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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系统-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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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河这才明白他误会了,她道:“大君擦擦身子吧。”
辛翳:“不擦了,热死了。我都懒得穿衣服。”
南河刚要开口劝他穿好衣服。
辛翳又嘴快道:“不过先生在这儿。还是穿上吧。”
他背对着她,从衣架上拿下来一件白色单衣,随便裹上系了绳。那单衣长度不过到腿弯,他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南河没听见。只看见他胸口衣领跟卖身似的敞开着,又扯了件极其轻薄的黑色纱衣,随便披上,回过头来,大点声道:“我不穿裤子了啊!”
南河听着他开口,才反应过来他刚刚低声咕哝的是这句话。
还提前小声彩排了一遍才敢说出口似的。
辛翳不等她说,争辩道:“你别又说我!也别乱看,我好好跪坐就是了。真的太热了太热了。”
南河:“……我不乱看。”
辛翳:“你真是个活神仙了,这都什么鬼天气,你还穿两层,还穿着胫衣,要是不知道,还以为你跟重皎一样不能见光呢。”
南河也不生气,她只是道:“我习惯了。”
她又笑了笑。心底却在骂自己。
笑的倒是正人君子的嘴脸,刚刚简直就像个为师不尊的大龄臭流氓。盯着小孩屁股看算是什么。
辛翳看着她又似乎恢复了平日里温和疏远的样子,感觉刚刚贴得很近给他磨牙齿的荀南河又不见了。那瓷器透露的一点温度消散,又变成冰冰凉凉油烟不沾的样子。
他刚刚照镜子的时候,能从镜子里看见荀南河倚着小桌站着。她挪开眼又转回眼,不知道是在看他还是在看地板,辛翳觉得她性格坦荡,就算是看他也没什么的,但她脸上显露半分很自恼又有些有趣的神情。
是他没怎么见过的表情。
辛翳心底乱鼓莫名敲起来,也不是真的在照镜子,而是摸着被她磨得沙沙的牙尖,在瞧她。
但这会儿看见荀南河不多话,笑的既温和也无内容,他心里的乱鼓渐渐平息下去,冷静了几分。
辛翳扯了扯身上宽袖的黑纱,光着脚走出去,道:“先生来主屋吧,我让他们再弄个冰鉴来,你也凉快一下。”
辛翳舔着牙,稍微在心口按了一下,也没明白自个今日是怎么了。
当他彻底明白自己心口的感受,已经是那颗心涨得快要不能自持之后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
多年之后,辛翳终于明白了自己心底的那份要溢出的情绪。
他忍不住捂着心口唱出自己的心意:
“啊~这个人就是娘~啊~这个人就是妈~”
**
第65章 君子阳阳
在章华台住了十几日,难得天气阴凉了些; 偶有灰云飘过去; 遮蔽日光; 荀南河骑在马上; 倒觉得这天气正合适。
他们撒了欢似的在草地小河之间奔走,南河笑着叹了口气,一转过头去,竟然发现也有个人没去。
她有些惊讶:“商牟?”
他叼着草叶,穿着草鞋光着小腿,慢慢悠悠的骑着马,手里摘了跟树枝; 正抽着刮过脚边的草叶; 驱赶上头停驻的飞虫。
听见南河在叫他; 他转过脸来。
他来这儿之前脸上带着伤,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谁打架了,但荀南河估计是被他老子打的。毕竟半张脸都打肿了,要不是老子掌嘴; 就以商牟在郢都的野名; 打他的人估计已经没命了。
这会儿脸上肿已经消了,只有嘴角有点伤痕。
他也就十七八岁,长得就极其不好招惹,眼皮单薄,眉毛又淡又乱,一副随时愿意跟人拼命的穷凶极恶。但他偏生平日里总懒懒散散; 不爱应对的样子,这半分没削弱他的狠劲,只让人感觉他做要人命的事儿的时候都会这么懒这么淡定。
南河以前听说商氏家中出国变故,因长辈一代的构陷排挤,商牟曾经在外流落过好些年,到十二三岁被找回来的时候,毫无礼仪而言,甚至吃饭用手抓,东西不洗就往嘴里送,不会说雅言更不会读写。那时候商君找回来这个嫡子的时候,没少被郢都其他贵族嘲笑。
商君却对这个幼子十分上心,简直是又心疼又气愤,想要教导他却很铁不成钢,想要训斥他却又舍不得,这对儿父子没少发生冲突。听说商牟至今读写都不行,举止也连礼仪的及格线都达不到,只是说不那么惊世骇俗罢了。
只是商君跟南河这些年有了不少接触,她才听说过一些只言片语。
商牟幼年走失,并不是被什么村夫人家收养了,而是就跟一群孤儿以乞讨偷窃为生。吃了上顿没下顿,还染过病,也被抓着当过小童子兵。找回来的时候,他大腿上还有被狗咬下一块肉的伤疤,几乎溃烂,整条腿肿的就像冻萝卜似的,见人就乱喊就尖叫。
商函既心痛,也想把以前欠的都补给他。但商牟的脾气已经怪的离奇了。
他吃饭从来不吃饱,至今不穿长衫软鞋,也从不睡床榻。天天刀剑不离手,打架斗殴,在家中只要有长辈训斥,他就能拔刀砍人。
南河都怀疑是商函受不了这个儿子,听说她开了熊孩子特训班,给送过来的。
但商牟在骑射上的天赋,却也是商函都真心称赞过的。
南河以为大家都在玩,这也是他擅长的,他或许也会活跃一点。
但……他被商函送来章华台之后,跟其他人关系没有那么好。
辛翳也对商君稍有疏远,再加上两个人脾气都不是好惹的,更是几乎就只打过几个照面。
商牟也显得百无聊赖。
南河主动搭话道:“你应当骑马射箭也不错。”
他微微斜眼,没回答,把她当空气。
南河又笑道:“回头我与商君说,你不愿意来也没什么的,他们一帮人都玩了很久了,总归有点排外。商君关照大君有很多年了,大君心里都知道。不在于这些小事。”
商牟这会儿眼睛都没有斜一下,权当没听到。
商牟来了第一天,就注意到这位荀师。
毕竟在这几年邑叔凭送进宫中的这位荀师的督促下,小楚王行事也得体了不少。大家都心知肚明,这荀师不过是邑叔凭的傀儡,是他放在小楚王身边控制他的眼线。
然而在上个月,就有传言说邑叔凭传召荀南河出宫,荀南河不肯离宫,引得邑叔凭大怒。紧接着邑叔凭就在朝堂上当场向陪着小楚王上朝的荀南河发难。
小楚王当场在朝堂上发飙,拔剑与邑叔凭对峙,言语之中维护荀南河的意思都快要溢出来了。
但紧接着邑叔凭和小楚王又在剑拔弩张的时候各退了一步,小楚王甚至姿态谦和的向邑叔凭道歉了。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邑叔凭的花招,实际上是为了将荀南河这枚楔子在小楚王身边扎得更深。
商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
但见了面,见了她跟辛翳相处的方式,却又觉得不像。
明显这俩人很坦荡也很亲近,荀南河对小楚王并无伪装和欺瞒。
或许邑叔凭一直以为自己控制住了荀南河,却发现荀南河早在几年前就站在了小楚王那边,就连平日里装作一副圣人面容的邑叔凭都恼羞成怒了?
不过他这几天看着荀南河,大概也体会出来几分。
这年头最可怕的不是那些动不动要挥刀的人,而是她这种不论什么时候都笑眯眯的,永远不见生气,永远有办法应对的人。
传言中那个混世魔王的辛翳,都能低眉顺眼的跟她说话,看来这俩人没少磕磕绊绊过。辛翳怕是也觉得自己发脾气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也就放弃了。
商牟心知道这种天天秉着温柔笑意的人才不好惹,他也没打算往前凑,见着她都绕着走。
南河果然不是很在意他是否回应,继续笑道:“既然都来了,可以玩玩。他们就是有点顽皮,本性也都不错,就当是离家出来玩一趟了。”
商牟心里想了想,正想说点话让她别再试图来劝他了。
正想着,一群疯小子策马而过,范季菩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开玩笑道:“先生简直像是出来放羊的,连把弓也不拿,就是要看着我们呀。”
南河偏头笑了笑,就要跟他说话,辛翳忽然拽了范季菩一下。
范季菩:“哎!大君别拽我啊,我要滑下来了。”
他们又和好了。
范季菩说着,却跟表演杂技似的斜在马旁,一把拽掉了原箴马鞍后头的水壶,打个口哨,手一拽缰绳就坐回了马鞍上。
南河看着他出风头,不提防辛翳忽然将一把长弓和箭筒扔给她。
她差点没接住,看向辛翳。
辛翳转过头去没看她,只留了一句话:“先生不也会骑射么?”
南河会是会点,但水平就相当于小区运动场的大爷说自己会打羽毛球似的。只是能把箭射出去,中不中就看命了。
南河叹了口气,也拿起弓来,将箭筒挂在腰间。
她以为辛翳已经骑马走远了,却不料他忽然开口:“别挂在身上一支支拿箭。这要在战场上你早就死了。握在手里。”
南河转过头去,才看到一群少年都是用拉弓的那只手抓着一把箭矢,这边拉弓松手的时候,下一枚箭矢已经捏在指尖,几乎用眼睛看不清的速度射出去了。
他们欢笑着,膝下的骏马短腿肥臀,鬃毛油亮,也一个个活蹦乱跳屁肉直颠,蹦跶着往前跑。
他们其实还没找到猎物,只是在玩射箭的游戏,射箭距离都不远,但玩的就是后头射箭的人把前头有人射出的箭矢打掉。南河看着眼前箭矢乱飞,甚至他们迎面对着对方射箭,看对方能不能躲开或者用箭矢打掉,她简直心惊肉跳。
但这些男孩子显然这样玩习惯了,辛翳更是被其他少年用箭矢围攻的对象,辛翳手里捏了一把箭矢,把一圈朝他射过来的箭矢都打偏,还一边策马奔走来去,回收他刚刚射出去的箭矢。
对于他来说,射箭就像投掷一样顺手,他甚至可以在膝下战马跳起来的瞬间,用她根本看不清的速度连发两箭,引得一群少年欢呼。
辛翳弓法确实在他们当中是数一数二的,只是也有个人想要与他争锋。
就在他们一起玩的时候,商牟一边骑马一边忽然拉弓朝辛翳射箭而去。
她以为那些箭矢应该都像是一条直线直直而去,但商牟的箭却像是扔出去的,整个箭在空中斜着飞出去,但箭头却与那个荒唐的轨迹很不一致,直冲着一样也在骑马前进的辛翳门面而去。
辛翳一下子回过身来,他没有看到商牟拉弓,手头的箭矢又刚好用完,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从箭筒中抽箭,只得拔出随身匕首,一把将商牟的箭矢击开。
商牟没说话,又策马往前奔,辛翳咬了下牙,转头拔箭也毫不客气的朝商牟射去。
商牟挑眉,也拉弓,就像是随手把箭矢打出去似的着箭矢划过弧线,在空中一下子击中辛翳的箭矢。他策马奔过去几步,捞住那被打落的箭矢,朝辛翳甩了甩。
南河偏头一看,那枚箭矢就像刚刚辛翳给其他人表演的那样,被另一枚箭矢击中箭杆,箭杆被从中劈开。
实在漂亮。
南河不太了解弓法箭术,她只见识过那种站着不动的拉弓射箭,这群少年都是在骑马的颠簸中,甚至就在跳跃奔走中,如臂使指般看也不看的随意拉弓,箭矢射出去既看不出多大的劲力,甚至飞出去的路线都不是直的,却一个个穿透树木,准的令人惊奇。
或许这才是古代玩弓的真实面貌。也确实只有这样用弓,才有战场上弓兵的杀敌。
她自认自己没有这样的本事,就看着一群少年们斗气玩闹。辛翳倒是没有跟商牟生气,反而笑了笑,对商牟说了几句什么。商牟微微一愣,看着辛翳轻踢马腹冲在前头,就也挥了一下马鞭跟他而去。
南河确实只像是个带小朋友们来春游的老师,那群少年落了辛翳与商牟一些距离,正到处找他们二人。南河几年在宫中骑马不多,马术也一般般,又缀在队伍最后头。等她再找到那群少年的时候,他们已经围在一头体型颇为庞大的野猪的尸体欢呼了。
看那群少年的表情,他们也是刚到没多久。而这头庞大的战利品,应该是属于辛翳和商牟。
她上了前才发现站在人群里的辛翳衣袖都破了,胳膊上又多了一道浅疤,血顺着胳膊淌下来,满头大汗,额前发丝散乱,他拿着剑,盯着站在野猪旁边商牟。
商牟胳膊头脸上全是血,细看,那血是暗红色,也似乎不是他的血。南河这才看到一把短匕插在那野猪的眼皮上,似乎又被用匕首的人以残忍的蛮劲搅了几下,插刀的地方已经看不出眼睛,更像个血窟窿。
南河吓了一跳,显然他们俩遭遇这只野猪之后,出了点什么状况。
平日围猎都是十几个人一起,这回他们俩冲在最前头,后头其他少年都来不及去帮忙,显然是他们俩孤军奋战解决的。辛翳看见她策马过来,把那条划了新伤口的胳膊往后藏了藏,对商牟点头道:“多谢。”
商牟一愣。
刚刚他俩还在争,商牟觉得要不是自己这一刀,辛翳半条胳膊都要残废,觉得辛翳太过莽撞。辛翳却觉得商牟根本跟他没配合好,不知道他的计划,他不可能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也不用商牟冲上来一副兄长的样子来救人。
辛翳这张嘴,要气死旁人也是轻轻松松的事儿,一句句话挑的商牟都火大了。
却没想到辛翳一看见他那位荀师过来了,立马就换了张脸,一副“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的样子,朝他低头道了谢。商牟一愣,就看着荀师下马,微微蹙眉走过来了:“怎么回事儿?你们二人怎么跑的这么远——”
商牟以为辛翳大概会做出个讨好的笑脸,但他也没有,只是别过去一点头,道:“撞见的而已。再说了,不都解决了么?”
口气还有点敷衍似的。
南河似乎有点生气:“玩闹也就罢了,围猎本来就是要你们一齐合作的事儿,你要是想自己逞英雄,不如去举鼎玩,手一滑把自己砸死了倒也算清净了。来章华台是为了谋事,是为了等待时机,你也好歹惜命一点,别拿自个儿作死来便宜旁人!”
辛翳这才微微转过脸来,道:“我心里有数。要是真的弄不死它,我就骑马回来找你们帮忙了。我不是那样的性子。”
话里带了半分她不懂他似的委屈。但他说话语气平平的,估摸不是他自己也没人能听出他心底半分矫情似的委屈。
但南河竟然觉出来了,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转头跟商牟道:“也要谢谢你,你没受伤吧。”
商牟摇了摇头:“这都是那野猪的血。我没事儿。……我们逞能比试来着,忘了分寸。”
南河笑了笑:“就你们俩对上这等野兽,心里当时的害怕怕是自己清楚,也不用我多说。这些都是玩的事情,你们的年纪要是在玩上受了伤丢了命就太可惜了。”
那荀南河像是训斥辛翳,对他说话和气,却伸手拽住了辛翳手腕,两人站在一处,转过脸来和他说话。从姿势上,仿佛就是她跟辛翳不必说太多,就算闹了些不合适她也可以回去解决,但他商牟毕竟是外来的孩子,还是应该客客气气的。
就算这荀南河嘴上说要他跟其他少年一起玩,心里其实明显有亲疏分别。
商牟扯了扯嘴角想敷衍的笑一下,范季菩竟然跳的老高:“你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打架啊!瞧不起人啊!”
商牟:……
他这些年早意识到自己笑容的魅力,能让见到的人一个个就像被捅了刀子似的不是战战兢兢就是一蹦老高。范季菩叫嚣归叫嚣,荀南河瞧了他一眼,范季菩似乎不好在荀南河面前发作,强压下被挑衅的火气,转身走了。
南河对商牟笑了笑。商牟心底忍不住道:这才叫笑。就荀南河这么一笑,怕是吵架吵在火头上都不好意思对她那张脸说重话了。
总之倒下的野猪让十几个少年捆了,他们正在估算着用几匹马拖着才能将那野猪带回去。
荀南河正拽着辛翳与他在马边说话。
她拧过他胳膊看那浅浅的却也流了不少血的伤痕,辛翳嘴唇动了动似乎再说什么,别过胳膊去。荀南河的眉头越皱越深,辛翳却低头,拿脑袋撞了她肩膀一下,让人瞧不出来是挑衅还是撒娇,但荀南河眉头一松,有些无奈的摇头。
辛翳看她神情放松下来,也露出几分轻快的神情,指着野猪又仰着下巴说了些什么。
商牟猜,不过是那些邀功的话。
但荀南河终归笑了。
他刚刚觉得荀南河对他笑的算是够温柔可亲了,但这会儿笑的堪称宠溺又没辙,别说是生不起气来,谁被她带着这样的笑容注视着,估计都能心怀慈悲回头是岸了。
显然辛翳那小魔王早就回头是岸了,他脚底下蹦跶了两下,兴奋的跟她说了些什么,人跟腾云驾雾似的上了马,神采飞扬。
商牟没听见他们聊得一个字儿,但若要说辛翳与这位荀师直接有猜疑与不信任,他是万分不肯信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篇也会有刺激的剧情~本章稍微铺垫,下章就来~
*
十四五岁的辛翳:“反正……我觉得我不喜欢男的。天天看他们光着膀子疯玩的样我就烦,还喜欢男人呢,我除非脑子坏了。”
十八九岁的辛翳:“真香!”
**
第66章 扬之水
他们回去的路慢慢悠悠的,少年们抽打着草叶聊着天; 直到阴云缓缓压下来; 在闷热中有雨落下来; 一群人闷得汗混着雨在身上裹得喘不动气似的; 才加快速度往章华台的方向回去。
他们刚进入楼台屋檐下,就听着暴雨倾盆,砸的爽快淋漓,浇的闷了许多天的热度无处可逃。附近的鸟儿都被雨砸的受不了,往章华台高高的屋檐下躲,一时间雨声里还混着不少惊惶的燕雀声。
南河也被淋了些雨。
南河在章华台也管不少事情,她回屋准备更衣的时候; 听到章华台的戍卫前来报告; 说是有大批护卫吃坏了东西; 如今上吐下泻,反应很激烈。
南河也一惊,夏日里食物保存本来就是难题,前一段时间闷热异常; 戍卫吃了坏掉的食物也很有可能。而且楚国靠水; 爱用河鱼生脍,饮食本就不是十分健康。她连忙让人去请重皎,又让人去煎葛根水和绿豆水。一去问了,上吐下泻的还不在少数。
一时间外头暴雨如注,走廊里也有不少宫人忙着煮药安置,走廊上满是湿漉漉的脚印。
章华台上灯烛都点起来了; 南河也搭了把手,去看了看在回廊上摆成一排的红泥药炉,带高帽的寺人跪成一排,心里着急手上却不得不放慢的扇着小火。那些发了病的戍卫都被抬进来,躺在障子门四面都打开的屋内,在竹席上吐都吐不出来了。
重皎正在那儿瞧一个戍卫的舌头,看见南河走过去,连忙叫住她。南河手上端着水盆,她递给了照顾戍卫的宫人,这才和重皎走到回廊边上说话。
外头雨声让人几乎耳鸣,俩人衣角鞋袜都被潲进来的雨水沾湿,重皎拽住她衣袖:“先生知道有多少戍卫倒下了么?”
南河叹了口气:“病的神志不清的人不过几十个,但好几百人都有了中毒的反应。给戍卫提供伙饭的庖厨怎能这么不小心,章华台也算宫里,宫里吃食何时亏过,还需要用那些坏了的肉菜么?”
重皎眉毛头发都在章华台连绵光亮的灯火里照成了淡金色,他压低声音道:“不对,庖厨每日的肉菜都有外头运送来,顶多是用了些前一日剩下的肉菜才可能吃倒人。但前日又能剩下多少食材,怎么会让这儿么多人都倒下了。我看有些人双瞳都扩大了些,有的更是流涎不止。这不像是肉菜坏了中毒,反而像是吃生了菌的落花生,或者是菌菇、野山芋的毒……”
重皎提到的这些,都不是楚人常吃的食物……
南河立刻道:“我这就让人去问问庖厨,是不是外头带进来了新食材,他们用上了。”
重皎毕竟年岁不大,也怕了,一下拽住她衣袖:“是不是有人故意!荀师来之前不也多有提防,甚至带了千人戍卫来章华台,不就是怕……”
南河皱眉,她心里想了好几种可能性,没一种是好结果,但不能跟小孩儿们说。她道:“应该不会,因为章华台附近几县的兵马都是自己人,这些都是为了近两年能让你们放心来章华台,提前准备好的。一千戍卫就算有几百个没法拿刀,那也好歹还剩个几百人。不要紧,你先别慌了。”
重皎虽然信她,但他也有天生的敏锐第六感,总觉得事情要不对,脸色不太好。
他拽了南河的衣袖几下,心里狂跳,还是道:“先生去庖厨的时候,还是多带几个卫兵去。”
南河想了想:“大君现在在哪儿?”
重皎:“应该还在住处歇着。要我去找么?”
南河:“先不着急,我去找景斯,让他去说一声,让剩下的戍卫去主宫附近和各个出口,让他们重新安排防守。你好好给他们看病,别着急,要是怕,我让山鬼其他几个人来陪你。”
重皎摇头:“不要紧,这儿这么多人呢。先生快去吧。”
南河提着衣摆大步离开药味弥漫的宫室,带人朝庖厨而去,她去找景斯,路上却没遇见。庖厨的地方离得不远,在刚汇报戍卫上吐下泻的时候,她就命人围住庖厨所在的侧间宫室,不许任何人再出入。
她去庖厨那里,泥泞的院中已经跪满了一地人。
不是什么太隐秘的阴谋,她问了几句便问出了真相。
章华台有数百宫人和上千戍卫,每日消耗口粮的量十分可观,黍米稻谷虽有存储,肉菜却是每隔一两日由人从西侧的县驾车运送过来。
这次运来的食材中多了一种芋类。本来章华台戍卫的饭食就单调,戍卫抱怨多次,这回来了新食材,庖厨这里的宫人和掌勺也想试试。不过庖厨内做事的宫人也都有经验,知道有些野山芋有毒,怕出事儿。
但来给他们送肉菜的人说这不是野山芋,而是附近一些农户在山上自种的,他们平日都吃这个。
来送食材的车队甚至当场切开山芋,由他们分食。
掌勺也觉得他们能带来这么多山芋,怕也不太可能是挖的野山芋,就留下,今日晚食给戍卫做了芋羹。谁料到吃下去没多久就生了这样的事端。
南河也只能叹气。
先秦毕竟时代太靠前,宫廷内对于毒物的防范意识本来就差。她入宫以后因为自己做过下毒的事情,也生怕辛翳被人毒杀,所以对于辛翳周边,包括山鬼们的饮食都有严格管制,对于试毒和食材都谨慎小心。然而对方知道她的谨慎,就选择了对这上千人戍卫下手。
若是楚宫给宫人做饭的庖厨也不至于这么疏忽。也就是章华台这每年只有两个月接待王室的行宫,才会如此疏忽了啊……
而且确实,章华台第一次带这么多戍卫来。一下子要解决这么多人的口粮,怕是庖厨也忙昏了头了。
但戍卫出事是有人故意为之,这已经是不容辩驳的事实了。
那么继续想就很简单了。
削弱戍卫只为了进攻。背后指使者只可能是这些年被大幅削弱实力的邑叔凭。
章华台可以说是处于群山包围的盆地之中,周围只有几个垭口出入,那些垭口早就由辛翳信任的县公或隶属楚宫的军队把控,在这次他们进入之后,荀南河更是让人封住垭口,不许再有人随意出入。
她自认已经做好了防范……
南河一边想着,一边从庖厨走出来,踏上了灯火通明的回廊,正看着原箴满脸焦急的从那头跑来。他个高腿长却笨拙,南河连忙道:“别着急,说,怎么了——”
原箴:“我听重皎说了——”
他话说到一半,陡然顿住,瞪大眼睛,看向荀南河身后:“先生!”
他的表情太过惊恐,荀南河猛地转过头去。
章华台如仙宫,几乎没有走在地上的道路,全是高台楼阁和与之相连的大小回廊。他们就站在贯通章华台的那条主廊上,两侧挂满了数不尽数的白色灯笼,因灯笼上朱砂绘制的凤鸟与金色的火苗,这条回廊上漾满梦幻的灯火。
她一转头,看向了回廊那头,章华台正门处如注的雨帘。
外头一片黑暗,她什么也没看见。
但她一瞬间不安到心脏都被捉紧,周围人说话的声音压远,反而是湿冷的雨声陡然逼近。
章华台没有城墙,一切都为了让行宫内享受轻歌曼舞的君王,饱览群山与溪湖的美景。
但就是因为没有围墙,他们就像是深夜漆黑海面上航行的灯火通明的游轮。
章华台上放眼望去,黑夜的暴雨与弥漫的水雾中什么也看不见。
但站在黑暗里的人,却能将章华台灯火下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于暴雨风声的掩匿中,在黑暗夜色的照拂下,大胆的逼近。
她只是一眨眼,南河只觉得自己呼吸都被掐成了细细一缕,灯笼随风在她眼下轻微的打转,雨水缓慢的从檐角衔铃的凤头坠下,周围一切都太慢了……
然而就在眨眼的瞬间,他们出现了!
在章华台回廊的台阶上,几双泥泞的草鞋一下踏在光可鉴人的漆木台阶上,几把青铜长剑含着灯火的金光,斜着向上,像是一下子劈开黑暗的帷幕,冲入章华台灯火旖旎的幻梦里。
他们列着纵队,身着雨水覆盖的皮甲,带着遮住颜面的黑皮头盔,头盔下眼窝的位置被阴影覆盖,甚至让人产生不知人鬼的恐惧。他们带着冰冷的雨水,草鞋每在这光洁且奢华的地板上踏出一下,就溅出一片难堪的泥水。
那种野蛮突兀的力量,与优雅奢华的章华台如此格格不入。
来的如此……莫名其妙。
南河在几乎要被她自己掐断的呼吸里又眨了一下眼睛。
眼前太突然了。就像是噩梦的片段,像是令人窒息的错觉。
他们没有言语,毫不犹豫的向章华台上所有活物挥刀,劈开灯笼与宫人的外衣,溅起一片粘稠的血污和泥水,斜对着灯火挥下的刀窜过的流光扎伤了南河的眼底。
宫人惊恐的尖叫与戍卫拔刀的怒吼,声音一下子回到她耳边,如浪潮拍了她一脸一身。
敌人来了!
章华台外黑暗的雨幕里根本看不到有多少人马围住了他们,然而眼前回廊尽头的台阶上,却像是没完没了一般,不断有满身冷雨的黑甲私兵挥刀涌入!
他们来得太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他们不管不问,撕下章华台精美的纱帐竹帘,踹翻飞凤包金的铜灯,挥刀向那衣装得体的宫人。
在刀光剑影下,劈开他们的后背也不比纸糊的灯笼多废力气。
她还在思考戍卫被下毒之后的可能性,一切想法都瞬间坍缩成眼前的暴行!
原箴惊恐喊道:“先生!”
南河却站在回廊上定住了。她死死盯着眼看着就要冲杀过来的黑甲私兵!
南河脑子在疯狂乱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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