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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逝皆随风-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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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刀刃,刃入皮肉,抵上腿骨,让人不敢移动分毫。或许是天气太过寒冷,也或许是他身子太过寒凉,腿下的血液早已不再溢出,凝结在那如冰的地面上。
  已跪了一宿,分外难熬。
  外头的雪絮透过那高高的气窗纷纷扬扬的落在子懿的面前,恍惚间,子懿眼前浮现出两年前那场潼兴关之战。平成王二子安子鑫,带领二万士兵坚守潼兴关,抵御吴国五万大军猛攻。
  吴国上将臧克天,自恃勇武,喜欢与敌将单挑,要安子鑫派悍将来迎。安子鑫手下的将士竟没有一个是其对手,不过几回合几员悍将陆续被斩于马下,至此无人再敢应战。臧克天在城楼外讽笑吼道:“洛小娃,你躲在深沟壁垒里当缩头乌龟吗?还平成王之子,我若是你,真要把脸上那层皮撕下挂城墙上,夏国王室有厮真是颜面尽失,你有种出来决一死战啊!”
  安子鑫当年不过十八,血气方刚气血上涌,实在气不过,披坚执锐打算亲自出马,此时跟随在安子鑫身边的子懿急急拦下,“二王子不可去!”但这话换来的只有响亮的一巴掌,安子鑫怒道:“我安子鑫武艺不比得那人强不成!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拦我!”
  不是敌不过,只不过敌军是在激将,必定有诡。看安子鑫已策马出城子懿不敢再有所迟疑,也提枪飞身上马去追安子鑫去了。
  果不其然,二十回合后臧克天佯装不敌,逃向西边,安子鑫好胜策马追击,怎料雪地下竟布满铁蒺藜,胯下坐骑马蹄受刺,马儿高扬前蹄后失控向前狂奔。前头有一人高的小雪丘,安子鑫的坐骑直接撞上了那雪丘,雪被震落,那雪丘里竟是吴军用雪覆盖起来的马拒。坐骑受伤倒地,安子鑫也一并摔了下来,此时臧克天趁其不备一个回马枪,一枪刺向安子鑫胸口,血花四溅,安子鑫只堪堪避开了要害。
  臧克天抽枪抬手欲再刺,手中的枪被另一把长枪拦下,那枪上双蛟盘绕,红缨似火,循枪抬头一看,竟是个未着胄甲,模样十来岁的少年。两人斗了数十回合,臧克天盯着那少年,心里暗道,这少年好生了得,手中枪若游蛟,灵敏多变,枪法更是诡异莫测,连环不断,势不可挡,气贯长虹。不可再战,臧克天暗道,急拉缰绳,将坐骑掉头朝自己的大军奔去。
  子懿松了口气,下马让伤重的安子鑫骑乘赶紧往城内退回,城中其他将士亦出城接应。
  臧克天差点就拿下平成王二子了,现在功亏于溃,可惜了。他归入大军后便下令弓弩手放箭,弓弩阵听令搭弓放箭,顿时乱箭齐发,箭如密雨朝两人袭来。子懿用枪将箭拨开,继续护送安子鑫往城门退去。
  怎奈箭矢过多,两人皆中了几箭。退至射程外,将士立马将安子鑫接回城内去,子懿却从马鞍上取下弓箭,利箭搭弓,张弓满月。箭如怒风驰,带着破空的尖锐呼啸声,将立于军阵前来不及反应的主将臧克天击落马下。
  吴军大惊,副将怕军中生乱急忙大吼,“撤!”
  “撤!”
  “撤!”
  声传声,五万大军仓惶撤去。
  地牢的门被打开,牟直随着灌入的风雪进入了地牢里,狱卒们给他关上门,他不仅是牢头,也是执刑者,听说以前曾是一位某国将军,不肯降又不肯死的,王爷觉得很有意思就把他留在了地牢里。牟直下了阶梯,直接进了刑室,也没管跪在地上的人,径直走到那挂满各种刑具的墙面,取了条鞭子。这鞭子鞭身绞铁丝并覆鱼鳞铁片,鳞铁逆嵌,鞭挞起来割皮去肉刮骨,无比威力,名为蚀渊,蚀血骨,如临渊。
  
  第6章
  
  牟直用鞭柄托起子懿的下颔,逼他抬头,子懿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牟直似笑非笑的说道:“五十鞭,你可要受住了。”
  子懿往后移了身子,将上衣褪去,垂眸淡淡说道:“请牟叔动手吧。”
  牟直拿着鞭子转到子懿身后,看着那前几日杖脊时留下的青紫印和那些又刚结痂的伤口,心里有丝不忍划过。还结什么痂,结了痂就能慢慢好起来吗?
  当凌厉的几鞭抽下去,子懿身子就禁不住轻颤了。本以为已经习惯了,本以为如此之冷的天气会让人麻木,可是蚀渊就是蚀渊,何等威力,纵使他再能忍,也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每一鞭下去带起的血珠散在刑室里,血腥味冲鼻。子懿忍不住双手支地,头低垂,他看着他的冷汗顺着脸颊滴落,没入了那冰凉漆黑的地面。
  不过二十鞭,子懿本就不堪的背脊已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了,交加的鞭痕处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子懿身子有些不支,腿下或许不知什么时候移动了,血又渗了出来,与身上滑落的血汇在一起,朝刑室的门蜿蜒而去。
  子懿咬牙撑着,但意识已经开始混沌。
  在潼兴关城墙前,子懿看着敌军撤去,皱眉,距离远,力度不足,他知道敌军主将臧克天肯定没死,这吴军不久便会卷土重来,而且会来得更凶更猛。抬手将扎在腿上和肩头上的箭拔下,转身入城里去了。
  中军主帐中,医官急急为安子鑫处理伤口,安子鑫背后中了三箭,但幸得铁甲阻挡,并未伤多重,倒是胸口这伤口颇深,伤得厉害。老医官捋了下胡子,对帐内的其他将士说道:“洛将军暂无性命之虞,可是需要好生静养,万万不可动武,也不可忧心。”
  子懿来到帐内,直接找个角落跪侯。将士们都习以为常了,安子鑫来的时候就跟大家说过他是王府里的奴才,是父王派来的,大家可无视之。但是刚才那一战大家都看得清楚,这少年伸手极好,若委以重任,定能成大器。
  子懿只是安安静静的跪着,目视下方,长睫盖眸,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犹如一尊石像。身上的伤虽未处理,却已经不在流血,还好,他习惯了。半夜安子鑫醒来,口渴难耐,子懿端了碗水膝行至床边,扶起安子鑫,喂他饮尽。安子鑫看着子懿许久,虚弱的说道:“安子懿……”
  “属下在。”
  “你是心机太重还是城府太深?”
  子懿赶紧搁碗一脸唯诺的样子俯身跪拜,“属下不明白二王子何意。”
  安子鑫冷笑目含危险,阴沉的说道:“好个深藏不露……”子懿垂头,临行前王爷只交待保护好二王子,并未做其他要求,他便未有所保留,也无法保留,当时情况危急。
  “安子懿……”安子鑫直直的盯着子懿,仿佛要把他看穿,看透,看出个所以然来。
  “属下在。”
  可惜看不透。“拿着兵符,点将布兵……”安子鑫将置于床头边,装有兵符的盒子递与子懿,子懿略惊,“二王子,不可!”
  “闭嘴!”安子鑫又扇了子懿一巴掌,可惜他身受重伤,这巴掌一点力道都没有,子懿连脸都未偏过去。“有能之将皆于昨日被斩,若无能人,不日潼兴关就会失守!”孰重孰轻他安子鑫分得清,亦懂大局,这人虽不受待见,但他知道,如今唯有子懿能担此重任。怪,就怪他自负,明知有陷阱还去追击,怪他不够忍耐,轻易就被激出迎敌。安子鑫情绪不稳,胸口上下起伏着,伤口的血又溢了出来,染红了白练。子懿微微蹙眉,恭敬的双手接下兵符,语气坚定,“子懿定不负二王子所托。”语毕深拜退出帐外寻医官去了。
  之后安子鑫便一直昏迷未曾醒过。众将士看着主位上站着的那个少年,各个都是一脸不服。年龄过小,毫无功绩,没有威信,即使兵符在手,要调兵遣将也非易事。
  “张将军今夜率两千弓手从东门速出,翻过启岭,伏于山岗后,敌军来的时候放他们过,待看到溃军时在去追击。”
  “哼。”张将军年约五十,他战场上杀的敌人怕比这黄毛小子吃过的米都多,自然不服,并未出列领令。不止张将军,在场的将军大部分都比子懿年长。
  子懿未理,继续安排道,“吴军现在士气正盛,必定会倾巢而出欲一鼓作气拿下潼兴关,严将军带一千精兵绕其后路夺其粮道,断其粮草。成将军带三千铁骑走南门,于城南外的林子里埋伏,待吴军攻城,你从林子杀出,直击敌阵右翼,要快,狠,准,我要断其臂膀,折其羽翼。”子懿巡视了一圈众将,“其他将领严守城关!”随后拔出佩剑猛插入地,“如有违令者,斩!”众将抬首望去,那个少年浑身傲气,眉宇间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众将们虽有不服但还是接下了令旗。
  
  第7章
  
  这一战打了一天,待敌军右翼受损,子懿令守关诸将率大军出城直捣敌军中军,敌军溃不成阵而大败,剩下的残兵败将落荒而逃,途径启岭,被埋伏于山岗上的弓手聚歼,至此,所有人对这少年瞠目结舌,敬佩连连。
  子懿下完令后,估摸战场上的局势差不多定下,便将兵符放回锦盒中,规矩的摆在了昏迷中的安子鑫榻前矮几上,复又恭敬卑谦的跪在了一旁,几不可闻的轻叹了口气。二王子是王爷的掌中宝心头肉,得知了消息,怕是早已快马加鞭的赶在了路上吧,京城距此不过千里,星夜赶来,不日即到,希望二王子不要有事才好。随后又自嘲的一笑,不是已经有事了吗,只求不要太难捱才好。
  天色渐暗,大军大胜而归,虽厮杀了一天十分疲乏,但每个人都是情绪高昂。入关后大家便看到不远处平成王的帅旗,寒风中,旌旗猎猎,随风摆动。众将大喜,平成王安晟如今四十有余,有雄韬伟略之才,十五岁便随军出征,屡立战功,可谓名震天下。如今吴军大败,平成王又领来一万精兵,谅吴国不敢再犯。
  因为主将安子鑫受伤,几员大将皆被臧克天所斩,所以现在最为年长的张远将军负责统领大军,安晟的一切询问,皆由张老将军回答。安晟听到张老将军言语中不禁流露对子懿的敬佩时,心里竟五味杂陈,但安晟面不露色,道:“传令下去,取出酒肉,犒赏三军。”
  众将随后跟着安晟步入中军帐内,安晟看着那个面无表情跪在一旁的子懿,眼里全是狠戾,“滚出去,鞭挞五十!”
  众将不解,这孩子可是立了大功啊。素闻平成王英明神武向来赏罚分明,张远面露疑惑,向安晟拱手说道:“王爷只怕这样不妥吧,此人立下战功,岂有责罚不赏的道理?”
  “若不是他立下战功,我早已杖毙了他!”安晟坐到安子鑫床边说道:“大家都退下吧。”
  张远将军也是性情中人,看了看那跪在地上无比谦卑的孩子心生怜惜,于是声音颇大的说道:“平成王如此赏罚不分恐难以服众!”其他将领亦附和道:“是啊,王爷。”
  安晟扫了一眼依旧安静跪在一旁的子懿,依旧垂眉敛目,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安晟缓缓说道:“他是燕国景苒公主邵可薇的儿子。”
  帐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大部分将士都是经历过那十四年前的战争,许多兄弟阵亡沙场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子懿低着头,感受大家投来那些鄙夷的,愤恨的目光,他早已习惯,平成王掌管夏国军政大权,王府中经常有将领往来,他的身份并不是秘密,所以大家看他,一般都是这样的目光。
  他是不该存在的人,所以存在了,就只为了赎罪。
  子懿起身退出帐内,跪在了帐外的冰天雪地中,众人散去,寒风中,只余鞭子落肉声。
  子懿一跪就跪了三天,夜里他的胃终是绞痛了起来,这几日滴水未进又渴的嗓子如同有尖刺在喉。子懿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还未化开便咽下肚去。本以为会疼到不行,却不想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至少这一刻很是舒服,被冻麻的胃也不叫嚣了。子懿鬼使神差的又抓起了把雪,他知道,这么做,后果有多糟糕,或许是多严重,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知何日便看不到日出破晓,他也不知何日便是死期,他本也无心久活,所以,有什么关系?
  一鞭子呼啸而过,打在了他的手上,天气太冷,子懿早已冻僵的手没有任何感觉,打在了哪?手指上吧,不痛却能感觉到肿起的愣子,不痛但总归是打落了手里的雪。
  他迷蒙的抬目看去,站在面前的是带着怒气的王爷。他恭敬的叩头,本想请罚,开了开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嗓子还是燥得不行。他想抬头,却发现头有千斤重。子懿苦笑了一下,原来身体未必会按意志行事。
  安晟看着子懿深深的叩首。那被鞭挞过后的背脊现在了安晟眼前,青衫已碎,露出的血口狰狞,天气太冷,血液都凝结了,并未流出太多血来,整个人不算得十分狼狈,只是那寒风中单薄的背脊,已是破破烂烂,不堪入目了。
  保护不周,怪他吗?听说为了救鑫儿,他也受了伤,可是,他不是还能走能下令能指挥吗?而他的鑫儿呢,伤重不愈,昏迷不醒。
  定是那些个军中医官医术不够精湛,看来他得将鑫儿带回京城,刻不容缓。
  “进来跪侯吧。”安晟丢下这句话便直接入帐了,子懿挣扎了许久,才勉力起身,跟了进去。
  次日,安排好相关事宜后,安晟就直接启程回王府。安晟的护卫冷究用绳索将子懿的双手紧紧捆勒牵在马后,一并护送着安晟与安子鑫的马车。虽同为护卫,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安子懿他,连王府里的下人都不如。
  马车车轮缓缓转动开始了回王府的千里之行,幸好安子鑫伤重,王爷担心太颠簸,命缓慢前行,否则子懿怕是得拖回去了。子懿踉跄的随着绳索的力道前进,他腿上有箭伤,因为强行疾走,早已溢血了,但此刻子懿无暇顾及,因为他只觉得头重脚轻,步履虚浮,呼吸短而促。
  
  第8章
  
  马车内,安晟看着脸色苍白,依旧昏迷不醒的二儿子,心里难受得不是滋味。三个儿子里,唯这个庶出的二子最为努力,最为优秀,也最得他宠爱,最得他欣赏。只是脾气急了些,性子还需磨练,所以当安子鑫请命镇守潼兴关时,他并未阻止。这个西北边关苦虽苦,但安子鑫能好好历练一番,即使将来不能世袭他的王位,亦有本事立于天地,他百年后也无需挂心了。
  安子鑫的娘不过是王府里的一个姬妾,生安子鑫的时候就难产血崩而亡,于是过继给当年还是侧妃梅若兰,可是当时梅若兰已有一个两岁大的儿子安子羣,所以待安子鑫也不算好,不过安子鑫自己争气,终是赢得安晟侧目。
  而另一位侧妃应水没多久也诞下三子安子徵,然后呢?他的正妃,燕国景苒公主,邵可薇,诞下了四子,这是他的嫡子,是他的小世子,他如宝贝般疼爱,真是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他当时真的高兴得不行,邵可薇怀着孕的时候,他是多期待这个孩子,那是他与邵可薇的结晶。他曾轻抚那隆起的肚子,温柔似水的对邵可薇说,不论男女,都将是他平成王最爱的孩子,他会给他世间一切最好的,不让他受一点伤害,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多么讽刺。
  “父王……”一声虚弱的轻唤拉回了安晟所有的思绪,安晟回神看着脸色依旧很差但已经转醒的安子鑫心里的大石终是落下,脸上不自觉爬上了欣慰笑意,他的儿子,总是坚强的,这不醒了吗。安晟赶紧让马夫将马车停下。骑马行在马车前方的冷究也抬手让随行的数十亲兵侍卫停下,随后跃下马来到马车前听候王爷差遣。
  安晟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让医官过来。”
  不一会冷究便从队伍后边拉扯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来到马车旁,老医官登上马车,掀帘入内。替安子鑫把了下脉,老医官悠悠说道:“脉象平稳,已无大碍,王子年轻,好生将养,不久即可痊愈。”
  安晟听到这番话很是舒心,打赏了老医官后瞧着他的儿子,伸手抚了抚安子鑫的额头,笑道:“鑫儿感觉如何?”
  安子鑫躺在马车内,身上是厚厚的罗衾,看到安晟不禁咧着白唇笑着回道:“父王,我没事……”想了下安子鑫又言:“潼兴关……”
  “无事,吴军大败。”这么一提,他便想到了子懿,本以为他功夫了得,不想居然还懂得用兵,心便沉了下来,但脸上仍是喜形于色,用手不停抚着安子鑫的头说道:“鑫儿再睡会?”安子鑫点头,没一会便又昏睡了过去。
  安晟待安子鑫睡下,才下的马车,行了半天路,已至晌午,停止前进的队伍就原地稍作歇息。安晟在马车旁看见了冷究,冷究在王府是侍卫亲兵的头领,负责管理王府里所有的武力,是安晟的左右臂,为人虽高傲冷漠,却愿听王爷吩咐差遣。顺着冷究手里牵着的绳索安晟在不远处的树干下看到了子懿,他正靠坐在树干下,两眼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什么都没想,子懿他难受得紧疼得厉害的时候便是这样,这是他的习惯,放空脑子,去逃避那些难受疼痛的感觉。虽是如此,当安晟靠近的时候他还是触电般立马恭敬卑微的跪好,跪姿无可挑剔。安晟并未吭声,只是静静看着子懿有些微颤的身子,卑微的跪着,一身狼狈却难掩他骨子里透出来的清贵淡然。如此了得,真是出乎他意料,本想他根骨奇佳,所以功夫小有所成,不想他居然还会排兵布阵,真不知这是福还是祸。
  安晟扫了眼捆绑着子懿手腕的绳索,因为是拉扯着走,那粗糙的麻绳早已将手腕磨破,沾染了丝丝殷红。
  安晟拔出佩剑说道:“将手抬起。”
  子懿一怔,看着那剑闪着冷冽的青光刺着他双眼,他记得王爷曾说过,保护不了主子的手留着无用,他若让主子受伤,便剁其双手。子懿抬眸,睫毛轻颤,眼底是未藏匿的惶恐,打破了那如水般沉静的眼眸,似是不愿去看,子懿闭目,但还是抬起了双手。
  安晟挑眉,怎的,以为他是要伤害他吗。
  剑落,绳断。
  预想的疼痛没有降临,子懿疑惑抬头看去时,安晟已转身离去,只留下让他来驾马车的命令。
  既然鑫儿没事,也不必太过苛责他了吧?
  可惜天意弄人,行驶几日,在离王府不过十里路时,安子鑫竟突然七窍流血,随行医官颤颤巍巍的说二王子是中了吴国一种名为延溘的毒药,此毒并非无解,可是中毒时毫无征兆不易察觉,到了一定的时间,人便会猝然毒发离世。
  安晟搂着安子鑫,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握着他这个宝贝儿子的手,心里是无比的悲怆,哀痛。
  “父王……我这算不算……战死沙场?”
  安晟哀道,“算,算。”
  “父王……”那带着遗憾,轻若游丝的叫唤伴随着安子鑫闭上的眼,消失在这寒冷的冬至里。
  安晟手里握着安子鑫的手,渐渐冰凉,他觉得胸口犹如万箭穿心,他的这个儿子,十八年来的努力,他历历在目,他的优秀,他看在眼里,心里是无比欣慰。他虽知沙场厮杀,本就莫问生死,可是,他这个最疼爱的儿子,还未及弱冠啊!
  安晟抱着安子鑫潸然泪下,而子懿跪在马车里,看着这一切,眼底里有着莫名渴望。如果死的是他,王爷,会给子懿一个怀抱吗?
  
  第9章
  
  地牢里的火把早已熄灭,一片的冰冷黑暗。子懿伏在混着他血液和盐水的地面,悠悠转醒,刑室里早已没人,子懿试了几次也没能起身,就索性继续躺在那寒湿的地上。他浑身湿透,那些盐水,一桶比一桶更浓,子懿自嘲的笑了笑,五十都熬不住了?被打湿的黑发,凌乱的黏在那张惨白的脸上,铺散在地上,狼狈凄凉。
  他的生死,一直都是无人问津的,熬下去,就活着,熬不下去,也得活着,王爷不准他死,因为活着比死还难,他理应受如此磨难。
  子懿艰难起身,扶着墙缓缓走出地牢,阴暗的地牢中,看不清他的脸庞。
  不要去梦,梦易碎。不要去期望,失望会心伤,不要去希望,绝望会心死。
  那些冰冷的,黑暗的,无助的日子,只要就这么麻木的过下去,便不会难捱。就像没吃过糖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是甜便不会觉得苦有多苦。
  太子安泽祤的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前。当今太子是德熹皇后所生,昭明帝安繁的嫡出大皇子,虽有偕生之疾不会武但却才智过人,十三岁便改良了攻城抛石车,十五岁周旋各国使臣,将那些使者的刁难滴水不漏的一一还击,诸如此类事迹数不胜数,今二十有五的夏国太子安泽祤,便是夏国百姓心目中的智慧代表。
  安晟与安泽祤步在王府的锦香园里,此时雪覆满园,朵朵梅花凌寒绽放,点点绯红点缀皑皑白雪,更有暗香萦身绕体,沁人心脾。安泽祤是太子,是夏国储君,他自是想扩疆域,所以以立场而言,他一直站着安晟这一边。
  “王叔,放眼天下,如今的形势,该行何策?”安泽祤凝视着枝上一朵开得颇好的梅花开口问道。现五国并立,群雄并起,战乱不断,长此以往,必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今我国施仁政,民殷物繁,富庶自是不必多言,自有争雄天下的资本。天时既有,只欠人和。”
  跟随安泽祤身后的太保徐汇手握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为何非要那柳丞相支持征燕,皇帝下旨不就是了?”
  安泽祤笑道:“柳丞相辅佐帝王治国安邦,国为本,军队在外,后方百姓不稳,如何全心全意征燕?”柳下智虽为相不过一年有余,却爱民如子,事必躬亲,颇得百姓爱戴。
  “换个人当丞相不就是?”
  “庸才尔岂可为相?”
  徐汇拳头一松,颇是泄气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安泽祤抬手压下一树枝,枝上梅红如焰,灼灼双目。安泽祤余光中,看到园门外一身影踉跄走过,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眯,眼神复杂,但脸上依旧是刚才微笑的表情,他转身向安晟说道:“王叔,此事我们只能从长计议,现下天色不早了,改日再谈罢。”安晟似乎也注意到了那路过园门的身影,一时竟没听到安泽祤的话。
  “王叔,可好?”安泽祤继续温和提醒。
  安晟回神眉头略拧,应和道:“好,就按太子说的是。”
  马车在道上徐徐前进,安泽祤眼里藏有有锐芒,徐汇侍奉太子多年,定晓得刚才他们出园时看到的那个晕在游廊上的人不是普通之人,太子未动声色,而平成王则直接命人将他架走。
  “那人是那个罪子吗?”想着想着徐汇竟脱口问了出来。十七年前,景苒公主背叛平成王,偷取机密的事,几乎是家喻户晓的事。
  安泽祤抚了下手中的暖炉,并不责怪,语气冷淡的说道:“是的。”言毕微微掀了一角马车内的厚重窗帘,看着冬日夜暮里京城的街道,商铺街贩们纷纷点起灯火继续营业,暖色映遍街头巷尾,嘈杂人声,小贩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这势头不亚于早市。一幅太平盛世的繁荣景象安泽祤看得握紧了手中的暖炉。
  子懿醒来时,天色已黑,床前的桌上豆烛跳跃,屋内有风灌入。尧宜铮踏入屋内反手就将门掩上,扫了眼屋子说道:“怎么在福宅还住得这般简陋?”屋内摆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柜,再无其他。
  “总归是不常来。”用不上的多余,用得上的未必能用。
  尧宜铮找了张凳子直接搬坐在床前,取出几个瓷瓶一一陈列开,略有不满的说道:“上药?”处理子懿身上的伤是最麻烦的,多,乱,深。
  “嗯。”每次用过蚀渊,王爷都是准许他上药的,那鞭子太过厉害。
  尧宜铮一边手里不停的鼓捣,一边与子懿说道:“柳下智也是聪明人,突然变卦也总是不妥,估计过几日便会同意出师了。”
  子懿满额冷汗,只静静听着,未有言语。
  “疼得紧?”尧宜铮看子懿不吭声问到,手里的动作更是加快了速度。待伤口都处理完,子懿才松口虚弱的说道:“幽翳公子有何吩咐吗,要我做什么?”
  尧宜铮笑了笑,将摆开的瓷瓶统统收拾起来,说道:“幽翳公子要四公子……”尧宜铮看着子懿脸色苍白,双眼迷离分明是在强撑,虽心有不忍却还是将他摇醒,以保持意识清明。
  “幽翳公子要你务必在一年内取下燕国。”
  “好。”
  好?尧宜铮挑眉,惊讶不已却也不再言他,本就不该是他过问的事,亦不是他可踏足的领域,他也毋须多管闲事。
  
  第10章
  
  子懿这一躺就躺了三天,平成王府未见遣人来,子懿也就不需要回去。福伯李婶这几日对子懿照顾有加,这让子懿有些不好意思,也很不习惯,他不需要太多关心照顾,毕竟无福消受。
  连日阴霾,今日总算放晴,子懿动了动身子,疼痛还可忍受便起身踏出了房门,能有闲暇的时间,子懿最喜欢做的便只是晒晒太阳。福宅并不大,只是普通人家的宅院,宅院北面是正房,正房旁有两盝顶耳房,东西两路配房,而立于正房对面的是一间厢房。那些孩童们男的住东边,女的住西边。主屋则是福伯李婶住,两间耳房一间是用于厨房,一间则是子懿住。
  福伯曾多次要求子懿住厢房里,子懿不肯,怎么劝都劝不动。对子懿而言,住哪里都只是个住处。他幼时一直被关在不见天日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常常冷得夜不能寐,这么一对比,耳房已经是非常好了。再者他这身份,吃穿用度能简则简,不若传到王爷耳里,他怕连来福宅的恩赐都要失去。他本就是个动辄得咎的人,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很多时候都事与愿违。
  庭院里还种有一棵玉兰树,此时叶子早已落光,只余光秃秃的树干枝杈,但来年春季,必会白玉满树,花香飘绕。
  大些的孩子早已到学堂去了,小的还剩五六个,这会正在院落里堆雪人,脸上是天真浪漫的笑容,子懿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轻轻上扬,背上,腿上似乎也不疼了。牟直也是动了恻隐之心,鞭子没有全落在背上,一部分抽在了腿上,手臂上,否则只是三日,他怕是坐起来都困难。
  冬日阳光并不见得多温暖,但也总比阴霾天好,子懿直接靠在有阳光的廊柱上,闭目养神。金芒打在他苍白的脸上,竟如梦似幻般好看,眉眼俊秀,虽显柔却带着刚毅,五官俊美,轮廓分明,一头乌发未束,额前打下的碎发让他看起来有些不羁,这张脸有五分似王爷。
  小的时候他被关在地牢里,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还有暖和这一词。关着他的地牢,依着密林而建,地牢又大部分陷在地底,所以即使是炎热酷夏,也透不进一丝热气照不进一寸阳光。他每日都很冷,终年都很冷,若不是陆叔暗地里关照,或许他早就死在地牢里了。
  那时候总有个男人时不时来看他,那男人有着雕刻般的五官,棱角分明的脸廓,剑眉入鬓,眉下凤目里似有千年冰雪,寒气逼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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