果然在橱柜里找到半包甘草。却没找到绿豆,眼见着肚子开始发痛,情急之下,想起白糖也能解此毒,只得退而求其次舀了两勺糖吃下,但愿能凑些效。
收拾好出得门来,才要冲回原路,又忙不迭的退回,因见有人自前方一排屋子中间某道房门出来,青衣襦衫,打扮看着有些眼熟,行动却十分鬼祟。她怕是大白天出了贼子,小心藏在拐角处,等那人蹑手蹑脚离开,才又出来。
路过那道门时到底忍不住,也不知里头有什么可偷?推开虚掩的门瞧了瞧,却失望得很,屋里十分简陋,只能从床头搭着的一件绯红绣花衫子及脚榻上的绣花鞋看出来是间女子闺房。中间圆桌上扣着个细瓷盘子,倒像值几个铜钱。琉璃伸出食指拨开盘子,顿即大喜,——底下竟是一盘还温热的绿豆糕!一根缀着红珊瑚的簪子插在糕点中间,十分显眼。
从这糕的热度来看,显然方才那人并非贼人,而是送吃来的,琉璃摘下腕上的银钏子,插进绿豆糕内,半日未见有恙,便放心拿了几块吞下。
一路冲回佛堂后院。路上苍耳毒隐隐发作,极力忍住呕吐感,吃完绿豆糕,又猛嚼了把甘草,才又渐渐平复。到了方才那茅房所在,简直是一路飞跑了进去。
终于有了些舒畅之感!琉璃禁不住长吁一口气,何燕华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所带来的危胁,至此才算是囫囵化解了。只是今日这仇,总要找个机会报了才好。
这时就听翠莹在外道:“奇了怪了,这是上哪儿了?”又听碧云埋怨:“让你跟着你倒好,跑去跟姑娘们闲话儿,回头出了岔子,仔细大老爷赏你板子!”
琉璃暗自庆幸回来得及时,翠莹便在外说道:“你又吓人了,谁不知道大老爷上头还有个大夫人,到如今大夫人可是连正眼都没瞧过她,想当正经小姐,可没这么容易!也就你还真把她当回事儿!”
琉璃在里头整好衣裳,又舀水洗了手,慢腾腾走出来,翠莹正面对着这边跟碧云撇嘴,看见她突然出来,猛地被吓了一跳。碧云也满是意外,到底见过场面,随即微笑迎上:“姑娘当真在这里,只是方才怎的遍寻不见?”
琉璃道:“方才因走得快,不及问路,竟是走错了,牢烦姐姐记挂。”
碧云便不再说什么,瞪了翠莹一眼,引着往前堂去。
第一卷 005 夜访佛堂
下晌颂经会按时开始,燕华分外关注后方动静,琉璃不动声色,假装不知,读经读得格外认真。
浣华忍不住说:“你这么卖力也没用的!”
琉璃不明所以,浣华嘀咕:“你根本就不可能成为大伯的女儿!有大夫人在,她根本不可能容下你的。也别指望老太爷和老夫人。”一张小小的脸上满是认真,面对陌生人,一点也没有话到嘴边应该留三分的自觉。
琉璃笑了笑,继续跟着读。
浣华应该是听说些了什么,不过不重要,对于他们的态度,琉璃自己才是最清楚的那一个。也正因为都清楚她的下场,所以六少爷何廷赋才会那么急于将浣华拉开她身边吧?
世间很多事情不是不可能就可以不努力,她虽然还没时间想好到底该以什么形式扬眉吐气的活着,是留下还是离开,但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她无比珍惜这一次人生重来的机会,一切可以翻身的机会,她都不会错过。
燕华没有等到意料中的好戏,白费了一下午,散场时脸色有些不爽,故意往琉璃蒲团上踩去。琉璃只当没看见,小孩子的幼稚把戏,暂时可以不必理会。
大约都没打算她在这里长住,管家让她住在南边小跨院儿里,说是来往方便。可巧就是白日里琉璃来过的院子,靠东有间无人住的耳房,临时换了床烟霞色蚊帐,添了两件摆器,便住进来了。
??饭是在各自房里吃,琉璃的饭有人送过来,尚书府上伙食倒是不差,虽是素斋,也是色香味俱全。琉璃暗地里依旧拿银钏儿试过,才有滋有味吃起来。
院子里住的都是婆子丫鬟,如今有的去了当值,余下的正倚着门廊磕瓜子儿。也有人压低声音往这边望过来,透着兴奋与好奇。
琉璃攀着帘子正看,翠莹端着一铜盆水走进来,道:“姑娘净面罢。”琉璃站在窗边盯着她看,她越发把脸低下去,不敢抬头。
琉璃也不点破,自己上前卷了袖子,俯身泼了点水,添了点胰子,细细洗净。十月的天已经十分干燥,翠莹递上香脂,她拿指尖挑了黄豆大一颗,化开抹匀。
翠莹将烛火挑了挑,垂手站在帘帐侧。这屋里四壁空荡,没有书也没有笔,琉璃不知道做些什么好,两个人一坐一站杵着也不像个事儿,想起夜里原本好似还有一场经会,便道:“夜里不用颂佛么?”
翠莹忙道:“原是有的,只是高僧先前示下,夜里经会取消。”
琉璃哦了一声。记得原本该是连日带夜颂了三日,三日里老夫人日渐见好,府上四位夫人倒累倒了三个。
却也证明这位永信大师确实有些本事,想起经会上他那锐利的一瞥,琉璃都不由得心惊,那么今夜取消颂经,会不会也有什么玄机?
翠莹道:“姑娘睡罢。”
琉璃站起来,“今日有几句经文我尚且未解,深恐耽误老夫人福体,我去佛堂请教请教。”
翠莹忙道:“姑娘孝心可鉴,只是老太爷怕也在,仔细责怪。”
琉璃道:“我记得路,不必你出面,我去就是。”
翠莹这才松了口气,赶紧从她包袱里找了件藕丝琶琶襟上裳给她披上。
天色也还早,曲廊下都挂着灯,也不断有婆子来去。到了佛堂前,人倒少了,只剩木鱼声声声入耳。
大门虚掩着,琉璃打门缝里望去,佛案旁幢幡下闭目坐着一老僧,正是永信,对面是乌木簪束发的何老太爷,也在颂经。
远处似有人来,琉璃从柱后闪过,穿过夹道绕到后门。
后门墙壁与佛案之间有幢幡相隔。佛案两侧的人影落在幡上,像皮影戏里的人物。
墙壁上挂着的神像以及四处点着的烛火使得整个佛室有股阴森之感。何老太爷忽然叹了口气,将经文放上案台,吟道:“此福德,胜前福德。此福德,不知后福德。”
永信亦停了木鱼,续了柱香,缓缓道:“无相有相,有相无相,施主何苦纠结不休。”
“事关我何府兴衰,如何能休?”
何老太爷微微上扬了语调,接而拈须站起,踱了几圈,才又叹道:“大师不知,我如今有一事心忧。圣上英武擅战,近年来为抗胡虏,国库颇有些亏空,此番胡虏再次扰境,老朽等曾极力主和,无奈圣上仍听取中书省罗士信之言,发兵北疆。也是我等眼拙,不料如今边关由祈元帅率领,竟一扫数年郁恨,屡屡大捷,等大军班师回朝,我等日子必然难过。”
永信听毕,唱了声法号,“施主既有预见,何不激流勇退,明哲保身?”
何老太爷摇头道:“老朽如今是骑虎难下。”却也不加说明。
琉璃回忆了一下,记得这一年边关确是大胜,十万大军于翌年八月还朝,祈元帅被封镇国大将军,享正一品,赐爵位,风光无两。连带长子祈允祥及次子祈允靖也连升两级,一个入了詹事府任詹事,一个仍在军中任将军。但是何府貌似并没有大的风波,只除了何老太爷告了一个月病假后,居然真的染了恶疾,于次年死了。另外,二姑娘闵华在老太爷临终前两个月出嫁,原本侍候闵华的琉璃便被三小姐毓华要了去。
至于何老太爷骑的是什么虎,究竟为了什么而不肯引退,琉璃逐磨不透。
“世间之事,最难是取舍,施主广施恩德,必定吉人自有天相。老衲出家之人,不参红尘俗事。”
永信说完,又低眉敲起了木鱼。
何老太爷默了默,随即一叹,踱出了门去。
琉璃直起身子,想这个和尚神通广大,若是点拨一二,何尚书最后不那么快死也未定,出家人倒是修得一手好铁石心肠。
既然来了,她也没打算那么快走。从门缝里挤进去,走到大门处把门关严了,然后走回原先何老太爷站过的地方。永信居然一直连眼都没睁,她只好咳嗽了两声。他还是继续念念有词。
琉璃无法,只得上前两步:“有相无相,无相有相,大师,生死有相,还是无相?”
第一卷 006 懿贞亦假
永信依然闭目合十,回道:“相由心生,施主心中有生念,自然万物得生,施主心中无生念,万物也皆为死物。”
琉璃站了片刻,见和尚又念起经,便慢慢走到对面,在何老太爷蒲团上坐下来,拾起案上经文。
“敢问大师,这是两个什么字?”
她指着日间浣华解过的“涅??”二字。
永信睁眼一瞥,道::“施主既已浴火,如何不知‘涅??’?”
琉璃拳头开始出汗:“你当真知道我……”又觉失言,忙压住神色,将双唇紧抿住。
“施主与老衲乃故人。”永信放下木槌,看将过来。他的眼神貌似慈蔼,但仿佛能看穿世间人心。“施主意念强大,逆天而重生,这一世虽则坎坷跌荡,但只要用心经营,也定得善终。荣华富贵,不足提耳。”
琉璃冷笑:“什么荣华富贵,我可不是老太爷,别糊弄我。”又道:“再说我可不稀罕真的当他们家什么小姐,这辈子不过想做个恶人,尝尝恶人欺负恶人的滋味而已。”
永信但笑不语。
琉璃想了下,说道:“大师潜心替何府化灾解难,想必早被尚书大人引为知己。”
永信岂有不懂之理,合十称佛:“施主多虑。出家人不问红尘,世间缘起缘灭,皆有因果,老衲不作逆天之事。”
琉璃嗯了一声:“这我便放心了,大师慧名在外,相信不至于为难小女子。”说着拿银钏试了试桌上何老太爷尚且未动的茶,端起喝了一口,又道:“如今我烦恼的是不出意外,三日后我便要成为何府的家奴,签下永远也没法拿回的卖身契。大师可有破解之法?”
永信拈着佛珠,缓缓道:“天命所归,事在人为。施主行事谨慎,定能逢凶化吉。”
琉璃见他又耍太极,想是问不出什么来,懊恼之余,见有纸笔,便随手写起了字。
“大师算是这世上目前我唯一说得上话的人,此番给些提示,将来等我扬眉吐气之时,便捐上几百上千香火钱,以谢佛祖,岂不善哉?”
永信却无点头之意。
琉璃起身,待要行个礼,永信忽然拿起她那张字条看起来。“懿贞,是你的名字?”琉璃点头。纸上写的两句话:懿贞亦假,亦假亦真;壹次心死,涅??重生。琉璃字写得好,常自得,以为中了他下怀,遂满怀希望:“如此能点拨一二么?”永信摇头:“不能。”
琉璃挫败至极,门外偏又传来问门声:“在下何修?樱?椅蚀笫Γ?煞癫θ咭患?俊?p》 琉璃连忙顿住,何修?邮撬睦弦??恢??醯匾怖戳耍咳タ从佬牛?患??裆?匀簦?疵挥幸馔庵p》 这一夜的佛堂当真热闹,永信取消经会,看来众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琉璃死了心,与永信作了个揖,“还望大师勿要泄露懿贞行踪。来日有机会,再亲上白马寺叩谢。”
言毕迅速遁原路退了回去。何修?油泼沤?词保?佬乓巡欢?钦胖教醴纯墼诓в巯隆?p》 ***
琉璃回到小跨院时屋里没人,不知翠莹去了哪里。遂自行到厨房舀水洗脚,揭锅盖时发现一旁菜锅里还有剩下的肉汤,想是府里连日斋戒,终于这帮子人忍耐不住,偷偷开起荤来了。
琉璃仍将锅盖好,洗漱完回房睡下。
半夜翠莹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举烛往床上照了照,然后在脚榻旁铺被躺下。
翌日早上依旧有人送饭食过来,一碗粳米粥,两个春卷儿,还有一碟子腌笋和两只烧麦。琉璃收拾完毕后坐在桌畔,趁翠莹背对她挑拣今日要穿的衣裳,拿银钏儿试毒。最后试出来粳米粥春卷儿和烧麦是无妨的,银钏儿放进腌笋里,立即便黑了一个铃铛。她暗地将腌笋包进手绢,放到荷包里。
琉璃问送饭来的婆子:“这腌笋是哪个妈妈做的,忒好吃。”
婆子有些得意又有些鄙夷:“这是大厨房二管事娘子毛姐儿做的。毛姐儿腌的小菜四夫人最爱吃,甭说您了!姑娘也是好福气,正碰上锦瑟姑娘在,顺带也就给您添了点儿。”
锦瑟是聂氏身边的大丫鬟,五姑娘正是聂氏的女儿,若说这毒不是何燕华一计未成再施一计的作品,打死琉璃都不信。
只是她又不是毓华,为什么也跟自己死磕上了呢?是因为聂氏一向依附余氏的关系?
颂经会于辰时开始,如今才是卯时,琉璃坐在窗前翻经文。翠莹打开窗帘子,清早的雾气扑进来,带着清冷。
桌上摆着两碟果子,琉璃拿了个蜜桔,翠莹道:“姑娘坐开些罢,仔细凉了身子。”
琉璃对于她的“关心”总是很配合,随即搬了张小杌子,拿着经文来到廊檐下。作势回屋拿罩衣,一看那桌上果子果然已不见了。
廊外一丈就是水井,有两个人正面对面蹲在蔷薇花下洗衣裳。琉璃看着薄雾出神,想起原先那次因??上也连着颂经,她是直接住在佛堂的。永信忽然取消颂经,何家接连有人前去拜访,除了何老太爷与何修?樱?恢?篮罄椿褂忻挥斜鹑耍坑佬拍前愕?ㄗ匀簦?恢?遣皇钦?茸潘?恰?p》 忽然井畔有了哗啦水声,洗衣的两人一人攥着被褥的一头站起来,左右相拧。
琉璃这才看清,左边这个穿灰裳的年纪大些,头发全往上拢,拿根木钗绾住,是个婆子。右首的却很年轻,十八九岁,穿藕合色素衫,芙蓉面,吊梢眼,头上一根红珊珊簪子,忒地扎眼。
琉璃顿时想起了那盘绿豆糕。
深宅大院里不乏**之事,昨日那青衣男子鬼鬼祟祟送了绿豆糕到那房里,压在盘子下的珊瑚钗偏又插在这女子头上,没猫腻才怪。只是那男子看着眼熟,又作的管事装扮,是哪个院儿的人呢?
只听那婆子开口了,“我今日当中班,剩下的可没工夫洗了。你帮我拾掇好,回头再谢。”说着往衣襟上擦了擦手,预备离去。
第一卷 007 有惊无险
那女子道:“王嬷嬷只管去,只是我托您那事儿还请费个心。”
王嬷嬷摆手:“依我跟钱大叔的交情,那都不算个事,你只管把心放肚子里便是。”
女子千恩万谢,一笑,那吊梢眼里尽是风情。王嬷嬷一拍大腿:“就冲娘子你这好相貌,都断不能让你跟着那赖五去受苦。赶明儿这事一了,娘子定能找到个好官人!”
敢情两人都没察觉到廊下有人,声音并没有压得很低。听得王嬷嬷离去,琉璃从柱后杌子上转过来,那媳妇脸泛红光,正掐了朵蔷薇拈在手里把弄。
想那赖五戴了绿帽,此刻蒙在鼓里,更想不到不日连老婆都要丢了。
翠莹走过来:“姑娘,咱们该去佛堂了。”
琉璃望着那媳妇儿,“她长得真好看。”
翠莹嗬一声道:“那是外院里赶车赖五的老婆,叫冯春儿,今年才来。府里长的好看的多了去了,她算什么!”
琉璃哦了一声,抱起经书去佛堂。
她到的算早,才只有三房四房的人伴着老太爷在,浣华与六少爷廷赋在一处说话,扬首见琉璃来,便要起身,廷赋拉着她摇了摇头,便又坐下了。
琉璃上前与众长辈行过礼,一番深觉呆坐在这里实为不智,打算到廊下站站,不防一出门正遇见前呼后拥一堆人,竟是大夫人余氏由毓华伴着打门外进来。翠莹也未料及这么巧,怔在那里,琉璃硬着头皮行了个万福,准备让开,赶后的一个人道:“许姑娘怎地这般冒失?见了大夫人也不行拜见大礼。”
梁氏跨进门槛,站到余氏身侧。
琉璃下拜,余氏偏身站开。毓华皱眉:“二婶婶这是唱的哪出?无端端叫个生人跪在这里挡路。”
梁氏叹道:“我哪是这个意思?三姑娘可冤枉我了。”
何苁?走过来斥责翠莹:“看见夫人进来也不知道避开让路,谁叫你这般大胆!”
翠莹慌忙跪下。余氏冷笑,扶着聂氏走开。何苁?只作未见,向琉璃道:“起来吧。下回可不许再冲撞夫人。”又指毓华,“还不见过三姑娘。”
琉璃向三姑娘裣衽,毓华当着父亲避不开,只得咬着嘴唇受了,一双眼睛却瞪得快要脱眶。梁氏打圆场:“三姑娘走过来也累了,且歇一歇罢。”告辞了何苁?,一道走了。
琉璃转而向苁?福身:“谢谢大老爷。”
何苁?负手嗯了一声:“去吧。”
一场碰面轻描淡写落定,不晓得令多少人失望。琉璃死过一回,脸皮已厚了不少,身边人指指点点,她也全当没这回事。
接下来的经会没有什么特别,浣华也没主动与她说话,只是中午吃饭却跟了她们这一桌。
显然因为先前与余氏那一碰面,众人又明确了几分琉璃的地位,淑华愈加端庄,臻华愈加沉默,素华永远不忘记吃,而燕华也与琉璃更亲近了。
但是因为琉璃还记挂着破解卖身契之事还未找到突破口,暂且坚持只守不攻,燕华招招使在棉花团上,也没形成什么大风浪。
不过琉璃也发现,淑华今日对她的关注度提高了,比如说她往哪道菜多夹了两筷子,或者饭后是先漱口还是先拭唇。
四姑娘是梁氏的嫡女,梁氏那般一眼看得到底的性子却生了个含而不露的女儿。淑华与毓华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是个合格的千金小姐,却又比毓华更含蓄些,至少,琉璃看得懂毓华,有时却看不透淑华。
面对这样的关注,琉璃不再惶恐。说穿了,她已经习惯。
下晌如期颂经。期中下人来请何老太爷及何苁?出去过一回,其余一切平静。
琉璃也在琢磨何苁?。按说当初他不顾一切要接琉璃入府归宗,很该贯彻到底,力保她何家子孙的身份才是,以他何府嫡长子的身份,又已官至都察院副都御史,何老太爷与余氏再不愿意,也多少会有些顾虑。至少不至于让她成为家奴。可是后来他却没有这么做。
按原来的发展,这日白日无事,夜里何苁?会来见她一面,聊几句闲话,只是如今情况又有变,比如说她搬去了更偏远的小跨院儿,他还会不会来,就很难说了。
可是不管怎样,这位生父现如今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试上一试。
日落时分散了会,开始各回各院。
琉璃使翠莹去佛前上香,转头在门廊下追上何苁?:“外祖父有弟子在川蜀,日前捎了些茶叶来,大老爷若有暇,望掌灯后来小跨院坐坐。”
何苁?一听川蜀二字,目光有些异样。当即话语里多了几分热度:“你进府两日,我也未及过问,正要去看看。??饭后我还有些事,办完了再过来。”
琉璃讨了答复,心中落了定。
??饭是三碟素菜加两样蒸糕,换了个婆子送。琉璃问:“早间那位妈妈呢?”婆子道:“方才犯了事,把二姑娘的汤药打翻了,正受罚呢。”
琉璃道:“二姑娘身子不妥当么?”
婆子抿了抿唇,压下身来:“不清楚。”
琉璃不问了。翠莹收衣裳还未进来,婆子便暂且侍候着。琉璃看她面白身细,不像庄子上来的,便道:“妈妈贵姓?”婆子拿丝绢替她拭箸,一面答:“老奴姓程,人唤英娘。”
琉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因而多吃了两碗饭。程英娘在旁不说话,做事却一丝不苟。琉璃拭唇漱口,从腰上解下一个荷包:“劳烦你了。不知你有没有孙女,这是我自己绣的,送给她玩儿罢。”
程英娘忙的摆手:“这可使不得,老奴前儿个进府时,钱管事就嘱咐过不得眼红主子们物件儿,再说老奴的孙女也是个粗使丫环的命,没得糟蹋了姑娘的金贵物件儿。”
琉璃道:“这倒有缘,我也是前儿个才进府,不是这里的主子姑娘,荷包自己做的,不值什么钱,放心拿去吧。”
程英娘这才接过。一看上面的牡丹绣得灵妙鲜活,着实可爱,材料又确实常见,才郑重地塞进怀里。收拾好了碗碟,不知琉璃还有没有别的话,一时却不敢动。
第一卷 008 不速之客
琉璃瞟见翠莹进屋来,于是起了身到一旁读经。程英娘这才拎了食篮出去。
如今琉璃的身份还未最终敲定,众人虽然不屑,到底不敢把它挑明了来刻薄,就如翠莹。程英娘才入府不久,而且一来便进了大厨房,应是有些背景,再者提起二姑娘时她并不多话,可见口风甚稳,出身应不会太差。难得的是明知琉璃身份特殊,却还能恭谨如斯,因而猜想本身亦不会是一般下人。
天色入黑,琉璃不再寻思,掌了灯在窗底下坐。这小东间儿就靠着院门,进出都有动静,她从包袱里捡了方没绣完的帕子低头绣着,一面等何苁?到来。
翠莹胳膊上搭了件衣裳,走来道:“姑娘且坐着,那日碧云姐姐让我给她改件衣服,如今改好了,我给她送去。”
她不知琉璃约了人,琉璃却从她胳膊底下的衣服里嗅出股蜜桔独有的香气。放下针线,她望着窗纱半日没做声。翠莹只当她出神未听见,待要再问,她忽然扭过头来:“姐姐这是要去正院么?”
翠莹愣了一下,点头:“正是。”
“老夫人身子如何了?”
“……听说晨起吃了两碗粥,气色也好多了。估摸着如今正由三姑娘她们陪着说话呢。”
说完半日,又见琉璃不做声,也不知能不能走。琉璃道:“既是要去正院,那便快去罢。”
翠莹走出门口,琉璃仍把一朵蔷薇绣了完,看天色差不多,才把包袱里的茶叶取出来,拿只细白瓷缸子装着。
院里住着有四名婆子两名杂使娘子,都在后园子里当差,今夜有四个人去了值夜,还有两个在廊下唠了会嗑,也都散去睡了觉。如此便好,此番何苁?赴约是个关键,自然是不宜人多搅了局的。
不知不觉又绣完了两朵小花苞,还是没见有人推院门,难免心急,再坐了会儿,便有些疑心是不是翠莹把门给锁了,放下家伙什儿,就起身出了房门。
院门建成月亮式,并没有落锁,一束灯笼的光从微开的门缝泄进来,侧面看,像极一道白玉屏障。琉璃开手扶着门板,正要开启,忽然一只手已经将门推了开来!琉璃不愿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任何人,不管来者是不是何苁?。于是借着门推开挡住身影,顺势猫进廊畔芙蓉花底。
来人一袭青衣,戴着管事巾,装扮与昨日来送绿豆糕的人一般无二。再借光一看,只见白面鹰鼻,一双细长眼,仿佛随时都在勾引人。琉璃看清这人,心中立时忍不住一声冷笑,难怪冯春儿甘愿不守妇道抛弃亲夫,只因这人居然是四房里二管事胡进。
胡进是聂氏生母这一边的表侄儿,幼时为人不知,自一年前凭聂氏的关系入了府,随在爷们身边常进常出,后街住的本府当差的年轻媳妇们,十个里倒有四五个与他牵扯不清。四爷怕闹出事,也曾想下狠心管一管,无奈他一张嘴皮子极擅言辞,那帮子媳妇儿到了四老爷跟前,竟是一味地为他说好话。四老爷无奈,只得将他调到了身边当管事。
如今显见得做了管事也不省心,四房与后院平日里八竿子挨不着边,这才几日工夫,颂着经就把冯春儿招惹上了。
冯春儿今夜当值,房间一片漆黑,所幸廊下有灯。琉璃背靠着蔷薇花丛,看他拔簪挑开窗门,塞了张纸条进去,然后将簪子插回发髻,拍拍手遁原路退走。
胡进一向色胆包天,这回不知拿的什么?
等他走了,琉璃从暗处出来,也挑开窗门,爬进去捡起落在地上的纸。
纸上上半副画了个洞口,洞口左边是个捧着明珠的人像,琉璃熟悉地形,认得这是园子东北角上的石林山洞。石林山其实只是一座石头堆起来的假山,大块石头架起来,底下便成了石洞,琉璃曾去石洞旁的石像下喂过小猫。
下半副是一只竖起三根指头的手。三根即等于三更,这个不难理解,胡进想必是约冯春儿在石洞幽会,怕她不识字,所以特地画了画表示。
琉璃想了想,把纸条放回原处,爬了出来。
从被许娘万般宠爱到受尽何府诸般折磨,琉璃早已不是窝在许娘怀里念着四书五经习着魏碑柳体不谙世事的纯真小丫头,处于世间底层所耳闻目睹感受到的一切,绝不像关在绣房里与锦绣为伍的千金闺秀们想像的那般干净。身为处子,面对这些腌?事原该难堪,但对于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已经很难有什么事可以让她能那么矫情地回避的了。
从这方面说,何府给了她太多太多,也许会使她这辈子都享用不尽。
琉璃回到房里,翻起了经书。
新月的光华轻轻洒在院里花木上,温柔得像梦一场。读到第三页,院门开了,进来一只灯笼,然后是提着灯笼的人,最后的一人,是负手而来的何苁?。
琉璃站起来,迎出门口:“给大老爷请安。”
何苁?捋须点头,进门扫视一圈,在楠木桌畔坐下。
琉璃着手泡茶。何苁?问:“是什么茶?”
琉璃道:“知道大老爷喜清淡,特地带的峨眉竹叶青。”苁?点头:“我闻着也像。”遂接过递来寻常阔口白瓷茶盏,略犹豫下,抿了抿。抬头一见她还站着,便指着对面:“没有外人,坐罢。”琉璃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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